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巴尔虎湖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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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引
  我一迈入呼伦贝尔的新巴尔虎右旗,就听到了下面两段故事:
  据蒙古史学家记载,世界上第一个蒙古男人,叫苍狼;第一个蒙古女人,称白鹿。苍狼和白鹿,从贝加尔湖畔出发,到了斡难河的源头处定居,附近的肯特山,长生天腾格里(蒙古天神)就住在那里。在那有水有山有森林又有天神保佑的地方,苍狼和白鹿生下了他们的儿子巴塔赤罕,这就是成吉思汗的祖先。
  成吉思汗的祖先中,有一个漂亮的母亲阿兰豁阿,阿兰豁阿有五个儿子。某天,阿兰豁阿给每个儿子一支箭,要求他们折断各自手中的箭,每个人都轻而易举地折断了。然后,阿兰豁阿又拿出五支捆在一起的箭交给儿子们,这一次,他们中没有一个人能够折断这捆箭。见此,阿兰豁阿开始了情景教育:孩子们,你们以后如果彼此不团结,就会像单支箭一样,很容易被人打败;如果你们团结一心,就如同这一捆箭,谁也不能打败你们!
  我体味,恶劣的气候,艱苦的环境,造就了蒙古人坚硬的性格;合力同心,一直是蒙古人千百年来坚守的信念。
  可汗的子孙
  蒙古青少年很小的时候就要定亲。
  公元1176年,也速该带着九岁的铁木真,去寻找未婚妻。也速该打算,先去他夫人诃额仑娘家部落去找,因为这个部落一直出美女,他的夫人就是从别人手中夺来的。
  半道中,父子俩碰到了一位叫德薛禅(智慧)的首领。这位首领第一印象中的铁木真是这样的:目光如炬,面庞发光。首领告诉也速该:我有一个女儿,已经长成,你来看看她吧。首领的女儿叫孛尔帖,比铁木真大一岁。也速该第一印象中的孛尔帖是这样的:目光如炬,面带奇光。
  一对童男童女,都有深邃的眼光,都有如克鲁伦河一样光润的脸庞,真是天成天注定。
  也速该在回家途中,被塔塔尔人下毒身亡。
  也速该死后,铁木真和他的母亲诃额仑及五个弟弟一个妹妹,被族人抛弃,生活艰难。不仅如此,作为长子的铁木真还一直被仇敌追杀,他们要斩草除根,但凭着铁一样的意志,铁木真终于成了年轻的首领,建立起了自己的家业,并以盛大的规模迎娶了孛尔帖。
  孛尔帖为铁木真生下四个儿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拖雷,并成为他四十几个皇后和妃子的第一号人物,史料说,每当铁木真决策犹豫的时候,都是孛尔帖帮他下的决定。
  呼伦贝尔,新巴尔虎右旗,巴尔虎博物馆广场,我站在成吉思汗的雕塑下。大汗的骏马,埋首,扬蹄,奋力奔跑的样子,大汗则胸有成竹,稳坐马鞍。是的,这里只是他庞大事业的起点而已,自然,这里也是年轻的铁木真春风得意的起点。
  旗所在地阿拉坦额莫勒镇,蒙古语是金马鞍的意思。为什么叫这个名?原来是成吉思汗某次作战,在此遗落马鞍,他的子孙们就以此来纪念。
  这边,有一个迎亲广场,高高的平台上,两匹马并辔前行,铁木真和他的新娘,孛尔帖,就是从这里出发,前往他的部落。
  成吉思汗和孛尔帖,是新巴尔虎人的骄傲,他们以此为荣,他们的祖先,从这片辽阔草原出发,去征服整个草原,整个中国,乃至整个欧亚大陆。
  在以后的日子,成吉思汗率领的蒙古军队,东南西北出击,世界上没有哪一个人哪一支军队能做到,三千五百万平方公里,差不多是世界的四分之一了。
  日本学者太田三郎如此评赞:自有地球以来,不知道有多少英雄席卷大陆;自有历史以来,不知道有多少帝王君主削平邦土。然而规模之大,版图之广属成吉思汗,旷古无比。
  人类之王,成吉思汗。
  我再次注目大汗雕像,心中涌起无限的敬仰。
  海一样的湖
  湖就是湖,海就是海,湖是不可以和大海相比的,但在新巴尔虎草原上,有一个湖,面积达2339平方公里,中国第五大淡水湖,她名动世界,她叫达赉湖,意思是海一样的湖,当然,她还有一个更动人的名字——呼伦湖。
  我在呼伦湖的西边伫立,因为这里有一个拴马桩,这不是普通的木桩,或者立柱,这是一块距岸数十米的湖中大岩石。
  也速该是被塔塔尔人毒死的,也速该临死前的痛苦呼喊:我中了塔塔尔人的奸计,我好痛苦!父亲的悲剧,似乎成了铁木真活下去的一个重要理由,必须为父亲报仇。
  此后,铁木真和塔塔尔人有着无数次战斗。
  某年冬天,铁木真带着百余精锐从克鲁伦河畔的营地出发,偷袭塔塔尔人。不想对方早有准备,一场激战,铁木真损兵折将,只剩十余骑,他们沿着呼伦湖撤退,塔塔尔人紧追。因着黑夜的掩护,他们行至岸边一悬崖旁,发现湖中有一巨石立在冰面上,铁木真临危冒险,躲到巨石背后,避过一劫。
  这样的危险场景,在铁木真的征战生涯中,常常出现,每次出现险情,他都向长生天腾格里(天神)祈祷。第二天清晨,当太阳升起,铁木真和他的战士,将战马的缰绳从巨石上解下时,向着太阳发誓:湖中的巨石,救了我们的命,待我来日成了大业,我一定来祭拜!后人为了纪念这场营救,将此巨石叫作拴马桩,成吉思汗拴马桩。
  无意考证这个传说的真实性,我对着阔大无边的呼伦湖,对着远处的浩渺烟波,对着露出水面达二十米高的拴马桩,合掌三行礼。
  拴马桩无言,但它却是铁木真统一草原的见证者之一,理应得到点赞。
  拴马桩附近,我贴着湖的沿岸线走了数百米,风不大,湖水激起了小小的浪花,虽已六月中旬,但岸边青草长得并不茂盛,甚至有点稀拉。沙滩也没有我想象中的干净,粗砺的小石子,一点也没有大海的生动。
  我只是远望,想努力发现点什么,海鸟飞翔,远帆点点,但这些都没有,有的只是空旷和呼呼的风声,是低云下那种无边无际的空旷,是风刮过草原的那种呜咽声。
  风甚凉,我不由得裹紧风衣。
  北方大漠中的湖,显然和南方的水草丰美,鱼虾满仓,有一些区别。
  但我希望区别不大,我知道,在这个讲究天人合一的民族里,有许多禁忌。比如,禁止将任何草连根从土里拔出,他们清楚,如果你连根拔了,那么,这一棵草就会死去,死去的草就不再为他们的牛羊带来生命的机遇了,而且,草一拔起,土就沙化,这沙化的程度,五十年都恢复不过来。   可是,这些禁忌,随时都被自然和人打破。
  2017年6月的新巴尔虎右旗,不,几乎是整个呼伦贝尔地区,又遭受着特大的干旱。我坐的飞机,从呼和浩特经过二连浩特,降低飞行时,机下茫茫黄地,不见一点绿色,我边上的二连浩特大姐,忧心忡忡,再三说,只要有雨,只要下透了雨,草就会醒过来,牛羊也就有活命了。
  我在《新巴尔虎右旗志》上读到“野生植物”条引言是这样的:以禾本科和菊科为主的饲用植物种类繁多,全旗共有野生植物66科,232属,472种。
  比如,杨柳科有:旱柳,细叶沼柳,筐柳,小红柳,卷边柳,兴安柳,蒙古柳。比如,百合科有:小黄花菜,少花顶冰花,藜芦,山丹,白头韭,野韭,碱韭,蒙古韭,砂韭,细叶韭,矮韭,山韭,黄花韭,兴安天门冬,南玉带。
  可是,这些叫得出名或叫不出名的小花小草们,此刻,似乎正沉睡着,或者以它们枯黄的身子,躲藏在草原上,不让我辨认。我真不愿意,472种野生植物都这么写在纸上,它们应该化成鲜活的样子,在蓝天白云下,竞相争艳,牛羊在它们的身边悠游。
  幸好,我们深入到呼伦湖和贝尔湖之间的乌尔逊河畔,在乌兰诺尔湿地,见到了有生机的绿。绿得发青的芦苇,在风中摇曳,绿得发蓝的湖水,像深嵌在草原上的绿宝珠。间有银鸥惊起,黑雁迎风飞翔,数十平方公里的湿地,是鸟类的天堂,有数百种鸟在此集聚。
  呼伦贝尔作家艾平,无数次来过这里,这一次,她无心观景,捡回了一袋垃圾,有空酒瓶、可乐罐、塑料袋等等。她在叹息:有些人,就是不知道爱护草原!我读她的《草原生灵笔记》,几十种草原生灵,字里行间,她都以慈母般的护犊之心细细叙述。天人合一,是她在车上和我说的最多的话,人,各种动物,各种植物,大地,天空,都是一体的,谁也离不开谁,她用六十年的生活和生命经历在体验着。
  晚上,吃涮羊肉时的细节,使我对这片草原又充满了信心。
  旗長说,我们这里的羊肉,从冰箱里拿出来,就有一股青草的味道。羊肉为何好吃?旗长列举了四条原因:品种好;不圈养,一天要跑一百多公里;吃碱草;心情好。第四条我有点疑问,旗长笑着解释:那些羊,在蓝天白云下,自由撒欢,精神是自由的,心情自然好了!
  其中,吃碱草一项,大家认为极度重要。碱草是草原上最好的草,草中含有大量的碱,牛羊马吃了,身体产生热能,抗严寒。这种草,油绿多汁,翠绿松脆,牛羊马们的最爱。
  水泡子就是上苍打碎了的呼伦湖,整个呼伦贝尔,有几千个大小不一的水泡子,它们是滋润草原子民的生命之水。
  宝格德乌拉圣山
  我们从阿拉坦额莫勒镇出发,不到一小时,就到了宝格德乌拉苏木。稍憩片刻,直奔宝格德乌拉山。宝格德,蒙语意为“神圣的”,乌拉,是“山”,宝格德乌拉,就是“神山”或“圣山”的意思。
  圣山海拔922.3米,山顶的敖包是呼伦贝尔地区乃至内蒙古最富盛名的敖包。
  蒙古族人民来这座圣山,还是为了一场纪念。
  新巴尔虎右旗文联主席特格喜吉日嘎拉(我们叫他马特),给我讲了大致由来:成吉思汗西征,一日兵败此处,躲避到此山。追兵又至,山上山下突起大雾,茫茫云海中,敌兵不敢轻举妄动。待雾散开,援兵已到,山上山下合力作战,转败为胜。成吉思汗脱帽跪地,又如向呼伦湖畔救他命的那块巨岩一样祷告:以后我们世世代代都要祭祀您,圣山,保佑我们的圣山。
  我登圣山。
  说是海拔近千米,其实并不高,基本是缓坡而上。接近山顶,左前方沟中,有一棵树,显得很鹤立,我没有走近,但知道肯定是榆树,这里,只有榆树还能生长,但也绝少见到。
  山顶,一个巨大的敖包迎面而立,石块上压满了蓝色和白色的哈达,包顶插着的巨束柳枝、榆枝四散伸向蓝天。包两边各有三个小敖包,也是插满枝条,枝条上也系满哈达。我带着头天晚上准备的一条蓝色哈达,顺时针方向,绕着敖包走三圈,然后许下心愿献上哈达。我许的心愿是,愿长生天早降甘霖,让草原,所有的草原,都水草丰茂,百花盛开。
  马特告诉我,圣山的正前方,远方那一大片,就是阔亦田古战场遗址。
  铁木真从小就有个好朋友,换帖子的义弟,札木合,他们一起在斡难河冰面上丢石玩耍,互赠自制之箭,甚至同褥共眠。两人情投意合,生死与共。起先,札木合的发展,远远要比铁木真好,当铁木真重新恢复氏族的力量时,札木合已经成为蒙古另一部落的大首领。
  我在法国著名史学家格鲁塞的《成吉思汗传》中,读到了铁木真和札木合交往的生动细节。
  札木合第一次正式帮助铁木真,是帮他夺回被抢走的妻子孛尔帖,札木合听完铁木真带来的口信,用文学的语言回答道:我已得知我的朋友铁木真的被窝里无人相伴,他胸中一半已被掏空,而我的心也为此感到疼痛,所以,我们要粉碎三姓蔑儿乞部落,我们要救回我们的孛尔帖夫人!
  如此的理解,如此的心灵,可以想见他们是多么铁的兄弟。
  但是,内心里的札木合,极有心计,为人阴险,背信弃义,又野心勃勃,他时时也想一统天下,于是,不断施展诡计,在一次寻找新牧场的过程中,两人决裂。
  矛盾终于爆发。
  札木合的弟弟,在两个部落的争斗中死去,札木合结集他部落及盟友共三万人,浩浩荡荡向铁木真奔袭而来。铁木真当然也不示弱,也集中了三万人马,分十三路作战。
  有一个场景,充分显示了札木合的恼羞成怒:他弄了七十口大铁锅,烧开水,将那些抓到的铁木真的追随者,丢进锅里煮死。
  如此恐怖手段对待俘虏,只会激起两个部落的更大仇恨。结果自然是,越来越多的人追随铁木真,一股忠诚的力量在大汗周围形成:铁木真老爷会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送给你们穿,会从自己骑的马上跳下来,把马送给你们骑。他确实是一个值得拥有国家的人,他懂得善待部下,他能够把国家和人民管理得井井有条。
  铁木真懂人心,顺应人心,他是在极度艰难环境下成长起来的蒙古青年,他要让他的人民停止争斗,大家和和气气在草原上生活。   1201年,札木合也被拥戴为“古儿汗”,意思是强大的汗,众汗之汗。
  一片天空下,怎么能允许“力量”和“强大”同时存在呢?
  1202年冬,冰天雪地季节,阔亦田,铁木真联军和札木合、乃蛮联军在此进行了一场生死大战。
  关于阔亦田大战,格鲁塞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精彩的细节:
  天亮前,札木合这一方,精通巫术的两位首领开始施魔法,只见他们口中念着咒语,将一些小石子扔进一盆净水中,想要呼风唤雨,飞沙走石,用以迷住铁木真将士们的眼睛。
  一时间天昏地暗。但是,暴风雨却朝着札木合联军的方向袭去,长生天真的保佑铁木真,猛烈的进攻,加上暴风冰雨,札木合联军马上自乱阵脚,慌不择路,跌死冻死无数,一败涂地。
  众叛亲离的札木合,最后的结局是,他和追随的五个人,一起躲进了近三千米高的大山。有一天,厌倦了躲藏生活的五个同伴,将札木合捆绑起来,送往铁木真处。
  铁木真不愿意杀死曾经的兄弟。然而札木合一味求死,觉得只有自己不在这个世界上,他的好兄弟铁木真才能真正地放心。临死前他希望铁木真以不流血的方式将他处死,死后铁木真以蒙古宗亲贵族的方式厚葬了他。
  为了完成阿兰豁阿的嘱托,为了统一蒙古的大业,苍狼的后代,铁木真,成吉思汗,最完美地将人道的文明与野蛮两个极端集于一身。
  我在圣山上,环顾四野。
  哪一个方向都望不着边际,只有草原无尽的延伸,远方云层的最低处,似乎要将天和地弥合在一起,而铁木真和札木合们,都早已融进天地中。
  我再仰望头上蓝天,云彩似乎可以用手撩着,这片草原上,只有圣山离天最近。我似乎看见了天人合一的实体,天人实在可以感应,天要人抛弃争斗,远离血腥,就如那白云和白云下的牛羊,永远这么悠游。
  永远的牧歌
  我们看了场电影,完全是自主拍摄的小成本电影,电影叫《乌胡尔图辉腾》,《牧歌》的原名。一句话解释,这是一部讲述蒙古族长调《牧歌》如何诞生的电影。
  天籁之音《牧歌》,就是从新巴尔虎草原开始传唱出去的。
  剧场的灯光暗下来,我们很安静地坐着。
  影片开头出现的场景是,数百年前,一群巴尔虎牧民,赶着他们的牛羊,勒勒车上拉着毡房等全部家什,在冰天雪地里转场。一望无际的雪原,大风扬起厚雪,牧民扬起鞭子,向空中挥去,那抛物线甩的,潇洒至极,一整个银妆世界。这全部是在新巴尔虎右旗实景拍摄的。
  男青年朝克图和女孩道力格尔相恋了,深深相爱,他们谁也离不开谁。
  章京(类似乡镇长)也看上了道力格尔,就在两人婚期临近之际,他利用特权,借派遣屯牧守边的机会,将朝克图派往边地。朝克图服兵役期满归家途中,遭遇土匪,不幸中弹。同行青年带回了他的弃物,家人和道力格尔,都以为朝克图遭遇了不测。章京趁机协迫道力格尔就范,遭拒绝,道力格尔昏倒引发帐篷火灾,不幸身亡。
  所幸,朝克图被蒙古老人营救,回到了千念万思的家,却不见了心爱的人。他发疯似的跑到道力格尔的帐篷地,用手扒呀扒,一直扒到她的戒指才停下来。
  朝克图日夜思念道力格尔,他将思念化作缕缕情感音符,《牧歌》永远传唱。
  我关注到影片中的一个细节。
  朝克图被安排守边,虽是章京的私心,但它呈现的,却是一段真实的历史,巴尔虎民族屯牧守边的历史,他们守卫着祖国的大草原,一守就是近三百年。
  巴尔虎博物馆门前的二十七级台阶,代表他们守边的二百七十年。
  巴尔虎人是蒙古族的一支,但历史悠久,最早见诸于公元前三世纪,他们一直生活在贝加尔湖以南和呼伦贝尔地区。公元1732年到1734年间,清政府将他们编成四旗,让他们自己守卫着呼伦贝尔广阔的边疆,一守就是近三百年。是什么样的信念能这样坚持?我想,因为他们的祖先阿兰豁阿母亲的训诫,兄弟齐心,才能保卫自己的家园。
  现在,《牧歌》早已被申请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属于世界名曲了。
  我也吹《牧歌》,节奏舒缓,乐调简单,但显然很难吹好,即便我听范圣琦老爷子吹的萨克斯曲,也只是听出了一种流畅而已,那种饱满的深情,草原空旷和辽阔的境界,似乎远没有达到。看过电影,见证过这一对巴尔虎青年的悲情故事,到过新巴尔虎草原,我想我有了一些新的体验。
  不过,这也只是一些新理解而已,蒙古族人的歌喉,我只有惊叹。
  每每看到内蒙西藏等西部男女歌手,一上台,就会给人以惊奇,那种原生态的嗓音,漂亮,结实,情感浓厚。高音嘹亮,直钻云霄;中低音浑厚,似乎要将你整个身子都融合,融合到歌里去。我曾经请教过音乐专家,他们给我的解释是,歌手们所处的环境造就了这种天赋。草原和大山,地阔天高,这个独特的舞台,会让从小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唱歌的气息越来越足,声音也越唱越嘹亮,传得也越来越远。
  我们在圣山附近的牧民家用餐。
  饭还没吃完,陈晓雷自告奋勇站起来放歌,在他的带动下,马特上去了,巴雅尔图上去了,乌兰上去了,艾平上去了,姚广上去了,乌琼上去了,高颖萍上去了,海勒根那也上去了,蒙古族兄弟姐妹一个个面带红光,激情大展歌喉。旗宣传部的乌兰姑娘唱《辽阔的巴尔虎草原》,圆舞曲节奏,两手打着节拍,表情自然大方,声音高亢激情,明亮圆润,如疾马履平地似轻松;艾平唱到“草原我的母亲”,已是泪光点点,她说,每次唱到这,都会流泪,不由自主。我能理解,一位深爱着草原母亲的汉族作家,在呼伦贝尔的六十年,骨子里流淌的已经完全是这一片草原的血液。
  阔大的呼伦贝尔大草原,就是巴尔虎人的大舞台,他们歌以咏之,牧歌愉悦着他们的心灵,也愉悦着我们的心灵,牧歌安抚着他们的心情,也安抚着我们的心情。
  尾声
  在新巴尔虎右旗待的五天时间里,其间下过几场短雨。离开的那天凌晨,阳光早已升起,我再次走进思歌腾宾馆外的那一片草原,发现草已大绿,冰茅、车前草、胡枝子、黄莲花、猪毛菜、毛百合、防风、水木贼等等,都已经换绿装迎风摇曳了,这种不可思议的张力,让我强烈震撼。
  微风拂我面,凉爽舒适,远处牧民的小帐篷里,有轻烟袅袅,场景极其安详。
  我碰到同样早起的锻炼者。他说他叫孙宝林,上世纪五十年代随父母从兴安盟迁居到此,他是旗气象局的退休司机,两个孩子在做买卖,他有三千多退休工资,九十平方米住房,带车库。我问他这里有什么好?他说人少、地广、空气好,牛羊肉好吃;我问他这里有什么不好?他说风大、天冷、水少,经常要干旱。
  是呀,百草丰美、鲜花盛开只是草原短暂漂亮的外衣,大部分时候,这一片土地,都被白色和严寒所包围,但正是这种恶劣的环境,才使这个民族练就了对抗自然的强大内力。他们的顽强,就如那些严冬下不屈的百草们。
  空旷无人,天地连接处,我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肆无忌惮地放歌:
  蓝蓝的天空上飘着那白云,白云的下面盖着雪白的羊群。
  雖然有些歇斯底里,虽然毫无蒙古族长调的章法,但我自忖还有些吹萨克斯的底子,尽量将气息拉长,拉长,再拉长,因为我要歌唱,歌唱巴尔虎湖山歌,歌唱成吉思汗的草原,英雄的草原,永远的歌。
  责任编辑 乌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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