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九十亿根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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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持人说:又到了一月一度的脑洞时间,锵锵!这个月里,中华文明内最大的一场迁徙将再一次完成。正月里来贺新春,今年的新春又与往时有些不同——为了响应国家的防控号召,线上贺年开始流行,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儿赛博味儿了?科技正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汹涌澎湃地敲开传统的大门,但年味儿还是原汁原味儿。
  脑洞时间: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新时代有新习俗,本期我们的脑洞问题是:赛博时代,在大年三十烧头香到底有什么注意事项?
  嘉宾简介:王诺诺,女,青年科幻作家,荣获第二十九届银河奖“最佳新人奖”,其关于赛博时代的科幻小说《图灵大排档》刊登于《科幻世界》2021年第1期。

1


  弘法寺里的年夜饭,基本都得在年三十的中午吃,因为到了晚上,全寺上下的僧人要聚在一起开“普茶”,也就是年终联欢活动。
  说是年终联欢,但这几年的普茶上谁也笑不出来。从住持到新来的实习僧人,都在苦恼一个问题——除夕夜赶来烧头香的人实在太多了,等会儿可该怎么办?
  “门外的队伍排到哪儿了?”住持问侍者。
  “队伍绕着院墙整一圈,队尾又碰着队首了。香客超过四千,还有人从外地赶来,昨晚上开始排队,冷风里吹三十多个小时就为了烧上头香。”
  烧头香,顾名思义,是在大年初一的零点,向佛陀敬上第一炷香。世界上有不少人相信,如果在新年第一个将香插在庙里的香炉,就可以给自己带来一整年的好运。为了佛陀的保佑,他们人山人海都不怕,挤破头也要在子时抢上第一炷香。
  副住持来回踱步,“前年晚上九点的时候,我数的,是一千人,去年是两千,今年天还没黑,已经过了四千了。那么多人在零点涌进庙里,举着火冲到大殿前,安保、踩踏、消防,任何一个闪失都不敢想啊。”
  住持没有说话,他正望着红墙黄瓦外的浓烟出神。这些年香客带来的香是越来越大了,小树那么高,大腿那么粗,木屑做的,一点檀香或沉香粉都不加,烧起来是呛鼻的黑烟,请问,这是烧香还是烧庙?
  是得想个法子。
  主持缓缓开口,“头香,头香……头香就得是第一个烧的。本就是个普天同庆的日子,那便让他们都如愿以偿,全是第一个把香插进香炉,就再没什么好抢的了。”
  副住持以为这是什么禅机,不敢接茬,侍者却按捺不住,
  “这怎么可能呢?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香炉里有了别人的香,那么之后的就都不是‘头香’了。”
  “如果四千人都在零点听一声号召,同时把香插进香炉,那便是四千炷头香。”
  “我们怎么保四千个人乖乖照办?总会有人耍滑头,不听令把香插进炉里,抢独一份的头香!”
  主持笑道:“这个,我自有办法。让施主们围着弘法寺外墙站成一圈,人与人之间半臂距离即可,到了零点,一起上头香!”

2


  距离弘法寺第一次的头香仪式,已经过去了五年。这五年佛陀面前香火鼎盛,除夕夜里上香的人数从四千涨到了整整四万。
  “今年还是老规矩?”
  “老规矩,只不过寺旁的巷子已经站不下那么多人了,今年除夕我们去二环。”住持师傅苍老了许多,如果他有头发,你一定会发现他的鬓角已变得斑白。
  五年来,因为满足人人都能上头香的需求,城里所有想在新年讨彩头的人都来弘法寺,烧香的圈子也就越来越大。普茶大会刚刚开完,香客已经围绕着二环路站了整整一圈。人和人之间一肘的宽度,每人各占0.8米,二环路一共32.7千米长,刚好站下四万人。
  二环上有十八处信号灯,它们成了下达指令的工具。子时一到,十八个红绿灯一同开始高频闪烁,这代表了新旧年的交替,也代表要开始燃第一炷香了。
  为了让四万人整齐地烧香,弘法寺的僧人设计了一个机制——每个香客并不点燃自己带的香,而是将三根刻了名字的香,递给左边站着的人伸到自己胸前的手,同时,右边人的手举着打火机也伸到自己胸前。
  于是,烧香队伍里的每个人都将两手张开,右手拿着左边人的香,左手点右边人的火,形成一条长长的烧香链,绕着二环转了整整一圈。
  为了防止有人抢香,香客被告知只有在自己胸前的香火点燃时,才能按动打火机点别人的香。零点一到,几乎是在一刹那,一条烟雾缭绕的香圈在二环同时点燃。几万个同时亮起的红点甚至让零下的冬夜有了一丝暖度。
  “为什么一炷香要烧三根呢?”弘法寺内的佛钟已经敲响,住持在洪亮的钟声中向侍者提问。
  “烧香是为了供养佛教三宝。第一根香,插中间,想着供养佛,第二根香想着供养法,第三根香想着供养僧。一共三根,这样的香烧得才庄严,才如法,才恭敬。”侍者答道。
  住持笑了,“那是经书里的说法,外头烧香的人,有几个知道这道理?三根香,是香客觉得一根香对应一个愿望,一个愿望太少,所以要多烧几根,如果开放限制,估计有人能带整捆的来。”
  “人生在世,谁没一些靠自己实现不了的愿望?这样的头香下去,明年除夕估计人会更多,二环也不够用了,要上三环了。”
  “三环外有四环,四环外有五环……可是人的愿望会有个头吗?”

3


  烧香机已经运转了二十年,世界范围内,新年烧头香的流程也彻底从线下转移到了线上。
  到了除夕之夜,全球会有三十亿人通过手机终端连接到烧香机上,抢到属于自己的新年第一炷香。在手机上看,这个应用的UI界面十分简单,只有一张佛陀的庄严宝相,用户在屏幕上操作,就能点燃佛前的三根香。
  经过几代改造,应用已经实现了点燃三根香的同时,在对话气泡里输入自己的三个愿望。愿望会被记录入数据库,上传给一个专门给“神”的文件夹。
  看起来是个简单的设计,但实际上,让三十亿人同一秒内许愿上传三个愿望还是有很高的技术壁垒——烧香机要在1秒内处理九十亿条消息。还好,烧香机拥有超级计算机的算力,一千万个处理器核心,可以勉强应付得过来。
  但到了运营商那里,数据依旧是大得惊人。假设平均每个愿望有10个汉字或30个英文字母,那么這大概每条消息等于30 字节,每个字节相当于8个比特。这时需要的带宽就是30乘以8乘以90亿,也就是2160Gpbs。
  于是,为了让这台烧香机安全、稳定地运转,僧人特地在弘法寺外拉了最快的光纤,穿过红墙,将大殿与世间的愿望相连。
  又是一年的除夕夜,普茶结束后,两个刚刚受过沙弥戒的小僧在清理烧香机外部的灰尘。
  “据说,发明这台机器的住持在十几年前已经圆寂了。就是他让弘法寺成了全世界烧头香的圣地。”他忽然压低声音,“知道他圆寂后,发生了什么吗?”
  “难道是烧出了舍利子?我听人说德高望重的僧人都会这样……”
  “才不是!传说他死前用烧香机问了自己几万个问题,每个问题都只能用‘是或不是回答’然后那几万个答案就是他意识的备份!也就是说——他把自己上传到烧香机里啦!”
  小沙弥说着话,不小心踢到了烧香机的电源,触发了系统的重启。
  “糟了,这下怎么办?”
  “先别着急,再启动烧头香的程序就好,我会这个。”
  烧香机看起来与一般的服务器主机别无二致,四方有棱角,高耸在大殿里,它取代了原本佛像的位置,接受周遭上千支蜡烛、干花的供奉。两个小和尚就在屏幕之前鼓捣着,荧光照亮了他们的脸。
  “最后一步了,重新打开上传愿望的文件夹!”
  随着回车的输入,烧香机自动跑起一个程序,他们不禁看呆了:
  屏幕上出现一个穿着住持衣服的老和尚,正在逐一查看那九十亿个愿望。
  【责任编辑:谢 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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