烟花三月下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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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草长莺飞的季节。
  带着简单的行李,美好的梦想,还有年少的轻狂和纯真,我踏上了扬州的土地。
  我既不是李太白也不是郑板桥,我下扬州不为写诗作画,我在春意盎然意气风发的季节下扬州,只为赤裸裸的一个字:钱。
  我去了黑牛家。黑牛是我堂哥,大我一岁。
  其实,黑牛也有个响亮的名字,叫志远。志远从小就长得像牛一样粗壮结实,皮肤又黑,于是,有人开始喊他黑牛。渐渐地,人们都喊他黑牛。
  牛勤劳踏实,在庄稼人眼里是至高无上的,因此,“黑牛”是一种亲切的称呼。每当人们喊黑牛时,黑牛总是嘿嘿地笑,用手抓自己的头发。
  我童年的记忆和黑牛密不可分。我和黑牛一起长大,一起放牛,一起掏鸟窝抓泥鳅,一起在月光下数天上的星星,一起在繁花似锦的原野上奔跑……
  我们一直同班同桌。我上初三时,黑牛却不念书了,和他一位远房亲戚远走他乡,听说在建筑工地上干活。那一年,黑牛才16岁。
  外出务工的黑牛很少回家,我和他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都在年底。每次见面,都是黑牛在说,我在听。我喜欢听黑牛给我讲外面的世界,那是一个多姿多彩的万花筒,我向往。末了,黑牛总是拍拍我的肩膀,说一句好好念书的话。
  火车抵达扬州时,已是黄昏。
  虽然夕阳无限好,我却无心留恋。我快步走出车站,在一家公用电话亭给黑牛打电话。
  夜晚10点多,黑牛才急急忙忙地赶到火车站,一身工装,灰头土脸的。
  刚干完活,来不及洗。黑牛嘿嘿地笑,用手抓自己的乱发。
  我不念书了,我要挣钱。我说。
  你行吗?工地上的活很重。他说。
  我行。我说得斩钉截铁。
  从火车站到黑牛干活的工地有两站路,坐公交车每人3块钱,两人需要6块钱。我们没有坐车,而是步行。
  城市的夜晚安静而美丽。我和黑牛在林荫道上边走边热烈地说着往事,欢快的笑声夹杂在夜风中。
  回到黑牛干活的地方已是午夜。
  工地上巨大的白炽灯像一颗小太阳,贼亮贼亮。一条狗在门口拼命地冲我们叫,黑牛拾了一块石头解恨似的扔过去。狗不叫了,出来一位老头。
  大爷,这是我弟,刚从家里过来。黑牛笑着给看门的老头敬了一支烟,自己也叼了一支,点上。
  美美地吸了一口烟,老头摆摆手,说,以后早点回来。
  黑牛和他的建筑兄弟们休息的地方叫工棚。工棚用石棉瓦围成,虽然上方有盖,却是斑斑驳驳,抬头只见星光点点。工棚的旁边有厕所和洗澡的地方,也用石棉瓦围成,露天。
  虽然已是深夜,工棚里依旧热闹非凡,有人打牌,有人说笑,旁边还有人在冲凉洗衣,水哗哗地响。
  黑牛把我带到打牌的几个人面前一个个介绍,瘦的是猴哥,胖的叫四川,还有两个年轻人。
  猴哥好。我虔诚地笑,又冲四川和两个年轻人点头。黑牛边笑边发烟。
  猴哥是老板的亲戚,在工地上人缘不错。黑牛和猴哥、四川是酒友,经常在一起喝酒吹牛。
  黑牛啊,你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先住下吧,我明天给老板招呼一声,找点活干。
  第二天,猴哥让我跟着四川。四川负责煮饭,我也跟着煮饭。
  煮饭是难事,一人难合百人口。每天吃饭时,工人们总是说三道四,什么菜咸了,什么饭稀了。我一律微笑面对,虚心接受。
  渐渐地,我的饭菜做得越来越好,吃饭时,牢骚不见了,笑声不断。
  
  今天发工资了,照例放假一天。口袋里有了钱,腰板也直了,终日操劳风吹日晒衣衫褴褛的民工们终于也可以扬眉吐气地过一天。
  猴哥溜得最快,皮鞋擦得锃亮,头发油光可鉴,身上还有一股劣质的香水味。
  他找他的情人去了。
  猴哥的情人是一个马路女人,说白了就是见人招招手,见钱张张腿的“野鸡”。
  据说他们的故事颇有些英雄救美的味道:女人接客,事后,男人不但不给钱,还要打劫。女人大喊。正好,猴哥出现了……
  后来,每当猴哥工休的日子,女人就不接客。她把小小的出租屋收拾得干干净净,炒几个菜,买一些烟,然后坐在屋里等。
  猴哥每次去找那个马路女人,总不忘带一些小礼物,有时还和她手拉手地走在大街上,俨然一对情人。
  关于猴哥的这段情事,工地上议论纷纷,其中说得最多的是婊子无情,认为猴哥是鬼迷心窍才喜欢一个婊子。
  黑牛也跟我说起过猴哥的事,我无言以对。爱情是一道风景,有时好像很近,却又很远;有时好像很远,却又很近。
  其实,爱是什么?我不知道,谁也不知道。只要你认为它是爱情,它就是爱情。
  黑牛去了邮局。每月发工资,黑牛除了留下一点生活费,其余的都寄回家。
  因为吃饭的人少,四川让我一个人做饭。他买了酒回来,和三个老乡边喝酒边打麻将。
  做好饭,吃饭的人還没回来,我就坐在四川旁边看他们打麻将。
  你,喝——酒。四川放了一瓶酒在我面前,一字一顿地说。四川醉了。
  喝醉酒的人都说自己没醉,四川也一样。四川要与我干杯,说:感情深,一口闷。
  我没有喝酒。四川说了一箩筐话,我还是一滴也没有喝。我不想和一个喝醉了的人喝酒。
  你他妈的是不是男人?四川红着眼睛,像一头愤怒的公牛。
  我还是坐在那里,没有喝酒,没有说话。
  弟兄们,上!脱下他鸟人的裤子,看他到底是不是男人!四川说。
  酒鬼是无所顾忌的,何况脱一个男人的裤子既不杀头也不罚款。
  顷刻间,我被放倒在地上。看着我的一柱擎天,四川一伙笑得东倒西歪。
  黑牛回来了,看到眼前的一切,冲向四川,狠狠地擂出一拳。
  四川倒在地上,嘴角流血。
  深夜,我不想睡觉,坐在工棚外面望着天空发呆。
  黑牛坐在我身边,他在唱歌:
  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妈妈
  流浪的脚步走遍天下,没有一个家
  冬天的风啊夹着雪花,把我的泪吹下
  ……
  天亮了,工地上又热闹起来,吆喝声,水流声,锅碗瓢盆声……响成一片。
  猴哥回来了,垂头丧气的样子。他的情人不要他了。猴哥的声音带着哭腔,歇斯底里。
  
  我不想再在工地上呆了。
  一寸光阴一寸金的道理,我懂。我更知道工地生涯是我打工生涯的开始,而不是结束。于是,不开工的日子,我就经常在工业区转悠。看着那些出入厂门衣着入时的打工仔打工妹们,我羡慕得不行,不止一次梦见自己挂着厂牌走在大街上。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个多月的等待和寻找,我终于在工业区找到一份工作。
  虽然一直梦想离开工地,等到真的离开时,我又有些不舍。那里有与我共患难的兄弟,他们还在烈日下,在风雨里,在苦累中生活着。
  晚上,我买了酒和凉菜。黑牛、四川、猴哥,还有我,在工棚的外面席地而坐,把酒言欢。
  夏夜的风也像一杯酒,甘醇而凉爽。上弦月在空中游走,仿佛江中的小舟。
  酒正酣时,有人叫猴哥,说有个女人在外面找他,像是猴哥以前的情人。
  猴哥急急忙忙地出去,又急急忙忙地回来,拿走了我身上的钱。
  再次回来时,猴哥一脸兴奋。他的情人病了,等她的病好了,她就和他一起回老家。
  说这句话时,猴哥的眼睛炯炯有神。他看到了春天,他的春天就是那个女人。
  我们大声地为猴哥叫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一夜,我也喝醉了。
  
  我的新工作是在一家电子厂做仓管。
  仓管是一份闲差,除了收收货与记记账,大多数时间就是坐在那里发呆。
  我不是一个喜欢发呆的人,所以,我不仅报了成人高考,还利用晚上时间去学电脑。
  我的生活是充实而快乐的,但我依然会想起黑牛,跑去黑牛干活的工地。
  起初,黑牛还会和我一起喝酒,还会对我嘿嘿地笑。
  后来,黑牛说,你不适合来这里,你和我不一样。
  我走了。离开工地时,我感觉天在下雨,脸上冰凉冰凉。
  黑牛是我的好兄弟,他希望我是一只展翅高飞的大鹏,而不是一只留恋檐巢的鸟雀。
  我不能让我的兄弟失望,这是我的誓言。
  白天,我努力工作;夜晚,我勤奋学习。
  三个月后,因为工作出色,我被提升为仓库主管。
  当天晚上,我请朋友们吃饭,以示庆贺。席间,大家起哄,非让我说几句不可。
  举起酒杯,我说:今晚,我最想和一个人喝酒,他叫黑牛。虽然他只是一个建筑工人,但他永远是我的导师……
  酒桌上鸦雀无声。片刻,掌声如雷。
  
  年底,黑牛来找我。
  我面前的黑牛面容憔悴,双眼无神。
  你吃饭了吗?我问。黑牛摇摇头。
  我把黑牛领到一家兰州拉面馆,他一口气吃了三碗面。看着狼吞虎咽的黑牛,我的心很疼很疼。
  老板跑了,我两天没吃东西了。黑牛低着头,仿佛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想让黑牛去我们公司上班,他不愿意,說怕做不好给我丢脸。
  黑牛向我借钱买来推车和餐具,他在路口卖炒粉。黑牛的炒粉像他的人,实在,够分量,因此,生意不错。
  每天收摊后,黑牛都会把钱数了又数,对我说今天赚了多少。
  此时的黑牛又是我熟悉的黑牛,他喜欢嘿嘿地笑,然后伸手抓自己的头发。
  一天夜晚,闲着无事,我陪黑牛一起出摊卖炒粉。
  那天恰逢周末,吃夜宵的人很多,我们一直忙到深夜才收摊回租屋。
  午夜的大街分外冷清。我和黑牛推着车子,边走边说边笑。
  在一个阴暗的拐角处,我们被一群烂仔拦住了,他们穿着古怪的服装,留着杂乱的头发,有些人手里拿着家伙。
  兄弟,生意不错,给点小钱哥们抽烟喝酒。他们说。
  凭什么?再不让开,我报警了!我天生不信邪,拿出手机准备拨打110。
  给我教训教训这个小子!领头的黄毛一声令下,两个烂仔舞刀弄棍地向我扑来。
  老子跟你们拼了!黑牛大吼一声,左手拿锅,右手拿铲,和烂仔们打在一起。
  警笛声由远而近,烂仔们呼啸而散。
  黑牛躺在地上,他的腿在流血。
  黑牛被抬上救护车。
  警察让我先去派出所做笔录。
  对不起,我要先去医院。说完,我追着救护车一路狂奔。
  过完春节,黑牛回家了,带着他一瘸一拐的腿。
  当时,我正在城市的最高建筑上极目远眺。
  三月的扬州一派歌舞升平,花正香,酒正浓,人正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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