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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车弹铗怨冯驩”——以出无车食无鱼而弹铗的古代孟尝君食客冯驩自况,这是明显的怨待遇低薄,而感叹自己的头颅虽是贱的,但心却是赤诚的。这里包含着什么隐情?
柳亚子(1887—1958)名弃疾,字安如,别号亚子,江苏吴江人,近代著名的爱国诗人。
一、柳亚子突然发牢骚
诗人柳亚子跟毛泽东常有诗词唱和,国人知道柳亚子,大多也是得助于读毛泽东的诗词。
1949年2月,柳亚子在香港接到毛泽东电报,邀他到已解放了的北平。3月25日早晨,中共中央领导机关从西柏坡抵达北平。下午,柳亚子作为30名代表之一,随诸老赴西苑机场迎接毛泽东。当晚,毛泽东派车接他出席颐和园益寿堂晚宴,优礼有加。是夜,柳亚子情绪极为昂扬兴奋,赋七律三首,以纪其盛。
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3月28日夜,柳亚子竟作七律一首《感事呈毛主席》:
开天辟地君真健,
说项依刘我大难。
夺席谈经非五鹿,
无车弹铗怨冯驩。
头颅早悔平生贱,
肝胆宁忘一寸丹。
安得南征驰捷报,
分湖便是子陵滩。
柳亚子怎么会在突然之间闹情绪而牢骚满腹、要步严子陵的后尘归隐江南故乡?
“无车弹铗怨冯驩”——以出无车食无鱼而弹铗的古代孟尝君食客冯驩自况,这是明显的怨待遇低薄,而感叹自己的头颅虽是贱的,但心却是赤诚的。这里包含着什么隐情?
二、毛泽东和诗:“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
据史料披露,那几天和以后一段时间,柳亚子情绪确实郁闷,他觉得自己反蒋有功,又很有才学,却没有受到取得胜利的中共应有的重视,对自己的政治安排颇多不满。10个月前,在中共中央邀请各民主党派和无党派民主人士的代表到解放区参与新政协的名单上,他名列第五,现在李济深被民革推选出席新政协筹备会代表,而自己却被自己所参加创建的民革排除在外(后来民革代表由6人增至16人,他才被补入——笔者注),连代表资格都没有,就连中共领导的“文联”、“作协”这样的文化团体的领袖职位也没他的份儿,他感到十分失意。他觉得,周恩来自进入北平这几天,几乎每天都设宴款待各个方面的头头脑脑,而独独将他晾在一边不闻不问。这不是赴一顿宴席的问题,而是政治待遇问题,表明一个人在中共领袖心目中的地位。他直气得大叫:“再没人管,就吊死在这里!”
一天,柳亚子想去西山碧云寺参拜孙中山先生的灵堂,要接待部门安排车子。当时,中共中央初入北平,百事待举,车子实在不够用,工作人员认为柳去西山不一定非要派车不可,就没有派车。柳很生气,便写信给相关负责人连贯,并请转告周恩来。连贯认为这等小事不能去干扰忙得不可开交的周副主席,便未将柳的话转告给周。而柳却以为是周恩来不理睬他了。
4月7日,柳亚子在日记上写道:“……以后当决心请假一月,不出席任何会议,庶不至由发言而生气,由生气而骂人,由骂人而伤身耳!”
柳亚子被从六国饭店安排到颐和园居住后,到西苑逛市场,门卫不认识他,回来时就挡住他问“找谁”,柳亚子生气了:“我在这里住七八天了,你还不认识我?”他以为是门卫有意刁难他,就举起拐杖打门卫,门卫举起右手接住他的拐杖,就是不让他进。最后几个便衣卫士看见园门口围了一群人,走过去才发现是柳亚子在与门卫吵架,赶紧止住门卫,向柳作了门卫制度的解释,请他进园。
负责柳亚子生活的管理员恭敬地请示晚餐食谱,柳亚子怒吼道:“我不吃干菜,给我买鲜黄瓜!”
“鲜黄瓜?”管理员很为难地说,“那得7月以后……”
柳亚子听罢,随手掴了管理员一记耳光!这位管理员在部队上当过连队的副指导员,是中央机关从军政大学学员中选调过来的,他出生入死在火线上拼了10年,现在胜利了,竟无辜地被一个民主人士打耳光,他怎么也想不通。此事很快就被报到周恩来那里。日理万机的周恩来立即带了一桌酒席来到颐和园,在听鹂馆宴请柳亚子。
周公礼遇,柳亚子十分高兴。柳亚子正要向中共进言李任潮(即李济深——笔者注)那样的人不能重用,新政协的人事不能大权旁落。还未待柳亚子开口,周恩来便很客气地向柳作了解释:“柳先生,我们进城不久,许多事情安排不周,请先生谅解……不参加新政协筹备工作的,不一定在政府里就不安排重要职位,参加新政协筹备工作的,也不可能都是中央人民政府委员。希望柳先生把眼光放远一些,多加保重,今后有的是工作请你做。”未及柳亚子反应,周恩来举杯与柳亚子干杯之后,便直率地对柳说:“柳老,我给你提个意见,可以吗?”周恩来严肃地说,“柳先生,打人,在我们革命队伍里历来是不允许的。”
柳亚子举杯的手顿时僵住。
周恩来见柳亚子尴尬,又和蔼地说:“我们有不当之处,请您原谅,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由邓颖超同志陪你们。”说罢,即离席而去。
邓颖超赶紧为柳亚子添酒、劝菜。
离席后,周恩来向管理员交待:“柳老是我们党的老朋友,帮过我们许多许多。他是我们党中央请来的客人,他的生活你们一定要照顾好。”最后周恩来叮嘱,“凡是柳老要求的,必须完成,他没有提出来的,我们也要想到。不要担心经费超过标准,这里不是陕北,也不是西柏坡,北平有高级市场嘛!”
对柳亚子因不如意而闹情绪、发牢骚的事,毛泽东了如指掌,于是在日以继夜的忙碌中,于1949年4月29日,写了一首《和柳亚子先生》的七律,有的放矢地答复柳亚子《感事呈毛主席》七律诗:
饮茶粤海未能忘,
索句渝州叶正黄。
三十一年还旧国,
落花时节读华章。
牢骚太盛防肠断,
风物长宜放眼量。
莫道昆明池水浅,
观鱼胜过富春江。
三、作诗讴歌毛泽东的第一人
1926年,时任国民党中央宣传部代部长的毛泽东在广州主持农民运动讲习所时,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柳亚子在广州初晤毛泽东,这便是“饮茶粤海”,也是柳亚子与毛泽东的第一次交往。毛泽东之所以与柳亚子论交,是因为柳亚子不仅是诗人,更是国民党内左派人士,他们在政治上、诗词上有共同语言。当时柳亚子的政治态度是很明朗的,与宋庆龄、何香凝并称为国民党三贤。
自广州一别,国内政治形势逆转。大革命失败后,毛泽东在湘赣边界领导工农暴动上了井冈山。1929年,柳亚子不怕杀头,赋诗歌颂毛泽东的革命斗争,作《存殁口号》一首,诗中写道:
神烈峰头墓草青,
湘南赤旗正纵横。
人间毁誉原休问,
并世支那两列宁。
原注谓“两列宁”为孙中山、毛润芝。第一句指紫金山中山陵所在地。第二句表达了对毛泽东所领导的工农武装斗争的热情赞扬,由于诗中所写的人物一生一死,故曰“存殁口号”。
在毛泽东还自称自己是“山大王”的时候,柳亚子就给予如此高的评价和赞扬,实属难能可贵。从现存的史料看,这首诗应当算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首或最早讴歌毛泽东的诗。当时能写出这样的诗来,需要何等的慧眼、何等的胆识!
1932年,蒋介石亲自指挥30万大军,向毛泽东领导的中央苏区发起第三次“围剿”。柳亚子在得知蒋介石不但没有消灭红军、反而遭到惨败的消息后,欣喜若狂,作新诗《怀人四截》,讴歌红军反“围剿”的胜利,表达自己对毛泽东的敬仰之情。
抗战时期,柳亚子在获得毛泽东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同日军殊死作战、并取得节节胜利的捷报时,情不自禁地自香港给毛泽东的寄诗。诗云:
弓剑桥陵寂不哗,
万年枝上挺奇花。
云天倘许同忧国,
粤海难忘共品茶。
杜断房谋劳午夜,
江毫丘锦各名家。
商山诸老欣能健,
白头相期奠夏华。
柳诗辗转到陕北延安,已是很晚的时候了。毛泽东读后,心情非常激动,给柳亚子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聊表心怀。
信文如下:
广州别后,十八年中,你的灾难也受得够了,但是没有把你压倒,还是屹然独立的,为你并为中国人民庆贺!“云天倘许同忧国,粤海难忘共品茶”,这是几年前你为我写的诗,我却至今作不出半句来回答你。看见照片,样子老一些,精神还好罢。没有病罢?很想有见面的机会,不知能如愿否?
敬祝
健康
毛泽东
一九四四年十一月二十一日
信中提到的“灾难”,是指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事变中,柳亚子受到蒋介石的通缉和搜捕,匿于夹壁中幸免,以后流亡日本。又指1941年4月,柳因谴责国民党当局制造反共的皖南事变,被国民党中央开除党籍。
四、《沁园春·雪》轰动重庆
毛泽东和柳亚子先生的第二次交往是在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以后。
1945年8月28日,毛泽东为与蒋介石谈判国内和平,由延安飞抵重庆,轰动山城,令世界瞩目。毛泽东抵渝当晚,柳即应邀参加了以周恩来、王若飞名义举行的茶会。两日后,柳亚子接到毛泽东邀请,前往曾家岩桂园拜访毛泽东。别后19年,相见欢然。
毛泽东在渝43天,二人时有诗信往返,晤谈欢畅。
9月6日,毛泽东偕周恩来、王若飞去沙坪坝南开学校南津村柳之寓所回拜柳亚子。兴奋的柳亚子即兴赋诗一首,并向毛泽东索诗。毛泽东应柳的索求,在离开重庆前4天,即10月7日,将《沁园春·雪》一词亲笔抄录给柳亚子,还郑重地钤上两印,其一为篆体阴文,即浑厚古朴的“毛泽东印”。并附信曰:初到陕北看见大雪时,填过一首词,似于先生诗格略近,录呈审正。
当时正是秋天,所以说“索句渝州叶正黄”。
柳亚子得此词,惊喜莫名,读罢慨叹:“展读之余,以为中国有词以来第一作乎,虽苏、辛犹未能抗手。”乃依毛泽东词韵和了一首《沁园春》词。
柳亚子写出和词后,抄下毛泽东的词连同自己的词,送给中共办的《新华日报》要求发表。报社负责人告之,公开发表毛泽东的诗词已有规定,需征得毛泽东本人的同意。此时毛泽东已回延安多日,联系不上。《新华日报》便于11月11日首先刊登了柳亚子的和词。
柳亚子的和词刊出后,引起各方面人士的重视。人们知道毛泽东有一首咏雪佳作留在重庆,想方设法要找到这首原词一读为快。重庆有一家民营报社《新民报》,时任该报副刊“西方夜谭”编辑的吴祖光从他人处抄得了毛泽东的词稿,但有三句遗漏,便多方寻找,终于从柳亚子处得到了一首完整的《沁园春·雪》,于是发表在11月14日的《新民报》副刊上。该副刊称毛词“风调独绝,文情并茂,而气魄之大不可及”。
《沁园春·雪》的发表,一时轰动山城,人们竞相颂诵。
蒋介石看到这首词产生这么大的影响,认为在政治上对国民党极为不利,国民党中央宣传部立即行动,组织“唱和”,想从气势上把毛泽东词的巨大影响压下去,但可惜的是,没有一个人的词能比得上毛泽东的词。
五、柳亚子将周瑜、诸葛亮、毛泽东跟他并列,希冀有朝一日,毛泽东跟他也能像当年曹操、刘备那样青梅煮酒论英雄
1945年10月2日,毛泽东又约柳亚子晤谈于重庆郊外红岩嘴八路军事办事处。
柳亚子推崇毛泽东的大无畏精神,希望毛泽东争取和平的诚意能够感动国民党,以制止反动派发动内战,这也正反映了当时一部分民主人士的看法。但是他们对毛泽东赴渝和谈的重大意义和国民党反动派玩弄的鬼蜮伎俩认识不足,于是毛泽东便向民主人士代表人物并柳亚子指出当时的形势。
10月4日,毛泽东函柳慰问柳夫人清恙,兼及国事,重申了对形势的估计,云:“前曾奉告二语,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信中,还对柳诗作出评价:“先生诗慨当以慷,卑视陆游、陈亮,读之使人感奋兴起,可惜我只能读,不能做。但是万千读者中多我一个读者,也不算辱没先生,我又引以自豪了。”
毛泽东对柳诗的高度评价,令柳亚子感奋不已,又作《赋赠一首》:
瑜亮同时君与我,
几时煮酒论英雄?
陆游、陈亮宁卑视,
卡尔中山愿略同。
柳在这首诗里不免恃才傲视,自视太高到忘乎所以,将周瑜、诸葛亮、毛泽东跟他柳亚子并列,希冀有朝一日,毛泽东跟他也能像当年曹操、刘备那样青梅煮酒论英雄。
毛泽东在重庆期间,柳亚子还邀请青年画家尹瘦石为毛泽东画像。柳亚子知道毛泽东雅好印章,便特请治印高手给毛泽东刻了两枚印章。一枚为白文“毛泽东印”,另一枚为朱文“润之”。但印章治成时,毛泽东已离渝返延安了,柳亚子只得托人带交毛泽东。毛泽东收到后,在给柳亚子的信中说:
亚子先生左右:
很久以前接大函,一病数月,未能奉复,甚以为歉……印章二方、先生的和词及孙女士的和词,均拜受了,“心上温馨生感激,归来絮语告山妻”,我也要这样说了。总之是感谢你,相期为国努力。
六、为柳亚子居所题写“上天下地之庐”。毛泽东为私人居所题词,此为仅有。
1949年4月29日上午,毛泽东派人将《和柳亚子先生》的七律诗送给柳亚子。毛泽东用诗的语言,劝解柳亚子“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指出柳亚子之所以有太多的牢骚,是由于眼光看得近,要把眼光放远点,跳出个人的小圈子,劝他不要回乡隐居了,留在北平参与建国工作,昆明池的水虽浅,但“观鱼胜过富春江”,因为毕竟是跟胜利的人民生活在一起。
柳亚子得诗后,非常感动,立即次韵、依韵题咏,说毛泽东有海水般的度量,并表示接受毛泽东的规劝。
5月1日上午,毛泽东携江青、李讷到颐和园拜访柳亚子,与柳联步过长廊,同乘画舫,游昆明湖一周。
“五一”节过后不久,毛泽东又派他的秘书田家英去接柳亚子到双清别墅作客。在双清别墅,毛泽东同柳亚子亲切交谈,并设宴请柳亚子吃了午饭。下午毛泽东送柳亚子时,对他说:“全国即将解放了,我们诚心诚意地欢迎您参加革命工作。”柳亚子连连点头说:“好!好!”
1949年9月30日,在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上,柳亚子当选为中央人民政府委员。同年11月,民革举行第二届全国代表大会,柳再次当选为民革中央常务委员。
1950年10月1日,柳亚子登上天安门检阅台,参加新中国成立一周年的国庆节庆典。10月3日,柳亚子于怀仁堂观看西南、新疆、吉林、内蒙古文工团联合演出歌舞晚会,应毛泽东之命,即席赋浣溪沙一阕,用纪大团结之盛况,诗曰:
火树银花不夜天,弟兄姊妹舞翩跹。歌声唱彻月儿圆。
不是一人能领导,哪容百族共骈阗?良宵盛会喜空前!
毛泽东步其韵奉和:
长夜难明赤县天,百年魔怪舞翩跹,人民五亿不团圆。
一唱雄鸡天下白,万方乐奏有于阗,诗人兴会更无前。
1950年9月,柳亚子一家移居紫禁城西之北长街,毛泽东特为柳的居所题写了“上天下地之庐”。毛泽东为私人居所题词,此为仅有。
新居环境幽美,柳亚子很满意,自云“精神变好,大非昔比了”。但从1951年2月起,柳亚子患脑动脉硬化症,1958年6月病逝于北京医院,终年72岁。
七、“反动印章”案
不想柳亚子乘鹤西去8年后,竟引出了一桩惊世骇人的“反动印章”案。
当年,柳亚子为了表示自己对毛泽东和斯大林的崇敬和爱戴,同时也展示自己为革命事业不惜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奋斗精神,请篆刻大师曹立庵刻了两枚印章,一方刻为“兄事斯大林,弟畜毛泽东”,另一方刻为“前身祢正平,后身王尔德,大儿斯大林,小儿毛泽东”。
第一方文中的“兄事”、“弟畜”典出《史记·季布传》:“长事爰丝,弟畜灌夫”,意为季布的弟弟季心好打抱不平,因杀人逃到吴国,躲在吴国丞相爰丝家里。季心像待兄长一样尊敬爰丝,又像待弟辈一样友爱西汉名将灌夫等人。
第二方文中的“大儿”、“小儿”典出《后汉书·祢衡传》:祢衡为东汉建安初年才子,此人性格傲岸,没有媚骨。在群贤荟萃的京城许都,他只看得起孔融(文举)和杨修(德祖)两人,常说:“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德祖,余子碌碌,莫足数也。”这里的“大儿”、“小儿”是“孺子”、“男儿”的意思,是对杰出人物或对自己钦佩的人物的尊敬。王尔德为19世纪末英国唯美主义作家,反对当时的市侩哲学和道德标准,宣传“为艺术而艺术”,晚年感到资本主义制度不合理,赞成以社会主义制度代替资本主义制度。
柳亚子深恐别人误会,又请曹立庵先生在第二方印上加了边款,语曰:“予倩立庵治印,援正平例,有大儿小儿语。北海齿德,远在祢上,正平德祖,亦生死肝胆交,绝无不敬之意,斯语特表示热爱耳。虑昧者不察,更乞立庵泐此,以溯其朔,并缀跋如左。1945年。亚子”。
借古论今,以古喻今,本是文人常用的一种抒情言志的方式。柳亚子正是以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对斯大林和毛泽东的敬重,在国民党“陪都”重庆,请人为他刻了这两枚印章。
1963年春,周恩来总理指示中国革命博物馆为1966年冬纪念孙中山诞辰100周年,大力收集孙中山和同盟会元老廖仲恺、朱执信、何香凝、柳亚子等人的文物。他特派文化部副部长齐燕铭到柳宅,动员柳的后人损赠遗物。不久,中国革命博物馆接受了柳氏家属捐献的柳亚子遗留的文献资料、诗文手稿及其他文物6000余件,将此作为革命文物加以珍藏。这是中国人民给予柳亚子的崇高荣誉。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7月初,柳亚子的这两枚印章引起了康生的注意,博古通今的“无产阶级理论权威”康生,不顾专家鉴定和解说,利用群众不熟悉历史典故和古代汉语,故意引导人们把“大儿”、“小儿”这两个词理解为“大儿子”、“小儿子”,认为这是对伟大领袖的亵渎,是大逆不道、罪该万死。因此,他一口咬定柳亚子是“反动之极”,是“反革命”的,并杀气腾腾地责问中国革命博物馆:“是个革命博物馆,还是个反革命博物馆?”他明知收藏遗物是遵照周总理指示,却别有用心地说:“革命博物馆竟然接收和保存这样反革命的东西,令人十分惊异。”并下令文化部“彻底追查”。
在他的淫威下,柳亚子的这两枚印章被定性为“诬蔑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反动印章”,并派人监督,将印章砸碎,还将印章的照片和底片全部焚毁。
“文革”结束后,“反动印章”案被彻底平反。
柳亚子(1887—1958)名弃疾,字安如,别号亚子,江苏吴江人,近代著名的爱国诗人。
一、柳亚子突然发牢骚
诗人柳亚子跟毛泽东常有诗词唱和,国人知道柳亚子,大多也是得助于读毛泽东的诗词。
1949年2月,柳亚子在香港接到毛泽东电报,邀他到已解放了的北平。3月25日早晨,中共中央领导机关从西柏坡抵达北平。下午,柳亚子作为30名代表之一,随诸老赴西苑机场迎接毛泽东。当晚,毛泽东派车接他出席颐和园益寿堂晚宴,优礼有加。是夜,柳亚子情绪极为昂扬兴奋,赋七律三首,以纪其盛。
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3月28日夜,柳亚子竟作七律一首《感事呈毛主席》:
开天辟地君真健,
说项依刘我大难。
夺席谈经非五鹿,
无车弹铗怨冯驩。
头颅早悔平生贱,
肝胆宁忘一寸丹。
安得南征驰捷报,
分湖便是子陵滩。
柳亚子怎么会在突然之间闹情绪而牢骚满腹、要步严子陵的后尘归隐江南故乡?
“无车弹铗怨冯驩”——以出无车食无鱼而弹铗的古代孟尝君食客冯驩自况,这是明显的怨待遇低薄,而感叹自己的头颅虽是贱的,但心却是赤诚的。这里包含着什么隐情?
二、毛泽东和诗:“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
据史料披露,那几天和以后一段时间,柳亚子情绪确实郁闷,他觉得自己反蒋有功,又很有才学,却没有受到取得胜利的中共应有的重视,对自己的政治安排颇多不满。10个月前,在中共中央邀请各民主党派和无党派民主人士的代表到解放区参与新政协的名单上,他名列第五,现在李济深被民革推选出席新政协筹备会代表,而自己却被自己所参加创建的民革排除在外(后来民革代表由6人增至16人,他才被补入——笔者注),连代表资格都没有,就连中共领导的“文联”、“作协”这样的文化团体的领袖职位也没他的份儿,他感到十分失意。他觉得,周恩来自进入北平这几天,几乎每天都设宴款待各个方面的头头脑脑,而独独将他晾在一边不闻不问。这不是赴一顿宴席的问题,而是政治待遇问题,表明一个人在中共领袖心目中的地位。他直气得大叫:“再没人管,就吊死在这里!”
一天,柳亚子想去西山碧云寺参拜孙中山先生的灵堂,要接待部门安排车子。当时,中共中央初入北平,百事待举,车子实在不够用,工作人员认为柳去西山不一定非要派车不可,就没有派车。柳很生气,便写信给相关负责人连贯,并请转告周恩来。连贯认为这等小事不能去干扰忙得不可开交的周副主席,便未将柳的话转告给周。而柳却以为是周恩来不理睬他了。
4月7日,柳亚子在日记上写道:“……以后当决心请假一月,不出席任何会议,庶不至由发言而生气,由生气而骂人,由骂人而伤身耳!”
柳亚子被从六国饭店安排到颐和园居住后,到西苑逛市场,门卫不认识他,回来时就挡住他问“找谁”,柳亚子生气了:“我在这里住七八天了,你还不认识我?”他以为是门卫有意刁难他,就举起拐杖打门卫,门卫举起右手接住他的拐杖,就是不让他进。最后几个便衣卫士看见园门口围了一群人,走过去才发现是柳亚子在与门卫吵架,赶紧止住门卫,向柳作了门卫制度的解释,请他进园。
负责柳亚子生活的管理员恭敬地请示晚餐食谱,柳亚子怒吼道:“我不吃干菜,给我买鲜黄瓜!”
“鲜黄瓜?”管理员很为难地说,“那得7月以后……”
柳亚子听罢,随手掴了管理员一记耳光!这位管理员在部队上当过连队的副指导员,是中央机关从军政大学学员中选调过来的,他出生入死在火线上拼了10年,现在胜利了,竟无辜地被一个民主人士打耳光,他怎么也想不通。此事很快就被报到周恩来那里。日理万机的周恩来立即带了一桌酒席来到颐和园,在听鹂馆宴请柳亚子。
周公礼遇,柳亚子十分高兴。柳亚子正要向中共进言李任潮(即李济深——笔者注)那样的人不能重用,新政协的人事不能大权旁落。还未待柳亚子开口,周恩来便很客气地向柳作了解释:“柳先生,我们进城不久,许多事情安排不周,请先生谅解……不参加新政协筹备工作的,不一定在政府里就不安排重要职位,参加新政协筹备工作的,也不可能都是中央人民政府委员。希望柳先生把眼光放远一些,多加保重,今后有的是工作请你做。”未及柳亚子反应,周恩来举杯与柳亚子干杯之后,便直率地对柳说:“柳老,我给你提个意见,可以吗?”周恩来严肃地说,“柳先生,打人,在我们革命队伍里历来是不允许的。”
柳亚子举杯的手顿时僵住。
周恩来见柳亚子尴尬,又和蔼地说:“我们有不当之处,请您原谅,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由邓颖超同志陪你们。”说罢,即离席而去。
邓颖超赶紧为柳亚子添酒、劝菜。
离席后,周恩来向管理员交待:“柳老是我们党的老朋友,帮过我们许多许多。他是我们党中央请来的客人,他的生活你们一定要照顾好。”最后周恩来叮嘱,“凡是柳老要求的,必须完成,他没有提出来的,我们也要想到。不要担心经费超过标准,这里不是陕北,也不是西柏坡,北平有高级市场嘛!”
对柳亚子因不如意而闹情绪、发牢骚的事,毛泽东了如指掌,于是在日以继夜的忙碌中,于1949年4月29日,写了一首《和柳亚子先生》的七律,有的放矢地答复柳亚子《感事呈毛主席》七律诗:
饮茶粤海未能忘,
索句渝州叶正黄。
三十一年还旧国,
落花时节读华章。
牢骚太盛防肠断,
风物长宜放眼量。
莫道昆明池水浅,
观鱼胜过富春江。
三、作诗讴歌毛泽东的第一人
1926年,时任国民党中央宣传部代部长的毛泽东在广州主持农民运动讲习所时,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柳亚子在广州初晤毛泽东,这便是“饮茶粤海”,也是柳亚子与毛泽东的第一次交往。毛泽东之所以与柳亚子论交,是因为柳亚子不仅是诗人,更是国民党内左派人士,他们在政治上、诗词上有共同语言。当时柳亚子的政治态度是很明朗的,与宋庆龄、何香凝并称为国民党三贤。
自广州一别,国内政治形势逆转。大革命失败后,毛泽东在湘赣边界领导工农暴动上了井冈山。1929年,柳亚子不怕杀头,赋诗歌颂毛泽东的革命斗争,作《存殁口号》一首,诗中写道:
神烈峰头墓草青,
湘南赤旗正纵横。
人间毁誉原休问,
并世支那两列宁。
原注谓“两列宁”为孙中山、毛润芝。第一句指紫金山中山陵所在地。第二句表达了对毛泽东所领导的工农武装斗争的热情赞扬,由于诗中所写的人物一生一死,故曰“存殁口号”。
在毛泽东还自称自己是“山大王”的时候,柳亚子就给予如此高的评价和赞扬,实属难能可贵。从现存的史料看,这首诗应当算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首或最早讴歌毛泽东的诗。当时能写出这样的诗来,需要何等的慧眼、何等的胆识!
1932年,蒋介石亲自指挥30万大军,向毛泽东领导的中央苏区发起第三次“围剿”。柳亚子在得知蒋介石不但没有消灭红军、反而遭到惨败的消息后,欣喜若狂,作新诗《怀人四截》,讴歌红军反“围剿”的胜利,表达自己对毛泽东的敬仰之情。
抗战时期,柳亚子在获得毛泽东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同日军殊死作战、并取得节节胜利的捷报时,情不自禁地自香港给毛泽东的寄诗。诗云:
弓剑桥陵寂不哗,
万年枝上挺奇花。
云天倘许同忧国,
粤海难忘共品茶。
杜断房谋劳午夜,
江毫丘锦各名家。
商山诸老欣能健,
白头相期奠夏华。
柳诗辗转到陕北延安,已是很晚的时候了。毛泽东读后,心情非常激动,给柳亚子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聊表心怀。
信文如下:
广州别后,十八年中,你的灾难也受得够了,但是没有把你压倒,还是屹然独立的,为你并为中国人民庆贺!“云天倘许同忧国,粤海难忘共品茶”,这是几年前你为我写的诗,我却至今作不出半句来回答你。看见照片,样子老一些,精神还好罢。没有病罢?很想有见面的机会,不知能如愿否?
敬祝
健康
毛泽东
一九四四年十一月二十一日
信中提到的“灾难”,是指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事变中,柳亚子受到蒋介石的通缉和搜捕,匿于夹壁中幸免,以后流亡日本。又指1941年4月,柳因谴责国民党当局制造反共的皖南事变,被国民党中央开除党籍。
四、《沁园春·雪》轰动重庆
毛泽东和柳亚子先生的第二次交往是在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以后。
1945年8月28日,毛泽东为与蒋介石谈判国内和平,由延安飞抵重庆,轰动山城,令世界瞩目。毛泽东抵渝当晚,柳即应邀参加了以周恩来、王若飞名义举行的茶会。两日后,柳亚子接到毛泽东邀请,前往曾家岩桂园拜访毛泽东。别后19年,相见欢然。
毛泽东在渝43天,二人时有诗信往返,晤谈欢畅。
9月6日,毛泽东偕周恩来、王若飞去沙坪坝南开学校南津村柳之寓所回拜柳亚子。兴奋的柳亚子即兴赋诗一首,并向毛泽东索诗。毛泽东应柳的索求,在离开重庆前4天,即10月7日,将《沁园春·雪》一词亲笔抄录给柳亚子,还郑重地钤上两印,其一为篆体阴文,即浑厚古朴的“毛泽东印”。并附信曰:初到陕北看见大雪时,填过一首词,似于先生诗格略近,录呈审正。
当时正是秋天,所以说“索句渝州叶正黄”。
柳亚子得此词,惊喜莫名,读罢慨叹:“展读之余,以为中国有词以来第一作乎,虽苏、辛犹未能抗手。”乃依毛泽东词韵和了一首《沁园春》词。
柳亚子写出和词后,抄下毛泽东的词连同自己的词,送给中共办的《新华日报》要求发表。报社负责人告之,公开发表毛泽东的诗词已有规定,需征得毛泽东本人的同意。此时毛泽东已回延安多日,联系不上。《新华日报》便于11月11日首先刊登了柳亚子的和词。
柳亚子的和词刊出后,引起各方面人士的重视。人们知道毛泽东有一首咏雪佳作留在重庆,想方设法要找到这首原词一读为快。重庆有一家民营报社《新民报》,时任该报副刊“西方夜谭”编辑的吴祖光从他人处抄得了毛泽东的词稿,但有三句遗漏,便多方寻找,终于从柳亚子处得到了一首完整的《沁园春·雪》,于是发表在11月14日的《新民报》副刊上。该副刊称毛词“风调独绝,文情并茂,而气魄之大不可及”。
《沁园春·雪》的发表,一时轰动山城,人们竞相颂诵。
蒋介石看到这首词产生这么大的影响,认为在政治上对国民党极为不利,国民党中央宣传部立即行动,组织“唱和”,想从气势上把毛泽东词的巨大影响压下去,但可惜的是,没有一个人的词能比得上毛泽东的词。
五、柳亚子将周瑜、诸葛亮、毛泽东跟他并列,希冀有朝一日,毛泽东跟他也能像当年曹操、刘备那样青梅煮酒论英雄
1945年10月2日,毛泽东又约柳亚子晤谈于重庆郊外红岩嘴八路军事办事处。
柳亚子推崇毛泽东的大无畏精神,希望毛泽东争取和平的诚意能够感动国民党,以制止反动派发动内战,这也正反映了当时一部分民主人士的看法。但是他们对毛泽东赴渝和谈的重大意义和国民党反动派玩弄的鬼蜮伎俩认识不足,于是毛泽东便向民主人士代表人物并柳亚子指出当时的形势。
10月4日,毛泽东函柳慰问柳夫人清恙,兼及国事,重申了对形势的估计,云:“前曾奉告二语,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信中,还对柳诗作出评价:“先生诗慨当以慷,卑视陆游、陈亮,读之使人感奋兴起,可惜我只能读,不能做。但是万千读者中多我一个读者,也不算辱没先生,我又引以自豪了。”
毛泽东对柳诗的高度评价,令柳亚子感奋不已,又作《赋赠一首》:
瑜亮同时君与我,
几时煮酒论英雄?
陆游、陈亮宁卑视,
卡尔中山愿略同。
柳在这首诗里不免恃才傲视,自视太高到忘乎所以,将周瑜、诸葛亮、毛泽东跟他柳亚子并列,希冀有朝一日,毛泽东跟他也能像当年曹操、刘备那样青梅煮酒论英雄。
毛泽东在重庆期间,柳亚子还邀请青年画家尹瘦石为毛泽东画像。柳亚子知道毛泽东雅好印章,便特请治印高手给毛泽东刻了两枚印章。一枚为白文“毛泽东印”,另一枚为朱文“润之”。但印章治成时,毛泽东已离渝返延安了,柳亚子只得托人带交毛泽东。毛泽东收到后,在给柳亚子的信中说:
亚子先生左右:
很久以前接大函,一病数月,未能奉复,甚以为歉……印章二方、先生的和词及孙女士的和词,均拜受了,“心上温馨生感激,归来絮语告山妻”,我也要这样说了。总之是感谢你,相期为国努力。
六、为柳亚子居所题写“上天下地之庐”。毛泽东为私人居所题词,此为仅有。
1949年4月29日上午,毛泽东派人将《和柳亚子先生》的七律诗送给柳亚子。毛泽东用诗的语言,劝解柳亚子“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指出柳亚子之所以有太多的牢骚,是由于眼光看得近,要把眼光放远点,跳出个人的小圈子,劝他不要回乡隐居了,留在北平参与建国工作,昆明池的水虽浅,但“观鱼胜过富春江”,因为毕竟是跟胜利的人民生活在一起。
柳亚子得诗后,非常感动,立即次韵、依韵题咏,说毛泽东有海水般的度量,并表示接受毛泽东的规劝。
5月1日上午,毛泽东携江青、李讷到颐和园拜访柳亚子,与柳联步过长廊,同乘画舫,游昆明湖一周。
“五一”节过后不久,毛泽东又派他的秘书田家英去接柳亚子到双清别墅作客。在双清别墅,毛泽东同柳亚子亲切交谈,并设宴请柳亚子吃了午饭。下午毛泽东送柳亚子时,对他说:“全国即将解放了,我们诚心诚意地欢迎您参加革命工作。”柳亚子连连点头说:“好!好!”
1949年9月30日,在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上,柳亚子当选为中央人民政府委员。同年11月,民革举行第二届全国代表大会,柳再次当选为民革中央常务委员。
1950年10月1日,柳亚子登上天安门检阅台,参加新中国成立一周年的国庆节庆典。10月3日,柳亚子于怀仁堂观看西南、新疆、吉林、内蒙古文工团联合演出歌舞晚会,应毛泽东之命,即席赋浣溪沙一阕,用纪大团结之盛况,诗曰:
火树银花不夜天,弟兄姊妹舞翩跹。歌声唱彻月儿圆。
不是一人能领导,哪容百族共骈阗?良宵盛会喜空前!
毛泽东步其韵奉和:
长夜难明赤县天,百年魔怪舞翩跹,人民五亿不团圆。
一唱雄鸡天下白,万方乐奏有于阗,诗人兴会更无前。
1950年9月,柳亚子一家移居紫禁城西之北长街,毛泽东特为柳的居所题写了“上天下地之庐”。毛泽东为私人居所题词,此为仅有。
新居环境幽美,柳亚子很满意,自云“精神变好,大非昔比了”。但从1951年2月起,柳亚子患脑动脉硬化症,1958年6月病逝于北京医院,终年72岁。
七、“反动印章”案
不想柳亚子乘鹤西去8年后,竟引出了一桩惊世骇人的“反动印章”案。
当年,柳亚子为了表示自己对毛泽东和斯大林的崇敬和爱戴,同时也展示自己为革命事业不惜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奋斗精神,请篆刻大师曹立庵刻了两枚印章,一方刻为“兄事斯大林,弟畜毛泽东”,另一方刻为“前身祢正平,后身王尔德,大儿斯大林,小儿毛泽东”。
第一方文中的“兄事”、“弟畜”典出《史记·季布传》:“长事爰丝,弟畜灌夫”,意为季布的弟弟季心好打抱不平,因杀人逃到吴国,躲在吴国丞相爰丝家里。季心像待兄长一样尊敬爰丝,又像待弟辈一样友爱西汉名将灌夫等人。
第二方文中的“大儿”、“小儿”典出《后汉书·祢衡传》:祢衡为东汉建安初年才子,此人性格傲岸,没有媚骨。在群贤荟萃的京城许都,他只看得起孔融(文举)和杨修(德祖)两人,常说:“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德祖,余子碌碌,莫足数也。”这里的“大儿”、“小儿”是“孺子”、“男儿”的意思,是对杰出人物或对自己钦佩的人物的尊敬。王尔德为19世纪末英国唯美主义作家,反对当时的市侩哲学和道德标准,宣传“为艺术而艺术”,晚年感到资本主义制度不合理,赞成以社会主义制度代替资本主义制度。
柳亚子深恐别人误会,又请曹立庵先生在第二方印上加了边款,语曰:“予倩立庵治印,援正平例,有大儿小儿语。北海齿德,远在祢上,正平德祖,亦生死肝胆交,绝无不敬之意,斯语特表示热爱耳。虑昧者不察,更乞立庵泐此,以溯其朔,并缀跋如左。1945年。亚子”。
借古论今,以古喻今,本是文人常用的一种抒情言志的方式。柳亚子正是以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对斯大林和毛泽东的敬重,在国民党“陪都”重庆,请人为他刻了这两枚印章。
1963年春,周恩来总理指示中国革命博物馆为1966年冬纪念孙中山诞辰100周年,大力收集孙中山和同盟会元老廖仲恺、朱执信、何香凝、柳亚子等人的文物。他特派文化部副部长齐燕铭到柳宅,动员柳的后人损赠遗物。不久,中国革命博物馆接受了柳氏家属捐献的柳亚子遗留的文献资料、诗文手稿及其他文物6000余件,将此作为革命文物加以珍藏。这是中国人民给予柳亚子的崇高荣誉。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7月初,柳亚子的这两枚印章引起了康生的注意,博古通今的“无产阶级理论权威”康生,不顾专家鉴定和解说,利用群众不熟悉历史典故和古代汉语,故意引导人们把“大儿”、“小儿”这两个词理解为“大儿子”、“小儿子”,认为这是对伟大领袖的亵渎,是大逆不道、罪该万死。因此,他一口咬定柳亚子是“反动之极”,是“反革命”的,并杀气腾腾地责问中国革命博物馆:“是个革命博物馆,还是个反革命博物馆?”他明知收藏遗物是遵照周总理指示,却别有用心地说:“革命博物馆竟然接收和保存这样反革命的东西,令人十分惊异。”并下令文化部“彻底追查”。
在他的淫威下,柳亚子的这两枚印章被定性为“诬蔑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反动印章”,并派人监督,将印章砸碎,还将印章的照片和底片全部焚毁。
“文革”结束后,“反动印章”案被彻底平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