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天单桨千里游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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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航
  2010年6月12日午后,我们来到了北京通州区的运河公园,千里长征,终于踏出了第一步。这一天,是我国第五个“文化遗产日”,京杭大运河将在2014年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遗产委员会申请加入世界文化遗产,选择这个日子作为我本次活动的出发日,我觉得还是非常有意义的。我将一个人以划皮划艇的方式,沿京杭大运河,从起点北京出发,一路向南直至终点杭州。希望引起更多人关注并保护大运河!希望一切顺利!
  皮划艇一般按操作人数分为单人艇、双人艇、三人艇等种类。我这次划行的是单人艇,长4.2米,宽0.65米,一个人乘坐正好,但剩余空间就非常有限了,我除了把主要行李装备都固定在艇后半部分的货仓区外,其他日用的相机、所有的饮用水、一天的干粮、以及路上补给的一些瓜果等都只能统统放在座舱的脚头,而这此后的40天都是这样的状态。
  被困蚊子窝
  第一天的水上行程,是充满紧张、兴奋、自由、快乐的划行,当然也是有很多意想不到的。由于刚开始的兴奋劲及经验不足,连续划船六小时,行程26公里,直到当晚7点左右才意识到需要寻找合适的地方靠岸安营扎寨了。
  此刻船行至河段转弯的地方,在外侧河道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堆石头码砌成的小堤坝,我猜那是为防止汛期较大水流冲击河堤所修的。划近第一个小堤坝,感觉石头比较碎,于是没有停靠就继续向前,而紧接着的好几个却总是多少感觉有点问题,要不就是太脏不想停靠,要不就是太陡太高不适合。谁知很快就到了最后一个石头堤坝了,此刻天色暗得很快,这才发觉,如果再不赶快确定靠岸点,那黑夜中可能什么都看不清楚,那将非常麻烦。于是决定,这个石坝无论如何也得靠上去,不然高高的土坝更没地方可落脚,后果会更严重!主意打定,船头一偏就直接靠上去,突然听见轰的一声,只见无数个小黑点突然腾起散开,然后又黑压压地笼罩过来包围住我,仔细一看,原来是栖息在河边石头及湿地上的蚊子,个头很大,此刻它们已经霸占了我及船身上所有地方。忍受着铺天盖地蚊子的狂轰滥炸,摸黑站在河边小石块上一边尽可能剧烈地摇晃着身体一边取下所有装备。上下两次冲进蚊子窝,花了近半个小时才把船上所有物品都搬上岸,并用两根绳分别拴在石头上泊好了船,我才稍微有些安心。还有更多的蚊子在火力侦察我这外来的美餐,此刻我只想赶紧搭好自带的单人帐篷,躲在里面以避免被他人鱼肉。
  无水可走
  划船对于平时在公园湖面上,三五好友休休闲、健健身、活动活动筋骨来说是件非常惬意的事情,而对于我,要划行眼前这连接北京和杭州两地一千多公里的京杭大运河,对在六七月连续四十多天高温酷暑的环境中、在一个人无后勤补给的背景下,每天计划必须要完成三五十公里来说,那可就是个超级困难的挑战了!要知道划船主要是靠臂力、腰腹背肌等上肢力量,平时大家上肢的运动量都不是很多,我也一样,每次下水连续划行30分钟大概五六里地的距离后便用完力气,接下来便只有咬紧牙关、忍受着胳膊无比的酸痛、克服着意志上随时会出现的泄气念头,一点一点地坚持着!
  6月14日大概下午4点左右,划着划着忽然前面的河面看上去曲曲折折,河水越来越浅,谁知到了跟前,才发现这是个浅滩地,小船前突后退,换了几条水道,挣扎了好久,就是没机会划过去。要知道我的皮划艇只需要水深15厘米就能通过的!可惜,只能踩着烂泥巴下得船来。走上岸边堤坝向前望去,河道底部基本裸露大半,淤积严重,有点水的地方更是青草丛生,而草多则势必水很浅,更加寸步难行!
  眼看无路可走,掏出手机拨打了京杭运河联谊会守望的电话,京杭运河联谊会是一个民间的运河保护志愿者组织,守望是主要联络人。在电话中了解这段河道的情况,后又跟岸边正在劳作的农家夫妇了解,得知这儿是天津武清县大王庄,这段水域时有时无,天下雨或上游开闸放水,这儿才会得到改善,而一直有水的话得向南去二三十里地的南蔡村。
  没有其他法子,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田间地头车辆也进不来,只有最老土的办法,还是自己拖!听说从河边到村子有三里地,都是这样的土路,只有到了村里才有水泥路通往南蔡。我一看那么长的路就崩溃,如果这一百斤是个杠铃或铅块也好呀,最少我方便搬运,可这么长的船我除了直接在地上拖或架上轮子拖外别无他法。请老乡帮我把船提到堤岸上,然后自己架上车轮拉着走,可这个轮子本不是这条船配套的,只能简单搁置上去,这不,还没走出30米,船又从轮架上掉下来了!
  转悠了十来分钟,刚才帮我提船的农家大叔夫妻俩干完活返回,看我在这溜达便说:
  “小伙子,看你没推多久怎么就停在这啊?”
  “车轮又掉了,地太不平整了,固定不住,老掉!”
  “那就把轮子固定在船上啊,我看你也不急嘛,都快6点了,这天很快黑掉就看不见了。”
  “哦……我……”
  “你有绳子吗?我帮你捆。”
  “啊,这个……太感谢您了!”
  虽然时近傍晚,但今天的天气异常闷热,大叔一边帮我捆扎固定车架一边汗如雨滴,我在一旁帮不上多少忙,真是好人呐!折腾了半个小时,小船终于稳稳地安在轱辘架子上了,于是跟随田大叔夫妇一起返回村里。一路上田大叔还积极地帮我想今晚怎么办,是住在大王庄呢还是找车去南蔡村。
  到了村里,正是晚餐的时间,人家看见田大叔身边跟着一个不是本地穿着的人而且拉着一艘花花绿绿的小船,感觉很新奇,都围上来问这问那。我忙着一个个应答解释,这时田大叔的侄子正巧路过,大叔问他车在不在家,让把我运到南蔡村去。大叔都发话了,田家侄子立即电话回去喊了自己的车过来,在大家七手八脚的帮助下,小船被抬到了卡车车厢里并固定好。
  告别了田守良夫妇,田家侄子带了个同伴开车送我驶向南蔡村。运河与国道有一个亲密接触,与小田来到河边,扔了块大石头查看了下水情,这才放心地让他返回了。此时,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我摸黑搭起了帐篷,把小船拖至帐篷门前,钻进帐篷躺下后就再也没动弹过一下!
  进入真正通航的大运河
  6月18日一早我便抵达了天津,但悲惨的是从天津市区开始,运河就被各种各样的施工给截断,无奈联系了好几家大型快递物流公司都不肯接货,最终在死缠烂打之下只有德邦物流肯办理这么大的异形货物托运,费尽,周折也总算能将船托往运河的一个城市沧州了。19日在天津休整了一天等待船运往下一站,20日一早前往沧州,考察了城外运河水文,才发现根本无法行船,河床暴露可走人!经向当地老乡打听,沧州往南几乎无水,经反复权衡,在这无后勤保障、酷暑难耐的日子里一个人无力再去折腾,最终决定将船托运至黄河以南的第一个运河城市山东的济宁,可偏偏德邦物流济宁尚未设点,只能先转运至离济宁最近的山东泰安,然后自己再想办法包车转托运至济宁。
  济宁“居运道之中”,不仅成为“水陆交汇,南北冲要之区”和“控引江淮咽喉”地带,同时又成为漕河管理中心和鲁西南政治、经济中心,出现了“官舸商舶鳞集,麻拥于济城之下”的兴旺景象。曾有诗人描述道:“日中市贸群物聚,红氍碧碗堆如山。商人嗜利幕不散,酒楼歌馆相喧阗。”到明代中叶,济宁就已发展成一个“车马临四达之衢,尚贾集五都之市”的繁荣商业城市。经明至清,济宁商业已臻鼎盛。州城内外,通衢要道,运河、越河两岸行栈店铺林立,各地商贾云集,百业兴盛,市场繁荣,年营业额高达白银亿两以上,市场辐射达周围地区近百县,成为明清时期全国著名的33座大商业城市之一。
  大运河全线的制高点在济宁境内号称“水脊”的南旺。为穿越“水脊”,人们立郾建闸,“以六闸撙节水势,启闭通放舟楫”。为解决黄河决淤和水源不足问题,人们采取了“避黄保运”和增设“水柜”等多种措施,保证了运道的畅通。为克服水源不足之顽症,人们先后引“四水”济运,其中建戴村坝而引汶济运之举尤为世人称颂。当然更为世人称颂的当属南旺水利枢纽工程,其主要作用是调节水源,使之“三分朝天子,七分下江南”,为运河全线科技含量最高的工程项目,有专家认为,该工程当与都江堰工程齐名。济宁运河运输业因而兴盛繁荣达六百多年。
  6月24日,我辗转奔波,将皮划艇从泰安包车运至济宁市区西南角这座横跨京杭运河的大桥下。至此,我终于踏上运河全年通航的黄河以南段,堪称京杭运河的国道!而我,当时还尚未很清楚,我和我的小船将与频繁来往的大型货船朝夕相处将意味着什么,而第一次相遇,着实让我一番心惊肉跳!刚来到与黄河以北运河不一样的环境,对什么都很新鲜也都很感兴趣,一路走走拍拍。忽然看见前面来了艘船,趴在水面上,看看它的前脸和船头,好似一个什么怪物的眼睛和鼻子,很有意思!
  等船靠近时这才猛然发现,船好似推着水前进,船头前的运河水位已经抬高了不少,感觉厚厚的,而船身后的水面则低于前面。突然感觉这是股多么强大的力量,大得让人心生畏惧,竟然让这么宽的运河水都在发生变化!那我的小船在这水面上又会怎么样呢?是不是像一片树叶落在大海上?猛然清醒,不敢再想,赶紧收相机进防水袋,双手握桨,将船赶紧划得离大船远一些,毫无底气地准备应对这一突发状况!
  船过,眼看船头推出的涌浪向我的小船而来,说实话,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划运河前也就在南京的玄武湖里玩了几次,而这条艇也是刚上手,前一段划的还是平静水面,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说时迟那时快,赶紧拨正船头迎着涌浪的方向,涌浪劈过船头将船身抬高后继续前进,小船随之便又降到最底,船驶过带起的一阵阵涌浪让皮划艇在水面上屁颠屁颠地晃悠得非常厉害,我努力左右拨水并稳定身体,还好刚才反应快,如果不以为然,还不知道会怎样呢!真是既紧张又刺激!
  第一次搭船过船闸
  6月28日,清晨四五点我便习惯性地自然醒来,早餐、收拾装备上路,照例从起床到出发,耗时将近两小时。昨天我已经顺利地从山东南四湖进入到江苏徐州境内,今天将继续向着徐州城区进发!一个小时左右后前方发现到了一个船闸处,闸门紧闭,闸外排着些货船正在等着过闸。之前所遇到的只是小水闸或坝,可以找人抬过去,而这是第一次遇到大型船闸,此刻我最关心的是我的小船该怎样过闸才好呢?因为往南,运河上将出现十几座船闸这样的大型水利工程!
  按理我这样的小船,在航道里是根本不可能被允许划行的。更别说进入管理机构眼皮底下从容划进船闸再出去了,再说船闸里船挤得满满的,不安全!
  既然我自己划船无法直接通过,那为什么不能放在大船上当货物运过闸呢?这个主意一冒出来,我立刻就为自己这个临时闪现的火花赞不绝口,多好的想法啊!合理又合法!得知我划船游运河,很多朋友都问我怎么过的闸,看看,就是这个样子,直接把船提上船舷,因为皮划艇很窄,所以一点都不影响通行,船主们大都看我一个人无助的样子也很乐意帮我这个忙!
  运气不错,在闸外搭讪了一艘济宁籍货船,船主袁老大不但答应捎我过去,还请我吃了顿疙瘩汤。运河中跑运输的船一般都是家庭组合,这条单船就是这一家三口遮风避雨的家,也是谋营生的生产物资。
  闸外等了一个多小时后,我们成为第一批可以进闸通航的船只。船只一艘一艘依次地进入船闸,停泊在相应的位子,非常井然有序。闸口那钢铁闸门非常巨大,呈扇形开启,据我所知一般老船闸都是这样的方式。通常船闸一般可以容纳两排各四艘船进来,我们的船已经靠好一边了。再看看我的小船,在这些大船、大闸面前还真是渺小。
  从放船进闸到船出闸,一般半个小时左右就能顺利搞定。这还是我第一次搭大船过船闸,很是新鲜!这第一个过的闸是苏北运河北线第一闸:蔺家坝船闸。出了闸,船老大把船速减慢,并帮我把船抬下了水,道谢后便划船先靠近了河边。河道边绿色路牌上写着“欢迎进入京杭运河蔺家坝至六圩404km,二级航道,底宽60米,水深4米,桥梁净高7米”。
  横渡长江天堑
  7月9日,长江中下游的夏季暴雨猛烈降临了,扬州城区的运河水位已经抬高了很多,河边公园地面的积水和运河水面已浑然一体。我所面对最大的挑战是怎样过长江。扬州是长江以北第一个运河城市,从市区出来,中午时分搭船通过苏北运河最后一个施桥船闸。原本打算就跟着过闸的船一起过长江的,可惜对方是个船队,这次过闸就只通过了一部分船,而要等后面的船跟上一起出发,但是今天过不过江还得看水情和队长的决定,看来跟这个船队过长江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了。空船是没办法搭顺风船的,因为空船的船舷离水面至少五六米高,小船拉不上去。而今天除了这个船队外,基本没有什么装满货物的单船过闸,也真是奇了怪了!一边想着怎么办一边往着江边的方向划去,中午一点半不到,我来了扬州六圩,这是苏北运河主航道长江边的入口,望着宽阔的长江,对面镇江焦山朦朦胧胧的,那是我小时候常去的地方,感觉好亲切!看看后面还是没有船跟上来,有点失望。
  在江口转了一会,看见几艘小铁皮船拴在一起泊在江边,船上有几个男人在聊天,于是划到他们的船边打听长江水文情况。他们见到我非常诧异,说从没见过运河上有人划着这么小的一条船,而且还想横渡长江!听他们说长江水因前两天中下游暴雨,水位上涨了不少,水流也明显加快了,可我坐在小船上向远处看看,没觉得长江有多大波浪嘛,不由心里对自己独闯长江又多了一点倾向。江里往上游的船只不少,而且都是大型货轮,怎么看都是万吨以上的,一艘一艘的沿着江边缓流的地方逆流鱼贯而行,我的小船要过江的话就先得在这些船中穿过去,万吨轮是看不见我这小船的,就算看见了估计也无法避让!瞅准一空当,我问船民,小船过去是不是来得及,一年轻点的船民说来不及,等下一个空当再走,年长一点的却说来得及,赶快过!顿时晕倒,怎么两人给的建议都不一样呢,此刻我的小船已脱离了他们的铁皮船,也管不了他们到底谁对谁错了,说时迟那时快,船头一横,对着江对岸的焦山便冲了过去。
  “天呐!救命啊!”刚冲进江边缓流我立刻就后悔起来,虽说是靠江边的缓流,但这只是对大江大水大船来说,而对我的皮划艇来讲,哪里是缓啊,分明是好比骑上了西班牙斗牛的牛背!我的眼前立刻被一片黄浊的江水给蒙住,此刻的我已没有能力左顾右盼哪怕去偏个头看看万吨轮是不是要冲撞过来,也更没有能力取出压在行李袋底的救生衣,目光只能死死地盯在船头前方,同时还要用余光观察船两侧水面浪头的情况,除了不停地用桨超快地左右拨动水面以求努力控制平衡外我别无他法!而进入长江中心地带,则波涛汹涌,巨大的力量肆意地从前后左右以及下面各个角度挤推着我和我的小船,此刻的我真的感到害怕了!后悔了!此刻的座舱早已灌满了水,船上所有的东西及我的下半身都泡在水里,但这并不是最麻烦的,因为小船正一会儿被抬上浪尖、一会儿被抛入谷底,每一股涌浪都扑过来盖过船身,就这样,我绷紧着全身的每一个细胞,用前面700公里积攒下来的划船技术超水平发挥,不停地划桨控制着平衡。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我惊喜地看见前面不远处好像是长长的芦苇丛了!当把船直直插入芦苇丛中的那一刻,我一下子瘫倒,再也不想动了!
  胜利抵达
  7月25日是行程计划中最后一天的划行了。下午一点半,终于远远地看到了京杭运河南端终点的标志性建筑,杭州拱宸桥!顿时心情无比激动,脑海中那44个日日夜夜、44天风餐露宿、44天仅用双臂驱动着小船前进……
  这时的心情无比轻松,终于完成了这个疯狂的计划,但也忽然觉得心里好像有点空落落的。细细想来,这一路的劳累、疲乏、痛苦、危险、自由、快乐、坚持!它留给我的不仅仅是路途中所有的点点滴滴,更多的东西需要我慢慢地去回味、去感悟、去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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