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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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出门,便抬头撞见了挂在人家墙上的浓郁的喜。那喜,比在枝头上雀跃的鸟儿还要欢欣,比风中摇曳的枝叶还要茂密;是你以为永远失去了的初恋情人,带着那么美好甜蜜的笑容,突然出现在你面前时的晕眩;是你在夏日的夜晚,迷迷糊糊地掀起门帘,忽然看到天空上悬着的一弯清瘦的月亮,犹如美人的眼睛,温柔注视着你,让你被暑气蒸腾着的一颗心,瞬间有了一丝凉意。
  童年时的记忆里,常常有这个词语:出门见喜。是黑色的毛笔字,龙飞凤舞,或者俊秀温婉,写在大红的底子上,一笔一画都看得到眉飞色舞的喜庆。它们大多贴在门外正对着的矮墙上,或者一株向上伸展的梧桐上,再或一垛高高聳立的柴草上。有时春节一过,它们就会被淘气的孩子揭下,并与鞭炮碎屑和残雪一样,在一日日消失的年味里,不知所终。但大多数时候,它们会一直悬挂在那里,犹如一道风景,用褪色的底子,昭示着某种微温尚存的气息。这样的气息,一直到红纸发了白,那黑也愈发得淡下去了,新的一年来到,又一张新鲜的“出门见喜”覆了上去。
  见喜是乡民们在琐碎无边生活里的一小撮葱花,洒在总是平淡无奇的一年四季,调剂着那碗飘着点点油星的温水。在小孩子们眼里,那只是代表着糖块,温暖的水果一样的糖块,或者包在手绢里的压岁钱,能换来爆竹铅笔小刀等物件的压岁钱。而大人们则联想丰富,会想到白日里某家娶了新娘子,可以蹭一顿免费的午餐;小卖铺里的油盐酱醋降价了,兴冲冲跑去将节省下的钱换二两好酒;一场比油还贵的春雨淅淅沥沥下了大半天,拖了鞋子也要在田间地头走上一圈,闻一闻麦田里泥土的香味,觉得这一年真是赚了。
  “喜”是一团氤氲的气体,还是糖块一样的固体,再或泉水一样的液体呢?它究竟是有形的,还是隐在有形物体之后的神秘气息呢?人抬头见了这喜,如何就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只是品到母亲乳房上的一点甜,便心满意足咯咯傻笑起来了呢?
  一直觉得,见喜是乡村里才有的事,敞开着的门,容易让人一脚踏出去,便看见那生机勃勃的一汪绿似的喜,悬挂在树梢上。而在城市里,防盗门层层阻隔起来,我们看到的,不再是俏皮轻盈的喜,而是对门醉醺醺的酒鬼,骂骂咧咧地爬上楼来,或许爬错了楼层,将楼上的某个女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妻子,污言秽语地乱吐出来。有时候开了门,也有发传单的搞推销的卖保健品和壮阳药的,全都是一副口吐莲花的模样,让你被他苍蝇般结结实实地粘住,连返身关门都不能够。有时你明明听到楼上的小夫妻在为自己的婚事欢欣雀跃,却连一粒喜糖也吃不到,他们根本在下楼经过你门口的时候,看也不看一眼,更别说分一点喜气给你。
  这便是我们生活的戒备森严的城市,那团喜气,不会扩散,也不会浓郁到让大街小巷都沸腾起来。你在安静的房子里,而喜气则孤单行走在人群拥挤的商业街上,犹如一个迷路的孩子,找不到那双喜悦纯净的眼睛,可以停留,或者酝酿。
  所以我总是想念乡村,在梦里,或者在城市的车水马龙之中。我在行走中见到悲伤,见到自私,见到伤害,见到肮脏,却唯独见不到闪亮的喜气。世界喧嚣一团,喜悦却隐在暗处,任我四处找寻,也看不到它的踪迹。
  许久之后的一个盛夏,我走在北京的一条小巷中,无意中抬头,看到一个温婉的招牌,写着两个安静素朴的字:见喜。是一家咖啡馆,提供咖啡、发呆、小睡、思念、涂鸦,也接纳忧伤、怀念、淡忘。我在靠窗的位置上,看窗外散漫走过的时光,它们沿着瘦瘦的巷子,小风一样穿堂而过。我听得到蓝天上鸽哨的声音,那种声音让时间变得安静,甚至有凝固的恍惚。我还闻到一丝甜蜜的馨香,淡远,若有若无的,游丝一样,在空气里弥漫。是这样柔软的气息,让我一度焦灼的夏日,在这个无人打扰的角落里,猫一样眯眼睡了片刻。我还做了一个小梦,轻柔的,喜悦的,释然的梦。
  梦醒后我继续上路,回头看到这个“见喜”的咖啡馆,它依然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不招徕,也不告别,喜悦在它的门口,是大红底子上白色的花朵,袅娜着,也质朴着。
  那样的一刻,我终于明白,“喜”,它原来真正的居所,是在我们的心中。不管身在乡间,还是城市,只要可以感觉到心的跳动,那么,即便是黄沙弥漫之中,我们也可以见到那团柔软温暖的喜。
   (编辑 子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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