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迟到四十年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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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8年10月,文磊顺应潮流,和大城市知青一同上山下乡,被分到本县深山老林某大队的某个生产队,一个名叫崔萍的上海姑娘,分在紧邻的一个生产队。
  文磊被下放到大有作为的农村。日常生活三步曲,挣工分、砍柴烧饭、下河洗衣服。崔萍从上海下放到皖南山区,青山翠竹,新奇新鲜,尤其是小溪流水,清澈见底。傍晚在河边洗衣,看着水面美丽的倒影,崔萍轻轻地唱着:“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们走过了她的帐篷,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
  一日,崔萍在洗衣服,放在身旁的脸盆被溪水冲入河流中,崔萍赤脚追赶,在即将追上脸盆的那一刻,脚一滑,跌入河中,“救命!”倒下的瞬间,崔萍看到不远处的木桥上,一人甩下柴担向她奔来……
  醒来后,崔萍已睡在床上。房东大娘给她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大娘告诉她,救她的人叫文磊,是邻队和她一同下放的县城知青。
  一星期后,文磊来看她,带来了6个鸡蛋,脸上写满了憨厚和单纯。从那以后,两个年轻人越走越近,夕阳西下,映红山岗;秋高气爽,菊花清香;小桥河边,形影相随。两年后,喜从天降,两人都被招工到县直国营企业单位。相识,相知、相爱,举办婚礼已经水到渠成。
  想到明天领证,成为他的新娘,崔萍心里特别幸福,一股莫名的热浪,从内心里一轮又一轮地蒸发出来。遗憾的是,没有等到旭日东升,崔萍同寝室的女友满头大汗地跑到文磊住处告知他,崔萍夜里高烧不退,已送到县医院救治。文磊急忙赶到医院,醒来的崔萍抓住文磊的手,眼里流出愧疚的泪水。“一切都会好的。”文磊的安慰,真诚而又无奈。医生建议立即转院。
  在医院治疗半个月后,主任医生告诉文磊:“你女友患的是风湿性综合症,手脚器官将逐渐萎缩,这个病很难根治,你要做好长期思想准备。”“啊?!”满怀希望的文磊,一时木讷得不知所措。
  回县城后,单位分给崔萍一个很小的单间。崔萍父母将女儿托付给文磊,带着疲惫、憔悴和焦虑的心情回上海去了。每天一早,文磊就会来到崔萍住处,起煤炉、烧开水、做早餐、煎中药,一切就序后,按时到单位上班。中午和下午下班后,文磊会在第一时间来到崔萍住处,把一切该做的事做好,然后拖着沉重的步子回自已的宿舍。
  假日天气晴朗,文磊会用自行车推着崔萍到县城郊外,看水西红叶,太子泉畔,蝴蝶双飞;周末阴雨绵绵,室内是两人世界,文磊讲述日常所见所闻,共同回忆下放山区有苦有乐的岁月。
  转眼6年悄然而逝,1977年恢复高考的喜讯传到县城每个角落。崔萍的手脚已部分萎缩,高考前夕,她无法成眠。文磊30岁了,不能再拖累他了,崔萍最终作出了一生中最痛苦的选择。翌日上午,崔萍含着眼泪将一封邮寄给父母的信投入邮箱。
  三天高考结束,文磊兴冲冲地来到崔萍住处,人去室空,桌上留有一封信:“文磊,我已被母亲接回上海,感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我的身体原因,使我们俩不能永远在一起,忘记我吧,崔萍。”
  文磊泪如泉涌,稍后,室内传来狼一样的嚎叫。
  在上海崔萍父母家,文磊见到一个麻脸中年人。崔萍父母告诉他,这是崔萍的未婚夫。麻脸中年人很是客气,一双像钳工一样的手,抓住他的手不放,深深感谢这位乡下朋友对他未婚妻多年的照顾。文磊绞尽脑汁,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见到崔萍的面,十天后搭乘县土产公司的货车回到县城。
  文磊被南京某大学会计系录取,暑假回来,姐姐给他介绍了一个叫春兰的农村姑娘。面对驼背的大姐,他无法拒绝,文磊作为男孩,是三代单传,是姐姐把他抚养成人。他觉得姐姐把自已弯成了一座桥,让他达到成功的彼岸,如果娘活着,肯定也是大姐这个样子。
  没有爱情的婚姻,味同嚼蜡。大学毕业后,文磊去了南方,心中装着崔萍,文磊在会计事务所机械地做事。淘金不成,文磊很快又回到县城,在一家商业公司担任会计主管。
  数年后的某个夜晚,春兰面对终日闷闷不乐的丈夫,提出了分手。文磊说:“我知道对不起你,但我实在没有办法改变我的初衷,谢谢你能理解我。”婚姻是一种生活方式,但这种方式不适宜时,分手是最明智的选择。文磊取走了玻璃板下面的一张照片,其余都留给了春兰。
  寒来暑往,一年又一年,文磊在回忆中过着自已的日子,春暖花开,他半夜起床,靠着窗口坐下来,看到逐渐消退的乌云和又冒出来的月亮。月儿圆圆,流水潺潺,溪边的崔萍是那样的美丽,眼睛如翠蓝的春水,写满了坦然,荡漾着明澈。苍天不公,伊人今在何方?
  终于有一天,上帝慈悲,文磊从崔萍的一个密友中得知,当年在上海见到的那个麻脸中年人,根本不是崔萍的未婚夫,而是崔萍的表哥。崔萍父母已经先后去世,现在上海跟她妹妹生活在一起。
  在崔萍妹妹家,文磊见到了躺在床上的崔萍,弹指四十年,崔萍的一头秀发已被银丝覆盖,娇美的身躯被病魔纠缠得弱不禁风,迷蒙的眼神婴儿般无助,积淀着一种对病魔对当初痛苦选择的深深哀怨。
  “你来了!”文磊突然出现,崔萍的眼睛亮了起来,分明是一种对生命的渴望,一种对少女时代初恋归宿的最后乞求。
  “跟我回家!”他轻轻地把她抱在怀里,那深厚柔和的声音,那最熟悉的身躯,那曾经结实硬朗的臂膊,无不使她百感交集。
  双方都默认了心底最深处的那片净土,“爱!”便有了最后一片落叶的依托。
  在县城,他们举行了婚礼,崔萍穿着洁白的婚纱坐在轮椅上,文磊穿着崭新的礼服,在亲朋好友的祝福中,他推着她缓缓地进入喜宴大厅。春兰夫妇,忙前忙后;姐姐姐夫,悲喜交加。迟到四十年的婚礼,人们感叹,那个年代的爱情纯洁得就像那时无污染的明净天空,所有参加婚礼的人都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病魔无法阻止爱的花朵美丽地绽开,时光无法摧毁藏在心头的真爱。苍老的是岁月,而爱会永远年轻。真爱永恒,彩霞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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