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摄影师的传奇经历 灰色的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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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6年,摄影师赵铁林写的《她们》一书,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赵铁林的笔下、镜头里的这些主人公,其实正是被人们唤作小姐的人。赵铁林用他的镜头,记录下那一张张或朴素或妖艳的脸。
  一个沦落底层的摄影师,十年浪迹,十年追踪,用镜头和心灵记录了她们最真实的灰色人生。
  90年代初,面对南方兴起的经济热潮,赵铁林也不甘寂寞,决定投笔从商,他离开北京南下,在南方的城市里,首先接触的,是他从未体验过的花花世界。在残酷的生意场上,迂腐的赵铁林很快就败下阵来,公司倒闭彻底破产,他无颜回北京见江东父老,只好混迹于这个南方城市最底层的角落,在一个叫英太村的地方租了房子。
  英太村其实是城市里的一个集中地,大多数都是这些女孩子,有的是姐妹,有的是同乡,有湖南的,有四川的,还有东北的,姑娘们的生活让赵铁林好奇。让赵铁林惊讶的是,这些以出卖身体为工作的姑娘们,竟然很多还带着丈夫或者男友,并用自己的卖身钱,来养活这些男人们。这些女孩子经常被她们的男朋友往死里打,几乎天天挨打。客人一到,男朋友就到外面去看录像,把房子腾出来。天黑以后,女孩子们就梳洗打扮,坐摩的去各种歌舞厅,十一点左右回来。挣到钱的,老远就叫老公下来吃饭,挣不到钱的就悄无声息地回到屋里。
  
  她们最在乎的,就是能有一个心疼她的好男人
  
  破产之后,赵铁林只能凭着摄影的手艺,给小广告公司打零工为生,偶尔也会给周围的姑娘们拍拍明星照赚点小钱。他首先和一个叫小竖的姑娘熟识起来。
  老家在四川的小竖被丈夫抛弃,和她感情最亲近的哥哥不务正业,苦闷的小竖和几个姐妹来南方下海。她已年长色衰,难有客人光顾,还染上毒瘾。她想戒毒却没有条件,得到老赵的帮助。老赵花了四千多块,那对他来说也是一笔很大的数字。这事在街上几十家发廊很快传开。这件事让老赵获得了信任,以后老赵到哪家发廊拍照都不会遭到拒绝。
  帮助小竖戒毒后,赵铁林意识到,自己手中的相机,正是记录这些姑娘们的世界的最好工具,他决定跟踪拍摄小竖的生活。
  老赵受小竖之托,回小竖老家去看望她的哥哥。她哥向老赵打听小竖的现状,老赵没有和盘托出,只说小竖还能活着。老赵在她哥哥那里看到了小竖当年的结婚照片,她年轻的时候很漂亮,风华正茂,跟老赵后来认识的那个小竖判若两人。后来小竖每况愈下,不得不返回老家。分别时她告诉赵铁林,也许只有家乡,才能让她真正地戒掉毒瘾。她想找一个归宿,就又结婚了,后来又被男人抛弃,最后疯了。
  从90年代初开始,破产后的赵铁林依然在南方的那个城市的角落里,停留了近十年,他难以舍弃用镜头来记录这些底层女孩们光怪陆离又灰败不堪的生命,在常人不屑关注的地方,他体验着最真切的浮世绘影。
  “她们一天里最高兴的是什么时候?”凤凰卫视《冷暖人生》节目主持人陈晓楠问。
  “就赚到钱的时候最高兴,赚不到钱的时候就哭,或者被人欺负的时候就哭,而欺负她们的,大多数都是主流社会的人。”赵铁林说。
  “她们在生活里最在乎什么?”
  “她们最在乎的,就是她能有一个心疼她的好男人,最在乎的就是,有一个能够真正心疼她的好男人,哪怕你矮一点,哪怕你瘸一点,哪怕你不太能挣钱,但是你真正爱护我,我挣钱去。”
  “她们的心里,还会不断审视自己这个身份吗?”
  “不是像我们想象的,她们没有身份感,什么事情也没有计划,走到哪山唱哪山的歌,根本就没有计划,就是浑浑噩噩,一种懵懵懂懂的状态,她们最大的就是希望能够什么呢,自己能够健康地活下去,能够挣到钱,能够把自己的小家成立起来。”你说我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1993年,当时经济非常活跃,这个行当非常红火。老赵经常路过的一个发廊门口,坐着一个独特的姑娘小朱,面色忧郁,吸引了老赵的目光。一天小朱忽然拉住他,向他提出了一个要求。她从贴身的钱夹里掏出她丈夫和女儿的合照,说你能不能把我和他们制作到一块儿。这张小小的照片,引发了赵铁林对小朱身世的关切。小朱的老家在四川农村,7岁丧母,被外公抚养长大。19岁时,在城里做保姆的小朱,爱上了一个小伙子,并和他同居。一年后,他们的孩子降生,两人买了一辆机动三轮,拉客为生。
  1992年的12月22日,她丈夫碰到三个越狱犯抢车,因为这车是他的全部家当,他奋力反抗,不幸被杀。由于没有正式结婚,小朱不敢带孩子回老家。别的姐妹就叫她去“下海”,她迷迷糊糊就来到南方这个城市。后来有人告诉她这叫“坐台”。她没有钱,没有文化,不能找到一个像样的工作,只能去当发廊妹。可是当发廊妹也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仅仅给人家洗洗头捶捶背,不仅仅是那样子,她才明白了这件事情,非常痛苦。
  为了给寄养在姨妈家的孩子每个月500元的抚养费,小朱只能留下来。她尤其无法忘怀的,还有在男人坟前留下的誓言。她把他葬在她自家祖坟旁边,没有碑,因为她没钱,只是个板子。她想等有朝一日有了钱,要给他修一个碑,为了让孩子好好学习,她让孩子上贵族学校,入学费三万块。就算她一次三百块钱,三万块意味着什么。她认为她孩子应该受到很好的教育,还带她去渣滓洞白公馆受革命教育。她自认为走错了路,但是孩子将来不能再走她这条路。
  认识小朱后的第二年春节,赵铁林跟随小朱去探访她远在四川农村的老家。她家里不是一般的穷。她出生的屋子是一个没有牲口的牲口间,一个空荡荡的地方,贴了一个1995年的挂历。那间一贫如洗的小屋,让赵铁林无比震撼,让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这种跟踪拍摄的意义所在。小朱的家乡地少人多,女孩子们到南方以特殊的方式谋生,不是什么新鲜事,在90年代初蔚然成风。对那里的不少女孩来讲,如果迈过那道门槛,就能马上过上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幸福生活,她们是宁愿暂时把所谓的灵魂尊严等等名词束之高阁的。而当全村的人都对衣锦还乡的女孩子们欣羡不已的时候,这些概念早已经变得很苍白,甚至不值一提,但是小朱不行。多年之后,小朱仍然保持着敏感的神经,她一直小心珍藏着老赵拍的每一张照片,因为她觉得只有在那些照片上,人们看不到她的过去,她还留下些许清纯。
  那儿的女孩子有一大半做这个行业。老赵去过的很多地方都是这样。在村子里,大家心照不宣。这令老赵感到很惊觫,中国乡村的崩溃,不仅仅是生产方面的,更是道德伦理方面的。传统的约束、宗族社会一旦解体以后,人们就无所顾忌了。那些出去的女孩子,差不多都给家里盖了房子,还给自己留一小问,将来老了以后,落叶归根。
  大年初一,小朱就带着女儿来到男人的坟前,在这里,她还给自己预留了一块地界。她为他立了一块又高又厚的碑,上面的字端方有力。坟前点上5盏蜡烛,她站在后 面,让孩子磕头,保佑女儿将来上大学、挣大钱。
  从老家回到南方的城市,小朱继续她灰色的生活。90年代末期,经济日渐萧条,姑娘们的黄金时代过去了。小朱心生离意,临走前她拉赵铁林来到郊外,让他最后一次为自己拍些漂亮的照片。她戴着墨镜,老赵说这不像你。她把墨镜一摘,“不像我?我什么样?什么是像我?你说我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她说她最恨男人,不管他们给钱不给钱,只要不把她们当人,只要作践她们,都不是好人。不久小朱就回了四川,当赵铁林再次见到她时,小朱已经和一个做司机的小伙子恋爱了。每天早晨天一亮,那个小伙子要出车跑长途,她就给他做汤圆,包子一样大的汤圆。她三十岁生日的时候老赵也在,喝了很多酒。她屋子旁边有山,老赵就爬上山,往下看江水,看到万家灯火,心里感到很悲痛,觉得她本来是一个正常人,过着类似于正常人的生活,心里却隐藏着很多痛苦。
  2000年的一天,已经回到北京的赵铁林,忽然接到小朱的电话。在电话里小朱泣不成声,几天前她的第二个男人开车时撞上了迎面的卡车,当场丧命。
  
  虽然很痛苦,但是生存比痛苦还重要
  
  1998年,赵铁林碰见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阿薇,大大的眼睛清澈如水,只有16岁。阿薇生在一个北方城市,父母离异后,无人管教混迹街头,在旱冰场里认识了28岁的小吴,离家出走,跟随小吴南下。她男朋友是一个诈骗团伙成员,这个团伙四个男人靠她一个16岁的小姑娘养活。她最多的时候,一天接13个客人。赵铁林刚一出现,小吴就盯上了他,他向赵铁林借钱,说要给阿薇做流产手术。她做手术的时候,快到3个月了。她早就发现了,只是没钱做手术。她男朋友一直让她做生意,做一天算一天,做手术的话,15天不能做生意。只要能挣到钱她男朋友就高兴。她打算挣够6000块钱,回家开一个店,就和她男朋友结婚。6000块钱就是她最大的人生理想。她一有时间就让男朋友发誓娶她,她男朋友把她推开,她就在他身上打滚,“行,我爱你,我娶你,行了吧。”她就高兴了,就去跟小猫小狗玩去了。那些打工仔排队等她做生意,她正跟小猫玩,不理他们,最后她男朋友把这个小猫摔死了。从此以后阿薇就和男朋友的关系越走越远。“她男友不敢看我,他害怕我,因为他觉得他做这事太亏心了,阿薇就敢看,大大方方地。”赵铁林说。
  90年代末,赵铁林终于回到北京,他的经历以及记录那些姑娘们的照片,写成了一本书,书的题目是《她们》。“对于大多数的这些姑娘们来说,她们有别的出路的吗?她们原本是有别的出路的吗?”陈晓楠问赵铁林。
  “在这个社会没有给她铺垫正常渠道的情况下,而且她没办法进入主流社会的时候,那么她的生活,生存是第一位的,而这种生存是非常非常悲惨的。”
  “她们第一次真正做出这样决定的时候的那种挣扎,她们做这样的决定,难道真的是可以自然而然的就顺带着就进入了吗?为什么她们这么容易就突破了?”
  “既然大家都以钱为最终的生活追求的目标,那么钱就是第一位的,个人的礼义廉耻这些东西都退居第二位,它暂时在生存面前,就显得苍白无力了,但是在她那个圈子里面的时候,有的时候,虽然很痛苦,但是生存比痛苦还重要。”
  “那这段生活在她们的人生里是个什么位置9”
  “这段生活对于她们来说是一种悲剧,好逸恶劳、好吃懒做、巧言令色,但是如果你沾上了其他的毛病,你又吸上毒了,你又被黑社会裹挟走了,那你就起不来了,你就是死路一条,而这个职业它的特点,就是极具腐蚀性。”
  “你在她们身上,看到一种超强的生命力,一种好死不如赖活着的生命力,是一种女性的一种韧,一种就是说非常悲惨的韧性,她知道社会是不相信眼泪的,她们就是自己独撑一片天,哪怕天再小,那也是自己撑出来的。”
  在书的后记当中,赵铁林写到,当年的故事,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姑娘们的音容笑貌虽然依旧,但是电话打过去,多数已为人母为人妇,也有几位早已经不在人世。今天的故事当中,讲了三个女孩子,小竖后来疯了;小朱的第二个男人死了以后,她想过自杀,也想过出家,逢庙必拜,是某种企盼也是某种洗刷,现在她已经找了第三个男人,到最后一次打电话来说,她终于过上了向往已久的正常的生活;而阿薇姑娘离开小吴之后,却有消息说,有人看到她和一个过失杀人的在逃犯亡命天涯,再也没有消息。赵铁林离开南方已经很多年了,他说出了这本书,到此他讲的“她们”的故事,也应该谢幕,只是我们不知道,这些个故事在那些女孩子的人生当中,有没有谢幕呢?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就是你一旦走进她的世界,她就记住你一辈子,‘赵老师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出车祸了,哎呀,我寝食难安’,到现在她还记住你,多少年了?六年了,她说我永远忘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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