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日记”拷问父亲两栖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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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年12月5日,安徽省合肥市某中学高三女生丁思思在家中自杀身亡。死者身旁留有一封写给父亲的遗书,还有一本厚厚的日记。在121篇日记中,有71篇与父亲的婚外情有关。为了真实地还原一位少女泣血的呼唤,记者按照时间顺序,将这些日记整理成篇。
  
  希望爸爸回家
  
  我叫丁思思,在一所重点高中读高二,学习成绩一直不错。但最让我开心的是,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一天放学后,我无意中发现,一个酷似我爸爸的人挽着一位年轻阿姨走在街上。我以为看花了眼,就偷偷跟在后面仔细看,没想到那就是我的父亲。很快,他们进了电影院,我也跟了进去,在父亲后面4排的位置坐了下来。他们的头紧紧地靠在一起,极其亲密。想起妈妈还在家里等我和爸爸回去吃饭,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走出电影院,我大脑一片空白。我们班上有几个同学的父母离了婚,他们像球一样被踢来踢去,我真的很怕成为一个没人要的孩子。于是,在电话亭,我拨通了父亲的手机:“爸爸,我骑车摔倒了,你能不能来接我?我在……”“思思,你等着,我马上就去。”我仿佛看见电话那头,爸爸焦急的样子。为了更逼真,我用膝盖在电线杆上狠狠地撞了一下。很快,爸爸来了,他把我全身检查了个遍,确定只有腿上有伤,这才把我带回了家。
  晚上躺在床上,我怎么也睡不着。想起爸爸总说他能跟妈妈结婚很不容易。爸爸出生在农村,家境贫寒,妈妈生长在城市,外婆外公一直不答应妈妈跟爸爸交往,连婚礼都没参加。这些年,爸爸从一名公司小职员升到了财务总监,爸爸说,军功章上有妈妈的一半。但为什么现在爸爸要背着妈妈跟别的阿姨交往呢?难道他不爱妈妈,不爱这个家了?
  星期五放学后,我早早地往家赶。一进门,只见妈妈一个人无精打采地坐在沙发上。原来,爸爸打电话回来说,有事不能回来了。我猜想爸爸肯定是陪那个阿姨去了,但我不敢告诉妈妈。
  第二天吃晚饭时,我故意问爸爸:“爸爸,你把跟妈妈的故事再说给我听听,好吗?”“老掉牙的故事,有什么好说的!”爸爸不耐烦地说,“我和你妈的感情可都放在肚子里呢!”我看见妈妈的眼里溢满了幸福。爸妈相视而笑,我知道爸爸还是爱这个家的。
  为了让爸爸下班后在家呆着,我骗他说我最近学习很吃力,要他在家给我辅导。爸爸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我松了一口气。
  过了几天,爸爸又开始找各种借口不回家吃饭,妈妈好像也察觉到了什么。我劝妈妈说爸爸太忙了,可是,这话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我知道,要断绝爸爸的念头,靠这样小打小闹肯定不行。一天,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一篇故事,受到一些启发。像爸爸这样的人,最怕事情被公开,那样,他们的前途、名誉都会受到损害。抓住了爸爸的弱点,我开始筹划下一步该怎么做。
  连续几天放学后,我都带着照相机到爸爸公司门口偷偷地等他。那天,我看见爸爸刚走,她随后就出来了,跟爸爸一起钻进了出租车……我拍下了爸爸跟她上车的照片。爸爸那天晚上打电话回来说公司加班,直到深夜1点多钟才回来。那晚,我失眠了。
  为了打听对方的底细,我借故去公司找爸爸。从爸爸同事的口中,我打听到那人叫刘娅,是爸爸的下属。
  照片洗出后,我模仿大人的口气给爸爸打印了一封恐吓信,和照片一起寄给了爸爸:“你最好离刘娅远一点儿。如果你再缠她,那么,你会发现,你的公司领导,你的妻子,都会收到这张照片。你好自为之吧!”
  或许是那封信真起了作用,爸爸又跟以前一样,准时回家了。
  一天,我忘记带作业本,只好回家拿。我正准备开门,就听见家里有人说话。我以为是小偷,便趴在门上仔细听。原来,是爸爸在打电话。我正想敲门,爸爸的一句“宝贝”吓了我一跳。原来,爸爸并没有跟刘娅断绝关系,他们还在交往。
  
  希望爸爸提出离婚
  
  2005年3月的一天,我放学回家,推开门发现家里一片零乱,妈妈给我留下一个纸条:“思思,妈妈有事情,去外婆家住几天,你在家好好照顾自己,妈妈过几天就回来。”难道妈妈发现了爸爸的事情?我急忙赶到外婆家,看见妈妈的眼睛又红又肿,脸上还有一个掌印。我吓傻了,不知道谁打了妈妈。外婆告诉我是爸爸打的,我不敢相信。爸爸平时可是一句狠话都没对妈妈说过啊!原来,妈妈把奶奶生前留给爸爸的一只花瓶打碎了,爸爸一气之下打了妈妈。几天之后,爸爸上门道歉,妈妈哭了一阵,最后还是跟爸爸回了家。但是,我知道,爸爸可能真的不再像以前那么爱妈妈了,他的心已经掰了一半给另外一个人。
  从那以后,我们家再也没有以前的快乐了,吃饭也是各吃各的。我经常看见妈妈一个人拿着相册偷偷地哭,爸爸加班的日子更多了。看来,我所做的一切毫无效果,爸爸是不可能回心转意了。偶尔,爸爸回家后会想一些古怪的法子逗妈妈开心,这个家会暂时恢复一点儿生机,但第二或第三天,爸爸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不知道爸爸为什么要这样做,大人的事情我搞不懂,但我知道妈妈很痛苦。我不希望妈妈再这样痛苦下去,也不希望爸爸再这样游戏妈妈的感情,我希望爸爸向妈妈坦白,然后离婚。自从发现了爸爸的秘密后,晚上老做噩梦,我也希望尽快从这种状态中解脱出来。如果爸爸真的能跟妈妈坦白,我想我会原谅他的。
  2005年4月10日,我冒充一个追求刘娅的人给父亲寄去了第二封信:“李晓光,你这样算是一个男人吗?如果你是真心诚意地爱刘娅,就跟你妻子离婚,娶刘娅。我也爱她,所以,我希望她得到幸福。要是再这样下去,你就绝对不会如此轻松地坐在办公室了。”
  晚上回到家,我以为父亲会跟妈妈坦白,没想到爸爸什么也没说,还殷勤地帮妈妈洗碗。1个月很快过去了,爸爸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一天晚上10点多钟,听见妈妈房间有痛苦的呻吟声,我赶忙穿上衣服。妈妈正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爸爸不在家。六神无主的我只有抱着妈妈哭。妈妈叫我赶快给爸爸打电话,然后去隔壁叫李阿姨。我先给爸爸打电话,然后叫醒了李阿姨。妈妈得的是急性阑尾炎,医生说如果不及时送来,后果不堪设想。妈妈做完手术后,爸爸才来。我用很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他被我看得低下了头。我发现他的颈上有一个红红的唇印。这一刻,我真的非常恨爸爸,如果妈妈有个三长两短,我不知道自己将如何面对他。
  一星期后,妈妈出院了。虽然爸爸竭尽全力地照顾她,我却开心不起来。我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现实:爸爸既跟刘娅好,又跟妈妈好。一想到这些,我的心里就堵得慌,在同学面前,我也觉得低人一等。我已经不指望爸爸离开刘娅,只希望爸爸早点儿跟妈妈离婚。
  
  我得为妈妈做点儿什么
  
  我知道靠我一个人的力量肯定不行,我找到了同班同学王小青,王小青很义气地答应了。
  第二天中午放学后,我把王小青叫到一个隐蔽的地方,我们先背好台词,然后,我拨通了爸爸的电话。王小青模仿大人的口气说:“李晓光,你好大的胆,我叫你离开刘娅你不愿意,叫你离婚你也不愿意,看样子你是想让我到你的单位去找你,是不是?”“你是谁?你千万不要到我单位来,有话好好说。”我在一旁听见爸爸的话,很失望。难道婚外情有那么大吸引力,让爸爸连自尊也不要了吗?“好的,既然这样,就准备5万块钱。否则,让你名誉扫地。”爸爸答应了。
  晚上回到家,看到爸爸一脸愁容,我故意问:“爸爸,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啊?”“没有,就是工作上遇到一点儿烦心事。”看见爸爸这样,我感到一丝快意。我知道爸爸肯定筹不到5万块钱,剩下的路只有两条:要不,跟刘娅断绝关系;要不,跟妈妈离婚。
  几天之后,我又叫王小青给爸爸打了个电话,催他赶快筹钱。放学回到家,我看见爸爸妈妈在吵架。原来,爸爸骗妈妈说要跟朋友合伙做生意,想先把我上大学的钱拿出来用一下,妈妈死活不同意。我上大学的钱是妈妈一个月一个月积攒的,我们全家称它为“成才基金”,就是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人想到要动用这笔钱。现在爸爸竟然为了刘娅,连我也不顾了。我颓然坐在地上,眼泪不知不觉流了出来,爸爸不再爱我了……
  


  没拿到钱,爸爸三天两头跟妈妈吵,说妈妈不支持他,他这么做也是为了这个家。妈妈说不过爸爸,只有哭的份。我见妈妈这样,也就不再打电话催爸爸要钱了。一天,妈妈把我叫到身边说:“思思,我也不知道你爸爸怎么了,他好像变了一个人,再这样下去,我怕我们这个家要散了啊!所以,妈妈决定去你外婆家住,和你爸爸分开一段时间,各自想想。”“妈妈,你不要走,好吗?你走了,我怎么办啊?”“思思,妈妈也不愿意离开你,但你也不想爸爸妈妈离婚吧?”我真想对妈妈说,妈妈,你离婚吧,我支持你!但我不敢说。
  一星期后,趁我去上学的时候,妈妈走了,给我留下一封信,还有200元钱,叫我到外面小餐馆吃饭。拿着妈妈的信,我肝肠寸断。爸爸回来后,我对他说妈妈走了,他什么也没说。冷冷清清地过了几天,爸爸又到外婆家去接妈妈,连续跑了3趟,妈妈最终又跟爸爸回家了。我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要回来,也不知道爸爸既然那么爱刘娅,为什么不放弃妈妈,我真的不懂。
  
  爸爸,让我在天堂里为你和妈妈祝福
  
  因为爸爸的原因,我变得很敏感,跟同学关系越来越不好,朋友也开始疏远我,老师经常在班上批评我,说我再这样下去,可能连大学的门槛都迈不进去了。上大学一直是我的梦想,因为爸爸,我的梦碎了。
  眼看高考一天一天逼近,我却没办法让自己集中精力复习。考完试,爸爸问我考得怎么样,我说还行。爸爸一脸释然的样子,还安慰我说即使考得不好,也不要紧,只要尽力了就行。但我很清楚,他其实很在乎我的高考成绩,妈妈也是。
  终于到了能查分数那一天,我只考了401分。我没有哭,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个结果。爸爸没有埋怨我,他拍拍我的肩膀,有气无力地说:“要不,明年再考?”说完这句话,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又闷又长的气息里,隐藏着无尽的失望。
  妈妈不像爸爸那样善于克制自己,她的痛苦和不满整天挂在脸上,家里的空气变得一天比一天沉闷。爸爸回家的时间比以前更晚了,有时还在外面过夜。妈妈长吁短叹了近1个月,再一次搬到外婆家。妈妈希望我和她一起去外婆家,但我不愿意。我从小成绩就好,外婆一直以我为骄傲,我不想面对外婆失望的眼神。
  妈妈走后,爸爸似乎有些愧疚,他买了好多我爱吃的东西,我却没有一点儿食欲。爸爸显然并不快乐,有时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抽闷烟,一抽一个多小时,一句话也不说。妈妈走后第5天,爸爸让我给妈妈打电话,说我想她了,爸爸也想她,让她快点儿回来。我机械地重复着爸爸的话,其实并不真的希望妈妈回来。我真想大声地责问爸爸,既然你如此在乎妈妈,为什么不能和刘娅阿姨分手?但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作为女儿,对爸爸说这样的话,是需要勇气的。我没有这种勇气。
  这个家已经没有人再需要我,妈妈不要我,爸爸有刘阿姨,同学和老师都对我失望到了极点,大学,对我来说是那么遥不可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2005年12月5日,我给爸爸写了最后一封信:
  
  亲爱的爸爸:
  如果我不写这封信,也许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之前你收到的两封信都是我写的,那个打电话给你的人是我的同学。我早就知道你和刘阿姨的关系,那次你和刘阿姨看电影,我就坐在你的后面……我本来不想这样离开你和妈妈,可我没有办法。同学们都去上学了,妈妈又不在家,我觉得自己是那么孤独,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本来,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也很快乐,可是,自从那次在街上碰见了你和刘阿姨,我就再也没有快乐过。我真后悔,当初不该跟踪你们,甚至不该碰见你们……爸爸,如果你还爱妈妈,就和刘阿姨分手吧,我会在天堂里为你和妈妈祝福……
   爱你的思思
  
  我穿上最美丽的衣服,那是爸爸出差到北京给我买的,把42粒药全部吞进肚子里。
  在天堂里,我终于可以看见爸爸牵着妈妈的手,另一只手牵着一个女孩,那个女孩是我吗?(文中人物为化名)
  编辑陈莹
  
  编后
  虽然我们已经足够麻木,但读完这份死亡日记,还是不禁心生恻然。
  一个少女用她年轻的生命,撞击着我们的心,也拷问着我们成人世界的良知和理性。
  爱情,应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的情感;家庭,应是孩子温馨的港湾。但是,眼下有不少人在一种价值无序的真空中,在爱情和家庭中跳起了酒后“摇滚”。他们纵情声色,朝秦暮楚,甚至人格分裂,道德沦丧。我想,在每一个千疮百孔的家庭后面,都隐藏着孩子惊恐而迷惘的眼睛。
  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父母的言行对于孩子的影响,既是阶段性的,更是终生性的,这种影响怎么估计都不会过分。当我们苦于孩子没有理想或者学习动力,当我们慨叹孩子生理早熟而心智晚熟甚至“不熟”,当我们惊骇于青少年身上的“泛性”或者“泛暴力”倾向,也就是说,当我们天天拿了一把制作精良的尺子丈量孩子时,每一位家长更应该反躬自问:我做得怎么样?
  上帝的,还给上帝;凯撒的,还给凯撒。属于我们自己的,就要无条件地背起来。
  未来,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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