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8岁的乔伊是一个俊美的少年，喜欢看李安的电影，偶尔听点抒情的音乐，身上总是穿着有破洞的牛仔裤和肥肥大大的体恤。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右手的小手指总是弯曲着，是被人打的，当然，打他的人，被他打得更惨。
　　乔伊总是想，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尽头呢?
　　他想不出来，真的想不出来。18岁应该去上学谈恋爱或者打篮球，应该用来一分一秒的珍惜，可是他却用来混了。
　　遇见莫沉，他突然觉得阳光全都出来了。
　　他看见她在街上被几个混混撕扯，惊恐地尖叫着，她只是站在那里，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直到战斗结束，她还是那样站着，她只是知道有人把她救了。那人，一定受了伤，她听见了刀子刺进皮肤的声音，锋利又清脆。
　　她是爬到乔伊身上的，她摸到了很多很多血，她哭着说，你有没有死，你有没有死?
　　乔伊笑着，但没有说话，这点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他突然间就疼了，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
　　她是个瞎子，看不见任何东西，她的手掠过他的脸，摸到了他正在眨眼睛，然后舒了一口气，瘫坐在他旁边，说谢谢，谢谢。
　　谢谢你没有死。
　　
　　2
　　
　　莫沉不漂亮，28岁，比乔伊大了整整十岁，结了婚，有些尘埃落定的意味。
　　只是她男人不在家，听说在外地开了公司，乔伊听人说过，很有钱，但也很风流。
　　那天在莫沉的大房子里，乔伊知道了莫沉的故事，他看见她和那男人的婚纱照挂在房子最显眼的位置，莫沉一下一下地摸着，问他，帅吧我老公?
　　乔伊点了一下头，然后突然醒悟，又“嗯”了一声，他吃了莫沉煮的泡面，吃了莫沉腌的小黄瓜。
　　他吃出了声音，莫沉就笑了，她说，我老公也吃得这么香。
　　她笑的时候，眼睛也会笑，她说。她原来不瞎，也喜欢看蓝蓝的天美美的花儿，可是得了病，花了很多钱，还是没有治好。医生说，要换眼角膜，可等到了，她恐怕都老死了。
　　莫沉不开灯，晚上十点，他们一起坐在黑暗里。谁也不说话，他想该是离开的时候了，可是心里却舍不得。
　　最后，是她先说了话，她说，明天有时间，就过来吃晚饭吧，我给你炖冬瓜小牛排，给你吃泡面真是不好意思。
　　他像得了圣旨一样大声说好，然后爽朗地笑了。他离开的时候，吹起了口哨，在大街上飞快地跑。他不知道，那种感觉就是爱情，他还太年轻，甚至没有过初恋，他只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命很苦，他想给她温暖，哪怕只有些许。
　　3
　　
　　乔伊买了花，他本业想买玫瑰，可后来想想，还是买了百合。
　　开门的时候，她就笑了，她说谢谢，她闻到了花香。
　　她让他看电视，电视上有很厚的灰，她说她很长时间不看了，听广播更适合她。
　　他打开了电视，看一个什么演唱会，一直唱着温情的歌，看不见你的笑，我怎么睡得着，你的声音这么近，我却抱不到……
　　他一直看着她，看她熟练的切菜，点火，放油，一滴油溅到她手上，他马上就跑了过去，握住，细细地呵着气。
　　她的脸红了，手也变热了，她不好意思地抽回了手，笑着说，没事，不疼。
　　他却疼了，他喊着问她，为什么就你一个人7你男人为什么扔下你一个人在这里?语气里有很多宠溺的味道，他小声地说了一句，我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在这里。
　　她抖了一下，还是笑笑，她让他去洗手，然后端上了饭菜。
　　很丰盛很好吃，他吃她看，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她的眼睛还是落在他身上，她的手很快就被他握住了，紧紧的，流着很多汗。
　　他不松开，她再怎么挣扎他也不松开，很多很多眼泪落在汤里，他站起来，吻了她，嘴唇刚碰着嘴唇，他就沸腾了。
　　他使劲地抱着她，他的手隔着她的衬衫就伸了进去，然后他摸到了她发烫的身体，她小小的胸，和漂亮的锁骨。
　　他神圣地匍匐在她的身体上，他不许她挣扎，他流着泪对她说，我喜欢你。那些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她的胸前，那么热。她叫得很大声，她离开男人已经太久了，她早就以为自己没了欲望，可是那把已经熄灭的火，生生又被他给点燃了。
　　他把她放在地板上，用嘴唇一颗一颗地咬开扣子，他的嘴咬她的胸，她使劲地叫了出来，身体止不住的颤栗。是她教的他，她完全没想到他是那么粗笨的男子，她引导着他在她身体里蜿蜒。
　　生，涩，疼，他止不住叫了出来，然后，他闻到了甘甜，像是一股清泉涌了出来，他到了最高的巅峰。
　　他们一起瘫软躺在地板上，他抽了一支烟，然后交给她抽。见她呛了嗓子熏红了脸，他就笑了，他用嘴堵住她要吐出的烟，在她耳边说，我还想要。
　　
　　4
　　
　　乔伊不懂得每天打架有什么不好，不懂得不能跟一个已婚的女子恋爱，也不懂得不该把我爱你挂在嘴边，更不懂得如果她男人知道了会是怎样的惨烈。乔伊什么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凭着感觉向前走，爱她就守在她身边，和她一起不停地跑，并且最终跑到终点。
　　他开始粘稠地缠着她，她从没问过他的年纪，她一直以为他是个和她年龄相当的男子，同样有一个寂寞的身体，他说我爱你，她也只是当作玩笑，她说，不要说爱我，不要说。
　　她捂住耳朵，他又挡住，他大声喊着我爱你，然后蛮横地抱起她，狠狠地摔在床上。
　　他们一起照了一张照片，虽然她什么也看不见，但她笑得很甜，他告诉她，站在河边的你很美。
　　那张照片，她放在了相框里，压在枕头下，做梦都会笑。
　　那天，她主动得让他害怕，她给了他一个销魂的夜晚，一次又一次，她绽放成一朵烟花。燃烧了他。她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请你忘记我。
　　她接到了电话，男人说，他要回来了，男人还说，回来就不走了。男人很厉害，是疯狂起来就不顾性命的人，拿着刀子砍过人，天不怕地不怕，所以才能有今天的成就。
　　男人曾经也爱她，但现在只想留她在身边就好，他怕她那双眼睛，他拼尽全力花了很多钱。也没能保住的那双眼睛，时常会在深夜里睁着，连眼泪都不会有。
　　男人回来的前一天晚上，乔伊最后一次去了女人的房子，他还什么也不知道，买了束玫瑰和她抵死缠绵。
　　可是，他摸到枕头底下的那个相框，心忽然就凉了。
　　
　　5
　　
　　男人回来以后，莫沉就拒绝和他见面，甚至不再出门。他躲在角落里，听着他们的声音，听见她因为拒绝而被他撕裂衣服的声音，也听到他的打骂。
　　他咆哮着，贱人，我才离开多久就给我找了个小白脸。
　　男人骂骂咧咧地离开，乔伊走了进去，他看见莫沉像个小猫一样躺在地上，到处都是淤青，身体，脸上，眼睛，都是伤痕。
　　他没有过去，眼泪一直流，一直流，他离开的时候，吹了很响的口哨。然后，他看见了男人，男人的喊声比他的口哨还要猛烈，男人拿着刀，劈头盖脸地冲了过来。
　　男人疯了，男人只想砍死他，他从没想到家里的瞎女会红杏出墙，让他颜面扫地，虽然他也不清白，但他一直认为，男人是有这个权利的。
　　他的刀子落在了乔伊的头上，一下又一下。
　　男人进了监狱，乔伊进了医院，母亲千里寻来，这个自小就抛弃了乔伊的女人，哭得很悲惨，她说，儿子，咱们走吧，离开这里。 　　她教了他很久说妈妈，他还是直直地问她，你是谁’
　　她说，乔伊疯了，被砍坏了脑袋，她抱着他，说都是我的错。
　　她只是离开了一会儿，乔伊就不见了，她找遍了医院，然后去了莫沉那儿。
　　她看见乔伊站在离莫沉一米远的地方，哭着，他说了很多很多，最后他说，我爱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莫沉去了监狱，隔着铁窗对男人说，我要离婚，人生从来都是那么苦短，我想要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
　　她还说，一年两年她会很快乐，十年八年会很满足，如果能过一辈子，那她上辈子一定是积了德。
　　男人撕了离婚协议，咆哮着，说等我出去整死你们。
　　她没理他，转身走了，走到监狱门口，就被乔伊抱在了怀里，紧紧的。
　　
　　6
　　
　　乔伊被母亲带走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期也没出现，乔伊喊着她的名字，嗓子已沙哑。
　　乔伊不知道，是母亲找了莫沉，她跪在她面前求她，她说她很后悔当初抛弃儿子，她想重新来过，她说，他只是个18岁的孩子，求你放过他。
　　母亲以为，是莫沉勾引了乔伊。她不知道。莫沉在得知乔伊只有18岁的时候，是多么的羞耻。他还要去念书，要有很好的前程，而她竟然妄想要把他留在身边，守着一个老瞎女过一辈子，她觉得自己肯定是疯掉了。
　　她就那样听着乔伊被带走，等她追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出了很远很远。
　　她坐在地上，没有眼泪，她听着旁人的议论，也没有在乎，她只想，要是留住他多好，可以当我的眼睛。
　　她找出那张和乔伊的合影，她看不见，但却一次又一次地放在眼前。她早就知道，男人看到的那张照片是乔伊故意放的，有些孩子气，但却是为了爱她，他不惜和男人去拼命，他只想和她永远在一起，到底，她还是辜负了他。
　　莫沉收拾了行李，带着那张照片离开，她耳边始终响着乔伊母亲的那句话，求你离开吧，你在这里，他就会找来。
　　还能说什么，谁能不明白一个母亲的心呢，更何况，她也要当母亲了。她走的时候，护着肚子，打车就去了火车站，有好心人帮她买票，送上火车，她想真的结束了，都结束了。
　　
　　7
　　
　　三年，如一梦啊。
　　男人出来了，抬头仰望天空的时候，很感恩。乔伊来找过他，他骂了乔伊很多难听的话，可是当乔伊告诉他，他把莫沉弄丢了时，他的心忽然就紧了。
　　他告诉乔伊很多地方，可是都没有，谁也不知道莫沉去了哪里，一个瞎女怎么生活下去。
　　他看见乔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吃很多药，头发都要掉光了，那些疤痕清晰可见，非常吓人。
　　他知道，是他造的孽。
　　他签了离婚协议，然后告诉乔伊，他可以和莫沉结婚了。他想通了，这些年他那么对不起她，她对他的爱早就完了。
　　他只想莫沉可以在某个地方安全的生活，只要安全就好。
　　找到莫沉的时候，他给乔伊打了电话，他还告诉他终于了了心愿，死而无憾了。
　　他看见莫沉安静地坐着。旁边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儿，女孩儿叫她妈妈，女孩儿和她有一样明亮的眼睛，女孩儿可以看见蓝蓝的天和美美的花儿。
　　他觉得真是欣慰，然后他毫无顾忌地从17楼跳了下去，口袋里装着眼角膜捐献书和晚期癌症诊断书。
　　男人用自己的方式，最后爱了一回莫沉。
　　
　　8
　　
　　在那么多年以后，莫沉终于看清了乔伊的样子。有一双勇敢的眼睛和干净的脸，乔伊抱着孩子，露出一样的笑。
　　乔伊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发疯，但莫沉还是觉得幸福，一个曾经的瞎女领着一个疯子，回到了原来的老街，他们说要生三个孩子，还说，要一生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