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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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杂耍乞儿”的血泪控诉(二)
  多年的乞讨生涯已经在这些孩子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有知情者透露,暴力是杂耍老板们管理这些孩子的惯用手段,但孩子们被打怕了很难短时间内说出真相。
  
  孟堂村的亲情双簧戏
  
  所有的指控指向一个方位——太康孟堂村,所有的指控指向一个家族——翟雪峰三兄弟。不过孟堂村原支书翟祥明却透露,孟堂村共有500多人,十几年来,一直有人以招收“杂技演员”名义,收揽幼童外出乞讨,此前曾有11个翟雪峰这样的杂耍老板,后来一些人逐渐退出,但时至今日也绝不止翟雪峰一个,比如在海南省三亚市发现的那批太康乞儿,就是孟堂村另两个杂耍老板徐辉与翟文志带出去的。对于这些人是否也像翟雪峰这样暴力强迫乞儿行乞,翟祥明推断:“不会像他这样过分。”
  2月15日下午,就在记者四处寻找翟雪峰时,一辆黑色轿车开进孟堂村,孟堂村此前在海南省三亚市解救回来的4名乞儿经过长途跋涉到家了,另3名外村的乞儿则由另一辆车送回。
  老汉徐克俭与老太李军兰扑向了车门,两人各自将两名乞儿揽入怀中,徐克俭揽的是“徐乙风”、“徐乙超”,李军兰揽的是“翟武帝”与“翟唱唱”,此前来自太康县张集镇赴海南工作组的调查结论是,经过多次调查,这4个孩子分别是徐辉与翟文志的亲生子女。
  “可想死奶奶了!”面对记者的镜头,李军兰抹着眼泪,而徐克俭则兴高采烈:“跟爷爷回家咯!”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孩子们的表情却相当平静,8岁的“翟唱唱”与15岁的“翟武帝”被奶奶李军兰领回村东的家中后,甚至有些陌生,对墙上的奖状也一时说不出姓名。“翟唱唱”一脸冷漠,不吭声,“翟武帝”却很老练,一会说自己长大想当记者,一会说想当兵。他说没有任何人组织他与妹妹去三亚乞讨,他去三亚只是因为那边比较暖和,而妹妹是因为跟他感情好,非要跟着去。
  李军兰一边指着破旧的房屋一边说儿子翟文志家里穷,否则也不会让亲生的孩子出去要钱,但一名中年妇女却不断给她使眼色让她不要说话。
  另一边,8岁的“徐乙风”、6岁的“徐乙超”被徐克俭领回家后,也对家中摆设表现陌生,徐克俭给了徐乙超一个玩具车,而后让一个年轻人把孩子带离记者。徐克俭说,俩孩子的父亲徐辉是他的大儿子,因为家里穷才把孩子们带到南方卖艺讨钱,“孩子们过得很好,绝对没有受到虐待。”
  此时的孟堂村很是怪异,村民们窃窃私语,甚至看着徐克俭疼爱孩子的样子偷笑。“我敢用人格担保,这4个孩子都是冒充的。”翟祥明说,徐辉、翟文志雇佣了几个孩子冒充自己的子女在外行乞,“真正的徐乙风、徐乙超、翟武帝、翟唱唱压根就没出去乞讨过,昨天我还看到他们在村里。”
  但除了翟祥明,孟堂村再无第二个人愿意接受记者的采访,4个孩子也坚持自己原先对外公布的身份,真伪一时难辨。
  2月15日晚上,记者离开孟堂村后,4个孩子突然从孟堂村消失了。第二天,记者继续追查孟堂村4名乞儿身份真伪,张集镇党委书记刘志忠此时也赶到孟堂村,他发现4个孩子都已不见踪迹,立即叫来村支书徐汝峰。徐汝峰承认前一天送来的4个孩子都不是真人,刘志忠问为何隐瞒实情,徐汝峰回答因为媒体记者当时太多,不敢说。
  对于这个乌龙,刘志忠很尴尬,但他辩解是因为此前在三亚时只核实了几个孩子的姓名,没有拿到照片比对,所以被骗。
  “为何要骗记者说俩孩子是自己的孙子孙女?”面对记者的追问,昨天还信誓旦旦的徐克俭落荒而逃。“是他们自己叫我爷爷的,关我什么事!”徐克俭一边小跑一边叨叨,这场景引得村民们一阵大笑。
  真的徐乙风、徐乙超、翟武帝、翟唱唱在哪里?冒充他们的4个孩子真实身份又是什么?解救回来的另外3个孩子曹宇、张卫兵、于凯是不是也是冒充的?
  有了此前的被动,太康县这回积极了许多,2月16日晚10点,太康县公安局刑警大队主动公布,经核实,这4个孩子确实是被冒名顶替了,均为杂耍老板徐辉、翟文志所为,目的是为了在乞讨过程中应付盘查。经核实,曹宇、张卫兵、于凯是真实的身份,包括这3名儿童在内的所有7名被解救儿童均由父母自愿口头或书面协议将子女租给杂耍老板,没有拐骗或拐卖的行为。
  记者随后对这7名儿童进行了进一步调查,核实为何家长愿意签订这样的“卖身契”,以及是否如太康县公安局所说不存在胁迫、殴打乞儿的行为。
  
  灵魂的解救远比身体解救艰难
  
  在张集镇赵古同村,记者找到了假冒的“翟武帝”,他的真实身份是15岁的赵坤燕。再次见到记者,赵坤燕笑了,面无尴尬,对于被他骗过的警察、记者,赵坤燕觉得很搞笑,“太好笑了,我说什么他们都相信,如果不是被发现了我就继续骗下去,骗到哪里是哪里”。
  赵坤燕的家境尚好,家里新建了一座两层小楼,父亲赵永敬说,他认识常到赵古同村招收儿童的翟文志,2010年春节后,翟文志给了他3000元,将赵坤燕带去南方玩杂耍,到年中又给了他2000元。赵坤燕跟翟文志南下乞讨,去过广州、湛江、三亚等城市,在小旅社住下后,他就领着假的“翟唱唱”到街头卖艺乞讨,遇到盘查就自称兄妹。实际上,赵坤燕担当的就是跟在翟雪峰后面对乞儿监工的翟满响的角色,但他不承认自己打过“翟唱唱”。
  冒充“翟唱唱”的是8岁的淮阳县刘振屯乡白庄行政村张庄村的刘甜甜。刘甜甜家境确实困难,住在窝棚内。母亲四川人,患有精神疾病,流浪到淮阳被刘甜甜的父亲刘中振领回家,生了3个孩子后又走丢了。刘中振智商较低,2年前,他在乞讨时认识了孟堂村的翟文志,翟文志提出帮他养一个孩子,扔下200元就把5岁的刘甜甜带走了。
  刘甜甜板着脸,一如昨日的沉默不语。接着,记者在张集镇冯庄村找到了冒充“徐乙风”的7岁女童冯梦晨,她迎接记者的是一顿拳打脚踢,而后跑远。
  冯梦晨的母亲张霞解释,丈夫腰椎间盘突出多年,无法干活,为看病至今欠债2万多元,“穷得没办法”,3年前,冯梦晨被杂技老师介绍给徐辉,每月工钱1300元,夫妻俩就同意了。此后3年,冯梦晨就回来过两次,张霞每两三个月去银行取一次钱,每次都有三四千元。但她显然并关心女儿在外的处境,甚至坚信女儿在外没有受过虐待。
  假“徐乙超”的真名是曹双全,8岁,张集镇曹楼村人,他的父亲曹可平今年57岁,母亲王两38岁,由于家境贫寒,曹可平45岁那年才娶回患精神疾病的王两。徐辉与曹可平喝了几次酒,让曹双全认他作干爹,跟着玩杂耍,每月还能赚1500元。曹双全欣然答应。
  那么真的徐乙风、徐乙超、翟武帝、翟唱唱又在哪里?徐辉、翟文志的家境即便从气派的住宅外观也可看出。
  除翟武帝外,其余3个孩子都在家念书,其中翟唱唱因为家境富裕还在太康县城上学。翟唱唱充满纯真,她还不是很明白父亲翟文志带着她的替身们乞讨是好是坏,她说,她见过冒充她的刘甜甜,她希望刘甜甜也能像她一样坐在课堂里。
  新民周刊对其余从三亚接回来的3个孩子——曹宇、张卫兵、于凯进行了进一步的调查,他们的身份属实,不过并非此前所公布的与乞讨组织这徐辉有亲戚关系。
  贫穷同样是这3个孩子家庭的共同特征,9岁的曹宇家在曹楼村,可谓家徒四壁,父母在外打工,几年未归,曹宇4岁时就被杂耍老板带出去了,几年下来已经赚了两三万元。10岁的张卫兵姊妹4个,父亲患有糖尿病,继母患精神病,小小年纪就已经成为了家里的顶梁柱,对于孩子的归来,爷爷显得有些五味杂陈。
  反应最为强烈的当数于凯的父亲,这个贫穷的农民看到儿子被带回河南,不问孩子在外的遭遇,却心疼少了一笔收入,大声号哭:你回来了,我可怎么办啊?
  徐辉雇佣梁庄行政村李瓦房村21岁的李卫芳在三亚帮助管理曹宇、张卫兵、于凯、冯梦晨、曹双全这5个孩子。她每月工资由前几年的1500元涨到了1700元,家中也用她的钱盖了新楼。李卫芳矢口否认对孩子们暴力胁迫,7个孩子也无一愿意跟记者深入交流,有孩子甚至提出要求,给钱就回答问题,但真给了钱,却又是谎话连篇。
  孩子们的脸上看不到回乡的喜悦,一些家长甚至为家中少了一份不菲的收入对解救行动语带埋怨。
  多年的乞讨生涯已经在这些孩子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有知情者透露,暴力是杂耍老板们管理这些孩子的惯用手段,但孩子们被打怕了很难短时间内说出真相。
  浑身伤痕的任芳芳是所有乞儿中少有的性格开朗的一个,在相处近一周后,她终于告诉记者,她恨翟雪峰,恨爸爸任尚田。
  乞儿们的心理因行乞而改变,内心世界因此而封閉,可谓冷眼看世界,即便亲人之间也显得较为淡漠。
  身体的解救容易,但灵魂的拯救绝非易事。
  有了贫困做帮凶,摆在当地政府面前的这场拔河变得更为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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