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城旧事,陈年细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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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在医院给我打电话,嘱咐我要好好吃早餐,不要熬夜,不然肝胆容易出问题……他最近身体不舒服,估计是医生刚告诉他的这些要害,他立马转述给我。平时他倒也关心我的身体,只是这次说的特别多特别温情,末了还要我劝劝妈妈,说她心情不好。
  我第一反应是他们吵架了。爸爸与妈妈相处了大半辈子,吵架从不为别的:爸爸爱贪点私房钱打牌,而妈妈一生节俭知道了爱唠叨。于是我在电话里说,爸,你退休了打牌消遣下,我没意见,妈那边我也开导开导,还有你钱不够花了,我偷偷打点给你。
  爸说,我不要你的钱,你自己留着,在外要照顾好自己。我转入正题问,检查结果出来了吗?他吞吞吐吐回,情况可能有点复杂,胆结石。我安慰他,没事,不复杂,做个小手术就会好。
  晚上跟妈妈通话的时候,讲到一半,妈妈失声痛哭,她说,你爸是肝癌,他要我们瞒着你,但是我想了想作为儿子,你有必要知道,再说这病也瞒不过去。我听到癌整个人僵硬了几秒,然后号啕大哭。妈继续,医生说了病变的肝区并不大,但是位置很不好不能手术切除,最多还能活半年。我边哭边征询地问,小地方的医院说的我不信,让爸来北京吧?
  我口中的小地方指的就是我的故乡——岳阳,一座倚于洞庭湖畔的城市,不大,但是跟别人介绍起来并不费劲,这得归功于范仲淹的千古名篇《岳阳楼记》。这座城市,爸爸一辈子都在坚守,我却用将近十年的时间来逃离。
  爸爸不愿意来北京治疗,他怕自己死在外面,在家乡死后可以全尸土葬,死在外地,回去的话恐怕只能是一捧灰了。当时我很难理解爸爸的担忧,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意这个。在我看来治病救命才是首要考虑的,至于死在哪里、死后如何处置都是后话。
  两天后爸爸在妈妈和姐姐的陪同下还是来了北京。我在西站接他们。看到爸爸后反而很心安,因为从外表真的看不出任何异样。我几乎是以小跑的速度上前抱着爸爸,说,你看起来很好。爸爸笑着回,是的,我也觉得没有医生说的那么糟糕。去我住所的车上妈妈凑到我耳朵旁,说你爸本来一直不想来,后来寻思你在这儿,就当来看看你。你爸在家,有时肝痛起来的时候很想你,他说想你的时候恨不能你立马飞到他身边。听到这里,我的眼泪扑簌簌地下来。
  原来不论年纪多大,经历多少风雨,在受伤的时候都希望至亲的人能在身边。想到这我是惭愧的,十五岁我就在外地求学,在家的日子很少,上大学后陪爸妈的时间更是有限。本科,读研,工作,算下来竟在北方生活了八个年头。故乡打在我身上的烙印开始变淡,我开始不能吃辣的菜,很难适应南方没有暖气而阴冷的冬天,甚至慢慢喜欢上面食……这些年无论是读书,还是工作,所做的努力不就是为了逃离那个生养我的地方么?
  可是在爸爸的心中那是他的根,在住院治疗期间他向医生问到最多的就是:我不会死在这儿吧?在医生的再三保证下才肯继续下一个治疗。后来由北京转入长沙,再由长沙转回岳阳,最后在老家去世。每次转院,爸爸都特别开心,他觉得又离家近了一点,心里踏实。可是于我们而言,那意味着向医疗技术和命运妥协。
  岳阳老家的楼虽然盖了很多年,但是因为爸爸在外教书一直空着,直到去年他退休才搬回打算长期定居。可是搬回不到三个月他查出肝癌,又三个月零几天他去世。生前他交代我,不管你在哪儿定居,这套房不要卖,你妈去世了也好有个办丧事的地方。
  他把自己的墓地选在门前不远处的一座山腰上,老家的房开门就能见到。爸爸走后,妈妈不止一次地抱怨,我总觉得他还活着,去单位上班了,晚上就要回来,可是出门见到他的坟,就刺痛地提醒我:他走了。你说你爸怎么把墓地选那儿啊?
  很久之后,邻居跟我谈起,说你爸爸喜欢那个地方,能时时望着你们母子,尤其你妈妈心脏不好,怕她想他的时候去坟头哭,近点儿走起来方便,还有那儿也开阔乡里邻居都能看到,万一你妈妈哭晕在那儿也能有人很快发现。
  我再也无法抑制地哭出声来。
  作家朱天心曾说过,“原来,没有亲人死去的土地,是无法叫做家乡的”。因为爸爸长眠于此,岳阳就成了我人生绕不过的一座城,他终是以死为我注释了故乡。
  编辑/王语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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