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姓名:不重名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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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女子体操一姐姚金男终于不再嚷嚷着改名字了。不久前结束的世界体操锦标赛上,她以一枚女子高低杠金牌首次加冕世界冠军,打破了“名字魔咒”:实力不俗的她在夺金路上总是磕磕绊绊,教练和家人把原因归结为“姚金男”三个字,“要金难”嘛。
  不过,历史上一些“起错名字”的家伙们就没这么走运了。清末民初风行的《清稗类钞》一书记载,晚清进士王国钧,在殿试中名列前十,按理说应该前途无量,却被扔到了陕西一个小县城当“教育局局长”,一当就是20年。原来是他的名字与“亡国军”谐音,触痛了慈禧太后的心事。
  另一名举子王寿朋却因名得福。他进京赶考的那一年正值慈禧太后70大寿,是的,又是她。老佛爷在科考名单中看到这名字,“我王长寿无朋”啊,吉兆!于是,这位本来排在榜单后面的年轻人莫名其妙地当上了状元。
  事虽荒谬,个中逻辑却不无道理。自古以来,中国人便在名字上寄予了太多期望和祝愿,“姚金男”和“王国钧”亦然。这些期望和祝愿不仅来自赐予你生命的父母,也包含着家族延续的密码,甚至深深打上了国家和时代的烙印。
  起名一直是个时尚问题
  名字至少可以用来回答两个哲学问题:你是谁?你希望自己是个怎样的人?
  好吧,确切地说“给你起名字的人希望你是个怎样的人”。关于美好生活的各种想象“福禄寿喜”、“金银珠宝”、“平安健康”、“美丽英俊”,还有渗透着传统道德的男性“仁义礼智信”、女性“贤惠淑仪贞”,长久以来都是人名中的常用字。
  不过,在不同的时代,人们理想的美好生活并不完全相同。最明显的例子莫过于,在你的叔伯辈中,总能找到几个名叫“解放”、“建国”或“援朝”的人。他们大都出生于上世纪50年代,这种社会巨变不可避免地体现在一代人的名字中。
  你甚至可以根据一个人的名字判断出他/她的年龄:新中国成立初期的“解放”、“建国”最为多见;“援朝”、“卫国”联系着不久后的抗美援朝战争;“跃进”、“超英”记述了“大跃进”时期的全民期许;“卫兵”、“卫红”是文化大革命时期特有的标签;“振兴”、“文明”则是文革后的常见名。在1984年全国首次人名统计里,“英”、“明”、“国”都是榜上有名的常见字。
  比他们再年长数十岁的是“振国”、“振华”、“兴中”、“兴汉”们,他们身处近代中国最内忧外患的时间点之一。
  但真正让“福荣”、“忠信”、“淑贞”这类名字失去市场的,与其说是国家命运,不如说是个人思想的颠覆。当时,西方的民主、科学思潮刚刚涌入中国,旧体制和旧道德观日益受到挑战,有识之士的起名风向也由东渐西。严复翻译了《天演论》之后,“天择”、“竞生”等名字层出不穷,包括胡适的“适”字,都取自书中“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之意。
  不以国,不以官,不以山川,不以隐疾,不以畜牲,不以器币。前面两个奠定了中国封建时代延续了上千年的姓名避讳制度。
  知识分子们更纷纷改名或起笔名以明志。比如著名作家周立波,原名叫周绍仪,后借用英语liberation(解放)的音译而改叫“立波”;梁启超则曾化名“宪民”、“新民子”来发表宣传宪政的文章;诗人柳亚子则称自己为“亚卢”,意思是“亚洲的卢梭”。
  王莽篡权后为强调自己的革新性,要求百姓全部使用单字名。结果《三国演义》中几乎所有人物的姓后面都只跟了一个字。
  “伯”字辈、“之”字辈、“僧”字辈之间的姓名争夺战
  其实,早在几千年前,人名就开始成为时代风尚的记录者了。
  春秋时代人们的名字看上去相当随意。就拿孔圣人来说吧,他出生的时候,其父一看儿子头顶凹下去一块,就给他取名叫“丘”;等到他自己的儿子出世时,恰好鲁昭公赐来一条鲤鱼,于是儿子就得名“鲤”。
  不过这可不是瞎胡闹,据《左传》记载,当时的“取名大师”鲁国大夫申曾提出取名选字的“五原则”:有信,有义,有象,有假,有类。孔子名“丘”就是按“以类命为象”的原则所取,儿子名“鲤”则是“取于物为假”。
  比“五原则”更重要的是“六不”:不以国,不以官,不以山川,不以隐疾,不以畜牲,不以器币。其中“不以国,不以官”奠定了中国封建时代延续了上千年的姓名避讳制度。
  到了汉代,人们终于开始重视名字的内涵。这一时期尊老风气十分盛行,一家几兄弟的名字中,常用“伯、仲、叔、季”来区分长幼,还在这个基础上发展出了元、长、次、幼、少、公、翁等代表次序的字。
  于是,在这个阶段,“伯”、“叔”字辈吃香。
  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之”字辈突然走红。
  一个原本没什么意义的虚字“之”异军突起,成为起名热门选项。最极端的就是书圣王羲之了,他祖孙四代六个男人都叫“王×之”,整个家族中带“之”字的人名达30多个。
  原来,这是一种宗教暗语。魏晋南北朝“五斗米教”盛行,如何辨别出入教者,知道对方与自己同道?秘密就在一个“之”字。父子、祖孙、兄弟同入米教,都叫“之”就不足为奇了。后来“五斗米道”首领之一孙恩作乱,许多名中“之”字辈都受到了牵连。
  同时走红的还有“僧”字辈。
  在民间传播开来的还有佛教,“僧”字仅次于“之”成为人名中最常见的字之一,就是最佳证据。而且随着佛教的发展,直到半个世纪后的唐宋年间,“僧”仍在人名中占有一席之地,“佛、尼、寺、慧、颖、悟、觉、善”等佛教字眼也越来越受欢迎。
  不过在宋代,引领社会风潮的还是理学。它直接推动了起名法的发展:“生辰八字”与“阴阳五行”成了起名时的重要考虑因素。朱熹一家就是用五行学说来命名的。他的父亲朱松,五行属木;朱熹的“熹”本意为“烤”,下面四点是火而非水;他的儿子名“在”,是土字旁。一家三代,木生火、火生土,次序井然,生生不息。
  总之,都有说法。简单理解,这就是“伯”字辈、“之”字辈、“僧”字辈之间的姓名争夺战,最终在宋代,被八字起名统一了中国。   宋代之后名字才靠“谱”
  然而,宋代的最大贡献还在于“字辈取名制”的开始流行。中国谱系最完整的孔氏族谱,就是从北宋元丰年间开始编修的。
  一个家族会为自己未来的开枝散叶做好充分准备,包括子孙后代每一辈的名字,其文字体现就是“族谱”。一般的族谱会经历三十年一小修、六十年一大修,确定谱名和顺序,谱名可以是一首诗,也可以是家族老人认为压韵的话。
  到了明代,字辈取名制已经广为使用,朱元璋就给自己的儿子各20字的辈份,太子一支是“允文遵祖训,钦武大君胜,顺道宜逢吉,师良善用晟”,明惠帝朱允炆名中的“允”字就出于此。
  这种按照血缘关系串起所有祖先后辈的起名制度,进一步加深了中国人的家族观念之所以说“进一步”,是因为它其实早就蕴含在中国人的命名哲学里:相比西方人名在前、姓在后的顺序,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把代表家族或集体的姓置于代表自己的名之前,这与传统文化中崇尚共性、注重群体的价值观息息相关。
  上溯至更早的上古时代,过着牧猎佃渔的集体生活的人们甚至根本没有姓名,直到氏族公有制解体,进入人人拥有私产的农业时代,“我”才从“我们”中脱离出来,用以区分个人的姓名才有了产生的必要。
  而在古代社会早期,平民和奴隶是没有姓、只有名的,只有贵族才有姓,所以最早的“百姓”一词其实是指“百官”。相反,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女性只有姓而没有名,一般情况下只按出生排行领一个数字,再在后面加上“娘”、“姐”、“妹”等称呼,杜十娘、尤二姐,甚至在战场上骁勇不亚于男人的杨八妹都是典型。这些事实足以说明,姓名是一种社会权力的象征。
  为什么会有1.8万个“刘翔”
  事实上,权力尤其是政治权力,在很大程度上左右着中国人的名字。
  历史上关于姓名的立法可以追溯到秦朝,当时规定所有山川河流、百姓的姓名都不能与皇帝的姓名重合。
  值得一提的是,族谱也诞生于秦朝,为的是用双字名消除同名同姓的现象,只是应用并不普遍。到了东汉,王莽篡权后为强调自己的革新性,要求百姓全部使用单字名,君不见《三国演义》中,几乎所有人物的姓后面都只跟了一个字。
  这条政令的影响一直延续至唐朝,在唐代的21位帝王中,除了太宗李世民、玄宗李隆基,另外19人均为单字名。到了宋朝,在族谱被人们重视之后,双字名的数量才渐渐增多。一个有趣的对比是,明清两朝的28位皇帝中,只有明成祖朱棣是单字名。
  名字字数的摇摆在当代也给管理者造成了困扰。改革开放之后,一方面人们对带有政治意义的名字没了兴趣,另一方面,城市化的发展使得大量农村人口流入城市,传统的大家庭瓦解成了一个个小家庭,人们的宗族观念逐渐淡薄,再加上计划生育政策的施行,族谱几无用武之地,于是,简单好记的单字名重又成为了社会主流。
  于是,秦朝统治者遇到的重名问题再次上演。虽说历史上见于记载的姓氏有2万多个,但今天仍在使用的只有三四千个,而张、王、李、赵、陈、杨、吴、刘、黄、周这十个常见姓氏就占了人口的40%,重名在所难免,比如在全国公民身份证号码查询服务中心的数据库里,就有1.8万个“刘翔”。
  户籍管理、上学就业的麻烦还算小事,如果一个好人一不留神和犯罪嫌疑人重名,还得被“通缉”。42岁的黄元金就遭遇了这样的情况,他从2003年开始就被“通缉”,曾经两天内在莆田和福州被派出所连续抓了两次。
  为了避免不重名,一些人转向了用冷僻字、废弃字起名。这下麻烦又来了,除了公安部有一套专门的冷僻字数据库可以登录户政信息,到了非公安户政部门的系统中就没辙了,有时连银行卡、社保卡甚至学生证都办不了。
  为此,2007年公安部起草了我国首部姓名登记单行法规《姓名登记条例(初稿)》,规定姓名中已简化的繁体字、已淘汰的异体字、自造字、外国文字、汉语拼音字母、阿拉伯数字、符号、其他超出规范的汉字和少数民族文字范围以外的字样,统统不能出现。
  不过,条例自下发到各地公安机关征求意见起就再无下文。而现实情况是,越来越多的生僻字正出现在姓名中。
  在南京的三所名牌小学中,每个班都至少有四五名学生的名字中有生僻字。杲、焮、祾、曌、翀、翾……让老师们很头疼。他们纷纷表示,开学前的第一项任务不是备课,而是查字典,以免在学生们面前露怯。
  (摘自《壹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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