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算

来源 :海外文摘·文学版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wubin811030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男人一家原是逃荒的,一个独轮车推过来的。初来小村,一个独轮车上,一边筐里是一家人的铺盖,一边筐里是一男一女两个娃。男人推车,女人拴个绳套拉车,在河堤上走。一家人走哪儿是哪儿,吃喝拉撒都在一条疲惫的道路上。
  望见小村了,他们便走下河坡,进村讨要了一些嚼裹儿。这一次竟然比平时讨要得多一些,一家人就可以吃饱。他们觉得小村民风淳朴,人们心地善良。女人就说,我们何不在此住下来,也算有个家了。男人点点头。于是男人讨来秫秸,就在河坡上扎个围子,留个门,再抹上黄泥巴。夜里,钻进去,家,就算有了。人们管这再简易不过的旮旯叫“团瓢儿”。
  后来,一家人在河滩上开了半亩地,种上些时令庄稼和蔬菜,渐渐地也和小村有了些来往。村里也有女人到他们的“家”里去问候,打听一些“从哪儿来,到哪儿去”的话。
  种田,得需要肥。男人還算勤快,每天早晨背个筐子,胳膊弯里夹个粪叉子去河堤的官道上捡牲口粪。牲口粪肥田,庄稼长好了,一家人才不至于挨饿。如果可能,他还可以在小村的大户人家租几亩地,糊弄饱这四张嘴也许不是难事。
  河堤的官道上每天来往的牲口车辆很多,男人每天的收入也很可观。那半亩河滩地绿油油的,让他们打理得很出息。河滩地不是地,河水大的年月,会眼巴巴地看着到手的收成,一下子让龙王爷卷走。不过,日子总要过下去,或许龙王爷开恩,来个风调雨顺呢。
  老秋的一天,男人依旧背个筐子,大早晨起来到河堤上去捡粪。那天他走着走着,看见有个人在河滩上的泥潭里挣扎。那人发现了他,于是朝他喊:“老哥,帮帮忙吧……”
  那人不断地挣扎,越挣扎反而越往下陷。淤泥淹到心口窝了。若没有人帮他,他将无法逃出困境。甚至,死去。这在河边长大的人都知道。
  男人背着粪筐走过去,那人一看就是涉水过河的,不承想在河滩的淤泥里遭了罪。那人是外乡人,一身装束就可以看出来。他央求道:“老哥,搭把手,救救我……”然后他又说:“你救了我,我身上褡裢里的银子可以给你一半。”
  男人一开始还想救那人,当他听到将褡裢里的银子分给他一半的时候,男人忽然改了主意。他不满足那人褡裢里的那一半银子,他想全要,而且他不需要感恩。男人手里的粪叉子是五个铁齿。男人每天用它捡粪,当然也可以敲击人的脑袋,要人的命,何况一个深陷污泥里的人。男人举起手里的粪叉子,向那个陌生人的头砸去,随后把那人埋了。男人用粪筐背走了银子。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事做得隐秘,他不说一辈子也不会有人知道。
  褡裢里有多少银子,不知道。反正男人打那以后,接连买了很多的田地,都是堤上一把就能攥出油的好良田。他置办了骡子马车,盖起了气派的一砖到顶的大宅子。男人从此不再捡粪了,当了财主。
  二十年,也许更多,男人上了年纪。女儿早已出嫁,儿子走南闯北倒腾买卖,日子依旧红火。日子是经营的,不经营坐吃山空迟早也会散伙。儿子去东北倒腾山货,来去都不空车,日子就像吹气球赛的,眼看着长。一眨眼,儿子娶了媳妇还有了孙子,男人在村里大街上走,不知不觉就晃了起来,两只脚像踩着鼓点,如唱戏一般。
  有天夜里,男人睡下,一觉醒来,忽然看见厢房屋子的灯亮着。他以为账房先生回家忘了吹灯,于是起来披了衣裳趿拉着鞋子去看个究竟。走到厢房的窗下,就听见厢房屋里噼里啪啦算盘珠子响,像是账房先生在忙忙活活算账。可是他推开门一看,一个人也没有,灯还亮着。那算盘珠子,不再响了。算盘,就在桌子上静静地搁着。他在屋里转了一圈儿,什么也没看见,就又吹灯,关门,回自己的寝室睡觉。可是他回到寝室不长时间,抬头一看厢房屋里的灯又亮了,再过去,那算盘珠子响得更欢了。又推开门,那算盘珠子的响声,竟戛然而止。
  男人这一夜也没有睡实。第二天早晨,跟儿子去做生意的脚夫和车把式赶着大车回来了,却唯独不见了儿子。一问才知道,车被山里的土匪劫了。儿子和值钱的东西都留在了山上,把两个人放回来是替土匪索取赎金的。土匪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是五万大洋,少一个子儿就撕票。
  男人没了招数,总不能眼看着自己的骨肉就这么完了。于是就变卖了良田家产,总算凑足了所需银两,让两个人给人家乖乖地送去。
  左等右等,一直等了小半年,儿子始终没有半点消息。不久,男人抑郁而死。女人带着儿媳和孙子远走他乡,也不知所终。
  有人说,那夜里的算盘珠子响,不是人算,也不是鬼算,而是“天算”。老天记着每一个人的每一笔账。
  原载《小小说月刊》2020年第11期(下)
  责任编辑:黄艳秋
其他文献
一   今天,农历初一,大早,豆妈上庙里给送子观音烧了三炷高香。然后,豆妈领着女儿到了市第一人民医院妇孕中心。   中心主任姓廖。她是豆妈小学同学,全省最有名的妇孕专家。平时,她一半日子带研究生,四分之一时间看门诊,剩下的一点时间帮一些有头有脸家里的女人做手术,大多又是人工授精。在廖主任坐的专家诊室里,正面墙上挂着一幅大红锦旗“送子观音”。这位送锦旗的女子是北京一家公司董事长,中年丧子后,便有
2017年8月9日 星期三 晴  从未想过,会有一次旅行这么惊心动魄!  昨天,我和爸爸妈妈从重庆出发,历经13小时的车程,奔向心驰神往的人间天堂—神奇九寨。  办完入住手续从宾馆出来,已经是晚上9点多,大街上依旧灯火辉煌,处处欢声笑语。我们挤进一家餐厅,刚刚坐下,猛然间,桌子、椅子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紧接着,灯光熄灭了,眼前瞬间漆黑,只听见碗筷、盘子被砸碎的声音。霎时,我蒙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蹦了
此刻,绵绵实实的阳光,从我头顶的淡雾薄云中渗下来,盈漾在随风起伏的竹海上。   弹子山寺院坪上的冷竹箐,浓雾乍开,竹海绿波,如梦如幻。沉默已久的山风陡生啸天之力,卷动风车乳白的巨翼发出欢悦的嘶鸣,点燃遍地柔竹的绿焰。沿着平坦干净的水泥步道,我走进冷竹箐的深处,一座红墙黄瓦小庙迎面而来。“太阳寺”,三个鎏金大字在庙檐的题额上神光闪闪。庙墙边的小木牌提示:太阳寺始建于唐朝初年,相传,唐太宗时,观世音
北京城里的确是不轻易飘雪花的,昨天瑞雪狂舞。我想是冲着今天的座谈会而来,瑞雪兆丰年。还有一句话叫:把酒话桑麻。 我们讲农村“开轩面场圃,”的事,言中之意,我看到了星光灿烂,看到了满室生辉。  在纪念习近平总书记北京文艺座谈會讲话五周年之际,讨论柳青座谈接地气,滚泥巴,驻黄甫的事,恰如其分,恰到时候。习总书记近千篇文章和讲话,其中所举到的古今中外文学艺术大师,数百位上千位,文学名著学术著作,不止一千
小猕猴:啾啾先生,您对“忍”是怎么看的?  啾啾先生:之前讲“以德报怨”这个成语时讲过吧?  小猕猴:绝对没有讲过!我提的问题您都没回答!  啾啾先生:那我们就看看孔子怎么说吧。  原文重现:  子曰:“巧言乱德,小不忍则乱大谋。”  孔子在《论语·八佾(yì)篇》里说过“是可忍,孰不可忍”,在《论语·卫灵公篇》里又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可见孔子也会有忍无可忍的愤怒,认为有的事不必忍,但是他又认为
深秋的北京金风送爽,玉露生凉,走进中国美术馆大厅,迎面見到一个颇有书卷气的男人,他就是江苏省淮安市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国家一级美术师庄辉,今天在这里举办“墨醉运都”个人书法展。  庄辉出生在有“运河之都”之称的江苏省淮安市,他的外公张笃之是一个私塾先生,住在淮阴老城西长街,与周恩来的外祖父万青选是相隔70米的近邻,两家有所来往。外公喜欢书法,他收藏有唐伯虎的画和颜真卿的字帖,还收藏了很多文房四宝。外
电视剧《毛岸英》在中央一套播出时,我基本都看了。时临毛泽东诞辰122周年,我专门从网上下载了电视剧《毛岸英》,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用一个晚上,全身心投入地看着每一个细节和感人的画面、憾人的心语,真真的是让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几乎是失声痛哭起来,用掉了十几张抽纸。  我为毛泽东而感动,他的爱妻杨开慧为了革命献出了年轻的生命,他的一家为革命牺牲了6位亲人。我为他忍痛割爱同意让毛岸英参加抗美援朝,我为他作
一  我来的时候,福州已经入睡。鼓山那巨大的黑,遮盖着天光,真像是被蒙在了鼓里。车子旋来旋去,直往这鼓的深处去。想起“跃上葱茏三百旋”的诗句。三百旋之后,我也钻进去睡了。  只有到早上,这面鼓才会响起,而且响得很早,那是被一阵有声有韵的鸡鸣敲响,是被杂乱无序的鸟叫震响,是被漫山的林涛摇响,也是被我等初来乍到的人喊响的。还有那些群峰的鼓阵,连绵铺排,四海翻腾,五洲激荡。  最高处是鼓岭,猛一听,怎么
晨岚站在大楼前抬头望去的时候,发现天空竟然在飘着雪。其实说是雪并不确切,它不是片状的雪花,也不是球状的雪粒,而是一种玻璃丝一样的冰晶,非常稀疏,如果不是抬头仰望是根本发现不了的。但是因了天空的清澈和阳光的照射,那纤细而又稀疏的冰晶在曼舞着飘落时竟然折射出了七色的光彩,这景象使晨岚像一个天真的少女一般,微闭了眼睛,伸出舌尖去接。她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凉意,却似乎听到了一种近似风铃一般的音响,等她睁开眼
“张珙如愚,酬志了三尺龙泉万卷书;莺莺有福,稳请了五花官诰七香车。身荣难忘借僧居,愁来犹记题诗处。从应举,梦魂儿不离了蒲东路。 ”云冀一袭红袍蟒带戏服,独个儿在房里半唱着自度的《西厢记》曲。  用旧的收音机录满了一磁带不成调式的戏曲,兜转回去,又录他新的嗓音。他不会倦,所以,沙哑的嗓音偶尔也被他唱出一句字正腔圆。  “青山隔送行,疏林不做美,淡烟暮霭相遮蔽。夕阳古道无人语,禾黍秋风听马嘶。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