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月7日深夜11点，广州市海珠区千景花园地下车库发生了一起凶杀案。广州乐柏伦电子玩具公司老总黄勇下班回家，刚在车库停好车，突然暗影里冲出一个蒙面男人，持刀对准他的颈部、胸部就是一通猛刺，黄勇惨叫着倒在血泊中。当停车管理员赶到时，黄勇已气绝身亡，凶手逃之夭夭……广州海珠区公安局对此案进行侦破，于1月19日将嫌凶抓获。凶手与黄勇素昧平生，是受人雇用杀人的。他交代出的雇凶者却令警方瞠目结舌，他不是别人，竟然是黄勇爱妻的前夫、在病床上成为“植物人”已一年多的张培禄。
　　“植物人”张培禄为何要杀人？又是如何雇凶的呢？

富商破产被逼债，与前妻丈夫结下仇

　　2011年10月3日，是张培禄有生以来最纠结的一天——前妻何海芊与他多年的生意伙伴黄勇，在广州香江酒店高调举行婚礼。这让张培禄情何以堪？他开车来到香江酒店，躲在车里看几眼后黯然离去……
　　张培禄出生于1976年5月，广东清远人，毕业于华南理工大学，是广州番禺区粤鹤贸易公司法人代表。张培禄的妻子何海芊毕业于广州金融学院，温柔体贴，女儿贝贝聪明可爱。每天他最舒心的事，就是下班回家端着妻子泡的香茶，听女儿奶声奶气背唐诗。然而，这种平凡的幸福于2009年8月戛然而止。
　　这年4月3日，公司签了一笔500万元的货单，张培禄请全体员工去酒店庆功。他多喝了几杯，当晚竟然与对他眉目传情的年轻貌美的公司前台江燕发生了性关系。两个月后江燕怀孕，要挟张培禄离婚与她结婚。遭到拒绝后，她一怒之下将此事告诉了何海芊。何海芊几番交涉，最终以10万元摆平江燕。2009年7月中旬，江燕打掉胎儿离开公司。有“感情洁癖”的何海芊再也无法接受出轨丈夫。8月，她决绝与张培禄办理了离婚手续，7岁的张贝贝跟随母亲生活。
　　离异多年的黄勇和何海芊因生意合作关系早就彼此知根知底，黄勇倾慕她的优雅知性，只因她是张培禄的妻子，黄勇将这份好感埋在心里。何海芊恢复单身后，黄勇对她展开猛烈追求，何海芊答应了他的求婚，并在他的公司担任了会计。
　　回到家，心情复杂的张培禄给黄勇发去短信：“无论什么时候，海芊与贝贝都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希望你善待她们。”黄勇回复道：“这不劳你操心，海芊现在是我老婆，我爱她，自然会爱她女儿。”“我老婆”三个字刺痛了张培禄，泪水不知不觉模糊了双眼。
　　广州人黄勇小张培禄1岁，家住海珠区千景花园，是乐柏伦电子玩具公司老板。几年来，公司生产的激光、声控玩具等产品约四分之一由张培禄代理销往国外。因业务往来频繁，两人常在一起喝酒打牌维持友情。黄勇与何海芊再婚后，这对生意伙伴被贴上前夫、后夫的标签，关系变得微妙起来，两人不再单独聚会。
　　2012年1月12日，贝贝因肺炎住进医院。傍晚，张培禄带着水果和牛奶去医院探望女儿，黄勇与何海芊守在病房里。三人相见都很尴尬，何海芊借口打开水出去了。安抚了女儿一阵，张培禄告辞。黄勇送他出门，张培禄问：“世界上那么多好女人，你为什么偏偏与何海芊结婚？”黄勇轻松应对挑衅：“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前世因缘。”张培禄恨恨地说：“以后我也跟你前妻结婚，让你尝尝什么滋味。”一句话让黄勇意识到，他们多年的友情，已悄无声息瓦解了……
　　这年3月，张培禄代理黄勇公司的一批毛绒玩具，准备出口印尼。他将每件产品的价格压低两分，黄勇坚决不同意。张培禄据理力争：“那边行情有变化，否则我没利润。”黄勇误以为张培禄打压自己，生气地刺激对方：“你让利给我没亏吃，我还不是养你前妻和女儿！”张培禄恼羞成怒：“你太没风度了，海芊怎么会看上你！”最终还是黄勇做出让步，但他心里有了疙瘩。
　　这年6月，张培禄在印度尼西亚雅加达租赁的货仓，因雷电引发意外火灾，价值2000多万元的电子激光、红外线玩具等货物化为灰烬。张培禄连死的心都有了，失魂落魄地赶赴雅加达善后。张培禄返回广州时，人仿佛老了10岁。这场意外大火，让张培禄彻底破产，他变卖资产抵债，但仍欠黄勇550万货款。
　　事业遭受重创，心情悲凉的张培禄整天窝在家里喝闷酒。几天后，黄勇来到张家，嚷道：“老兄，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你不能将危机转嫁到我头上。我也快撑不住了，你赶紧付货款。”张培禄抓起玻璃杯砸在黄勇脚下：“你太小看我了，这点困难难不倒我。”黄勇将他一军：“你别嘴里跑火车说大话，半个月内还清我550万货款，我就服你。”张培禄受不了黄勇的轻慢，他咬牙变卖了名下的一处商铺和奥迪轿车，但还欠黄勇350万元。张培禄再也想不出办法了，然而黄勇隔三差五亲自登门，或派律师打电话逼他还钱。张培禄揣测黄勇的心理：如果我不是他妻子的前夫，他不会步步紧逼;现在他就是要以这种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何海芊面前，证明他比我强，让她觉得自己没有嫁错！
　　2012年8月19日，黄勇登门给张培禄送律师函，并下最后通牒：“给你两个月期限，再不还钱，咱们就走法律程序。”张培禄愤怒地将他推出门，黄勇险些摔倒。黄勇咬牙切齿地说：“别怪我不讲情义，都是你逼的。”至此，这对前夫后夫彻底撕破脸皮，成为仇人。

灾难接踵而至，前夫成植物人后夫被谋杀

　　回到家，余怒未消的黄勇冲何海芊发牢骚：“张培禄什么德行？欠我几百万，反倒成大爷了！”毕竟自己与张培禄共同生活了数年，毕竟他是女儿的亲生父亲，待黄勇情绪稍稍平复，何海芊说：“他拿不出钱，你再怎么逼也没用，还背个落井下石的恶名。不如给他一段缓冲时间，这样反倒显出你的宽容大度。”黄勇愤愤不平：“我就受不了他那又臭又硬的架势，如果他说几句软话，我不会为难他。”原来黄勇的纠结在这里！
　　2012年9月，何海芊瞒着丈夫将张培禄约出来。她给前夫交底：“其实老黄也不是恶人，只要你在他面前服个软，说几句好话，他就不会起诉你。”终日焦灼的张培禄误解了前妻的好意，他暴跳如雷：“你们少在我面前演双簧，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看我笑话！我不需要你同情。”一片好心反遭误会，何海芊含泪离去。 　　此时张培禄除了一套98平米的公寓及一辆宝来轿车，名下再无其他财产，不服输的他试图东山再起。此后，他放下自尊向朋友及曾经的生意伙伴借钱，却一无所获。张培禄感叹世态炎凉，不由伤感落泪。
　　11月3日，是张培禄约定看女儿的日子。他驱车来到黄勇家小区门口，何海芊将女儿送了出来。小姑娘用手摸他胡子拉碴的脸：“爸爸，你病了吗？”女儿的话触动了张培禄内心最柔弱的角落，他眼眶一红，差点流泪。女儿走后，张培禄放声大哭：如果自己生活检点，妻子和女儿怎么会跟另一个男人生活？如果家庭完整，哪怕遭遇人生波折，也有另一半替自己分担。张培禄真切感受到内心撕裂的疼痛。何海芊还是关切着女儿的父亲，第二天，她瞒着丈夫将5万元私房钱悄悄打到了前夫的银行卡上。张培禄百感交集。
　　12月6日，张培禄开车去银行办理贷款，因手续不齐，银行没有放贷。一条条融资渠道被堵死，张培禄心情糟透了。因连日失眠，张培禄极度倦怠疲惫，驾车途经琶洲大桥时，魂不守舍的他竟逆向行驶。为躲避迎面驶来的大卡车，张培禄连人带车翻到了路边半米深的沟里，当场昏死过去。执勤交警火速赶了过来，将他送往中山大学附属医院。
　　何海芊接到医院的电话，带着女儿跌跌撞撞赶到医院。张家父母满脸是泪地守在手术室门口。贝贝哭着扑向爷爷奶奶，四个人哭作一团……
　　医生告诉他们：“伤者大脑皮层功能严重损害，处于不可逆的深昏迷状态，丧失意识活动，但皮质下中枢可维持自主呼吸运动和心跳，这种状态就是俗称的植物人。”几句话，将张家父母及何海芊母女打入悲伤深渊。见此情景，医生又负责任地说：“全国每年新增10万植物人，百分之六十通过后期良好的康复训练和治疗可以苏醒。”在张家父母的要求下，院方采用中药、西药及高压氧等治疗方法，对张培禄进行催醒治疗。两个多月过去了，张培禄渐渐有了模糊意识，他能咳嗽、喷嚏、打哈欠，感觉身边有人照顾他。每当有亲友来看他，他的眉毛就会颤抖一下。
　　张培禄在医院躺一天，各项开支就得上千元，短短两个多月时间，张家父母已为儿子支付了7万多元医疗费用。老两口再也无法承受，加上院方建议患者回家康复，2013年2月11日，他们将儿子接回德枫公寓照顾。老两口都已年近七旬，身患多种老年病，再这样累下去，自己也会病倒。几天后，老两口返回清远，让张培禄的堂弟张培科看护儿子。张培科出生于1987年，在番禺区天游网吧做网管。此后，他辞去工作专职照顾张培禄，张家父母除每月给他生活费外，还支付他1200元工资。
　　张贝贝经常嚷着要去看爸爸。这年7月，何海芊陪女儿来看望张培禄。贝贝给爸爸擦脸，用嘴亲他的额头。半个小时后，何海芊拉女儿离开。张贝贝央求道：“妈，让我再陪爸爸一会吧。”张培科告诉何海芊：“堂哥以前几次对我说，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不该出轨，不该让你和贝贝离开他。”何海芊鼻子一酸：“事情都过去了，别再提了。”说着，何海芊转脸告诉女儿：“赶紧走，回家晚了，黄爸爸会跟妈妈吵。”
　　这年10月，黄勇又数次催问何海芊：“张培禄什么时候醒来？再给他半年期限，到时不管他死了还是醒不过来，我会起诉他父母。”何海芊回击丈夫：“他都这个样子了，你忍心吗？”黄勇拉着脸没理会她。
　　2014年1月7日深夜11点，黄勇从外面应酬回家，将宝马轿车泊在地下车库。他刚锁好车门，突然暗影里冲出一个蒙面男人，持刀对准他的颈部、胸部就是一通猛刺，黄勇躲闪不及，更来不及反抗，惨叫了两声倒在血泊中。几分钟后，停车管理员赶了过来，发现黄勇已气绝身亡，凶手逃之夭夭……

心机深重伪装“植物人”，贷款买凶静悄悄

　　案发后，海珠区公安分局刑警以最快速度赶赴现场。与此同时，小区物业公司将黄勇被害的噩耗通知了何海芊。目睹丈夫的惨状，何海芊几乎昏厥过去。经查黄勇身中5刀，颈部两刀割破左动脉，胸部3刀刺破左心室;黄勇的手机、钱包里的5000多元现金、银行卡及佩戴的项链完好无损。警方由此推断，这很可能是仇杀。在接受警方询问时，何海芊因悲痛哽咽难语，表示黄勇最近没出现什么反常，家里最近也没接到异常电话。经警方提醒，何海芊述说了前夫与黄勇的纠葛，但她补充道：“张培禄一年多前就出车祸成了植物人，现在还昏迷着。”警方由此排除了张培禄谋杀黄勇的可能。通过调取监控录像，警方发现凶手脸上蒙着黑布，加之车库光线昏暗，根本看不清五官。何海芊将黄勇的尸体火化后，忍着悲痛替丈夫打理公司。一个多星期后，何海芊带女儿看望前夫。张培禄依然躺在床上。张培科问何海芊：“杀害黄哥的凶手抓到了吗？案子进展怎样？”何海芊摇了摇头。张培科连忙安慰道：“嫂子，你要挺住，贝贝离不开你。”
　　经摸排走访和网上追逃，2014年1月19日，海珠区公安分局刑警在惠州一家黑网吧，将杀害黄勇的嫌疑人吴斌缉拿归案。当天傍晚，几名刑警将正在超市买菜的张培科带走。一听吴斌已落网，张培科崩溃了。他交代说，张培禄才是杀害黄勇的真正主谋，他是伪装的植物人！3名刑警立即赶赴张培禄居住的公寓。张培禄昏迷在床上，警方撩起他的裤管和衣袖，发现他的小腿、胳膊上的肌肉结实匀称。警方用针刺张培禄的大腿，他哆嗦了一下。办案警官又翻开他的眼皮，用强光手电筒照射他的瞳孔。在强光之下，张培禄的眼睑用力收缩，随后竟睁开了双眼。警方这才确信，张培禄的“植物人”状态是伪装的，当即将他拘捕。
　　张培禄交代，黄勇谋杀案是他一手策划的。那次车祸后，张培禄昏迷6个多月后渐渐苏醒。他恢复了意识，也可以与人交流对话。但由于脑神经受损，他的左半边身子完全没有知觉，行动也不便。从堂弟那里得知，自己昏迷时何海芊经常带着女儿来看他，对着他心疼流泪，他心想，这说明何海芊对自己还有感情。于是他与堂弟商量：“我放不下你嫂子，如果我完全康复了，海芊和贝贝就不会经常过来看我了，而且黄勇又会逼债。不要告诉任何人我醒了，我继续装成植物人。”张培科觉得堂哥的计划可行。虽然张培禄的意识清醒，但由于偏瘫，生活依然无法自理。于是他继续躺在床上，由张培科照顾自己。虽然行动不便，但装成植物人完全不动弹也很难受，于是他与堂弟约好，只要有人来看他，他就提前服下安眠药，沉沉睡去。为让堂弟保守秘密，同时安心照顾自己，张培禄还额外每月给他2000元。
　　2013年11月，张培科告诉堂哥：“听黄勇的意思，不管你昏睡多久，欠他的债是要还的，你再怎么赖都赖不掉，要是你永远醒不过来，黄勇就起诉贝贝的爷爷奶奶。”这番话让张培禄动了杀机：除掉黄勇便可一举两得，不仅350万元债务一笔勾销，自己还可能与何海芊破镜重圆，女儿也会永远回到自己身边。
　　“植物人”不便出面，张培禄便将谋杀黄勇的计划交给堂弟实施。张培科吓坏了：“哥，这个忙我帮不了。”张培禄给他洗脑：“哥不直接让你动手，你可以请人。我是‘植物人’，没人会怀疑咱们。再说以后出什么事，由我一个人承担。”说完，他抛出诱饵：“这件事办成了，我给你6万元。”经不住诱惑，张培科答应了。
　　随后，按照张培禄的授意，张培科带着堂哥的房产证与身份证，在一家地下钱庄高息贷款16万元。张培禄承诺：“10万买凶，6万是你的。”随后，张培科通过各种途径寻找“合适人选”，一个多月后，无业游民吴斌进入他的视线。吴斌是湖南永州人，26岁，曾在老家因打架斗殴被判刑3年。一听说动动刀子就能拿到一大笔钱，吴斌当即应允。张培科瞒着堂哥，自己拿了7万元，决定9万元给凶手。2014年1月3日，张培科预付吴斌5万元，并将黄勇的照片、车牌号、家庭住址等信息透露给他。经过数天跟踪踩点，1月7日22时许，吴斌带着尖刀事先埋伏在地下车库。约一个小时后，当黄勇下车时，他冲过去，连捅黄勇5刀将他刺死。深夜12时许，张培科接到吴斌的电话：“事情办妥了，赶紧给我钱。”次日0点35分，张培科在珠江边将剩下的4万元交给吴斌。吴斌随即开始逃亡，直至在惠州被抓获归案……
　　张培禄交代说，他原本准备等黄勇去世4个月后“苏醒”，那样没人会怀疑他。到那时，何海芊与女儿也许会回到他身边，而且何海芊还会带来黄勇的全部家产。谁知机关算尽，张培禄害人害己。何海芊惊骇不已，她没想到张培禄有如此深的心机，为了逃债，与自己破镜重圆，竟伪装植物人如此之久。张贝贝得知父亲谋杀黄爸爸的真相后，心理受到巨大冲击，有了轻微自闭症。目前，张培禄、张培科及吴斌均被海珠区公安分局刑拘，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除犯罪嫌疑人外，其余均为化名）
　　编辑/涂 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