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的20天(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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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天刚麻麻亮,老张便从床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穿好衣服。他怕惊醒老伴,就在前一天晚上,把要穿的衣服和帽子偷偷地放在一个布兜里。他这样做,是几十年从警生涯中遇有紧急突发事件出发前惯用的做法。只是这一次,老伴压根也没有想到他还会如此出招,去赴战疫情战场。因为老张满打满算还有20天就要退休了。
  老张轻轻起来没有开灯,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去拿那装着警服的布兜,但还是不小心碰响了昨晚上锻炼后放在门边的那副哑铃。老张立时心里一震,责怪自己毛躁,若是惊动了老伴,就去不成了。
  这时,老张的身后啪地一声开关响,一切暴露在通亮的灯光下。灯亮,声起:“老张,你干嘛去?”随着声音,老伴披着衣服问他。
  老张回头望着老伴,一副尴尬相,不知怎么告诉她。
  稍刻,还是老伴先开了口:“老张,我是说,你还有20天就退休了,不去不行吗?”
  老张听懂了老伴的话,带着安慰的口吻说:“昨晚,处长的电话你也听到了,人都派下去了,单位基本没什么人值班了。你说,我能不上岗吗!”
  老伴看着老张那副孩子般固执的模样,知道这是他几十年的工作底色,就什么也没说,立马为老张准备去包站的物品,让他赶坐早晨头趟去小站的火车。
  一会儿工夫,天色豁亮。
  老张登上列车赶赴一个掩埋于大山之中的神秘小站。
  老张到小站是正午,整个车站布设3道防疫防线,派出所正准备一起商定“战疫情,保安全”班子会,没想到大家等来的是将要退休的老张。
  老张一进门,王所长惊讶地说:“怎么是你呢……”
  接着,教导员、几位副所长的目光齐刷刷投向老张。
  老张迟疑了一下,走向大家说:“是昨天晚上一个电话,领导让我来。”
  大家疑惑。
  老张再没说什么,拿一个椅子坐下。王所长与教导员互换了一下眼色,透着对老张的担忧和赞许!老张看出了大家对他的担心,从兜里边掏警服,边深情地说:“我本想干一辈子公安了,临末了就在家休几天吧!可是不行啊!疫情爆发,都派上一线了,我能不顶上吗。既然来了,我决不当逃兵。好了,我们现在开始吧!”
  “开始。”王所长向老张颌首,疫情研究会开始。
  老张退休前的20天,开始进入倒计时。
  小站并不小,它是亚洲第二大滑雪场所在地唯一的火车站,日乘降旅客5000余人。若接待赛事,乘坐火车的人多达上万人。春节就快到了,正是滑雪场的黄金期,由于疫情市政府勒令关闭滑雪场。这时的车站主要是对乘降旅客的疫情防控,小站更忙了。
  高海拔小站经常有降雪,小站的雪是晶莹的,落地也是轻轻的,老张就想起了自己,想起自己年輕时也如这雪,落地轻如丝絮。虽然还有20天在岗,老张还是无比珍惜和眷恋过去的美好及穿着一身警服的神气。望着飘洒的雪花,他深情地嗅着雪香,心里泛起曾经有过的荣光。
  老张到小站的第2天晚上,与老伴通了视频。老伴告诉老张,他们住的小区已经全封闭,每户发一张通行证,允许每两天出入小区1次,并进行严格扫码、打卡、测体温和出示通行证。儿子住的小区也同样。他们过不来,她也过不去。听老伴说完,老张的心隐隐地疼痛,他后悔不该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老伴患有严重的冠心病,每天都要服用药物。想到这,老张的泪花在眼圈直打转。
  “哎!哎!老张,说话啊!怎么愣着?”老伴在视频里催促老张多说几句话,她渴望听到他的声音。
  老张一激灵,回过神来。控制好情绪又开始与老伴视频聊天。他告诉老伴:“小站也开始封闭,从哈尔滨方向过来下车的旅客要经过严格的体温检查,再送到镇上隔离观察。从绥芬河边境地区过来的旅客要出示健康证明,方可进入周边乡镇。滑雪场所在的两个乡镇,已经确诊了几例新冠肺炎病例,疫情十分严峻!”
  老张怕老伴担心,后悔说这些。就又说:“小站这边的雪可美了,那雪就像我们小时候见到的雪一样,白得像砂糖,一点儿污染也没有,就是雪落之后比城里冷,北风吹起来有点刺骨……”
  说这些,老张有些怀旧的情绪生出。他本想要安慰老伴,反倒勾起了老伴的担心。她焦灼起来:“行了,老张,别说了,我都知道了!你若受不住,就早点回来啊……”
  视频里,老伴还想说什么,手机网络信号突然就弱了。小站这儿的信号时好时坏,老张披衣下地,挪动了几个地方也没找到信号,视频通话就此结束了。
  老张来到小站,他白天同王所长他们一起上站台、进候车室维护秩序、查控疫情,同防疫站的同志一起分析、筛查进入小站地区的人员,防止挂一漏万。
  晚上,老张就住在派出所,同值班民警一同值守监控室,通过视频平台监控小站各部位的情况。尤其每每他盯着可视小站各个防控部位的视频画面,大脑里也萌生出一些想法。这样的环境,老张觉得能找到感觉,像过去那样奋笔疾书的那种感觉,可以思考要思考的问题,可以表达要表达的建议。想到这里,老张心里一紧:还有20天就要退休了,就是写出东西来,谁还稀罕看?
  “铃铃铃……”值班室的电话响起,打断了老张的思路。
  电话是小站派出所下辖的一个驻站组民警老胡打来的,每天晚上这样的电话都要打过来几次,是向派出所值班室报情况,有情况报内容,无情况报平安。老胡是一个59岁的老民警,原来在治安支队任职,两年前申请要求到基层派出所工作。同是面临退休,老胡还有一年,老张只有20天。老张同老胡原来就是无话不说的老伙计,那年局里举办通讯报道培训班,老胡还是老张的学员呢。那时都还年轻,都有着一股干劲。现在一眨眼,就都要退休了。老张没曾想再有几天就退休了,自己还能以包保干部的身份在小站与老胡通电话。
  老胡说:“老张,你不是退休了吗,怎么在小站,不是活见鬼吧!”
  “活见鬼,我就是让你看看我这个活鬼!”
  “哎,老张,什么情况?”老胡故意调侃道。   老张嘴也不饶人:“是领导请我来的!”
  “请你来的?别拿自己当香饽饽了!”老胡在那边说。
  “老胡,我是还有不到20天就退休。但对于眼下的新冠肺炎疫情,我是不能做个旁观者的。”
  老胡严肃地说:“是啊,需要大家同心协力。”
  老张继续说:“几十年都过来了,不差这几天,就像士兵在战场上冲锋一样,冲都冲了,不差一步攻城了。在这次疫情面前,谁都逃脱不掉,都在其中。我们终归是一名人民警察,不能整天隔窗看着社区的老大妈搞疫情防控吧!”
  老胡不作声,一直听着老张讲。老张讲着、讲着,提起了十几年前的一件事。那是一次赴北大荒腹地的一个车站抓捕,被抓捕对象是一个盗粮团伙,老胡当年是一个戴着近视镜的刑警,老张作为宣传干部随警作战。午夜时分,抓捕行动开始,老胡追撵嫌疑人掉进了两米多深的泥坑里,老张见状放下手里的录像机接着追撵,直到把嫌疑人摁倒在地,老胡才赶到。事后,老张和老胡凑一起,老张就调侃道:“戴眼镜的,不如扛机器的。”老张讲完这些,两个人在电话里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老胡说:“那是从前。如果那次我光荣了,就没有我们今天了!”
  “是啊,那次我立了三等功,你得了嘉奖。你还说,什么时候咱老哥俩再能合作一次!”
  “过去这么多年了,就再也没合作过。却等来了你退休!”老胡流露出对过去的留恋。
  老张挽回话题:“我们今天,不是在一起战疫情吗。”
  老胡迟疑一下,应声说:“啊,对,我们一起在战疫情!”
  老张突然像想起什么,就问老胡:“哎……老胡,你几天没回家了?”
  “老张,半个月了!”
  “半个月?”
  “对,15天了!”老胡带着急切和兴奋。
  “哎……”老张沉吟着叹气。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老胡会在一个边远驻站岗位上像螺丝钉一样连续值守15个昼夜,这已打破了岗位执勤常规!
  老张接着听老胡讲,老胡值守的那个小站常年缺少饮用水,机井抽上来的水碱性大,长年饮用碱性大的水会对人的身体健康产生影响。老胡他们每次值岗就提前从家里背上一桶水,或者步行到几公里外的小屯去购买桶装水,平时正常值岗2至3天一桶水就足够喝的了,眼下赶上疫情,本来在老胡的值岗点每天有4趟列车停靠,现在都停运了。小屯的水断了,背来的水喝光了,饮水只能用雪化水。
  老张知道老胡心情不好,没有再追问什么,正好值班室来了电话,老张和老胡就挂断了电话。
  过了两天,老张得知老胡的阑尾炎病犯了,疼得他嗷嗷叫,局里派车上山把他接下来,住进医院。因为老胡是从外县回到城里,他一边被隔离,一边治疗,折腾了好多天才安静下来。
  老胡下山的第二天,小站地區又增加了一例新冠肺炎患者。每天过往小站的多趟旅客列车相继停运,只保留了一趟夜间列车。小站战疫情,进入白热化阶段。
  老张来小站第7天。小站下起鹅毛大雪,这场雪不同于往日的零星雪花,白茫茫一片,像似要把小站埋进无底的白絮里。
  王所长返回了派出所,副所长石俊告诉王所长:“这些天,老张一直盯在岗上,他年纪大了,怕吃不消。”
  王所长以为老张会自己调休几天回城里,没承想他一直没离开小站,很不好意思,从心里疼这位老同志。于是,劝老张休息几天。
  老张嘴角抿着笑,看着眼前的王所长直摇头不说话。
  王所长不解老张什么意思,说:“老张,真的,你回去休息一下吧。”
  老张还在抿着笑,摆着手,向前凑了凑,带着稚气吐露着心里话:“王所长,你不知道。我不能回去,一回去就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王所长思忖着。
  “对啊!老伴就不让我出来了!”
  王所长看着老张一张可爱的脸,忍不住笑了。
  王所长越觉得老张可爱,越感到对不住他。老张毕竟是要退休的人了,眼前疫情仍十分严峻,怎么也要保护好这位老同志!王所长又说:“老张啊,咱们派出所驻站点的老胡前几天身体坚持不住都犯阑尾炎了。你若觉得身体吃力,一定要说啊,千万别扛着。”
  老张在一边嘿嘿地笑,直摇头:“没事!没事!”
  说话间,王所长接了两个打进来的电话,第二个电话是刚刚患病痊愈的小女儿打的,女儿告诉爸爸:“妈妈天天在家辅导我作业,还给我做了许多好吃的,等着爸爸回来吃!好想念爸爸。”
  老张在一边似听非听王所长父女的电话,心里痒痒着也给老伴打一个。他掏出手机一滑屏,老伴的微信蹦了出来。第一条内容:先是一个笑脸,然后是“老张,辛苦了!”几个字。第二条内容是:“老张,你们那里疫情怎么样?采取了什么先进措施?”第三条内容是:“老张,你在小站照顾好自己。我的冠心病养好了,在家没什么事,参加了社区志愿者。”老张替老伴高兴。
  老伴的微信连续跳出来之后,老张知道让老伴着了急,就快速滑屏给老伴回微信。可是怎么摆弄就是发不出去,又是该死的信号作对。老张不厌其烦反复发送,一连串“发送失败”叠在手机屏上。无奈,老张把手机扔到了桌子上,等待再来信号。
  当晚,王所长值主班。老张说什么也不回休息室休息,就当副班。两个人坐着监视挂在墙面上的大监控屏。王所长把监控调成全角模式,屏幕上叠印出一个个小界面格子,一个格子是一个部位,小站各个治安防控部位尽收眼底。
  老张看着五颜六色的动态监控屏,与王所长聊着天,内心感触良多。他当值勤民警那个年代,值一个夜班要到各个治安和防范部位巡视多次,到候车室旅客中要半个小时巡视一次。
  聊着,老张感叹道:“还是现在的设备先进!省时、省力,效率高。”
  “今非昔比,科技就是警力嘛!”王所长应道。
  老张清一下嗓子:“好时候,我们没赶上,但是我看到了。知足!”
  王所长瞅瞅老张,欠起身:“还没干够吧!”   “说句心里话,心里真有些留恋。”
  王所长忙着去接一个铁路专线电话。老张半倚在椅子上打起了呼噜。
  “嗯……嗯……”王所长听着对方的电话,边在值班簿上记着什么。
  电话是工务工区李工长打来的报警电话。李工长称:下午工区组织人员到下行线区间安检,发现小站至鱼池屯间800米处线路防护网被割1米长的豁口,现场有人穿行的痕迹。
  “下午发现了防护网被破坏,怎么快半夜了才报警呢,早干什么了?这不贻误时机吗?”王所长放下电话,自言自语道。
  老张还在打呼噜,王所长不忍心叫醒他。
  无奈,派出所主副值班只有他们两个人,候车室值勤岗位不能撤,从值岗点调警力来不及,大雪封山路也不通!再说,疫情当前,谁敢保证没有突发事件发生?
  出警。王所长叫醒了老张。老张一激灵坐起来,还是当年在一线值勤那股劲。说干就干,毫不含糊。
  “怎么了王所长,什么情况?”老张看到王所长已穿好了大衣,知道要出警。
  “走,老张,防护网被割了!”王所长边取照明灯边说。
  老张麻利地穿好大衣,准备好出警的设备,同王所长冲出派出所。
  东北的夜晚,寒风刺骨,冷月挂在天上出奇的静雅,晕光照得大地一片白茫茫,王所长同老张驾驶着警车驶入夜幕之中。
  两个多小时后,警车开到网割现场。王所长同老张对现场进行勘查,获得线索:护网被割约1米长,割印似家用手钳,现场留有多个零乱脚印,其中最清晰的一双脚印是42码冬季防滑休闲鞋印。
  勘查完现场已近凌晨。警车绕行一个多小时赶到现场对面的鱼池屯,王所长同老张准备天亮进农户家调查访问。鱼池屯是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自然屯,平时信息都掌握在派出所民警的档案里,王所长对全屯也非常了解,两个人就蜷在发动的警车里。
  天亮,走访很顺利。两人分别从东西两头逐户走访,恰在老张走访的第2户吴姓人家中发现了线索。
  吴家只有一位60余岁的老太太在家中,早晨还未来得及收拾屋子,炕上4个人位置的被子尚未叠起。老张敲门入内,老太太神色慌张,老张发现疑点,慢慢开始同她闲聊,这是他当民警时积累的走访经验,要用亲情的方法去询问。不一会儿,老太太说出了真情。
  真实情景:老太太7岁的孙子发烧感冒(非新冠肺炎),一家人害怕患了新冠肺炎,儿子儿媳连夜冒雪抱着孩子赶往镇卫生院。就医心切,小两口没有绕行两公里外的铁路道口去医院,而是掐开防护网径直穿越线路赶往镇里。
  早晨,山里的空气浸着雪香分外迷人。王所长同老张就近在村长家吃了一口早饭,马不停蹄赶往镇医院去询问老太太的儿子儿媳。
  详情如前。7岁的孩子躺在医院的床上输液,高烧不止,镇医院会同县医院对孩子进行核酸检测,排除了新冠肺炎,但仍需住院观察。小两口熬红了眼睛,守在孩子床前。老张向小两口讲清掐割铁路防护网属于违法行为,做好笔录。小两口哭着一再悔过。
  王所长沉思,一时拿不出好的处理办法。老张领会他的心情,一边是法,一边是情,又是疫情特殊时期,总不能把病床上的孩子扔下把小两口带走。老张在走廊里同王所长商量后,就以包保干部的名义向局里主管领导请示:对吴家小两口掐割防护网的行为,免于处罚。
  老张说:“再让我最后一次向上级领导请示工作吧!”
  王所长点头赞许。
  就在医院现场办公。不一会儿,局里电话回复:可做训诫免于处罚处理。疫情特殊时期,要实事求是切实保护群众利益。
  办结防护网被割案件。老张想了许多、许多。他想:在自己30多年的从警生涯里,真正体贴、体谅和保护群众的事做了几件?还是那年任职治安支队时,为一位大妈被错误处罚而申诉做了一点事,其他就没有记忆了。
  老张想着。想到一生当了警察,很有意义。就像一条鱼与水融为一体。鱼游不动了,就该退休了。可是在他心里总有一个像气囊的东西鼓囊着,还要在岗位上做点事。比如眼前的疫情岗位,他很自豪!
  老张包保小站第10天。
  小站周边的几个县镇疫情更加严重,铁路只保留一趟出入小站周边地区的列车,公路全封闭。小站一带像被扎紧的口袋一样紧紧实实,透不过气来。
  老张每天穿梭在候车室、站台、广场等各个岗位,一整天闲不住。王所长本打算让老张回城里休息几天,他太累了。可是,上级来了指示:为防控病毒传染,派出所警力实行封闭管理,除案件出警外,任何警力不得离开所辖区域。这样规定,等于给小站加了一道锁,等于给每名民警下了一道死看死守的命令。这也正合老张的心愿,不是退休前要多干几天吗?想到此,他心里乐呵呵的。
  又过两天。传来两个消息:一个是吴姓老太太的孙子完全排除得新冠肺炎的可能,感冒痊愈出院了。小两口打电话要从鱼池屯翻山到派出所来感谢!感谢老张他们的帮助和爱护。因为疫情肆虐,减少一切人为接触传染,吴姓小两口的好意被老张谢绝!
  另一条消息:老胡的病已治愈,因值岗点缺人,又返岗。只是老胡的儿子被检测为新冠肺炎疑似病例,收入市安康医院隔离。
  “在家宅著,怎么会感染了病毒?”老张急不可待地为老胡着急。
  “要是老实宅着,就没这事儿了!”小许在一旁说。
  “那是怎么回事?”老张问。
  王所长站起来,瞅瞅老张,说:“那不是明摆着吗,不出去接触人,怎么会感染!还不是前天晚上出去与哥们撸肉串惹的祸。幸亏老胡早返岗了,否则连老胡也得被列为疑似病例隔离。”
  “这年轻人啊!怎么就不动动脑子,什么时候啊,还有心情出去撸肉串?”老张忿忿地说。
  “这件事,我已经上报了局里。我们民警家里人,凡有被列为疑似病例的,都需逐级上报。”王所长严肃地说道。
  转眼,老张包保小站15天了。距退休还有最后5天。
  老伴在家数着老张的退休日,她心想老张退了休就清静了,省得一天这事那事的。老张是个热心人,领导给他一点事干,他就睡不着觉,一直思虑着,白天黑天忙,像要完成什么伟业似的,连说话的工夫都没有。等完成了任务,领导认可了,他才回来笑呵呵地跟你说上几句话。这是老伴记着老张一辈子的事。   第15天晚上,吃完饭,老张思忖着该给老伴发个微信。10多天了,没有老伴的信息,她的病有没有再犯?还当志愿者吗?他开始在屋里转来转去寻找信号点。转了一会儿,信号来了。老张与老伴用语音聊天,信号时断时续,老伴在社区值夜班封闭门岗,正忙着,没聊几句就挂了。老张在语音里知道了老伴在社区志愿者岗位轮值,冠心病再没有犯。知道老伴一切安好,老张也就放心了!
  几分钟后,老张的手机蹦出一条老伴的信息,内容是:还有5天!
  老张看着信息,明白老伴一直惦记着他的身体和颈椎病,想着他早一天退休清静清静。
  想到这些,老张的心里酸酸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与甜的滋味。这种滋味流淌在他的心底,流淌在他与老伴几十年漫长的爱之河里。
  疫情愈来愈严重,老张从电视新闻里得知城里的疫情比来时要严重得多,一些从境外回来的人员使城内疫情一发不可遏,儿子供职的全市最大的酒店也被辟为中心隔离点。原来儿子每两天可以回来照顾一下老伴,现在忙得不可开交没法回家了。
  还好,老伴的身体越来越硬朗,还当起了社区志愿者。眼下老张最关心的是处于隔离观察点的儿子。这样说,老张的一家三代人,只有儿媳带着孙子在家宅着,老张、老伴、儿子都扑在疫情防控一线,这是老张愿意看到的情景。
  离岗,只剩下最后几天。老张盘算着还能做些啥?还要做些啥?最后,他打了一个腹稿。到小站派出所管辖的3个驻站点走走看看,算是搞一次疫情防控调研,总归退休前在小站工作20天,要写出点书面上的东西,尽一个老宣传干部的职能。
  说是疫情调研。要让老张说心里话,他实在是留恋基层那富有生活气息和含有“大氧量”的公安工作岗位,自己就是在基层成长的。他还想再去看看老胡,哪怕是和老胡说上几句话,看看他病后返岗的身体状况,还有他的家庭情况,毕竟是多年摸爬滚打过的老伙计,若能在老胡的驻站点住上一夜,那是最好。
  王所长同意老张的想法。所里本打算让一名辅警陪着老张,考虑到他的年龄大了,又是疫情时期,有个照应。被老张以多一个人流动多一分风险为由,谢绝了。
  第二天,老张简单准备一下,就出发了。距他退休只有3天了。
  小站的疫情还算平稳,没有出现反复。只是周边毗邻的两个市县疫情爆发,检测出近百例疑似病例,每个隔离点都进行全封闭,各市县内的小区和郊外村屯都实行了通行证、测体温和实名登记出入。
  老张的老伴依然在社区当志愿者。老张临行前,同她通了话,又同鱼池屯吴姓小两口通了电话,询问孩子出院后是否安好。
  小站人的心,平稳了许多。天气也渐趋转暖起来。
  老张先到了所辖驻站C点。C点距派出所80公里,也是最顶端的一个点。因为疫情,全线只保留了夜间一趟列车运行,老张就直接到了C点。
  C点只有一名民警和一名辅警,接发车业务量小,疫情防控压力增大,民警和辅警每天穿着防护服值岗防控。一下车,老张同民警辅警唠,唠岗位、唠警力、唠社情、唠周边村屯,再唠当前的疫情防控。他们说着,老张记着,采访本记得密密麻麻,详详细细,老张又找到了当年驰骋在新闻宣传大地上的喜悦感觉,心情无比畅快。
  次日,曙光初照,C点俊朗的山峦显现出来,大山披着皑皑白雪放射出道道金色光芒,美丽极了。
  下一站B点,火车没有停靠图定时间。老张吃过早饭搭一台农用手扶拖拉机离开C点,沿着山乡雪道赶往驻站B点。
  B点基本与C点相似,也是一名民警和一名辅警倒班制驻守岗点。老张赶到B点已是午后,日头渐渐偏西,晚霞与朝霞截然不同。朝霞是金色的,晚霞是火红的,且渐次呈现出妩媚与艳丽。到B点,吃饭、采访、交流、一晃到了黑天,没有火车停靠,客人是走不了了。
  天亮,老张同样看到的是C点的迷人景色。东北的冬天,就是这样美,美得让人生出想要掠走的遐想。B点没有去往老胡驻站点的顺路农用车,民警小李就陪同老张顺沿线路边的路肩小径行走。
  两个小时后,老张走到老胡的驻站点。老伙计相见分外亲切,两人又开始了“掐架”式闲聊,他们聊一起在基层派出所值勤,聊一起进支队工作,聊岁月把自己变老……两人有聊不完的话题。
  几年未见,老胡着实变化很大。虽然同在一座城市共享一个蓝天,老张和老胡一个在机关,一个在基层,很少见面。老胡小老张1岁,锋利的时光把老胡雕刻成一副老态版画,版画的骨骼和本色还是当年,他同老张一样,都是那个年代的人,想工作一根肠子,干工作有使不完的劲,停下来就浑身难受。说话间,零星的旅客上来了,小小候车室有了嘈杂声,老张穿着防护服出去开始工作。
  中午时分,王所长来电话,说:“刚刚接到局里人事训练部门电话,让所里代为通知老张正式退休。退休令已打印出来,请本人择日到局里取。”
  退休通知下达,老张感到轻松释然。这件事,老张早有心理准备,不然他不会把自己的物品带在身边,包括一身警服。他想:自己这两天会接到通知,就从驻站点直接返回城里,免得再回小站派出所添麻烦。
  王所长在电话里还对老张说:“老张啊,人退休了,是一辈子的大事。按理,我应该为你送行,可是眼下疫情还没有过去……”
  未等王所长说完,老张抢着岔开了话题:“谢谢了,谢谢王所长,这些天有工作上的不周,还请所里包涵!我雖然退休了,但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到!”
  王所长表达完歉意,又说:“老张啊,返回城里的火车太晚,到家得小半夜。恰好今天高速公路全线解封,治安支队的车一会儿路过你那儿,你就搭他们的车回城吧,我替你安排好了!路上多注意安全。”
  “感谢,感谢,太感谢了!”老张寒暄着。
  撂下电话,老胡还没有回来。老张把事先准备好要送给老胡的防寒护膝发热垫放在了桌子上。
  一刻钟的工夫,治安支队的车来了。老张上了车,车子慢慢启动。
  老胡忙了一阵后,知道老张要回城,穿戴一身防护服和护目镜撵出来,他摆手要和老张再说几句话。老张示意司机开走,他不忍看到老哥俩分开时的锥心热泪。
  车子起速,渐行渐远。老胡木雕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望着,手里摸搓着那副崭新的护膝发热垫。
  老张在车里,片片白茫茫的雪地和被寒风吹得枯干的柳树急速闪过。他的眼前叠印出一幕幕20天里疫情防控工作的场景和小站民警一张张熟悉的笑脸,还有那浑厚的大山、洁白的雪花、初升的太阳、绚丽的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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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不设防  新冠肺炎病毒,在接触中传播  在飞沫中传播  它们在追杀着鲜活的生命  一场战“疫”在全国打响——  消除停靠在人们心间的阴霾  阻击疫情的扩散和蔓延  彻底将恶魔般的病毒消灭  从未如此沉寂的长江大桥啊  焦虑地关注着历历晴川  关注着“火神山”“雷神山”的进展  关注着停摆的轮渡,停运的车辆  隔离,隔离——  路与路隔离、村庄与村庄隔离  城市與城市隔离,列车与列车隔离  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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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新冠病毒席卷而来  当出行的旅客急于启程  是你们挺身而出,冲向前线  踏入没有硝烟的战场  别过父母妻儿  身着铁路制服  佩戴防护口罩  拿起体温检测仪  小心翼翼  迎来送往着匆匆过客  与无影无踪的病魔抗争  明知危险依然逆袭而上  架起人们渴望出行的通道  只为肩负的责任,人民的重托  血脉的传承  逐个排查依次检验  不错过一个疑似患者  携带工具走入车内  消毒扑杀  让病毒无处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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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葬花吟》,道出了林黛玉的哲思。那是无视儒释道的学说,自杀式、自虐式的哲思,像春蚕吐丝一样,为的是将自己缠牢、缠死。  提到《葬花吟》,不得不提《好了歌》及甄士隐对《好了歌》的解读,“陋室空堂……”那是曹雪芹对整个世界和人生的总认识、总概括,是整部《红楼梦》的基石。“好即是了,了即是好。”“甚荒唐,到頭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像《易经》一样,道出了变幻莫测的命运;和《易经》不一样的,是里边渗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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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你,在没得这场病之前,我耳不聾眼也不花,腿还杠杠有劲儿,你说气人不。有几个老邻居常常对我说:“看老魏头,都93岁了还这么结实。”我就对他们说:“93岁不算大嘛,我还想往100以上奔呢,我还想用微信告诉我才两个月不到的孙子,那个羊蛋别给你爷我烤得太老,我就想吃带血筋儿的那种,听见没?”  说实话,就凭这四肢灵活的体格,我总惦记着再长个一两厘米的。我还老是幻想在我这样一个岁数上,身上会不会突然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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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篇现实感与共情性很强,情绪表现气息浓烈的小说。作家通过细微末节行为描写和条分缕析心理分析,将马可尚和雷主任两个人物活生生地描摹出来。  小说明暗两条线齐头并进。明写马可尚伴随追求爱情、得到爱情又失去爱情,想方设法写稿、送稿,后来又阻止发稿的全过程,将一个急功近利、心机算尽、为了得到爱情不遗余力的小人物形象跃然纸上。暗写雷主任试图通过刊發优秀稿件彰显业务能力,以期达到升迁目的的心理路程。非常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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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梨花姓薛,是哑巴铁匠的独生女。她生在旧社会,出生半年后迎来了全国解放。  多少年来多少代,石牛镇的铁匠铺都集结在骚味浓郁的尿巷里,捣腾出一种气候。可哑巴不按规矩出牌,在尿巷甩了五年二锤出师后,就独自一人把砧墩安放到了斜在街对面的水巷里。一天到晚敲打出叮叮当当的噪声,肆无忌惮破坏着水巷与生俱来的宁静。  哑巴饭量惊人,顿顿喝三斗碗洘洘,却永远精瘦如柴,每根翘起的骨头和暴涨的青筋都充满了力量。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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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爷最怕的是遇上冲撞的日子,两家都等着要,他只有一双手,再怎么忙也忙不过来。无奈之举,只能喊徒弟一起上,可主人家有些不满,觉得五爷一个人做才是最好的。当看到是五爷画的墨、起的斧、把的关时,主人家的脸上才有点喜色。村人们只相信五爷的手艺。几十年来,五爷割了多少口千年屋,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只记得15岁离开师傅独立从艺,今年已八十有五。村人们在闲聊的时候,给五爷算过,以三天割一口计算,一年算三百天,几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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