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拾掉到地上的纸巾时，我看到他们的腿搭在一起。
　　
　　一
　　
　　我和徐戴戴，死缠烂打的两个女人。不过22岁的女孩子，却总喜欢叫自己女人，我叫她老徐，她叫我老于。
　　我们不老，年轻美丽，大学毕业在外贸企业做营销，花枝招展地生活。在上海，合租了一套两室一厅，AA制。虽说AA，但也“鬼混”，鞋子不用说，衣服混穿，饭混吃，都懒，一起到楼下吃大排档，发了薪水去酒吧，夜夜笙歌。一切都好，只缺烦恼。
　　所谓烦恼，当然是爱情。
　　如花似玉的年龄，蠢蠢欲动的心，她的偶像是周杰伦，我的是费翔，一个老男人。她说我有恋父情结，我有吗？我喜欢高大英俊的男人，如果他再有蓝色的眼睛，哦，天，那对我有致命的杀伤力。
　　遇到玮珀时，我觉得自己随时有被杀的可能。
　　他是香港代理，来公司谈业务，刚进门，我端一杯咖啡往外冲，不小心，烫了他的手，染了他的衣，我正要说这人不长眼睛，却看到费翔叔叔年轻版。除了尖叫，别无他法。
　　我如此好色，如此，如此一见钟情了。
　　一周之后，我对徐戴戴宣布，我要追求玮珀。
　　徐戴戴不屑地说，或许，他不是你想象的那般。
　　我不管，偏要去追，哪怕他有女友。反正他要谈这个业务半个月，我讨得他的电话，然后甜蜜地说，玮珀，我要请你吃饭。
　　真的很直接，我爱他，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是一只尖叫的番茄，有饱满的汁液，我要让自己的青春飞扬，最坏的结果是他拒绝我。
　　果然，拒绝了我。他说，上海金茂大厦有个新年宴会，他要去参加。
　　呵呵，没关系，我知了他的去处，便拉上徐戴戴去巴黎春天，买最粉红的春装，我要把自己打扮得妖精一样，我要闪亮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金茂大厦88层，我是穿了水晶鞋的公主，然后一伸手，玮珀，我可以请你跳舞吗？
　　不是不动心的，他的蓝眼睛闪亮了整场晚宴，我们是公主与王子，虽然，花掉5000块买新衣，我真的舍不得。
　　那晚，我们是在楼下吻别的。我恨不能让徐戴戴看到，我已经把王子追求到手了。他说，后天，我来吃你炒的菜。
　　
　　二
　　
　　只有一天时间，我学会做４个小菜。对着菜谱，一道道练习，最后，烫了手背。土豆丝切了一大堆，终于切好了最细的那盘。
　　玮珀来的那天，我是多么自豪而得意地展示了厨艺，却忘记打扮自己。而我的密友徐戴戴闪亮登场了，我发现玮珀的目光游离，他们趁我去端菜窃窃私语。当我假装拾掉到地上的纸巾时，看到他们的腿搭在一起。
　　女人反目是很容易的事，如果再纠缠上一个男人，那么，再深的友谊算什么！
　　我骂徐戴戴不要脸，毅然决然搬走，不给她一点儿机会。
　　狗男女，我是这么骂他们的。玮珀这个男人，我想，他真是不值。
　　至此，我和徐戴戴的友谊结束，大街上遇到，只是擦肩而过。不过，我仍记得她爱吃糖水栗子，记得她爱穿白色衣服，还记得她喜欢听周杰伦。那天我生日，她一边哭一边给我打手机，她说，你还是常常胃疼吧？有个偏方，用米酒泡了辣椒，每天喝一点儿，会管事儿的。我的眼泪掉下来，如果她不去夺玮珀，一切多么好。
　　以为他们会修成正果，但一年之后，徐戴戴跑过来，她说，老于，我真的有了爱情，这次才是真的。
　　她跑去了北京，然后遇到康保怀。英俊多金多情的康保怀，IT业的新宠。他们十指交缠出现在我面前，徐戴戴告诉我，这才是她的真爱。
　　细长桃花眼的男子，一直注视着我。我笑了，然后说，恭喜。
　　她以为，这样我就能忘记从前吗？
　　不，我不原谅。
　　不费什么周折，我有了康保怀的电话。徐戴戴去上班时，我打康保怀电话，徐戴戴在吗？想让她陪我逛街的，我不知道今年秋装流行什么，她说给我参谋一下的。
　　其实，那对一个男人来说，是有诱惑力的。
　　不如，我陪你？他说。
　　电话这边的我，诡媚地笑着。我的诱惑成功抛了出去。
　　上海的秋天，我和他在商店里转来转去，看中的衣服都要试。我试的，都是那些妖媚的衣服，紧身的，可以露出我光洁的皮肤和修长的美腿。忘记说了，我的腿要比徐戴戴好看，可以和王祖贤媲美的。
　　好看吗？我一直问。
　　好看，他答，简直是魔鬼身材。
　　当我穿一件黑色蕾丝吊带出现在他面前时，我看到他的眼里流露出奇异的颜色。那是蠢蠢欲动的颜色，在玮珀的眼睛里，我看到过。
　　太棒了，他鼓起掌，然后在我耳边说，算我送你的，好不好，美才女？
　　你怎么知我是才女？
　　他说，看了你的博客，那个“行云流水”就是我，其实，我们应该是老相识了。
　　啊？真的吗？我兴奋地拥抱了他一下。我知道，我在作秀，我装作他乡遇故知。
　　他的电话响了，是徐戴戴。
　　哦，他说，我在谈生意。
　　我的电话也响了，我笑着接了，还是徐戴戴。我不动声色地说，亲爱的，我在上班。
　　我们同时说了谎，我们是一对骗子。
　　想当年徐戴戴和玮珀骗我时，也是一样的吧。
　　
　　三
　　
　　独自飞往北京时，我的心里充满隐秘的快乐。我明知这是玩火自焚，我明知我将万劫不复。
　　康保怀在昆仑饭店开了房间，他说，宝贝，我在等你。
　　电梯里，他把手伸到我腰间，他说，于小皖，你的腰好细，你的皮肤似丝绸。我攀上他的肩说，我好还是徐戴戴好？
　　一句句地逼问，仄仄地疼，我让他没了退路。
　　但我的心似在刀割，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结局。这个没有真心的男人，他的爱是一朵烟花，只开一个刹那，他爱上的，只是两个女人的美貌与青春。
　　但，我仍要继续下去。在床上，我故意打开了手机，然后拨了徐戴戴的电话，我要让她听到康保怀的呻吟和我欢快的吟唱，我要让她明白，当年我受的伤害有多大。
　　那天，我一边做一边尖叫。玮珀说，妖精，你会要了我的命的。
　　我说，亲爱的，我就是来要你的命的。
　　电话一直没有断，我听到里面传来疯狂的叫声。我知道，下个月，徐戴戴和康保怀就要结婚了，徐戴戴已经在准备婚纱了。她问我，要粉色还是白色？那时，我温和地说，当然要白色，白色很纯洁的。
　　电话断了，康保怀的脸色苍白，你让谁听了？
　　我点了一支烟说，徐戴戴啊，也许她应该听到。
　　“啪”，他打了我一个耳光，你有病啊？你要害死我吗？你这个女人，知道你多可怕吗？我们要结婚了，而且，徐戴戴的姨夫在一个部委，可以助我一臂之力，你全毁了我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轻轻笑了，我要你们恨我，没有了爱情的女人，要的就是恨，恨！懂吗？
　　穿上衣服，不动声色地涂了口红和眼影，我说，亲爱的，拜拜。
　　
　　四
　　
　　徐戴戴自杀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我飞回上海。她割了腕，流了很多血，我去看她时，她扭过脸去。
　　我说，那个男人，不值得，因为，他不懂得珍惜。
　　不，徐戴戴淡淡地说，我不是为他，你知道，你不喜欢的东西，我也不会喜欢，我是为我们。我们心中，抱怨和仇恨太多了，冤冤相报，没完没了。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我知道你是为了报复我，这，才是最让我心痛的。
　　远远望去，秋天的天空好蓝。我们曾在一起那么多年，却为了男人变成这样。白衣飘飘的花样年华中，我们曾相约永远好下去，一辈子，做一辈子朋友。在那棵开满杏花的树下，我们曾经说过的。
　　我走到她身边，说，对不起。
　　徐戴戴把脸别了过去。她不原谅我，正如我没有原谅她，也许，只有时间能原谅吧。
　　５年后，我结婚生子，嫁到香港去。徐戴戴也结婚了，后来又离了。然后，我发现我们都老了，快30岁的女人了，推着小车在超市购物时，才知道真的好多年过去了。
　　先生要回上海过年，他说，老呆在香港，烦了。
　　去城隍庙时，看到了她。
　　我们曾如此纠缠，曾如此地好，又如此地恨，我们这样一起走过了青春。不是分开的恋人重逢，却也百转柔肠。
　　隔着10米，我们站住了。她的手里，有一个３岁左右的孩子。我们看着对方，久久地看着，先是笑，心酸地笑，然后，开始掉眼泪。
　　一步步走近，我叫了一声，姐。我记得，她是比我大３天。
　　她指着孩子，叫小姨。
　　小姨，孩子叫着。
　　原来，所有的爱和恨，所有的欢喜和慈悲，都可以被原谅。如果年轻时犯过错误，那么，那么，让时间去原谅吧。
　　我们把十指扣在一起，徐戴戴说，好好的，我们都要好好的。
　　我点着头，当我们真正懂得爱情之后，才发现，爱情已经一步步走远了。远处传来一阵炮声，我拉着徐戴戴的手说，走，我们去看烟花吧。
　　编辑 赵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