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妹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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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我就知道!”我兴奋地大叫。我的妹妹安妮是存在的,不是我的幻觉。
  “古瑞,请听我把话说完。”安卓直直地看着我,“但是,她只存在于你的想象里。”
  我踉跄地后退几步:“不可能。”
  “也许你不会相信,但我在你的家里,没发现任何小女孩生活过的痕迹,连照片都没有。请你好好回忆一下妹妹的生日,还有她最爱穿的衣服、最爱吃的食物、最爱去的游乐场……这些你不可能没有印象吧?”他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还有她怕火的原因,你真的不知道吗?”
  “不,不,这不是真的!”我冲回房间翻箱倒柜,却没有找到安妮的衣物,洗漱间里也没有安妮的口杯和牙刷,可我明明每天都和她在一起啊。
  我在脑海里竭力搜索她从小到大的成长画面,可是搜来搜去,只有一些重复的片段,包括烤焦的土豆,还有她害怕的神情。
  我无力地靠在墙上,好像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咚,咚!门外有人敲门。
  我颓废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并不想动。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了掏钥匙的声音,接着门开了,一个女人出现在门口,她一步步朝我走过来:“古瑞,是我……我说过我们会治好你的,相信我!”
  是那个医生!她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她怎么会有我家的钥匙?一股恐惧感突然从心底升起,无论她有什么样的阴谋,我一定不能让她得逞。
  “滚出去!”我气急败坏地把她推了出去,重重地关上门,不顾她的大声呼喊,把门反锁上。
  [2]外面终于安静了,女医生离开了。我按住颤抖的胳膊,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一直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安卓出声了:“古瑞,你还记得自己的父母吗?”
  “我的父母?”我下意识地回忆起爸爸妈妈。
  脑海里浮现起一些零星的画面,我牵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手在湖边散步,女人微笑着摸摸我的头;他们在一家咖啡厅里为我举办生日聚会,来了好多孩子,他们围着我唱生日歌,送给我好多好多礼物。紧接着画面一转,一群消防员在漫天大火中奔走,他们的脸被烟熏得漆黑,正在声嘶力竭地对我喊着什么。
  这些画面中,唯独少了安妮的存在。
  无论我怎么回忆,都无法想起安妮和我一起生活、玩耍的画面,甚至连那个男人和女人的面孔也模糊不清。
  一定是那些医生,对我用了能清除记忆的药物。他们这样煞费周折,到底想做什么?对了,还有我的父母,为什么是我和妹妹生活在一起,他们去哪里了?为什么以前我丝毫不觉得有问题,难道……
  我看向安卓,颤抖地问:“他们是否……还在世?”安卓安静地看着我,随后,周围的光线暗了下去。我的视线里只剩下安卓那双蓝色的眼睛,它们正幽幽地变成暗红色,里面旋转着诡谲的波纹,我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卓的眼睛慢慢恢复成蓝色:“他们还活着。”
  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可是新的问题又来了——既然他们还活着,为什么只留下我和安妮相依为命?
  “他们在哪?”我问他。
  “我的能力,感知不到活着的人!”安卓搖摇头。
  看见我失落的样子,他又补充了一句:“也许你可以找找户口簿,上面会有你们一家的详细信息,或者找找你的朋友,向他们求证你所有的疑惑。也许这样,你就能知道你妹妹的事了。”
  我点点头,心里却突然涌起一股恐惧,我感到自己会失去什么……
  [3]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妹妹还没有回来。经历了刚才的波动,此刻我的心里反而异常平静。如果我的妹妹不是人,那会是什么?如果这些经历都是假的,那什么才是真的?
  我要等她回来,我相信自己会知道真相。
  这时候,我在沙发的缝隙里,看到了一只蓝色的儿童手表。那是安妮的手表,我按了下开关,没有反应。昨天晚上,安妮还举着它在我面前晃悠,鼓着小脸和我说话,今天就没电了吗?没有联系工具,我就无法联系她了。
  安妮,我亲爱的妹妹,你一定要回来啊。
  为手表充好电,我开始翻找里面的联系人,“王致博”这个名字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记得安妮说过,她是和他一起出去探险。我立刻给王致博拨了电话。
  “王致博同学你好,请问……”
  “古瑞,是你吗?”不料对方却一下子报出了我的名字,我顿时心跳如鼓。
  “你有时间吗?我们见一面吧。”
  在快餐店里,我没有看到小男孩,正准备找个地方坐下继续等,一个和我一般大的男生径直朝我走来:“你看上去好多了!”
  我有些尴尬,因为我完全不认识这个人。许是我的表情太茫然,那人惊讶道:“你不认识我了?我是王致博啊。”
  “王致博?”我大惊失色,“你就是我妹妹的同学?!”
  他的表情突然古怪起来:“你还没恢复吗?你哪有妹妹,你是独生子啊。”
  我感觉自己喘不上气来,我要离开这!眼前这个人也被那群医生收买了吗?他们这样无孔不入,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准备夺门而出。
  可他却死死拉住我:“古瑞,你不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看看。”
  [4]他骑着自行车,载着我飞快前行。
  站在一栋破败的废墟楼前,我感到很讶异——这不就是阴阳师安卓所住的那栋楼吗?他径直走到安卓居所前,面对着那扇泛着黄锈的大门,用力一推,“吱呀”一声,门开了。
  里面没有华丽的地毯,没有哥特风的装潢,没有阴阳师安卓,只有被烟熏黑的墙壁和一堆堆灰烬,甚至还有灭火时留下的干粉残留物。
  他拽着我走进去:“还记得这里吗?那天放学后,李妮约我们到她家里玩,没想到发生了火灾,我们都被困在楼上。屋里烟很大,我们呛得快受不了了,李妮用几条床单系成长绳,让我们挨个抓住绳子,从楼上爬下去。我是第一个爬下来的,你是第二个。我看见你们俩在上面互相拉扯,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之后你满面泪水,爬下来后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而李妮……因为吸入了太多的有毒烟雾,错失了获救的机会。之后,你在医院昏迷了一个星期,醒来后就成天喊着要去找你的妹妹安妮。我一直在想,那天,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我无力地跪在地上,眼前的画面开始扭曲,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当时,火舌四处蔓延,我们从房间躲到阳台,一向机灵的李妮很快想出了点子。她把晒着的床单拧成了一股长绳,一头固定在阳台的栏杆上,另一头扔到了下面。
  “快,我们得顺着绳子爬下去!”李妮催促着我们,她自己却站在那儿不动,“这里的环境我最熟悉,致博,你先下……”她用命令的口气对王致博说。
  王致博不敢迟疑,赶紧抓着绳子往下滑。
  浓烈的黑烟已经从门缝蔓延到了阳台,我们呛得直掉眼泪。李妮推我一把:“古瑞,快……”
  “你先下!”
  “我熟悉这里的环境,你先下,别耽误时间!”她不停地催促我,“我这里还有一块湿毛巾,可以抵挡一会儿。”
  我的眼睛已经被浓烟熏得睁不开了,我相信了她。
  顺着绳子落地后,我的脑海里一片混沌。我隐隐约约听到别人说,有个小女孩过世了,好多人都在惋惜,说如果早一点发现她的话,可能她就获救了。
  我知道了,她死了,李妮死了。如果当时她先下去了,那么死去的人应该是我。
  她手中根本就没有什么湿毛巾,消防员发现她的时候,她的手里什么也没有。她是为了救我!
  记忆好像潮水一般,涌入脑海。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看着面前的一片废墟,泪流满面。
  安妮不是我的妹妹,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安卓。一个是愧疚的产物,有了妹妹安妮,好像就能延续李妮的生命;另一个是我的自我修复意识,产生了安卓,不停地想拉我回到现实世界。
  身后傳来王致博的声音:“我们从未放弃你,你也不要放弃你自己。”
  我没有回应他,事实上,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站在黑漆漆的客厅里,我握着手表,紧紧地咬住牙关。开始只是喉咙里发出几声啜泣,但是想到安妮的离开,想到李妮的死,我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大喊。
  “古瑞!”恍惚中,好像有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这不是你的错,你们能活下来,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我想要抓住那只手,可是却抓不住:“李妮,是你吗?”
  “古瑞/哥哥,快点醒过来!”恍然间,我好像看到安妮的脸和李妮的脸重合在了一起,她们笑着看着我,“快点醒过来吧!好好活下去!”
  [5]醒过来的时候,我正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抬起头一看,那个一直缠着我的医生正紧紧地抱着我,眼神里满是关切。
  这个怀抱是那么熟悉,我第一次放弃挣扎:“谢谢您没有放弃过我。”
  她微笑着,眼眶微红:“说什么谢谢?我是你的妈妈呀!”
  墙上,挂着一幅大大的全家福,里面是父母与我,我们三个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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