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真的喜欢过一个人？”
　　“什么样的喜欢？”
　　“喜欢到，以为他也喜欢你。”
　　1
　　那一日收拾抽屉，尽是初中时舍不得扔掉的杂物，一个个拿出来放在一旁，没承想找出了那一本原本怎么也找不到的日记。不用翻开我也知道里边写了什么，那里记着的，都是那些并不美好的故事，以及一个人的名字。
　　故事结束后原本想着用文字整理一遍，可是总是只想出开头不知如何结尾。直到分别后许久的某节晚自习，旁边坐着的学神突然问了一句，你有没有真的喜欢过一个人？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他的脸，和那条结伴而行的路。我突然想把那个故事写出来，把那个少年写下来。
　　如同所有狗血的小言一样，男女主角的相遇并不友好，甚至还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而庸俗如我，这份剑拔弩张来自成绩。初中的第一天，那时的我还沉浸在小升初考试侥幸考好的兴奋里不可自拔，对分班表我下面的那个名字带着几分瞧不起，刚认识的同桌告诉我，那就是那个第二，抬头对上他的脸，黝黑，架着一副儿童眼镜，眼神犀利。
　　那个年纪的我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骄傲，其实只是因为成绩好而已。个子小，却包在宽大的校服里，头发一周只洗一次，扎着油油的马尾假装豪爽，现在想想该是最不讨喜的模样。那时的他也是瘦瘦小小，总被同桌的男孩压在桌子上动弹不得，上课时总趴在桌子上，偶尔坐正跟我抢答那几道难题。我不喜欢这个抢我风头的男孩子，便开始处处针对他，却也因此留了心。有时看他被欺负还隐隐有些心疼，看着他终于“奋起反抗”竟还觉得兴奋。总是跟同桌传有关他的纸条，自己也隐约发现好像喜欢他。直到某个冬天的午后同桌问我，你是不是喜欢那个谁谁谁。心事被戳破的感觉如同被扒光了衣服，脸颊滚烫着把话题扯远。敏感如她，该早就发现了，因为我隐藏得那么笨拙。
　　2
　　初中第一次考试终于来临，我考得出人预料地好，年级第二，再看他的名次，年级五十，那一刻舒了一口气，仿佛什么东西终于放下了。
　　渐渐收去了锋芒，只是偶尔嘲笑他的长相——有点像大熊猫。寒假来临，学校补课，前排坐了一个有些痞痞的又很风趣的男孩，心思多少分了些去，对他的喜欢也少了几分。一个冬天过去后是平淡无奇的课程，他依旧坐得很远，很少有机会说话。那年夏天黑壮黑壮的詹姆斯终于捧到了奥布莱恩杯，换上庆祝T恤时他并没有流泪。他的篮球技术也终于有了长进，个子开始蹿得很高，成绩单上我俩名字之间隔了四五个人，同桌换成了一起长大的女孩，上学放学并排骑着车。某天上学路上遇见自行车坏掉的他，停下来让他骑我的车捎我，沿途遇见的同学都在一旁起哄，有些恼怒地解释，心里却甜得发疯。有时候下晚自习会一起骑车回家，到他家路口前的那段路总是骑得很慢，而那段路总是那么短，假装爽朗地跟他挥手告别，剩下的路飞快地骑过，心中兴奋得回家都笑着听妈妈数落又回来晚了。从那时起开始写很长很长的日记，日记里依旧不敢承认喜欢他，给他的代号是Panda，说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只是那时稚嫩的我不知道男孩子喜欢的是整洁漂亮笑起来露出八颗牙齿的女孩子，一心想着只要我考得好读更多书读更多有关NBA有关科比詹姆斯的东西他就会欣赏我就会跟我聊很多——乖巧如我，从未想过早恋，哪怕是让他喜欢我。
　　3
　　初二时班主任终于将他调成我的后桌，开始跟他煞有介事地争论浮力和压强，讨论谁是联盟最棒的球星，讨论到底曹操和刘备谁更厉害。他总是说没想到我懂的这么多，总是说跟我在一起很快乐。
　　那个冬天别人开始调侃我和青梅竹马的少年，平安夜那个少年托人给我带来苹果，偷偷幸福地吃掉，一直转头看见坐在教室另一头的他。第二天是他的生日，很早写给他的生日贺卡最终没有送出去。似乎逐渐有人察觉他之于我的不一般，但善良的他们都没有说破。那年冬天他去三亚，每天晚上都给我发他新拍的照片，照例在QQ上跟他胡侃一气。下着雪的早晨去老师家里补课，在小区门口互相等待，一起走上楼去。也许就是那时我觉得他待我与别人不同，他应该也是喜欢我的吧。同学间开始流行给彼此取好听文艺的名字，偷偷在日记里把他称作“映帆”——落日西斜，海面上映着归来的远帆。
　　至今为止我还是觉得最美的还是同他一起的时光。每天放学一起回家成了默契，一路聊些有的没的任凭人流从身边匆匆而过；排练节目的时候他吹萨克斯我跳舞，一圈一圈转着不知疲倦；他给我讲体育课上分组打篮球又得了多少分，我笑着听他说完尽管我已在旁边看完了全场；那时喉炎发作咳个不住，一把一把药吃下去不见效果，他给我带来家里的止咳糖浆，苦得要命的药水喝下去都变成甜的。某天课间聊起幼儿园发现我们竟是一个班的，自此深信“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有天上完课从老师家里出来依旧并排，到他平常转弯的路口自然又有些失落地同他说“再见”，继续往前走抬头看天时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怎么知道我从那条路走？”
　　也不是没有矛盾。晚自习老师并不在教室，纪律需要班长和我维持，有天教室里吵得引来了校领导。第二天班主任叫我们过去问谁吵得最厲害，一旁的班长说出了他的名字，于是大家都被罚写检查班会课读。他的检讨看似处处跟我道歉实则处处针对我，心里难受趴在桌子上哭，身后班长递过来纸巾也没有去接，泪眼蒙眬里看见他站在讲台上坏笑。发誓再也不理他，但最终还是被他用几颗棒棒糖收买。
　　詹姆斯终于打败了马刺赢得第二个冠军戒指，在教室里看见他和同伴一起大声说着笑着眼睛里有亮晶晶的东西，看着他的高兴也不禁嘴角上扬。
　　那时候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直到高中大学。
　　可我说过，都是我以为。
　　4
　　初三运动会那天接力成绩被取消，我站在队伍里哭成泪人，他跟别人换位置站到我旁边安慰我，九月份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我才发现他已经那么高大，那一瞬间好像就是永远了。可就是那天回家时同那个女孩聊天，她告诉我她和他之间的故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郎才女貌本就应该在一起，他们也确实在一起了，就在他对我最好的那个夏天。那天回家失魂落魄，被爸爸斥责也没有顶嘴，我发现真的是一地鸡毛。也就是从那时起我才知道男孩子喜欢的是好看优雅的女孩，而我什么都没有。很久以后上政治课讲哲学，老师说一个人最悲哀的时候其实是失恋，你会觉得自己的整个人都被否定，笑着点头想起那时的自己。 　　然后自作多情地调节他和女孩的关系——他们亦在那个夏天分手，分开之后他再没有同女孩说过话。我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也触及了他的底线，被一并无视。然后再不见放学后那个在教室门口等我一起走的少年。拧巴着没有去道歉，也是因为自己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毕竟你怎么可以在对我最好的时候跟别人在一起。结局就是剩下的一年形同陌路。日记也因为“学业紧张”没有再翻开。
　　“最初不相识，最终不相认。”
　　考上那所著名的高中的时候他帮我查了成绩，我是班上唯一考上的女生，而他离录取分数线还差一些。他在班群里祝贺我而我心里只有失落。
　　毕业典礼后同学们都去找暗恋对象签名，来找我签名的还有班长。我望着远处的他和自己空空的校服，最终选择提前离开。回家后我开始写毕业感想，三页的篇幅对他只字未提。
　　5
　　第一个在异乡的圣诞节我给他发了长长的话说我喜欢过他，因为我也觉得应该有个像样点的结尾，当初的再见说得太仓促。他的回复是他很震惊，他说一直把我当成很好的朋友——你看就是这么尴尬，就像大鱼海棠里椿跟湫说你是个好人。寒假回去我想同他像再普通不过的同学一样打招呼，在小卖部门口上演偶像剧情节，男女主角在午后的阳光里相对而笑， 不多言不走近，那个场景持续了很久，一旁的朋友表示甜得要命，可是我只有苦笑。
　　他来自习室给我送来果粒橙，礼貌地说我变好看了，我端详着看眼前的少年，真诚地说你也是，客套生疏。给他叠了千纸鹤让朋友转交，好久以后他留言说“快半学期了，我都没和你联系过。那张纸条我是在中秋节放假的时候收拾才发现（比较邋遢），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学文，我觉得都一样。你们被很多人关注着，也许有些人不看好你。在他们不看好你的时候不要气馁，默默地接收、吸纳、转化成动力。你不是一个人。”
　　我没有再听朋友说有关他的八卦，他喜欢谁不喜欢谁其实都与我无关。有时候我也会假设，我们晚点遇见该多好，我成熟一点美丽一点他亦大度一点绅士一点，或许我们的故事会变得不一样。但那样的故事或许会变得美好，又或许平淡无味。倒不如就是现在这样，至少还留下那么多生动的回憶，让我在今天想起还有股酸酸甜甜的味道，我知道，那个味道不仅叫初恋，还叫成长。
　　后记：文字果然是最苍白无力的东西，还是无法描绘出当时那些故事以及微小的幸福。故事并没有完美地恢复原样，是我的文笔太拙劣。从构思到落笔不到两分钟，就着考试失利的悲伤写下这些句子，坐在昏黄的台灯前奋笔疾书，万籁俱寂时只听见笔尖游走的沙沙声和自己平静的心跳。写完后睡去，平稳的梦里并没有出现他，已经很久不再梦见他，也许我记得的，只是那时年少，男孩女孩嬉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