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江某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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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江在这一段叫荆江。荆江九曲愁肠,不是人们想象的一泻千里,地图上就看得到。浩浩江流在这儿格外纠结,好像事情没想清楚,精神有些错乱。荆者,荆棘也。为什么叫荆江,就是长满荆棘的江。这儿很险,有“万里长江,险在荆江”之说。这儿的水乱,风乱,怪事儿不断。前几年,一条游轮在荆江监利段好好地航行,突遇强风,那么大的船竟几分钟翻沉了,死了四百多人,十分诡异。唉,谁叫它在北纬30度上呢?
  荆江的一个船业社就在这里,岸上主要住着一些孤老头子,老船工。年轻时在水上飘荡,四海为家,也就不想结婚,到老了孑然一身,自己弄个小灶开伙做饭,喝点小酒等死。这种人在船业社有五六十,生活一样,死法各异。
  曲四还活着,他八十了吧,许多比他精神的人也活不过他,在江边碓子堆石头上喝酒的人就是他,一顿喝一至二两酒,杯子很脏,菜很孬,总是没有热菜,都是些用塑料袋装着的鸡爪、虾子、毛豆、海带。一个咸蛋用筷子挖去挖来,混时间。也不与人打交道,像一只趴在石头上的老水獭,一副老来无人情的样子。有关心的人说,曲爹,下来啊,石头上滑溜风大。他不听,由他去吧,说不定哪一天喝着喝着,身子一歪,掉江里喂王八。曲四小中风过一回,但总能从惊涛拍岸里回来,这是他的本事。
  曲四总是天黑了才回来,他当了一辈子船工,爱水上的热闹,来来往往的大小轮船,有客轮,有货轮。这些年客轮不像往年的客轮,都是豪华游轮,到了晚上,游轮上灯火辉煌,远远看去,就是一座座漂浮行走的水上宫殿。上面许多人走动,像在梦中。站在岸上看与站在水里看是不同的,在碓子堆上就像在水上跑船一样,感觉又回到了船上。大船一来,浪也来了,浪打在碓子堆上,跟打在船舷上的声音一个样,啪啪的,哗哗的,水一晃,人也就晃起来,加上酒,人就醉了。
  船上好看,航标艇更好看,一闪一闪的,一排一排的,这里明了,那里暗了,像女人挑逗的眼睛。在这一段,有许多浅滩,还有流沙,时常变动聚集,航标艇要时常移动,以指引来往船舶安全行驶,不让搁浅。所以那里有一长串逶迤的航标灯,比马路上的灯有趣多了,会晃荡,会起伏,就像一条灯龙在水里摇头摆尾,神秘有趣。如果是白天,这里的航标艇也好看,有红的,黄的,蓝的,白的,现在的人把这些小艇漆得五颜六色。从碓子堆望去,那里还有一个过河标,一个接岸标,一个界线标。在远远的洲子拐弯处,有一个航标艇,漆的是橙黄色,晚上一闪一闪就像安庆标标的眼睛,标标穿的就是条橙黄色的裤子,标标是个女人,是他的女人,曾经是他的女人。人不怎么漂亮,有点黑,牙齿有缝,但结实,乳房劲鼓鼓的。走路两边晃动,眼睛一眨一眨,就像那盏航标灯。标标,标标……每到安庆时他就急切地这样叫她,在床上也这样叫她。标标说,你这死鬼,叫得比我还凶。可就是,后来的某一天,标标突然不见了。
  穿橙黄色裤子的标标,标标,标标。每天白天在碓子堆,他都能见到标标,晚上也能见到。
  有一年,他老了,是个糟老头了,特别想标标,就坐车去了安庆(坐车比船快),在那个当年的沿江小旅社、现在的高楼大厦里找服务员标标,哪儿有她的影子!问人都问不到了,全是山南海北的年轻人。有一年,他在那儿的码头等自己的煤船,就住在标标的小旅社,楼上是通铺,可只住他一个人。就这样,标标就成了他的人。半夜去敲她的值班室,两人在一起,她不让他动,不让他叫,不让他叫标标。就那么,一夜未动。他妈的,不动好难受,可不动回忆了一辈子,两辈子也能回忆……
  有一天夜里,那盏航标灯没了,早晨起来看,航标艇也没了。一夜没睡,航标灯熄了,船可要倒霉,到处的浅滩暗礁,在江河里航行,靠的就是航标。早起看时,果然,一条大货船在那儿搁浅了。那条船在那儿奋斗挣扎了一夜,已经疲惫不堪,船上有三两个人,船歪在那儿不能动弹。找条清障船来拖动,可得付出一大笔。清障船如今都被个体户承包了,敲诈搁浅船是他们的本事,独家经营,不宰你宰谁。有一年,曲四他们的船在洞庭湖搁浅,花了三天工夫才爬出来。还有一年,一条四川的拖轮沉在荆江的燕子矶,找打捞公司一谈,打捞费比造一条新船还多,那打捞上来还有卵用,不如再买条新的,船就永远沉在了江底,桅杆伸出水面,像条溺水者的手臂,好凄凉。
  航标艇有走锚的,就是被水拔走了锚,昨晚风并不大,照说不会走锚,那艇到哪儿去了呢?标标,标标……
  一天魂不守舍的曲四就在江边转圈,好在到了傍晚,航标队的轮船拖来了一条航标艇,灯又亮了。但他看到,那不是他天天见到的橙黄色的“标标”,是一条白色的艇,白得好难受,像标标死了的挽幛。
  航标队如今是怎么了?这不是拿驾船人的性命开玩笑吗?航标灯熄了,江上的道路就没了,船就迷失了。在长江上讨饭吃的人,就是在阎王爷嘴里讨饭吃,常言说行船跑马三分命,活着就是赌命一场。有多少在水里死去的同事!
  又熄了一盏。这一夜,凄惶的汽笛就没有停过,像是在求救,又像是在愤怒骂人,也是在通知后面的船,这条路不通了,有船遇险了。还不是一条,有几条船搁浅。早晨的时候,从碓子堆江边看去,有疏浚勘测的船,然后下锚,再放航标艇。晨雾在慢慢散开,江鸥在翩翩翻飞。还有一条船在原地,是一条油轮,它扎得太深,船歪斜了,来了一条油轮在帮它吸油转运。
  曲四那天是抱着手从碓子堆回来的,喝高了,酒瓶渣子還划伤了他的手。隔壁的哮喘老头和他收养的孙子将曲四架到屋里,屋里一团糟,没收拾,床上黑糊糊的,一种老单身汉的气味令人作呕。那屋子先后住过许多老头,也死过许多老头。屋子是半截墙,隔壁的老头哮喘,也传染上了他收养的孙子,那小孩也喘,一到半夜,这祖孙俩喘得不可开交。老的喘得没气了,回过神来,小的接着喘得没气。老的又去拍打小的。再后来两个都喘得没了气,像是死了。可第二天门一开,又看到两个安静的爷孙在昏暗的房间里吃饭——又活过来了。这爷孙两个的脸,白得像硫磺熏过的馒头,又像在地窖里关了十年似的。
  哮喘又“传染”上他了。
  一连几天晚上在江边石头上看航标灯不回,喝醉了就躺在石头上,受了风寒,在药店里买了些药吃,没有效,就问隔壁的老哮喘,老哮喘说他们爷孙俩喝的是方子药,葶苈子炒了泡水喝。不就是播娘蒿的子嘛。有特效,不然我们早喘死了。曲四想,死了还好些,免得让我整夜睡不着觉。   他去找葶苈子,要到沙洲子上去,那里有几个松散的村庄,过荆江故道的一条河,叫江猪河,很细的河,会有些江猪,但这几年也少见了。洲子上有大片的芦苇,有稻田。这条河因藏在洲子里,平时无风无浪,那时候船业社的船每到风季就会到这河里停船扎风,十二级台风也不怕。
  过一个小渡就到了洲子上,洲子的渡口有个小餐馆,有酒幌子,外头是芦苇,里面的桌子像在潲水里滚过的,苍蝇乱飞,只有两三张长条桌子,歪歪斜斜,塑料凳子都老化了,坐着喝酒时凳子会突然倒地,以为食客中风了。爬起来一看,凳腿断了,摸摸头,骂几句,再找个好点的凳子继续喝。
  芦荡路埂边,到处是葶苈子。他采了一些,加上半夏、桔梗。太阳太烈,芦苇密不透风,汗水直下,就顺着河沿往渡口赶。走着走着,在一个小水湾里,看到一个橙黄色的家伙,是条小艇!艇里装着新收的稻谷,还有几捆稻草。船上没有人。走近一看,密封舱用氧焊割了,还焊了两个桨桩插孔,弄成了一条小船。这是标标!标标!就像安庆的女人被人肢解了一样,好一阵心疼。瞅瞅没人,挥起手中挖药的小铲,朝那些谷包戳去,让新打的谷子哗哗地往河里流。叫你偷航标艇的!个狗日的!一千刀捅死你也不解恨。捅!捅!捅!……一包包的稻谷流空了,鱼们来抢谷吃,还有乌龟也出现了。喂饱你们!让狗日的再偷!你偷航标灯,就是抠老子驾船人的眼珠子,便宜你个狗东西的!
  戳了谷包,拼命往渡口跑,喘了一会儿,原准备在餐馆搞点酒的,也不敢了,过了渡,回到船业社。
  过了两天,江猪河洲子渡口的餐馆就有个船业社的老头坐在那里,要一盘花生米喝酒,还抽烟,喘,难受。“爷,您少喝一杯行么?”“我吃药呢,甭管我,你做你的菜。”铲刀放在桌上,挖药的?捉龟的?
  有人问出他来,曲爹。“曲爹您身体还好。”“好个屁,喘死算球!这酒呛人,肯定是勾兑的!”
  一些老人想起他们这些船工,在这里扎风修船时,爱到洲子上打狗,夏天也打,闹得鸡飞狗跳,跟当年的武汉知青一个球样。当地老人看着哮喘老头,悄悄在门口议论:坏人都老了。
  “船业社的比当年知青还坏,割人家活猪的屁股。猪长起来,连屁股都没有,船业社的混账东西,比日本鬼子还残暴。”
  见了面,还是笑嘻嘻的,“曲爹,来吃我的腊猪肝。”曲爹见多识广,痰多,会吹,什么事儿都知道,医院出了事,诊死了人,抬尸围了县政府。公安局长开车撞死了人,他司机顶替的;他老婆打麻将用的是一万元一扎的钞票,没开封的,一盘一万;搬家有五个煤气坛子,里面全装的钱……
  曲爹懂太多,像教授。可曲爹只吃花生米或者凉拌毛豆,还穿双凉鞋去挖草药。有时候累了,一个人在角落里喝闷酒,望着小河和远处的荆江。
  这天曲四将一个装草药的袋子放到角落里,抹了汗就要酒当水喝。刚才大家说河边有船失火了,谷子全烧成米饭了,不一会儿有个男人未进门就在外大声嚷嚷说老子倒霉啰,是哪个狗鸡巴日的放老子的火,并要了一碟卤猪耳朵:“上次戳老子的谷损失惨重,前天又戳老子的鸡饲料,三袋喂了鱼,这次又放火烧了老子的谷包,老子又没得罪哪个!婊子养的下手好狠哪!”
  一个老头嘿嘿笑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把火烧。”
  那男人说:“老子做了什么恶事?”那男人一张苦瓜脸,两只巴扇手,个头却很矮。曲四在打量他,嘴巴一跳一跳。
  “百渡你说人家烧你的船是为啥哩?”
  叫百渡的男人嚼着卤猪耳朵说:“偷谷呗。”
  “偷谷能背得走吗?要偷不把你的船划走了?我说百渡呀,前年我在九华山进香,看到一副对联,叫‘好人好自己,坏人坏自己’,不做坏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百渡烦了,嚓嗞嚓嗞嚼着脆骨耳朵说:“少跟我扯这些迷信,老子捅了他的先人,抓住了往死里打,拧下他的鸡头,不想活了!”
  “你说哪个?”
  这时,大伙看到在角落喝酒的曲四老头犟着头站起来,推了下桌子,眼睛里汪着浓酒,起来示意百渡往外走,要干架的阵势,边走边说:“你刚才骂哪个?你鸡巴这么个贱人,你还骂人嚼蛆?”
  这老头也不看百渡,却将头擂过去。百渡本来就要抓狂,又见出来个陌生老头要跟他干仗,打抱不平,还是个酒疯子。百渡不想理这人,也没出去的意思,停下筷子说:“我又没骂你。”
  曲四将酒杯往桌上一磕,大声说:“我听不得骂人!”
  店老板看有人怼上了,忙出来解围:“和谐社会,消气消气。百渡你那是条凶船,还不吐了脱手?”
  那个老船工说:“偷一袋谷几个卵钱,偷一条船几千。”
  “那我卖给你。”
  餐馆老板说:“你烧了不是今年走火么?百渡你要发大财了,不是中六合彩就是中五百万。”
  “鸡子,卵!老子抓住了是要沉水喂鱼的!”
  “你有这个狗胆!”曲四突然咆哮,自己先喘了,但还是咆哮,“你进门就骂,先闭住你的……臭嘴!”他喘得弯下腰去,双手卡着自己的脖子。又突然,一个饿狗扑食,转过身子就抓上了百渡的脸。还抓住了对方的T恤,是件广告衫,上面印著“海天酱油”之类。只听嘶啦一声,圆领就开了,一直开齐肩膀,露出一个男人怒气冲冲的长毛的乳房遗址。百渡完全丧失了脸面,甚至有一种羞辱感,也就去抓曲四的衣裳。曲四虽老,还是个老水手坯子,在岸上也很机灵,辗转腾挪,依然浪里白条一般。两个人就在餐馆旁边的粪堆上打起来了。
  你来我往,两人一直打上河堤,百渡虽年轻,完全占不到一点便宜,裆里还遭了一脚,或者铲了一刀,睾丸上有盐漤般的剧痛,又不敢出声。他感到这老头下手极狠,有暗劲,仿佛对他怀有刻骨仇恨。
  百渡最后还是年龄占了上风,将曲四逼进河里,回到餐馆,回到残存的卤猪耳朵面前。
  曲四从江猪河里爬起来,头上顶着一些水草,手上挥舞着那把明晃晃的挖药的小铲刀,十分可笑。大伙见状大喊百渡快走!百渡看到一个浑身水草的怪物向他杀来,丢下酒杯赶紧从后门夺路而逃。但没忘将剩余的卤猪耳朵倒进嘴里。   打了那一架,百渡作为当地人,都不敢露面了,说那个老船古佬抹脸无人情。曲四还来,无事一样,喝酒,脚放在凳子上,像个无敌英雄。洲子上的人都觉得这老头怪,还是老板问出了门道,趁他酒意正浓时说:“曲爹,你天天到这儿是为什么?”曲四说:“没事转转呗,混阳寿呗。”“你一定是有事。”
  曲四就说他看这河里有小艇,亲戚家放鸭,要条小艇。老板说,你找百渡呀,就是那个爱吃卤猪耳朵的,被你杀得不敢再来的人,我的卤猪耳朵没人吃啦。
  “他可是有本事的人。”老板说。
  “你把他叫来谈谈。”
  后来老板就叫来了百渡,进来就说:“不是冤家不碰头,百渡,你那条艇,卖给曲爹。”
  “八千。”百渡比划了一下,一口价地说。
  “你那条凶艇,白给老子也不要。”
  “两千五,不再讲价。”
  “你格老子价格这大的水分,再谈!”挥手讓百渡带他去看船。
  到了百渡的家,看到了门缝里放着的一个电瓶,果然是航标艇上拆下来的,晚上可以当电灯哩,这狗日的。
  河边的那条小艇,曲四看了无数遍,有几处烧痕,黑糊糊的。
  “烧了?”
  “铁烧得坏?我刷点油漆就成新的了。”
  “航标艇啊?”
  “屁!我的船,你只管用。”
  “再要艘新的,不要烧的。”
  “你不是诚心想要。”
  “新的。”曲四坚持说。他的腿疼。
  百渡看这老头,审视他话的真假,“你去搞。”
  “我老了。”
  “多少钱?”百渡咬咬牙说。
  “顶多,三千。”
  “不反悔?”
  “反悔你揍我,不还手。”
  “下个定金。”
  曲四拿出五百来。“明天看船。”
  这脏老头还真有钱,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没叠好的票子,简直没把钱当钱,当一坨卫生纸。他头脑还清醒,没给成六百。
  早上出门曲四的膝盖就开始疼。他与百渡说这些话时,看到天空泛红,带着气旋的云彩在南边乱转。一个船工,能看到连气象台也无法预报的风暴,并且知道多大,赶快停船扎风。多亏了这种直觉,或是老天的暗示,不然会有多少驾船的命丧江底。可是岸上的人,像百渡这些傻瓜,什么也不知道。只有像曲四这种在长江上跑了一生的人才有这种抵抗死神的直觉。
  “嗯,狗日的。”他说。
  傍晚,一切正常,连风都没有,晚霞是照常的晚霞,准时熄了,天就黑了。曲四在碓子堆的石头上喝酒,好像很高兴。航标灯亮起来了,像一串项链在江面上,美得像一条街。
  到了晚上十点多钟时,突然一场怪风从江上刮过来,这风是阴森森的,像一条大蛇从洞游出的样子,接着就长了翅膀,露出了浑身的爪子和牙齿,一股想把一切扫平和吞噬的气概。到处是折断和破碎的声响,星云顿暗,如世界末日。曲四起身去关窗子,屋上瓦片砸下来,像有一万个魔鬼站在屋顶猛摔,空中发出嗖嗖的啸叫,撕扯着空气。
  喔好,喔好。他兴奋得全身颤抖,又恐惧得心快蹦出。看着江上,已经全然模糊,一片昏暗,倒海翻江,荆江已经不见了,一锅滚汤。如果江上有船有人,此时就算是全都交给了阎王,就看谁的命大了。
  他在江面上却看到了一条粗大的黑杠,像一条长期蛰伏在江底的黑龙,趁此机会翻动庞大的身子,在黑风中游荡翻腾。他看到了。那就是荆江段上神秘的江底流沙,只有在这样的风暴时刻才会奔蹿涌动,它才是所有灾难的根源,那些大船陡然间翻覆都是因这隐形的孽障……今天是一定有的!
  半个小时吧。或者一个小时,顶多一个小时。曲四听到了蛐蛐的叫声。蛐蛐的叫声是安静时分才有的,世界平静了,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月白风清。
  没有雨,有点风。他睡了一个踏实的好觉,天气凉快了。
  曲四到了洲子上,那里有哭声。百渡和他的一个表弟在江上失踪了。踏上渡船就听说这事。摆渡人说百渡夜里到江上打鱼,遇上了黑风暴。
  百渡的家人沿江寻找,一直找到城陵矶,又找到武汉、九江,尸首无存。看了三十多个尸首,比对了DNA,都不是,只怕沉到江底喂鱼虾了。
  而在同一天夜里,因为黑风暴骤起,航标艇拔锚,两艘船搁浅遇难,死了七八个人。
  曲四从此不再去江猪河对岸的洲子上了,每天在那块叫碓子堆的江边石矶上喝酒,已经变成了一个老酒鬼、酒疯子。有一天他可能喝得太多,跌进了荆江就再没爬起来。他是从江猪河口出水的。摆渡的把他捞上来,放在那个他常去的餐馆旁边,发现他怀里有一大包卤猪耳朵。
  责任编辑 高 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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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时常会看见她,在某一个瞬间,晃眼,她便站在声流纷杂的人群里。那么多年过去,她固执地站着,在山逻街熙攘的圩日街头,在离我很近的地方。  我记得那个下午,已经是上学的时间,我背着书包,漫不经心地穿行在人流中。我从每一家货摊前走过,长久驻足流连。那些家禽家畜的气息,果蔬糖饼的气息,衣料布匹的气息,以及更多拥挤繁杂的气息汇合成声浪,一波波向我围拢而来。我喜欢圩日。每到圩日,我的脚步就不由得磨蹭,半点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