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我第一次回公婆的老家——巴中市平昌县过年。在除夕，四川农村有祭祖的习俗，而且午饭才是正式的“年夜饭”。天气放晴，小小的村庄里，大清早就炊烟袅袅，柴火烧得叭嗒叭嗒又红又旺，铁鼎里的腊肉热气腾腾，砂锅里的鸡汤扑鼻香，辣椒花椒青蒜葱白在油锅里滋滋作响，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这一年中最重要的团圆饭。
　　三岁的女儿第一次来到乡下，对她而言一切都那么新鲜有趣，早早起床问候家中的动物朋友们，猪圈鸡舍牛栏挨个走了一遍，拿着小棍子赶鸭鹅，还学着邻居背起了竹篓。看着她弯下小肩膀低着小脑袋往前走的模样，大家都忍俊不禁。想起昨天来村时我们遇见的几个小女孩，小的有五六岁，大的也不过十一二岁，脸蛋被山风吹得通红，穿着有些破损和污迹的衣服，背着竹篓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路上前行。那几个渐行渐远瘦弱的小小身影，让我想起一篇题为《大巴山深处 那些黎明前的火把》的报道，讲的是秦巴山区的孩子举着火把赶夜路，背着咸菜和大米上学的故事。今年21岁的侄女告诉我，她小时候没有手电筒，上学就得举着火把，翻过几个小山头，才能在清晨赶到学校。现在乡村交通设施比以前改善许多，这里的孩子基本不必半夜起来赶路，但在一些更偏远山村的孩子，依然在等待那趟“开往春天的校车”。
　　丰盛的午饭过后，我们沿着山间小路到周边几家邻居串门拜年。还未到邻家门口，就迎来了老乡的笑脸，热情招呼我们去屋里烤火。在冯大爷家，围坐在火堆旁的都是六七十岁的父辈，他们的子女都在外务工，有的春节回来了，有的还在异乡。这些老人平时在家中耕种，养些家禽，同时帮忙照顾年幼的儿孙。在外的子女会给他们寄生活费，日常吃穿没有困难，就是担心生病，不论是老人还是小孩，一旦生病就得进城看，不仅花费是个问题，不识字没文化，缺少基本的卫生常识更容易让小病拖成大病。缺乏青壮劳力的帮助，缺乏精神交流，缺乏对外界信息的及时了解，也令在这里日夜操劳的老人们看起来格外苍老。但一说起修路，说起巴山新居，老人们和返乡的年轻人都很激动，脸上满是热切的期盼。虽然公婆家所在的通木村已经修建了新居聚集点，但从这里过去得步行约40分钟山路，有些远。看着村里其他乡亲住上了漂亮整齐的新房，马路直通家门，庭院前还有水塘果树，他们很是羡慕，有的说，“让我去那里打扫卫生都愿意。”
　　在这里，大多数乡亲住的仍是土坯房，零星的几栋楼房，也都只是建起了外壳，里面还没有装修。邻家的年轻人告诉我盖房三部曲：外出务工三至四年攒钱修建楼房主体结构；再务工二至三年赚钱搞内部装修；再继续务工赚钱购置家具。听着年轻人在外打拼的艰苦经历，老人们默默无语，静静抽着烟，岁月在他们的脸上刻下的沟壑格外分明。川人吃苦耐劳的品质一代代延续，不是因为这里地少人稠，土地贫瘠，而是因为他们对美好生活有新的期盼。拜年时大家都在说一个好消息：村里的土路很快就要拓宽修建，这里的新村聚居点建设据说也提上了日程。山里的老人们练就了一辈子的韧性，希望这个梦想成真的日子不至于让他们等得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