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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在世界范围“逆全球化”思潮涌动的背景下，德国2017年G20汉堡峰会的议程设置及其可能取得的成果受到普遍关注。文章旨在从德国的全球治理观出发，探讨德国在利用G20推进全球治理上的立场和政策主张。总体上，德国积极参与全球治理，并积极致力于将新兴力量纳入G20论坛中，力图让它们承担更多的国际责任。从德国2017年G20轮值主席国的议题优先项的设置来看，德国注重G20框架中议题和政策的一致性，并且主张加强监督机制，提高G20成果的有效性，由此通过具体的实施效果来提高G20的合法性。鉴于当前全球各种危机相互叠加，以及存在着各种不确定性，德国难以在其主席国任期内在全球治理上实现大的愿景和突破。
关键词：全球治理；德国；G20；汉堡峰会
全球治理是一个“多义的关键词”，经常被以不同的方式加以运用，但它们包含共同的目标，即开发一个制度和规则体系以及国际合作的新机制，以便持久地处理全球挑战和跨境现象中所包含的问题。①对于全球治理，原则上可以区分两个研究视角：一个是分析视角，它针对的是可观察到的、国际治理的新形式；另一个是规范视角，它又可一分为二，其一涉及的是如何能在民族主权国家之外通过纳入新的行为体以实现更好的治理，其二，全球治理被视为一种在所有政治决策中都应加以遵循的主导理念。②全球治理很早就进入了德国的政治讨论之中，一个标志就是，德国联邦议院的一个调查委员会在其2002年的报告《世界经济的全球化》中就有专门的章节讨论全球治理的议题，其中也特别强调全球治理概念的规范维度，强调全球治理是对全球化进程进行政治构建的过程。③
从2016年12月1日起，德国接替中国担任2017年二十国集团（G20）轮值主席国，并将于2017年7月7日和8日在汉堡举行G20领导人峰会。在世界范围“逆全球化”思潮涌动的背景下，德国G20汉堡峰会的议程设置及其可能取得的成果受到普遍关注。德国总理默克尔对此表示，正是在全球呈现民族主义回归趋势的背景下，G20这样的多边会晤就显得更为重要。④
本文旨在从德国的全球治理观出发，探讨德国在利用G20推进全球治理上的立场和政策主张。为此，本文并不分析G20运作机制的演变，而是如上所述，从规范视角理解全球治理。本文将首先概述德国对全球治理的总体态度；进而回顾德国在G20迄今演变过程中的作用；最后，本文选择德国担任G20轮值主席国的若干议题优先项，阐述德国计划在G20框架下推动这些领域中全球治理的政策主张。
一、 德国的全球治理观
自从二战结束以来，德国一直致力于全球协调，以应对全球挑战。而且，从一开始，它就积极地参与全球治理的多边机制，无论这些机制具有正式还是非正式的特征。在两德统一以来，德国的这一特征也未发生改变。作为一个“贸易国家”和一支“文明力量”，德国始终得益于一个稳定的全球政治和经济环境，因此，德国一直是通过国际机构实现全球治理的强有力的支持者。由于新兴大国影响不断上升，继续参与和致力于现有各种全球协调与合作渠道——包括七國集团（G7）/八国集团（G8）和G20——中的国际对话，仍然是德国在推进全球治理上的立场的中心内容。See Susanne Vogt， “Germany and the G20，” Wilhelm Hofmeister ed.， G20： Perceptions and Perspectives for Global Governance， Singapore： KonradAdenauerStiftung， 2011， pp. 7380.例如，德国联邦政府2012年出台的一份针对与新兴“建构力量”加强合作的文件指出：“德国政府主张网络化的全球治理以及国际集团之间的有序合作，并寻求建立有效的国际机构”，“德国希望通过多边合作与合作伙伴一起解决全球化议题。这个多边网络以密集的、目标导向的双边接触以及与区域组织的合作为补充”，“德国愿意与传统合作伙伴和世界事务中的新成员合作，在国际论坛中培育有效多边主义，并把它作为全球治理的一部分。德国想呼吁新玩家加入这一努力之中”。④Die Bundesregierung， “Shaping Globalization – Expanding Partnerships – Sharing Responsibility. A strategy Paper by the German Government，” Berlin， 2012， p. 13.鉴于在这份文件中，德国政府表示要与新兴国家（即文件中所谓新的“建构力量”）建立新的伙伴关系以应对全球化挑战，因此，在德国国内遭到质疑，怀疑德国是否要脱离其传统伙伴。Deutscher Bundestag，Unterrichtung durch die Bundesregierung，Globalisierung gestalten - Partnerschaften ausbauen - Verantwortung teilen，Drucksache 17/8600， 20120208.而事实上，该新方案重申了德国与欧盟、北约等现有伙伴的关系是其对外关系的基础。
虽然德国经常在诸如G7/G8或G20等新型机制中采取倡议行动，以形成针对新产生的经济与安全议题的解决方案，但这并未影响现有组织在德国视角里的重要性。联合国、北约、欧盟和欧安组织将继续为德国的行动提供主要框架。换句话说，新的机制是一个重要的、较新的对现有结构如联合国的补充，而不是与之构成竞争。正如德国政府的一份文件所表示的：“德国欢迎旨在加强特定领域的协调和基于规则的解决方案的国际倡议行动。与此相关，我们促进各个论坛之间例如联合国和G20之间的积极交流。我们还希望建立G20和其他集团如3G（全球治理集团）及其成员国新加坡、智利、马来西亚、阿联酋、越南和卡塔尔之间的对话。”④以新加坡为代表的、由28个中小国家组成的全球治理集团一直批评G20代表性不足，要求中小国家的诉求能够在G20峰会上得到系统的反映和代表。有鉴于此，德国强调与非成员国之间的对话，表明德国在重视G20的同时，也注意非成员国的意见。 如前所述，在联合国内外追求合作式全球化进程是德国外交政策的一个关键要素。德国自两德统一后的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就致力于联合国的改革，尤其是致力于使联合国安理会适应当前世界的政治现实和权力分配。但是，到目前为止，德国的“争常”努力都失败了，而且德国的“争常”在新兴国家崛起的背景下显得更加不现实。郑春荣：《德国联合国“争常”与欧洲一体化》，载《国际论坛》，2012年第6期，第16页。为此，德国虽然仍未彻底放弃这一努力，但目前已经把“争常”视为远期目标。The Federal Government， White Paper 2016 on German Security Policy and the Future of the Bundeswehr， Berlin， June 2016， p. 63. 需要注意的是，德国隐含的一个想法是，通过运用不同的集团或新形式的平台来推动现有组织例如联合国中悬而未决的改革。默克尔在2017年德国轮值主席国文件的前言中也表示：除了G20框架里的非正式交流，强有力的国际组织也是必不可少的。她表示，将在G20框架里致力于这些国际组织地位的增强。“G20 Germany 2017， Hamburg. Priorities of the 2017 G20 Summit”， Berlin， 2017.
近年来，随着德国经济实力的上升，及随之发生的德国在欧盟内领导力的凸显，德国正谋求从原先在全球治理中更为“克制”的立场转向“积极有为”，并表示要积极参与建构国际秩序，承担起与其实力相当的责任并发挥领导作用。郑春荣：《德国外交政策的新动向》，载《欧洲研究》，2014年第2期，第114页。而G20正是德国发挥这种国际影响的一个重要舞台。
二、 德国在G20产生与演变中的角色
德国是G7/G8的创始成员国。事实上，一开始还被称为世界经济峰会的G7峰会就是基于德法的一个倡议：首次峰会是在1975年由法国总统瓦莱里·吉斯卡尔·德斯坦（Valéry Giscard d’Estaing）和德国总理赫尔穆特·施密特（Helmut Schmidt）共同倡议召开的。Bernhard May， Ein schwieriger Lernprozess： Die Weltwirtschaftsgipfel“， in： Detlev Junker Hrsg.， Die USA und Deutschland im Zeitalter des Kalten Krieges 19451990. Ein Handbuch， Band II： 19681990， Stuttgart/München： DVA，S. 382392.
在G20的产生和演进过程中，德国也做出了显著贡献。1999年亚洲金融与经济危机爆发之后，德国担任G7轮值主席国期间，在其倡议下，G7财政部长和央行行长在1999年6月在科隆举行的世界经济峰会后提交的增强国际金融架构的报告中提出了建立G20的建议，作为财政部长和央行行长进行经济和金融政策协调的一个新论坛。当年12月15日至16日，首届G20财政部长和央行行长会议在德国柏林正式召开，标志着G20机制的诞生。需注意的是，德国起初并不愿意建立G20，担心更广泛的全球集团会削弱德国的地位，不过，德国最终还是成为了这一新機制的倡导者。
到了2008年，G20设立为由各国国家与政府首脑出席的峰会，以应对全球金融危机。然而，在危机驱动设立G20峰会之前，德国已经试图将主要新兴经济体纳入全球协调的传统论坛框架内，以加强对话。2007年6月，在德国担任G8轮值主席期间，德国总理默克尔启动了海利根达姆进程，即G8+5对话机制（G8国家加上中国、印度、巴西、墨西哥和南非）。这个为期两年的对话进程，由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提供固定的平台。由此可见，德国虽然承认新兴国家在全球治理议程中发挥的重要作用，但当时仍然拒绝G8的扩容。无论如何，德国建立的海利根达姆进程为其后国际政治峰会结构的继续发展起到了某种示范与桥梁作用。Julia Leininger， “Think big！ Zukunftsperspektiven der internationalen Gipfelstruktur – die G20， G8， G5 und der HeiligendammDialogprozess”， Discussion Paper， Deutsches Institut für Entwicklungspolitik， Bonn， 2009， S. 2324.鉴于2007年开始爆发的国际金融危机，美国在2008年11月首次邀请G20成员在华盛顿举行首脑峰会，到2009年美国匹兹堡峰会，G20各国首脑决定将G20升格为国际经济合作的中心论坛。
总体上，德国积极推动与世界舞台上一些新兴大国之间更紧密地合作，认识到需要将它们纳入相关非正式论坛之中，并加强它们在正式国际组织中的作用，以推进德国自身所关注的全球合作议程。⑥Susanne Vogt， “Germany and the G20，” Wilhelm Hofmeister ed.， G20： Perceptions and Perspectives for Global Governance， Singapore： KonradAdenauerStiftung， 2011， pp. 7380.德国的期望是，通过这种方式，这些新兴国家减少经济保护主义和实施有效的环境政策等的压力会相应增加，这最终有利于全球议程的协调。例如，针对中国，德国认为，中国在国际舞台上扮演建构角色，这正是中国经济实力增强的逻辑发展结果。不过，德国总理默克尔也强调：“伴随着经济实力的提高，所要承担的责任也在增加。”⑥相应的想法也反映在G7/G8成员中，他们一致原则性地认为，把主要的新兴国家进一步纳入到全球治理中来是值得期望的，而且，可以预期，G20作为国际经济合作中心论坛的地位会得到进一步巩固；随着新兴国家影响力的提升，它们承担解决全球问题的责任的意愿也将随之提高。 Berichte der Bundesregierung über den G8Gipfel （25./26. Juni 2010） in Muskoka und den G20Gipfel （26./27. Juni 2010） in Toronto“， https：//www.bundesregierung.de/ContentArchiv/DE/Archiv17/_Anlagen/2010/20101005berichtbundesregierungg8g20.pdf？__blob=publicationFile&v=3. 即使在G20峰会机制建立后，德国仍然是努力将新的行为体纳入到推动全球治理行动中来的驱动力。德国政府不仅乐见G20作为全球最主要的经济和金融问题协调论坛的地位已经得到确立，而且，它希望该集团扩大其议题范围，以涵盖其他全球性挑战。Die Bundesregierung， Shaping Globalization – Expanding Partnerships – Sharing Responsibility. A strategy Paper by the German Government， Berlin： 2012， p. 13.这也表明德国对G20机制的重视以及对其影响有效性的肯定。事实上，在长期的经济与金融议题之外，G20也是各个成员国迅速而又灵活地对当前主题与危机做出反应的平台，各国国家与政府首脑都把G20峰会用于密集的双边会谈，德国总理默克爾也不例外，例如，在2016年杭州峰会期间，她就乌克兰危机、欧盟土耳其协议等议题与相关国家领导人举行了多场双边会晤。Pressestatements von Bundeskanzlerin Merkel und Bundesfinanzminister Schuble zum Gipfeltreffen der G20Staaten am 5. September 2016 in Hangzhou，5. September 2016， https：//www.bundesregierung.de/Content/DE/Mitschrift/Pressekonferenzen/2016/09/20160905merkelschaeubleg20.html， 20160905.不过，G20一直面临着议程不断变化或泛化的问题，这使得G20议题和政策的一致性成为近年来关注的焦点之一，而德国2017年轮值主席国的议程设置也注意到了对这方面加以改进的必要性。
三、 德国担任2017年G20轮值主席国的议题优先项
德国从2016年12月1日起接任G20轮值主席国。德国政府表示，它将与前几届主席国取得的成果联系起来，确保G20工作具有广泛的延续性。它还强调，已达成的措施必须得到落实，德国将推动G20对达成措施的遵守情况进行监督。除了保持议题的延续性，以确保G20成果的有效性，德国也从自身的利益和关切出发，设定了新的议题，在此基础上，确立了德国担任G20轮值主席国期间的议题优先项。
德国担任2017年G20轮值主席国的座右铭是“塑造一个交融的世界”（Shaping an interconnected world），其确定的议题优先项包括：世界经济和金融市场的稳定、地缘政治冲突、恐怖主义、移民与难民、贫困与饥饿、气候变迁以及瘟疫。德国担任轮值主席国的议程由三根支柱构成，即保障稳定、改进面向未来的能力和承担责任。在每根支柱下，德国都提出了具体的措施。
在保障稳定方面，具体措施包括：增强经济的复原力，增强国际金融架构，继续发展金融市场，在国际范围公平、可靠地构建税收体系；深化贸易与投资合作；增强与改进就业。在改进面向未来的能力方面，具体措施包括：保护气候与推进可持续的能源供给，推进2030议程的落实，利用数字化的机遇，促进健康，以及增强女性地位。在承担责任方面，具体措施包括：应对难民与移民问题，深化与非洲的伙伴关系，打击恐怖主义融资与洗钱，反腐，以及改善食品保障。“G20 Germany 2017， Hamburg. Priorities of the 2017 G20 Summit，” Berlin， 2017.
本文以下从“稳定”、“能力”和“责任”这三根支柱中各选取一个议题，即深化贸易与投资合作、推进2030议程的落实和深化与非洲的伙伴关系，来论述德国为何重视这些议题、德方在这些议题上的立场如何以及德方想要在G20峰会上达成的目标。从中我们可以进一步了解，德国是如何利用G20框架来推进全球治理的。
1. 深化贸易与投资合作
深化贸易与投资合作是G20峰会启动以来的传统议题，德国作为出口大国从全球市场的开放中获益巨大，因此也历来主张保持这种开放性。事实上，几乎每一届G20峰会发布的公告都强调自由的世界贸易对增长的重要性，为此它们做出不设立新的贸易与投资壁垒的自我承诺，甚至承诺减少已经采取的贸易保护措施，此外，它们还多次强调要完成世界贸易组织多哈回合的谈判。在G20确立这类贸易议程方面，德国始终是一个非常积极而又有力的推动者。例如，2010年加拿大多伦多峰会上，正是在德国联邦政府的敦促下，G20成员才强调了开放的市场对于增长与就业的重要性；Berichte der Bundesregierung über den G8Gipfel （25./26. Juni 2010） in Muskoka und den G20Gipfel （26./27. Juni 2010） in Toronto“.又例如，在俄罗斯圣彼得斯堡峰会上，也正是在德国联邦政府的倡议下，G20才将不采取贸易与投资保护主义的承诺延长至2016年底，Bericht der Bundesregierung über den G20Gipfel in St. Petersburg am 5. und 6. September 2013“，Dienstag， https：//www.bundesregierung.de/Content/DE/_Anlagen/G7_G20/BerichtderBundesregierungG20StPetersburg.html？nn=393164， 20130924.这个承诺后来在2016年中国杭州峰会上被延长至2018年底。对于中国在G20杭州峰会上特别强调贸易与投资议程，德国也给予了明确支持，并表示要致力于更加有效地监督这一自我承诺的遵守情况。Bericht der Bundesregierung über den G20Gipfel in Hangzhou/China vom 4. bis 5. September 2016“， Montag， https：//www.bundesregierung.de/Content/DE/_Anlagen/G7_G20/2016g20gipfelberichtbundesregierung.pdf？__blob=publicationFile&v=3， 20160905.另外，德国政府在继续支持增强基于世界贸易组织的多边贸易体系的同时，也支持推进双边贸易、地区和诸边贸易。 在中国杭州峰会上，G20就已经对当前全球贸易保护主义日渐盛行表示出了忧虑。选择了孤立主义与贸易保护主义的美国总统特朗普的政策走向给德国G20轮值主席国任期投下了新的阴影。在设置本次峰会议题时，德国总理默克尔认为，对于德国以及世界经济而言，最具有威胁性的就是“贸易保护主义倾向”。《摸清贸易保护主义底牌 德国将在G20试探美国》，一财网，http：//finance.sina.com.cn/roll/20170302/docifyazwha3601780.shtml，20170302。有鉴于此，德国总理默克尔在启动德国G20主席国任期的发言中表示，G20有责任共同通过深化国际合作，而不是通过设隔离墙或回归民族主义来应对全球化世界的紧迫挑战，只有这样，G20才能使全球化惠及所有的人。Regierungspressekonferenz vom 30. November“， bundesregierung.de， https：//www.bundesregierung.de/Content/DE/Mitschrift/Pressekonferenzen/2016/11/20161130regpk.html， 20171130.因此，德國确定的一大路线就是坚决反对孤立主义以及任何向民族主义的回缩。与此相应，德国会致力于在G20峰会的公报中让G20成员再次重申和延长有关减少及不采取贸易保护主义的承诺。如果能做到这一点，已是德国峰会的一项成果；德国如果想要在此基础上增强这一承诺的监督机制，将会遇到非常大的阻力。
2. 推进《2030议程》的落实
2015年9月25日，联合国可持续发展峰会通过了《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以下简称《2030议程》）这一包括17项可持续发展目标（SDGs）和169项具体目标的纲领性文件。这些目标自2016年1月1日起生效。联合国成员国自愿检查本国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实现情况，德国联邦政府早在2016年7月就作为首批22个国家之一向负责监督各国进展状况的联合国可持续发展高层政治论坛（HLPF）汇报了德国的实施状况。
2017年1月11日，德国联邦政府颁布了新版《德国可持续发展战略》，修订的目的就是为了落实《2030议程》。Die Bundesregierung， Deutsche Nachhaltigkeitsstrategie – Neuauflage 2016， Berlin， 20170127.这个战略由此更具国际性，也更具体地描绘了德国如何为《2030议程》的实现做出贡献。这个战略具体考虑了4个行动领域：代际公正、生活质量、社会团结和国际责任，并为每个行动领域设定了以《2030议程》为导向的中期和长期目标，这些目标又借助于38个指标由联邦统计局进行定期的进度检查。德国的实施战略注重联邦与联邦州之间的合作，而且德国联邦政府将国家、公民社会、经济界或学术界之间的“多行为体伙伴关系”（MAP）视作落实《2030议程》的一个重要手段。
此外，德国总理默克尔是落实《2030议程》高级别支持小组（High Level Support Group）的成员，这个小组除了瑞典与德国，这个小组的成员还包括巴西、哥伦比亚、突尼斯、利比里亚、南非、坦桑尼亚和帝汶莱斯特。是2015年9月在瑞典的倡议下建立的。小组成员承诺在国家和国际层面充当落实《2030议程》的典范，并为此采取共同行动。
最后，德国支持多边组织，如联合国、世界银行、地区发展银行以及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等进一步使其工作结构、手段和任务以落实《2030议程》为导向。与此同时，德国大力支持将落实《2030议程》纳入G20的议题范围，并高度赞赏中国在2016年担任轮值主席国期间推动G20制定《二十国集团落实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行动计划》，而且，德国决定将进一步落实《2030议程》作为其担任轮值主席国期间的一个重点，并把它作为增强G20议题和政策一致性的一个中心手段。基于对议程落实情况监督的重视，德国将致力于在G20框架中增强落实《2030议程》的各国监督体系和全球监督机制。
3. 深化与非洲的伙伴关系
非洲在德国外交战略中始终占据重要位置，虽然在各个不同的历史时期德国对非政策的重点有所调整，但是，发展对非经贸关系一直是德国对非政策的一个重点。刘中伟：《德国对非政策的调整与特点》，载《当代世界》，2014年第3期，第2528页。2011年，默克尔政府发布了新的对非文件，即《德国和非洲：德国联邦政府对非政策文件》，其中德国价值取向和利益追求并重，不仅谋求推动非洲的民主化进程和良治，还拓展了原先以发展援助为主的对非合作，把合作扩大到和平与安全、经济、气候与环境、能源与原料以及知识型可持续发展等领域。戴启秀：《德国当代非洲政策研究》，载《国际观察》，2013年第5期，第4450页。
在落实《2030议程》的框架里，德国的发展政策也被重新定义为国际合作政策，并在方案、战略和手段方面做出系统的调整，使之与落实《2030议程》相匹配。德国的发展政策重点以《2030议程》的“5P”原则“5P”原则，即人类（People）、星球（Planet）、繁荣（Prosperity）、和平（Peace）和伙伴关系（Partnership），针对的是可持续发展目标所涉及的经济、社会、环境、安全、伙伴关系等五个方面。为导向，其中也包括了针对非洲的项目。例如，德国支持在2015年德国担任G7轮值主席国期间启动的“非洲可再生能源倡议行动”（AREI），单单在2016年德国就新增承诺资金12.5亿欧元，用于促进非洲的可再生能源利用、能效提高和输电改善。德国政府的目标是：在其发展政策框架中，到2030年为额外的1亿人提供获得可持续、可再生能源供给的机会。Bundesministerium für wirtschaftliche Zusammenarbeit und Entwicklung， Stand der Umsetzung der Agenda 2030 für nachhaltige Entwicklung， Berlin， 20161128. 德国也历来重视G20框架中的发展议题，早在2010年的多伦多峰会上，正是在德国和韩国的建议下，G20建立了一个有关发展问题的工作组，对于德国联邦政府而言，发展工作组的设立是一个重要步骤，由此可以将发展政策固定在G20议程中。Bericht der Bundesregierung über den G8Gipfel （25./26. Juni 2010） in Muskoka und den G20Gipfel （26./27. Juni 2010） in Toronto“.事实上，在发展政策和非洲议题上，德国也是延续了中国担任主席国期间的议程：杭州峰会是G20历史上发展中国家参与最多的一次，峰会还第一次将发展问题置于全球宏观政策框架的突出位置，并发起了支持非洲和最不发达国家的工业化合作倡议。
当然，德国专门将深化与非洲的伙伴关系作为其担任G20轮值主席国期间的一个重点，也是出于应对来自非洲的难民、消除难民产生的根源的考虑。在2015年9月欧洲难民危机爆发后，有100多万叙利亚、伊拉克等国战争难民涌入德国。而来自非洲的难民也是对欧洲的一个潜在的巨大威胁，为此，欧盟与诸多非洲国家建立了移民伙伴关系。德国打算在G20 框架中通过深化与非洲的伙伴關系以更强有力地为非洲地区的可持续的经济增长与稳定做出贡献，具体而言，德国将致力于拟定一份名为《非洲公约》（Compact for Africa）的行动计划，以便与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约定增强在非投资的框架条件，而这些条件应是非洲国家能够切实加以利用的。这些投资包括可持续的私人投资以及对基础设施和可再生能源的投资，而且，也将涉及减贫以及让非洲人民更好地参与经济发展，尤其是创造就业可能性。此外，德国还致力于让G20帮助非洲减少气候变化的风险，建立更加有效的卫生体系和增强妇女在社会中的地位。“G20 Germany 2017， Hamburg. Priorities of the 2017 G20 Summit，” Berlin， 2017.从中也进一步证明了德国在对非政策上过去已经做出的调整，即在传统的发展援助以外寻求更佳的手段来促进非洲的发展。德国也已经计划于2017年6月在柏林与非洲国家代表就发达国家与非洲国家之间的伙伴关系的构建举行一次峰会。
四、 结 语
德国政府认为全球化进程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这并不只是因为德国是全球化进程中的赢家，而是，在具有反射意识的德国人看来，历史经验表明，退回到民族主义只会使全球经济遭遇更大的挫折。但是，德国也认识到迄今的全球化进程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因此积极参与全球治理，希望使全球化惠及每一个人。
随着全球新兴力量的崛起，德国积极推动将这些行为体纳入现有的正式和非正式的论坛中，目的是让这些行为体承担起更多的责任。与此相应，德国在G20的产生和演进过程中发挥了显著作用。
从德国2017年担任G20轮值主席国的议题优先项的设置来看，德国注重G20框架中议题和政策的一致性，力求避免议题的泛化，并且主张加强监督机制，提高G20成果的有效性，由此通过具体的实施效果来提高G20的合法性。不过，除了经济、金融、贸易与投资等G20的传统核心议题，德国也揉入了诸如难民和健康等自身非常关切的议题，而这些议题大多与发展政策和非洲事务有关，表明了德国想要可持续地发展非洲经济以消除难民产生根源的强烈意愿。
必须看到，G20由危机驱动产生后，各国对G20的热情和合作意愿明显消退。不同的经济景气周期、经济框架条件以及政治利益使得G20难以达成国际层面的妥协。此外，这些非正式的G20约定的落实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各国政府的意愿及其国内政治形势。在当前伴随着英国脱欧和美国总统特朗普上台执政而引发的全球范围“逆全球化”思潮的涌动，德国G20轮值主席国任期的前景不容乐观。鉴于当前各种危机相互叠加，多国政府发生更迭或面临大选，以及由此带来的各种不确定性，德国想要在其主席国任期内在全球治理上实现大的愿景和突破，难度很大。或许正因为各方包括德国政府内部对于G20所能取得的成功不抱大的奢望，在德国的积极推动下，汉堡峰会将依然会给全球治理带来德国的贡献。
关键词：全球治理；德国；G20；汉堡峰会
全球治理是一个“多义的关键词”，经常被以不同的方式加以运用，但它们包含共同的目标，即开发一个制度和规则体系以及国际合作的新机制，以便持久地处理全球挑战和跨境现象中所包含的问题。①对于全球治理，原则上可以区分两个研究视角：一个是分析视角，它针对的是可观察到的、国际治理的新形式；另一个是规范视角，它又可一分为二，其一涉及的是如何能在民族主权国家之外通过纳入新的行为体以实现更好的治理，其二，全球治理被视为一种在所有政治决策中都应加以遵循的主导理念。②全球治理很早就进入了德国的政治讨论之中，一个标志就是，德国联邦议院的一个调查委员会在其2002年的报告《世界经济的全球化》中就有专门的章节讨论全球治理的议题，其中也特别强调全球治理概念的规范维度，强调全球治理是对全球化进程进行政治构建的过程。③
从2016年12月1日起，德国接替中国担任2017年二十国集团（G20）轮值主席国，并将于2017年7月7日和8日在汉堡举行G20领导人峰会。在世界范围“逆全球化”思潮涌动的背景下，德国G20汉堡峰会的议程设置及其可能取得的成果受到普遍关注。德国总理默克尔对此表示，正是在全球呈现民族主义回归趋势的背景下，G20这样的多边会晤就显得更为重要。④
本文旨在从德国的全球治理观出发，探讨德国在利用G20推进全球治理上的立场和政策主张。为此，本文并不分析G20运作机制的演变，而是如上所述，从规范视角理解全球治理。本文将首先概述德国对全球治理的总体态度；进而回顾德国在G20迄今演变过程中的作用；最后，本文选择德国担任G20轮值主席国的若干议题优先项，阐述德国计划在G20框架下推动这些领域中全球治理的政策主张。
一、 德国的全球治理观
自从二战结束以来，德国一直致力于全球协调，以应对全球挑战。而且，从一开始，它就积极地参与全球治理的多边机制，无论这些机制具有正式还是非正式的特征。在两德统一以来，德国的这一特征也未发生改变。作为一个“贸易国家”和一支“文明力量”，德国始终得益于一个稳定的全球政治和经济环境，因此，德国一直是通过国际机构实现全球治理的强有力的支持者。由于新兴大国影响不断上升，继续参与和致力于现有各种全球协调与合作渠道——包括七國集团（G7）/八国集团（G8）和G20——中的国际对话，仍然是德国在推进全球治理上的立场的中心内容。See Susanne Vogt， “Germany and the G20，” Wilhelm Hofmeister ed.， G20： Perceptions and Perspectives for Global Governance， Singapore： KonradAdenauerStiftung， 2011， pp. 7380.例如，德国联邦政府2012年出台的一份针对与新兴“建构力量”加强合作的文件指出：“德国政府主张网络化的全球治理以及国际集团之间的有序合作，并寻求建立有效的国际机构”，“德国希望通过多边合作与合作伙伴一起解决全球化议题。这个多边网络以密集的、目标导向的双边接触以及与区域组织的合作为补充”，“德国愿意与传统合作伙伴和世界事务中的新成员合作，在国际论坛中培育有效多边主义，并把它作为全球治理的一部分。德国想呼吁新玩家加入这一努力之中”。④Die Bundesregierung， “Shaping Globalization – Expanding Partnerships – Sharing Responsibility. A strategy Paper by the German Government，” Berlin， 2012， p. 13.鉴于在这份文件中，德国政府表示要与新兴国家（即文件中所谓新的“建构力量”）建立新的伙伴关系以应对全球化挑战，因此，在德国国内遭到质疑，怀疑德国是否要脱离其传统伙伴。Deutscher Bundestag，Unterrichtung durch die Bundesregierung，Globalisierung gestalten - Partnerschaften ausbauen - Verantwortung teilen，Drucksache 17/8600， 20120208.而事实上，该新方案重申了德国与欧盟、北约等现有伙伴的关系是其对外关系的基础。
虽然德国经常在诸如G7/G8或G20等新型机制中采取倡议行动，以形成针对新产生的经济与安全议题的解决方案，但这并未影响现有组织在德国视角里的重要性。联合国、北约、欧盟和欧安组织将继续为德国的行动提供主要框架。换句话说，新的机制是一个重要的、较新的对现有结构如联合国的补充，而不是与之构成竞争。正如德国政府的一份文件所表示的：“德国欢迎旨在加强特定领域的协调和基于规则的解决方案的国际倡议行动。与此相关，我们促进各个论坛之间例如联合国和G20之间的积极交流。我们还希望建立G20和其他集团如3G（全球治理集团）及其成员国新加坡、智利、马来西亚、阿联酋、越南和卡塔尔之间的对话。”④以新加坡为代表的、由28个中小国家组成的全球治理集团一直批评G20代表性不足，要求中小国家的诉求能够在G20峰会上得到系统的反映和代表。有鉴于此，德国强调与非成员国之间的对话，表明德国在重视G20的同时，也注意非成员国的意见。 如前所述，在联合国内外追求合作式全球化进程是德国外交政策的一个关键要素。德国自两德统一后的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就致力于联合国的改革，尤其是致力于使联合国安理会适应当前世界的政治现实和权力分配。但是，到目前为止，德国的“争常”努力都失败了，而且德国的“争常”在新兴国家崛起的背景下显得更加不现实。郑春荣：《德国联合国“争常”与欧洲一体化》，载《国际论坛》，2012年第6期，第16页。为此，德国虽然仍未彻底放弃这一努力，但目前已经把“争常”视为远期目标。The Federal Government， White Paper 2016 on German Security Policy and the Future of the Bundeswehr， Berlin， June 2016， p. 63. 需要注意的是，德国隐含的一个想法是，通过运用不同的集团或新形式的平台来推动现有组织例如联合国中悬而未决的改革。默克尔在2017年德国轮值主席国文件的前言中也表示：除了G20框架里的非正式交流，强有力的国际组织也是必不可少的。她表示，将在G20框架里致力于这些国际组织地位的增强。“G20 Germany 2017， Hamburg. Priorities of the 2017 G20 Summit”， Berlin， 2017.
近年来，随着德国经济实力的上升，及随之发生的德国在欧盟内领导力的凸显，德国正谋求从原先在全球治理中更为“克制”的立场转向“积极有为”，并表示要积极参与建构国际秩序，承担起与其实力相当的责任并发挥领导作用。郑春荣：《德国外交政策的新动向》，载《欧洲研究》，2014年第2期，第114页。而G20正是德国发挥这种国际影响的一个重要舞台。
二、 德国在G20产生与演变中的角色
德国是G7/G8的创始成员国。事实上，一开始还被称为世界经济峰会的G7峰会就是基于德法的一个倡议：首次峰会是在1975年由法国总统瓦莱里·吉斯卡尔·德斯坦（Valéry Giscard d’Estaing）和德国总理赫尔穆特·施密特（Helmut Schmidt）共同倡议召开的。Bernhard May， Ein schwieriger Lernprozess： Die Weltwirtschaftsgipfel“， in： Detlev Junker Hrsg.， Die USA und Deutschland im Zeitalter des Kalten Krieges 19451990. Ein Handbuch， Band II： 19681990， Stuttgart/München： DVA，S. 382392.
在G20的产生和演进过程中，德国也做出了显著贡献。1999年亚洲金融与经济危机爆发之后，德国担任G7轮值主席国期间，在其倡议下，G7财政部长和央行行长在1999年6月在科隆举行的世界经济峰会后提交的增强国际金融架构的报告中提出了建立G20的建议，作为财政部长和央行行长进行经济和金融政策协调的一个新论坛。当年12月15日至16日，首届G20财政部长和央行行长会议在德国柏林正式召开，标志着G20机制的诞生。需注意的是，德国起初并不愿意建立G20，担心更广泛的全球集团会削弱德国的地位，不过，德国最终还是成为了这一新機制的倡导者。
到了2008年，G20设立为由各国国家与政府首脑出席的峰会，以应对全球金融危机。然而，在危机驱动设立G20峰会之前，德国已经试图将主要新兴经济体纳入全球协调的传统论坛框架内，以加强对话。2007年6月，在德国担任G8轮值主席期间，德国总理默克尔启动了海利根达姆进程，即G8+5对话机制（G8国家加上中国、印度、巴西、墨西哥和南非）。这个为期两年的对话进程，由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提供固定的平台。由此可见，德国虽然承认新兴国家在全球治理议程中发挥的重要作用，但当时仍然拒绝G8的扩容。无论如何，德国建立的海利根达姆进程为其后国际政治峰会结构的继续发展起到了某种示范与桥梁作用。Julia Leininger， “Think big！ Zukunftsperspektiven der internationalen Gipfelstruktur – die G20， G8， G5 und der HeiligendammDialogprozess”， Discussion Paper， Deutsches Institut für Entwicklungspolitik， Bonn， 2009， S. 2324.鉴于2007年开始爆发的国际金融危机，美国在2008年11月首次邀请G20成员在华盛顿举行首脑峰会，到2009年美国匹兹堡峰会，G20各国首脑决定将G20升格为国际经济合作的中心论坛。
总体上，德国积极推动与世界舞台上一些新兴大国之间更紧密地合作，认识到需要将它们纳入相关非正式论坛之中，并加强它们在正式国际组织中的作用，以推进德国自身所关注的全球合作议程。⑥Susanne Vogt， “Germany and the G20，” Wilhelm Hofmeister ed.， G20： Perceptions and Perspectives for Global Governance， Singapore： KonradAdenauerStiftung， 2011， pp. 7380.德国的期望是，通过这种方式，这些新兴国家减少经济保护主义和实施有效的环境政策等的压力会相应增加，这最终有利于全球议程的协调。例如，针对中国，德国认为，中国在国际舞台上扮演建构角色，这正是中国经济实力增强的逻辑发展结果。不过，德国总理默克尔也强调：“伴随着经济实力的提高，所要承担的责任也在增加。”⑥相应的想法也反映在G7/G8成员中，他们一致原则性地认为，把主要的新兴国家进一步纳入到全球治理中来是值得期望的，而且，可以预期，G20作为国际经济合作中心论坛的地位会得到进一步巩固；随着新兴国家影响力的提升，它们承担解决全球问题的责任的意愿也将随之提高。 Berichte der Bundesregierung über den G8Gipfel （25./26. Juni 2010） in Muskoka und den G20Gipfel （26./27. Juni 2010） in Toronto“， https：//www.bundesregierung.de/ContentArchiv/DE/Archiv17/_Anlagen/2010/20101005berichtbundesregierungg8g20.pdf？__blob=publicationFile&v=3. 即使在G20峰会机制建立后，德国仍然是努力将新的行为体纳入到推动全球治理行动中来的驱动力。德国政府不仅乐见G20作为全球最主要的经济和金融问题协调论坛的地位已经得到确立，而且，它希望该集团扩大其议题范围，以涵盖其他全球性挑战。Die Bundesregierung， Shaping Globalization – Expanding Partnerships – Sharing Responsibility. A strategy Paper by the German Government， Berlin： 2012， p. 13.这也表明德国对G20机制的重视以及对其影响有效性的肯定。事实上，在长期的经济与金融议题之外，G20也是各个成员国迅速而又灵活地对当前主题与危机做出反应的平台，各国国家与政府首脑都把G20峰会用于密集的双边会谈，德国总理默克爾也不例外，例如，在2016年杭州峰会期间，她就乌克兰危机、欧盟土耳其协议等议题与相关国家领导人举行了多场双边会晤。Pressestatements von Bundeskanzlerin Merkel und Bundesfinanzminister Schuble zum Gipfeltreffen der G20Staaten am 5. September 2016 in Hangzhou，5. September 2016， https：//www.bundesregierung.de/Content/DE/Mitschrift/Pressekonferenzen/2016/09/20160905merkelschaeubleg20.html， 20160905.不过，G20一直面临着议程不断变化或泛化的问题，这使得G20议题和政策的一致性成为近年来关注的焦点之一，而德国2017年轮值主席国的议程设置也注意到了对这方面加以改进的必要性。
三、 德国担任2017年G20轮值主席国的议题优先项
德国从2016年12月1日起接任G20轮值主席国。德国政府表示，它将与前几届主席国取得的成果联系起来，确保G20工作具有广泛的延续性。它还强调，已达成的措施必须得到落实，德国将推动G20对达成措施的遵守情况进行监督。除了保持议题的延续性，以确保G20成果的有效性，德国也从自身的利益和关切出发，设定了新的议题，在此基础上，确立了德国担任G20轮值主席国期间的议题优先项。
德国担任2017年G20轮值主席国的座右铭是“塑造一个交融的世界”（Shaping an interconnected world），其确定的议题优先项包括：世界经济和金融市场的稳定、地缘政治冲突、恐怖主义、移民与难民、贫困与饥饿、气候变迁以及瘟疫。德国担任轮值主席国的议程由三根支柱构成，即保障稳定、改进面向未来的能力和承担责任。在每根支柱下，德国都提出了具体的措施。
在保障稳定方面，具体措施包括：增强经济的复原力，增强国际金融架构，继续发展金融市场，在国际范围公平、可靠地构建税收体系；深化贸易与投资合作；增强与改进就业。在改进面向未来的能力方面，具体措施包括：保护气候与推进可持续的能源供给，推进2030议程的落实，利用数字化的机遇，促进健康，以及增强女性地位。在承担责任方面，具体措施包括：应对难民与移民问题，深化与非洲的伙伴关系，打击恐怖主义融资与洗钱，反腐，以及改善食品保障。“G20 Germany 2017， Hamburg. Priorities of the 2017 G20 Summit，” Berlin， 2017.
本文以下从“稳定”、“能力”和“责任”这三根支柱中各选取一个议题，即深化贸易与投资合作、推进2030议程的落实和深化与非洲的伙伴关系，来论述德国为何重视这些议题、德方在这些议题上的立场如何以及德方想要在G20峰会上达成的目标。从中我们可以进一步了解，德国是如何利用G20框架来推进全球治理的。
1. 深化贸易与投资合作
深化贸易与投资合作是G20峰会启动以来的传统议题，德国作为出口大国从全球市场的开放中获益巨大，因此也历来主张保持这种开放性。事实上，几乎每一届G20峰会发布的公告都强调自由的世界贸易对增长的重要性，为此它们做出不设立新的贸易与投资壁垒的自我承诺，甚至承诺减少已经采取的贸易保护措施，此外，它们还多次强调要完成世界贸易组织多哈回合的谈判。在G20确立这类贸易议程方面，德国始终是一个非常积极而又有力的推动者。例如，2010年加拿大多伦多峰会上，正是在德国联邦政府的敦促下，G20成员才强调了开放的市场对于增长与就业的重要性；Berichte der Bundesregierung über den G8Gipfel （25./26. Juni 2010） in Muskoka und den G20Gipfel （26./27. Juni 2010） in Toronto“.又例如，在俄罗斯圣彼得斯堡峰会上，也正是在德国联邦政府的倡议下，G20才将不采取贸易与投资保护主义的承诺延长至2016年底，Bericht der Bundesregierung über den G20Gipfel in St. Petersburg am 5. und 6. September 2013“，Dienstag， https：//www.bundesregierung.de/Content/DE/_Anlagen/G7_G20/BerichtderBundesregierungG20StPetersburg.html？nn=393164， 20130924.这个承诺后来在2016年中国杭州峰会上被延长至2018年底。对于中国在G20杭州峰会上特别强调贸易与投资议程，德国也给予了明确支持，并表示要致力于更加有效地监督这一自我承诺的遵守情况。Bericht der Bundesregierung über den G20Gipfel in Hangzhou/China vom 4. bis 5. September 2016“， Montag， https：//www.bundesregierung.de/Content/DE/_Anlagen/G7_G20/2016g20gipfelberichtbundesregierung.pdf？__blob=publicationFile&v=3， 20160905.另外，德国政府在继续支持增强基于世界贸易组织的多边贸易体系的同时，也支持推进双边贸易、地区和诸边贸易。 在中国杭州峰会上，G20就已经对当前全球贸易保护主义日渐盛行表示出了忧虑。选择了孤立主义与贸易保护主义的美国总统特朗普的政策走向给德国G20轮值主席国任期投下了新的阴影。在设置本次峰会议题时，德国总理默克尔认为，对于德国以及世界经济而言，最具有威胁性的就是“贸易保护主义倾向”。《摸清贸易保护主义底牌 德国将在G20试探美国》，一财网，http：//finance.sina.com.cn/roll/20170302/docifyazwha3601780.shtml，20170302。有鉴于此，德国总理默克尔在启动德国G20主席国任期的发言中表示，G20有责任共同通过深化国际合作，而不是通过设隔离墙或回归民族主义来应对全球化世界的紧迫挑战，只有这样，G20才能使全球化惠及所有的人。Regierungspressekonferenz vom 30. November“， bundesregierung.de， https：//www.bundesregierung.de/Content/DE/Mitschrift/Pressekonferenzen/2016/11/20161130regpk.html， 20171130.因此，德國确定的一大路线就是坚决反对孤立主义以及任何向民族主义的回缩。与此相应，德国会致力于在G20峰会的公报中让G20成员再次重申和延长有关减少及不采取贸易保护主义的承诺。如果能做到这一点，已是德国峰会的一项成果；德国如果想要在此基础上增强这一承诺的监督机制，将会遇到非常大的阻力。
2. 推进《2030议程》的落实
2015年9月25日，联合国可持续发展峰会通过了《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以下简称《2030议程》）这一包括17项可持续发展目标（SDGs）和169项具体目标的纲领性文件。这些目标自2016年1月1日起生效。联合国成员国自愿检查本国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实现情况，德国联邦政府早在2016年7月就作为首批22个国家之一向负责监督各国进展状况的联合国可持续发展高层政治论坛（HLPF）汇报了德国的实施状况。
2017年1月11日，德国联邦政府颁布了新版《德国可持续发展战略》，修订的目的就是为了落实《2030议程》。Die Bundesregierung， Deutsche Nachhaltigkeitsstrategie – Neuauflage 2016， Berlin， 20170127.这个战略由此更具国际性，也更具体地描绘了德国如何为《2030议程》的实现做出贡献。这个战略具体考虑了4个行动领域：代际公正、生活质量、社会团结和国际责任，并为每个行动领域设定了以《2030议程》为导向的中期和长期目标，这些目标又借助于38个指标由联邦统计局进行定期的进度检查。德国的实施战略注重联邦与联邦州之间的合作，而且德国联邦政府将国家、公民社会、经济界或学术界之间的“多行为体伙伴关系”（MAP）视作落实《2030议程》的一个重要手段。
此外，德国总理默克尔是落实《2030议程》高级别支持小组（High Level Support Group）的成员，这个小组除了瑞典与德国，这个小组的成员还包括巴西、哥伦比亚、突尼斯、利比里亚、南非、坦桑尼亚和帝汶莱斯特。是2015年9月在瑞典的倡议下建立的。小组成员承诺在国家和国际层面充当落实《2030议程》的典范，并为此采取共同行动。
最后，德国支持多边组织，如联合国、世界银行、地区发展银行以及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等进一步使其工作结构、手段和任务以落实《2030议程》为导向。与此同时，德国大力支持将落实《2030议程》纳入G20的议题范围，并高度赞赏中国在2016年担任轮值主席国期间推动G20制定《二十国集团落实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行动计划》，而且，德国决定将进一步落实《2030议程》作为其担任轮值主席国期间的一个重点，并把它作为增强G20议题和政策一致性的一个中心手段。基于对议程落实情况监督的重视，德国将致力于在G20框架中增强落实《2030议程》的各国监督体系和全球监督机制。
3. 深化与非洲的伙伴关系
非洲在德国外交战略中始终占据重要位置，虽然在各个不同的历史时期德国对非政策的重点有所调整，但是，发展对非经贸关系一直是德国对非政策的一个重点。刘中伟：《德国对非政策的调整与特点》，载《当代世界》，2014年第3期，第2528页。2011年，默克尔政府发布了新的对非文件，即《德国和非洲：德国联邦政府对非政策文件》，其中德国价值取向和利益追求并重，不仅谋求推动非洲的民主化进程和良治，还拓展了原先以发展援助为主的对非合作，把合作扩大到和平与安全、经济、气候与环境、能源与原料以及知识型可持续发展等领域。戴启秀：《德国当代非洲政策研究》，载《国际观察》，2013年第5期，第4450页。
在落实《2030议程》的框架里，德国的发展政策也被重新定义为国际合作政策，并在方案、战略和手段方面做出系统的调整，使之与落实《2030议程》相匹配。德国的发展政策重点以《2030议程》的“5P”原则“5P”原则，即人类（People）、星球（Planet）、繁荣（Prosperity）、和平（Peace）和伙伴关系（Partnership），针对的是可持续发展目标所涉及的经济、社会、环境、安全、伙伴关系等五个方面。为导向，其中也包括了针对非洲的项目。例如，德国支持在2015年德国担任G7轮值主席国期间启动的“非洲可再生能源倡议行动”（AREI），单单在2016年德国就新增承诺资金12.5亿欧元，用于促进非洲的可再生能源利用、能效提高和输电改善。德国政府的目标是：在其发展政策框架中，到2030年为额外的1亿人提供获得可持续、可再生能源供给的机会。Bundesministerium für wirtschaftliche Zusammenarbeit und Entwicklung， Stand der Umsetzung der Agenda 2030 für nachhaltige Entwicklung， Berlin， 20161128. 德国也历来重视G20框架中的发展议题，早在2010年的多伦多峰会上，正是在德国和韩国的建议下，G20建立了一个有关发展问题的工作组，对于德国联邦政府而言，发展工作组的设立是一个重要步骤，由此可以将发展政策固定在G20议程中。Bericht der Bundesregierung über den G8Gipfel （25./26. Juni 2010） in Muskoka und den G20Gipfel （26./27. Juni 2010） in Toronto“.事实上，在发展政策和非洲议题上，德国也是延续了中国担任主席国期间的议程：杭州峰会是G20历史上发展中国家参与最多的一次，峰会还第一次将发展问题置于全球宏观政策框架的突出位置，并发起了支持非洲和最不发达国家的工业化合作倡议。
当然，德国专门将深化与非洲的伙伴关系作为其担任G20轮值主席国期间的一个重点，也是出于应对来自非洲的难民、消除难民产生的根源的考虑。在2015年9月欧洲难民危机爆发后，有100多万叙利亚、伊拉克等国战争难民涌入德国。而来自非洲的难民也是对欧洲的一个潜在的巨大威胁，为此，欧盟与诸多非洲国家建立了移民伙伴关系。德国打算在G20 框架中通过深化与非洲的伙伴關系以更强有力地为非洲地区的可持续的经济增长与稳定做出贡献，具体而言，德国将致力于拟定一份名为《非洲公约》（Compact for Africa）的行动计划，以便与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约定增强在非投资的框架条件，而这些条件应是非洲国家能够切实加以利用的。这些投资包括可持续的私人投资以及对基础设施和可再生能源的投资，而且，也将涉及减贫以及让非洲人民更好地参与经济发展，尤其是创造就业可能性。此外，德国还致力于让G20帮助非洲减少气候变化的风险，建立更加有效的卫生体系和增强妇女在社会中的地位。“G20 Germany 2017， Hamburg. Priorities of the 2017 G20 Summit，” Berlin， 2017.从中也进一步证明了德国在对非政策上过去已经做出的调整，即在传统的发展援助以外寻求更佳的手段来促进非洲的发展。德国也已经计划于2017年6月在柏林与非洲国家代表就发达国家与非洲国家之间的伙伴关系的构建举行一次峰会。
四、 结 语
德国政府认为全球化进程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这并不只是因为德国是全球化进程中的赢家，而是，在具有反射意识的德国人看来，历史经验表明，退回到民族主义只会使全球经济遭遇更大的挫折。但是，德国也认识到迄今的全球化进程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因此积极参与全球治理，希望使全球化惠及每一个人。
随着全球新兴力量的崛起，德国积极推动将这些行为体纳入现有的正式和非正式的论坛中，目的是让这些行为体承担起更多的责任。与此相应，德国在G20的产生和演进过程中发挥了显著作用。
从德国2017年担任G20轮值主席国的议题优先项的设置来看，德国注重G20框架中议题和政策的一致性，力求避免议题的泛化，并且主张加强监督机制，提高G20成果的有效性，由此通过具体的实施效果来提高G20的合法性。不过，除了经济、金融、贸易与投资等G20的传统核心议题，德国也揉入了诸如难民和健康等自身非常关切的议题，而这些议题大多与发展政策和非洲事务有关，表明了德国想要可持续地发展非洲经济以消除难民产生根源的强烈意愿。
必须看到，G20由危机驱动产生后，各国对G20的热情和合作意愿明显消退。不同的经济景气周期、经济框架条件以及政治利益使得G20难以达成国际层面的妥协。此外，这些非正式的G20约定的落实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各国政府的意愿及其国内政治形势。在当前伴随着英国脱欧和美国总统特朗普上台执政而引发的全球范围“逆全球化”思潮的涌动，德国G20轮值主席国任期的前景不容乐观。鉴于当前各种危机相互叠加，多国政府发生更迭或面临大选，以及由此带来的各种不确定性，德国想要在其主席国任期内在全球治理上实现大的愿景和突破，难度很大。或许正因为各方包括德国政府内部对于G20所能取得的成功不抱大的奢望，在德国的积极推动下，汉堡峰会将依然会给全球治理带来德国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