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马不停蹄的青春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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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和林子星较上劲的,可能是那次班级晚会上,盛装出席的她像一位尊贵的公主,引起了我强烈的嫉妒;也许是英语老师力荐她去参加英语口语大赛,让作为学习委员的我颜面无存;又或者是在某次集体活动中,她在与我交谈时无意中伤害了我,让我对她心存芥蒂……总之我也记不清了。一个人跟另一个人对立,什么都可以成为理由。
  林子星对我也没什么好感,她对别人说我虚荣心强,个性张扬,不懂得谦让。每次我与她的目光无意相接时,即使只是匆匆一瞥,我也能感觉到她的目光犀利似剑。不过,我一向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更决绝的方式对她,无论是在气势上还是在气场上,我都不肯认输。
  林子星与班里的六个和她同一所小学毕业的女生组成了一个“七仙女”团队。禁不住好姐妹的怂恿,我与建婷、晓玟、云云和霜霜组成了一个“梦幻美少女”团队来与“七仙女”团队对抗。
  我与姐妹们同仇敌忾,把林子星当成对手,事事与她竞争。无论是竞选班干部,还是参加某项比赛,而每次的考试成绩更是竞争的重点。
  这场你争我夺的较量,使得表面平静的教室弥漫着无形的硝烟。我和林子星被大家推到了风口浪尖,谁也不肯向对方示弱,因为现在,我们个人的输赢已经代表了各自团队的荣辱。
  二
  不久前,林子星写的一篇校园小说在一本青春杂志上发表了。她得意洋洋地把杂志社寄来的样刊给她的姐妹们传阅。她们一边看,一边发出阵阵赞叹声。我感觉到有一根绳正紧紧地绑在我的身上,勒得我喘不过气来。
  “萍萍,你的文笔不差,你也投稿吧,挫挫她们的锐气,免得她们以为我们团队里没人才呢。”建婷努努嘴,给我提了建议。
  “是呀,萍萍,写作是你的强项,你要是投了稿,肯定也能发表。”云云附和说。
  “加油,萍萍,我们看好你哟!”晓玟和霜霜异口同声地說。
  看着姐妹们期待的眼神,我怎么忍心拒绝呢?姐妹们一直都很崇拜我,在她们眼里,我是无所不能的女超人。可是,她们只知道我的作文常常被老师当作范文来念,却不知道我为了写好作文整夜整夜地构思,反反复复地修改;她们只知道我的语文、数学、化学成绩独占鳌头,却不知道我花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来预习和复习;她们只知道我与林子星势均力敌,却不知道我开了多少次“夜车”才勉强维持这一“战况”……虽然我已经习惯了姐妹们给我套上的光环,但我必须要悄悄地努力,才能扛得住无处不在的竞争压力。不过,正是因为学习上出现了这样一个劲敌,再加上自己强烈的好胜心,我的青春旗帜才扬得猎猎作响。
  那天,我利用两节晚自习的时间,回家后还通宵达旦,终于写出了一篇四千多字的校园小说。我写得很艰难,其实我最擅长的是写诗歌,可是诗歌太没分量,就算发表了也赢不了林子星,所以我也选择写校园小说。我在网上搜到一家杂志社的投稿邮箱,便将自己的稿子发了过去。关上电脑的那一刻,我感觉身心疲惫,但内心深处又莫名地涌起一股说不清的兴奋与期待。
  由于通宵写小说,第二天早上我顶着一双“熊猫眼”走进教室。才坐下,同桌就伏在我耳畔悄声说:“萍萍,你昨晚没睡好吗?看起来好憔悴。对了,你瞧,林子星换了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发型。”我听后转过头去看林子星,她果真剪去了她一向引以为豪的飘逸长发,真是意外!“太没创意了,她老学你。”同桌又嘀咕了一句。我没再接话,因为班主任来了,身为学习委员,我得遵守课堂纪律,给老师留下好印象。
  可是一下课,我的课桌就被姐妹们围得水泄不通。她们七嘴八舌地问我小说的进度,当我告诉她们小说已经投出去了时,她们都欢呼起来,好像我的小说铁定能发表一样。接着,她们又讨论起林子星换发型的事。云云说,还是我留短发好看,虽然林子星长得漂亮,但不适合短发。
  我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还是被“有心人”听见了。紧接着,教室的另一个角落就传来了一声不服气的叫嚷:“人不漂亮换什么发型都不好看,人漂亮什么发型都好看,得看长相。”说话的女生是“七仙女”团队中长得最粗壮的女生,我们背地里叫她“相扑选手”。
  建婷反唇相讥:“是呀,你‘相扑选手’的‘花容月貌’,我们哪里比得上哟!”这句话引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有些男生更是把桌子敲得“咚咚”响。“相扑选手”面红耳赤,我猜她此刻一定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谁知,在哄笑声停下之后,教室里竟非常安静。林子星的好友被人嘲笑,她怎么无动于衷?怎么不站出来为朋友出头呢?要知道,之前的每一次争辩,她都伶牙俐齿,以一敌三呢。今天是怎么了?
  “吵吵吵!每天就知道吵,烦死了!”就在我心生疑惑的时候,林子星爆发了。
  林子星的嗓音极大,所有人都怔住了。记得在一次校运会上,当我们班一名参加男子三千米赛跑的男生就要冲到终点的时候,在主席台上负责念新闻稿的林子星高声地为那名男生加油助威,由于过于激动,她忘记了自己正对着麦克风。在高音喇叭的扩音下,她的加油声势如惊雷,吓得高中部一名参加跳高比赛的男生刚要跃起,却直直地落在了杆下。“谁的嗓音这么大?吓死我了!”那个男生爬起来后说。林子星的外号“高音喇叭”就这样“美”名远扬了。
  我听出了林子星声音里透着烦躁,一股火药味在教室里蔓延。但是疲惫的我并不想去引爆新的“舌战”,于是便走出教室透透气。
  放学前,班主任特地到教室来公布上次学校数学竞赛的成绩,我名列第一,林子星排在第二。我终于明白林子星今天闷闷不乐的原因了。原来她一大早就从数学老师那里知道了自己的名次,怪不得整个上午都郁郁寡欢的。
  我们团队的几个女生立刻欢呼起来,可“七仙女”们却是一脸的不服气。我偷偷看了林子星一眼,她正失落地望着窗外。
  三
  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林子星越发安静了。课余时间,她总是一个人埋着头,默默地看书。我猜她应该是在为下个月的物理竞赛做准备。我和她的物理成绩不相上下,谁输谁赢现在很难下定论。   既然林子星已经开始备战了,我也不能落后。我特地去图书馆借了本《物理难题解析》,进入了备战状态。除此之外,我的内心还存有一丝期待,我投的那篇校园小说还没有结果,我希望它能顺利发表,以挽回我在文学刊物上“一无建树”的颜面。可是,我经验不足,也很可能会失败……等待审稿结果的半个月,简直是一种煎熬。编辑的回复姗姗来迟,结果如我所料,文章没有通过终审。审稿的编辑回复说行文过于匆促,文笔不够细腻、生动,情感不够自然、真挚。看着闪烁的电脑屏幕,编辑的回复一个字一个字地印在我的腦海里,我的心也随之隐隐作痛。
  第二天,“七仙女”的成员们又连声高呼,林子星又有新作发表了。在繁重的学习中,她究竟利用什么时间来写作呢?而且才短短一个月,她就有三篇文章发表了。相比之下,我才写了一篇,而且还被退稿了。在文学创作方面不如她,我必须要再接再厉才行。
  物理竞赛前一个星期有三次集训课。在每一次集训课上,林子星都是一副恹恹欲睡的样子,没少被老师点名批评。我也好不到哪儿去,每天晚上都泡在题海里,到三更半夜才躺到床上,可上床后也睡意全无,满脑子都是物理公式……所以,白天上课的时候,我也常常犯困。为了赢林子星,我总感觉时间不够用,但仍会分秒必争地学习,而且还时不时地去构思下一篇小说的题目、主人公、情节……长期如此,我也感到筋疲力尽。
  学校里的活动总是很多,而每一项活动我都想夺冠,如果拿不到冠军,那么至少也不能输给林子星。为了给“梦幻美少女”团队增光添彩,我忙得像一只不停旋转的陀螺。
  艺术节的舞蹈比赛就要开始了,舞蹈老师在学校里物色参赛人员。几乎没有任何悬念,我和林子星都报了名。她最近又紧锣密鼓地练习舞蹈了,可跳舞并不是她的强项,她擅长的是唱歌。相比而言,我有很好的舞蹈功底,我学了很多年的舞蹈,还曾在市级比赛中得过金奖,这哪是她短时间内可以超越的?
  我们就这样,为了超越对方,都把自己当成了超人。可事实上,我们都不是超人,都有自己的弱项,因此我们渐渐地把自己逼入了一条死胡同。有一次,我偶然从班主任那里了解到,林子星还在念小学的时候就发表过不少文章,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校园小作家了。我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天,又一次收到了杂志社编辑的退稿信。我的自信心几乎要被这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击垮了。
  姐妹们都很关心我的投稿结果。我笑笑,说:“再等等,应该快了吧。”我表面装作平静,其实心里特别难过,也特别没底气。写小说对我来说特别艰难。我之所以写,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不想输给林子星。
  物理竞赛如期而至,成绩也很快就出来了。当老师宣布获奖名单时,教室里响起了一阵阵热烈的掌声。但那些,与我和林子星无关。我们都名落孙山了。我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心里空落落的。林子星知道结果时也是失魂落魄的,她伏在桌子上,肩膀一抖一抖的,显然是哭了。
  四
  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我感觉特别累,那是一种身心疲惫的累。我避开了我的姐妹们,想一个人静一静。路过一家书报亭时,我一眼就瞥见了一本十分熟悉的校园刊物,我记得林子星曾收到过那本刊物,于是走过去翻阅。
  为什么会对林子星的文章感到好奇呢?我也说不清,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要看一看,读一读。
  翻开目录页,果然看见林子星的大名,文章题目是《一场马不停蹄的青春追逐》。我好奇地翻阅,心倏地如鹿撞般跳动起来。原来她写的就是我和她这一路来互相竞争的故事——
  “从小到大一直被赞美声包围的我上了初中后,终于遇到了一个强劲的对手。我不想输给她,所以暗暗努力,全方位出击,可是对手实在太强大了!有好几次,我都无奈地输给了她……我很累,也失去了学习的快乐。我想和她形成一种良性的竞争关系……她应该是一个不错的朋友,虽然她个性张扬,但她确实拥有张扬的资本……我剪了和她一样的发型,是为了向她求和,冰雪聪明的她是否能明白我的心思?”
  虽然林子星在文章中使用了化名,但我明白,文章中的“杜美美”就是我。看了文章,我的思绪停滞了。她渴望和我成为朋友吗?她的感受居然和我如此相像。在这一路马不停蹄的互相追逐中,我们一直互相伤害,最后两败俱伤。我们的内心远没有我们表现出来的那么强大,其实我们更希望做惺惺相惜的好朋友,一起共同进步。
  抬头仰望天空,我仔细思忖后,很快理清了头绪,不自觉地笑出了声。我想好了——既然林子星已经大方地伸出橄榄枝,我为什么不勇敢地接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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