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王鼎铭文“咎”考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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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 上个世纪70年代以来,战国时期的中山王墓葬群和灵寿故城遗址被次第发掘,其出土器物繁多、华美,让史学界震惊不已。特别是闻名于世的“中山三器”,器表遍布隽秀的铭文,将严整规矩、悠长秀丽、刀法洗炼的战国金文展现于世人。其中一号墓出土的“中山王■ 铁足大铜鼎”(下称大鼎)铭文469字,是国内已发现的战国时期铜器铭文中字数较多的,为有关中山国的研究提供了宝贵的资料。大鼎铭文“■ ”(隶定为“■ ”或“■ ”)当释读为“咎”。它的存在,同时揭示出《礼》与《易》的文化影响在当时不仅兴盛于华夏诸国,还流转于夷狄之邦。
  关键词: 中山王■ 鼎 铜器铭文 咎 考释
  公元前6世纪末,一支长期活动于我国鲜虞水(今滹沱河)源头山区的北方白狄部落,乘中原各国斗争愈演愈烈之机,东出太行,在今河北省境建立了政权,即为后来实力仅次于战国七雄的“千乘之国”——中山国。我国的传世文献中,记载中山国历史的文献资料,多因年代久远、时局动荡变迁,或毁于兵燹,或焚于秦火,零星剩下的只言片语,主要集中在《史记》、《左传》等典籍里。
  有关中山国的出土文物,主要以闻名于世的“中山三器”为代表,其中的“中山王■ 鼎”是1977年在河北省平山县三汲乡一号墓中出土的铁足大铜鼎,为“三器”之中极具代表性的铜铁合铸刻铭鼎。据鼎铭可知,此鼎铸于中山王十四年,铸成以后便留为奉祀宗庙的礼器,用以留示后人。《礼》、《易》文化之于中山国的影响,由此可以窥管。大鼎通高51.1厘米,最大直径65.8厘米,周身刻铭77行,顶盖及鼎腹部刻有铭文469个字。此鼎铭文字数之多,在战国铜器中非常少见,一经出土便受到学界广泛关注。就史料价值而论,大鼎为研究中山国的历史、古代享堂制度、古文字的发展演变以及墓主人的情况,提供了十分珍贵的依据。难能可贵的是,大鼎保存良好,笔划基本清楚,便于考证和研究。“出土后释其铭文者多,易释之字各家略同,不可识之字间有强解者”[1],其意义均可商。大鼎铭文“干于(於)天下之勿咎”,勿后一字为“■ ”,以往学者隶定为“■ ”,释为“纠”。[2]比较而言,当以读解为“咎”更为确切。其理由如下:
  一、从文字上看,“■ ”释为“咎”契合许慎原解
  《说文解字·人部》对于“咎”的解释:“咎,灾也。从人各。各者,相违也。”观铭文字形,“■ ”为上下结构,上部是方向完全相反的两个笔画,下部则是正面的“人”形,而非以往隶定的“矢”。这些正与《说文》“从人各。各者,相违也。”的说法若合符契。如该“■ ”字隶定为“■ ”,读为“纠”,将其解释为中山特有的用字现象,则失之牵强。亦有学者以前人不见甲骨卜辞为由,撰文指《说文》“咎”字的字形分析不确,失之偏颇。[3]
  关于“咎”在甲骨卜辞中的释义,徐中舒《甲骨文字典》“咎”字条有“从人从■ ,所会意不明。”而此处的金文资料幸或可以补充说明卜辞中“咎”字的会意。徐中舒认为,“咎”字在卜辞中为“降祸之义”。[4]在先秦文法中,“咎”字根据词性不同,有灾祸、罪过、责备的意义,如:
  诸侯必叛,君必有咎。——《左传·昭公八年》
  无咎者,善补过也。——《易·系辞》
  其作汝用咎。——《书·洪范》疏:“咎是过之别名。”
  尔卜尔筮,体无咎言。——《诗·卫风·氓》
  国人皆咎公。——《左传·僖公二十二年》[5]
  又据《说文解字注》:“《释诂》曰‘咎,病也。’《小雅·伐木》传曰:‘咎,过也。’《北山》笺云‘咎犹罪过也。’《西伯勘黎》郑注‘咎,恶也。’《吕览·侈乐篇》注‘咎,殃也。’《方言》‘咎,谤也。’”可明确“咎”带有的“消极”、“否定”的逻辑内涵。
  二、从文义上看,“ ”释为“咎”符合段玉裁注
  《说文解字注》“咎”字条目下段玉裁注:“天火曰灾,引申之凡失意自天而至曰灾……‘从人各’会意。‘各者,相违也’说从各之意。”或因时代悬隔,大鼎铭文“干于(於)天下之勿■”一句,文法与后世相去已远,不易直解,但我们依然可以根据上下文来推定此句所依据的文化背景:
  首先,检大鼎铭文,“干于(於)天下之勿■ ”一句为铭文第九列,前有“寡人闻之,与其溺于人也,宁溺于渊。”此句“寡人”为王■ 自称,先书“寡人闻之……”在前,是为了引启接下来对燕国内乱、燕王哙失国原因的叙述。而燕国内乱的直接原因便是燕王哙“溺于人(燕相子之)”。《易经》有“或跃在渊,进无咎也。”“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唐人杨万里在《诚斋易传》中解“需卦”时说:“災在外而我逼之,是水不溺人而人狎水者也。狎水死者勿咎水致,寇敗者勿咎,宼自我致之故也。”而铭文中“溺于人”、“溺于渊”的说法,则是由来于“寡人之闻”,那么可以推定此“闻”,便直接或间接与《易》相关。而今本传世文献《易经》及后世传注之书涉及于此的,均作“无咎”、“勿咎”,其说法传承已久,同样未见涉及“纠”的反例。从“干于(於)天下之勿■ ”可见“■ ”本自天降,而燕君子哙免于“■ ”之义,与《说文解字注》“咎”字条的释义相合。
  其次,复检大鼎铭文,“干于(於)天下之勿■ ”下文有“犹迷惑于子之而亡其邦,为天下戮,而皇在于少君乎?昔者,吾先考成王,早弃群臣……”此处“少君”为王■ 幼时自称,“皇”(释为“更何况”,有“越发明显”之义)前后意义相承。进而讲王■ 之父成王早逝,当时“童未通智”,容易“溺于人”,意义转承之前,便应是贬损义。那么既然“昔者燕君子哙……犹迷惑于子之。”整句为贬损义,则“犹迷惑于子之”前的话则取行文“欲抑先扬”之法,言燕君子哙“睿恰夫吾,长为人宗,干于(於)天下之勿■ ”,便是褒扬义。行文用典与《易》相关,此处“■ ”的解释也宜在“吉凶”卜筮的角度考虑,即为:“■ ”凶,“勿■ ”吉。与文义的逻辑相符。同样的,如果没有“■ ”相应为“凶”的逻辑意义,大鼎铭文的行文逻辑便不完整。
  三、从文法上看,“■”释为“咎”方合行文逻辑
  经过以上两点的表述,再详细查考大鼎铭文的写作背景,我们便可以设法籍此推定出大鼎铭文行文的简要逻辑模型。(如表一)
  查究铭文的写作背景,大鼎出土以后,学者通过其铭文的初步释读,结合传世文献的相关记载,推定此铭文的写作时间大约是在周赧王五年,公元前310年。中山相国赒乘燕国内乱之机,带兵攻入燕国,收获巨大(“亲帅三军之众,以征不义之邦,奋桴振铎,辟启封疆,方数百里,列城数十,克敌大邦”),而中山王为了嘉奖他(“寡人庸其德,嘉其力……”)而作此铭文。
  框架F:┐p → q
  实例Ⅰ:
  (表一)
  大鼎铭文开篇经过框架F“寡人闻之”的表述,引入实例I,在这个实例中,为了突出r的作用,铭文行文进行了燕君子哙与中山王■ 的比对:即有r与无r的区别,用表达式来体现,则是:
  r → ┐p∧┐q
  由此可见,“r”即“老赒”的作用通过该逻辑架构而愈发得到彰显:解救王■ 于水火。因而才引启了下文关于忠臣赒的功高得赏,以及其唯恐“损社稷之光”而坚辞不受的表述。因此,“干于(於)天下之勿■ ”句“■ ”作为“咎”字而存在,从文法上看,使大鼎铭文行文逻辑趋于完整。
  综上所述,在“书不同文”的时代出现的中山王■ 鼎铭文“干于天下之勿■ ”当读为“干于天下之勿咎”,“■ ”字隶定为“■ ”或“■ ”。
  参考文献:
  [1]罗福颐.中山王墓鼎壶铭文小考[J].故宫博物院院刊,1979(2):81-85.
  [2]张守中.中山王■器文字编[M].北京:中华书局,1981.
  [3]徐山.释“咎”[J].邯郸学院学报,2006,16(1):33-34.
  [4]徐中舒.甲骨文字典[M].成都:四川辞书出版社,1988.
  [5]赵生群.春秋左传新注[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8,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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