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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雍》这首诗出自《诗经·周颂》中，全诗一章，共十六句，篇幅虽短但极富表现力。然而因时代变迁与语词上的晦涩使得对其的解读与考证在历史上多有纰误与争论，本文结合古人注释，针对此诗进行考证，以期解决“雍”其人其物、何时何地、何义何典的问题。
关键词：诗经;雍;祫禘;祭祀
1 “禘大祖”——大祖是谁
《毛诗序》说，《周颂·雍》是“禘大祖”，而在《毛诗正义》中：《雍》者，禘大祖之乐歌也。谓周公、成王太平之时，禘祭大祖之庙。这里我们首先要清楚几个概念，所谓大祖、皇考是何意。《释诂》云：“皇，君也。”《祭法》云：“父曰考，祖父曰王考，曾祖曰皇考。”而周之大祖即为后稷。
《毛诗序》认为此诗为周后代对周大祖后稷的祭祀之诗，后稷出自帝喾，而在本诗中未提稷、喾，因此认为《毛诗序》中禘大祖，谬也。《诗经正义》曰：以大祖为文王，皇考當之矣。而别言烈考，故知为武王。而从诗歌本身解读，“假哉皇考，绥予孝子。宣哲维人，文武维后。燕及皇天，克昌厥后。”以经云“假哉皇考”，又言“文武维后”，因此可知，皇考为天下之人后，后稷并非是天子，不能论“文武维后”，而文王虽不能称为始祖，但因其政治地位的缘故可以为大祖。需注意此处有一惑，文王名昌，而诗中“克昌厥后”则在我们的认知中显然是犯讳。苏氏曰，“周人以讳事神，文王名昌，而此诗曰“克昌厥后”，何也？曰，周之所谓讳，不以其名号之耳，不遂废其文也”。愚按，或谓周公始定讳，武王时尚未有此，亦一说。此说以周公定讳为由，显得有些附会牵强。我认为，此诗为四海江湖中人歌颂之诗，而非庙堂之歌，因此不避其讳也不奇怪。最后，从诗中“既右烈考，亦右文母。”又作何解释？若按之前的分析，文王为大祖，即为皇考，那么烈考即为武王，文母即文王妃，太姒。在此句中，烈考、文母相对，即以子对母，且右为尊，子在母之上，又是一处让人难以解读之处。我认为，这是父系社会的必然现象，虽说在传统理念中认为母为尊，而在王权结构中父权占据着绝对的高度和话语权，因此既右烈考，亦右文母。”烈考在前、文母在后的父母同祭现象也不足为奇了。
2 祫禘之祭——何时何地
《毛诗正义》曰：禘祫者，皆殷祭，盖亦如郑“三年一祫，五年一禘”也。”要搞清楚雍中所说的祭祀是何场所，又是做什么用的，就必须先搞清楚祫禘之祭是怎么回事。
《公羊传》中，“大事者何？大祫也。大祫者何？合祭也。”由此可知，祫祭即古代天子诸侯所举行的集合远近祖先神主于太祖庙的大合祭。
《大传》曰：“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即，古代帝王或诸侯在始祖庙里对祖先的一种盛大祭祀。
我们这里取《毛诗正义》的解释，禘谓祭感生之帝于南郊也。然则圆丘与郊，亦为禘祭。从地点上来说，以合祭为祫，就庙为禘。也就是说，在《雍》中所举行的祭祀为大祭即禘，所举行的地点是在宗庙中。而对周代的祭祀宗庙考证中发现，确有此专门的举行祭祀典礼的场所，称之为“辟雍”。“辟雍”是西周重要的礼乐建制，辟雍的建造具体来说是在周穆王时期，其直接目的是大祭文王。在《文王有声》中有这样的片段，“筑城伊淢，作丰伊匹”，这两句清楚表明，此诗所述的建造活动，目的是为文王建造一个所能与其“丰”相匹配的建筑，而非建造镐京、丰京。淢字，字形上看，从水，从或。又为会意字，即水绕城邑。“筑城伊淢，作丰伊匹”也就是说，建造一座用水环绕的城池，以此作为丰都的配城。其所指称，亦为古代王朝典礼举行的重要场所，即辟雍。
那么下一个问题来了，禘之祭举行于何时呢？《雍》中的祭祀举行于何时呢？
《礼纬》言“三年一祫，五年一禘”，意思是古人以天道三年一闰，五年再闰，每于五年中有祫禘二礼。所谓的三年、五年是指从其年端开始数，各自相距三年、五年。关于禘之祭举行于何时，《郑志》云“禘，大祭，天人共之”。也就是说，唯有大祭进行禘。《释天》文云：“大于四时，而小于祫。”就是说，大于四时之事，而小于祫祭之事。祫言大事，禘言有事，是祫大于禘也。
于本诗而言，学界认为此诗为祭祀活动结束后，撤祭的乐歌。孔子曰“以雍彻”，是说此次祭祀活动用此雍歌结束。诗以“既右烈考，亦右文母”结尾，天子再次虔敬地劝父母歆享祭品，这也意味着祭祀活动的结束，祭品即将撤去。考证周礼，也有这样的礼制，周礼钟师曰：“及彻，率学士而歌彻”，因此，我们认为此诗是在祭祀活动将要撤去祭品时所作。
3 大祭之礼——何义何典
“有来雍雍，至止肃肃。相维辟公，天子穆穆。”毛诗以为，有是从彼本国而来，其颜色雍雍然而柔和，既至止于此，则容貌肃肃然而恭敬，助祭事者，维为国君之诸公。于是时，天子之容则穆穆然而美。言助祭者敬和，祭者又美，宾主各得其宜。这便是本诗中的一大重要内容，即诸侯助祭。周王朝实施封邦建国制，各诸侯国宗周而自立，诸侯们需尽臣子的义务和职责。如按礼制向周王室缴纳贡品，助周天子征伐，参加大型的祭祀活动。周王朝是极重视礼乐的朝代，因此对于周王室和诸侯们来说，参加祭祀活动是非常重要的礼乐活动。
于是便有这样一幕，应邀参加的诸侯们，从各封地欣然赶来，于宗庙之下助祭的诸侯举止恭敬、肃穆，天子于庙堂之上俯视臣子，彰显天子之庄严，面对已故的祖先，周王亦是端庄持礼。这是对整个祭祀活动的一个鸟瞰，是整个画面的缩影，气氛的总概。在祭祀中诸侯表现自己的忠心与恭敬，周王室宣示自己的威权和肃穆，说是祭祀活动其实政治色彩更加浓厚。
“于荐广牡，相予肆祀”。仪式中各诸侯将所带来的贡品进献给周王室，臣子助周王陈祭祀之馔，献天下奇珍于天子，谓其尽得天下之欢心。故此称之为“肆祀”。
贡品陈列完毕便进入到下一环节，天子于祭坛之上，俯瞰众生，长袖广袍，翻身振衣，向列祖行大礼，乐官奏乐，击金鸣缶。天子俯身叩首，随乐音如歌如诉：“假哉皇考，绥予孝子。”祭坛下的诸侯公卿皆伏地高呼：“假哉皇考，绥予孝子。”此为颂词祈愿，愿伟大光明的先父们，护佑后世孝子，永保大周江山社稷。天子再叩首，祝唱：“宣哲维人，文武维后。”诸侯公卿共唱：“宣哲维人，文武维后。”此为祝词，颂先祖文王文德武功，文以教化，武以除暴，暴止教兴，以安天下。天子唱毕再拜，“燕及皇天，克昌厥后。绥我眉寿，介以繁祉。”众臣亦唱。此为祈求福祉之词，颂文王之德，安及皇天，祥瑞既降，福被后昆。子孙能蒙先祖之福，承文王之福禄，祈求先祖赐我福寿，殷泽后辈。此时，礼乐渐缓及至终了，天子躬身挽袖，缓缓道：“既右烈考，亦右文母。”请父王母后来歆享这些贡品吧。而后乐音终了，众臣撤去祭品，这一场祭祀活动终于结束了。
参考文献：
[1] 朱熹.诗经集传[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2] 姜亮夫，等.先秦诗鉴赏辞典[M].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
[3] 十三经注疏[M].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4] 李贵田，李山.《诗》"辟雍"考[J].河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3（04）.
作者简介：殷方凯，男，山东滨州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语文教学。
（作者单位：北京师范大学）
关键词：诗经;雍;祫禘;祭祀
1 “禘大祖”——大祖是谁
《毛诗序》说，《周颂·雍》是“禘大祖”，而在《毛诗正义》中：《雍》者，禘大祖之乐歌也。谓周公、成王太平之时，禘祭大祖之庙。这里我们首先要清楚几个概念，所谓大祖、皇考是何意。《释诂》云：“皇，君也。”《祭法》云：“父曰考，祖父曰王考，曾祖曰皇考。”而周之大祖即为后稷。
《毛诗序》认为此诗为周后代对周大祖后稷的祭祀之诗，后稷出自帝喾，而在本诗中未提稷、喾，因此认为《毛诗序》中禘大祖，谬也。《诗经正义》曰：以大祖为文王，皇考當之矣。而别言烈考，故知为武王。而从诗歌本身解读，“假哉皇考，绥予孝子。宣哲维人，文武维后。燕及皇天，克昌厥后。”以经云“假哉皇考”，又言“文武维后”，因此可知，皇考为天下之人后，后稷并非是天子，不能论“文武维后”，而文王虽不能称为始祖，但因其政治地位的缘故可以为大祖。需注意此处有一惑，文王名昌，而诗中“克昌厥后”则在我们的认知中显然是犯讳。苏氏曰，“周人以讳事神，文王名昌，而此诗曰“克昌厥后”，何也？曰，周之所谓讳，不以其名号之耳，不遂废其文也”。愚按，或谓周公始定讳，武王时尚未有此，亦一说。此说以周公定讳为由，显得有些附会牵强。我认为，此诗为四海江湖中人歌颂之诗，而非庙堂之歌，因此不避其讳也不奇怪。最后，从诗中“既右烈考，亦右文母。”又作何解释？若按之前的分析，文王为大祖，即为皇考，那么烈考即为武王，文母即文王妃，太姒。在此句中，烈考、文母相对，即以子对母，且右为尊，子在母之上，又是一处让人难以解读之处。我认为，这是父系社会的必然现象，虽说在传统理念中认为母为尊，而在王权结构中父权占据着绝对的高度和话语权，因此既右烈考，亦右文母。”烈考在前、文母在后的父母同祭现象也不足为奇了。
2 祫禘之祭——何时何地
《毛诗正义》曰：禘祫者，皆殷祭，盖亦如郑“三年一祫，五年一禘”也。”要搞清楚雍中所说的祭祀是何场所，又是做什么用的，就必须先搞清楚祫禘之祭是怎么回事。
《公羊传》中，“大事者何？大祫也。大祫者何？合祭也。”由此可知，祫祭即古代天子诸侯所举行的集合远近祖先神主于太祖庙的大合祭。
《大传》曰：“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即，古代帝王或诸侯在始祖庙里对祖先的一种盛大祭祀。
我们这里取《毛诗正义》的解释，禘谓祭感生之帝于南郊也。然则圆丘与郊，亦为禘祭。从地点上来说，以合祭为祫，就庙为禘。也就是说，在《雍》中所举行的祭祀为大祭即禘，所举行的地点是在宗庙中。而对周代的祭祀宗庙考证中发现，确有此专门的举行祭祀典礼的场所，称之为“辟雍”。“辟雍”是西周重要的礼乐建制，辟雍的建造具体来说是在周穆王时期，其直接目的是大祭文王。在《文王有声》中有这样的片段，“筑城伊淢，作丰伊匹”，这两句清楚表明，此诗所述的建造活动，目的是为文王建造一个所能与其“丰”相匹配的建筑，而非建造镐京、丰京。淢字，字形上看，从水，从或。又为会意字，即水绕城邑。“筑城伊淢，作丰伊匹”也就是说，建造一座用水环绕的城池，以此作为丰都的配城。其所指称，亦为古代王朝典礼举行的重要场所，即辟雍。
那么下一个问题来了，禘之祭举行于何时呢？《雍》中的祭祀举行于何时呢？
《礼纬》言“三年一祫，五年一禘”，意思是古人以天道三年一闰，五年再闰，每于五年中有祫禘二礼。所谓的三年、五年是指从其年端开始数，各自相距三年、五年。关于禘之祭举行于何时，《郑志》云“禘，大祭，天人共之”。也就是说，唯有大祭进行禘。《释天》文云：“大于四时，而小于祫。”就是说，大于四时之事，而小于祫祭之事。祫言大事，禘言有事，是祫大于禘也。
于本诗而言，学界认为此诗为祭祀活动结束后，撤祭的乐歌。孔子曰“以雍彻”，是说此次祭祀活动用此雍歌结束。诗以“既右烈考，亦右文母”结尾，天子再次虔敬地劝父母歆享祭品，这也意味着祭祀活动的结束，祭品即将撤去。考证周礼，也有这样的礼制，周礼钟师曰：“及彻，率学士而歌彻”，因此，我们认为此诗是在祭祀活动将要撤去祭品时所作。
3 大祭之礼——何义何典
“有来雍雍，至止肃肃。相维辟公，天子穆穆。”毛诗以为，有是从彼本国而来，其颜色雍雍然而柔和，既至止于此，则容貌肃肃然而恭敬，助祭事者，维为国君之诸公。于是时，天子之容则穆穆然而美。言助祭者敬和，祭者又美，宾主各得其宜。这便是本诗中的一大重要内容，即诸侯助祭。周王朝实施封邦建国制，各诸侯国宗周而自立，诸侯们需尽臣子的义务和职责。如按礼制向周王室缴纳贡品，助周天子征伐，参加大型的祭祀活动。周王朝是极重视礼乐的朝代，因此对于周王室和诸侯们来说，参加祭祀活动是非常重要的礼乐活动。
于是便有这样一幕，应邀参加的诸侯们，从各封地欣然赶来，于宗庙之下助祭的诸侯举止恭敬、肃穆，天子于庙堂之上俯视臣子，彰显天子之庄严，面对已故的祖先，周王亦是端庄持礼。这是对整个祭祀活动的一个鸟瞰，是整个画面的缩影，气氛的总概。在祭祀中诸侯表现自己的忠心与恭敬，周王室宣示自己的威权和肃穆，说是祭祀活动其实政治色彩更加浓厚。
“于荐广牡，相予肆祀”。仪式中各诸侯将所带来的贡品进献给周王室，臣子助周王陈祭祀之馔，献天下奇珍于天子，谓其尽得天下之欢心。故此称之为“肆祀”。
贡品陈列完毕便进入到下一环节，天子于祭坛之上，俯瞰众生，长袖广袍，翻身振衣，向列祖行大礼，乐官奏乐，击金鸣缶。天子俯身叩首，随乐音如歌如诉：“假哉皇考，绥予孝子。”祭坛下的诸侯公卿皆伏地高呼：“假哉皇考，绥予孝子。”此为颂词祈愿，愿伟大光明的先父们，护佑后世孝子，永保大周江山社稷。天子再叩首，祝唱：“宣哲维人，文武维后。”诸侯公卿共唱：“宣哲维人，文武维后。”此为祝词，颂先祖文王文德武功，文以教化，武以除暴，暴止教兴，以安天下。天子唱毕再拜，“燕及皇天，克昌厥后。绥我眉寿，介以繁祉。”众臣亦唱。此为祈求福祉之词，颂文王之德，安及皇天，祥瑞既降，福被后昆。子孙能蒙先祖之福，承文王之福禄，祈求先祖赐我福寿，殷泽后辈。此时，礼乐渐缓及至终了，天子躬身挽袖，缓缓道：“既右烈考，亦右文母。”请父王母后来歆享这些贡品吧。而后乐音终了，众臣撤去祭品，这一场祭祀活动终于结束了。
参考文献：
[1] 朱熹.诗经集传[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2] 姜亮夫，等.先秦诗鉴赏辞典[M].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
[3] 十三经注疏[M].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4] 李贵田，李山.《诗》"辟雍"考[J].河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3（04）.
作者简介：殷方凯，男，山东滨州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语文教学。
（作者单位：北京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