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黄碧云早期作品多以暴烈决绝的文字描写命运的无常与残缺，步入晚年之后的她，一改以往沉重抑郁的创作风格，选择小人物为主角，以粗糙简单的语言，单调暗淡的色彩，构建出一个另类的男性世界，真实地演绎出边缘人的生活，流露出对隐于黑暗之中的小人物的关怀。
　　关键词：黄碧云；烈佬传；男性形象；回忆叙事
　　《烈佬传》是黄碧云2012年出版的作品，不同于她以往以女性人物为故事主角的作品，文风回归朴素，讲述一个平凡男子曲折的一生。就文学价值来说，她选择的人物与题材既边缘又冷门，但她却以此完成对人物形象的预设与颠覆，更在文本之中表达出对命运思考。
　　故事时间发生在上世纪50年代，地点为香港，可视作主人公周末难一生的自传故事。他11岁由于年少无知，从此走向歧途，为此他也付出巨大的代价，用尽半个世纪的时间才成功回归普通人的生活。在读者看来，如此一个“堕落放纵”之人，似乎并不能称之为“烈佬”。但黄碧云却说，“我的烈佬，以一己不坏之身，不说难，也不说意志，但坦然地面对命运，我摄于其无火之烈，所以只能写《烈佬传》”。
　　“烈”字本来就能给人以顽强、坚韧之意，“烈佬”二字结合在一起又能使人联想到放荡不羁的浪子形象。但黄碧云并没有实现读者的预期，而是塑造出与读者想象中完全相反的人物性格。其实主人公阿难的性格并不坏，反而对人与事都怀着一种淡然与宽容。他虽因误入歧途又辗转一生难以走出泥潭，本性却是善良的。作者向读者所传达的是，“烈佬”与“烈女”一样，都以一息尚存之“烈”，飞蛾扑火般卑微而顽强的生命力，这也是黄碧云在小说中所要探讨的人性。
　　全书共分为三章：此处、那处、彼处。将时间的流逝织进空间的转换，既形成了小说的结构，也形成了人物的生命结构。在写作手法上，叙述主人公暴烈艰难的一生时，作者选择采用回忆叙事，以倒叙的形式来写烈佬的命运历程与自我反思。黄碧云在开笔便写主角周末难出狱，阿难（周未难）60岁这一年，结束了他最后一次的牢狱生活，出狱后的他进入善导会康乐中心宿舍度过余生。“以空间写时间与命运，对我来说，是哲学命题：在一定的历史条件里面，人的本性就是命运，时间令我们看得更清楚。”
　　这部作品容易让人想到白先勇的长篇小说《孽子》，也是“写给那一群，在最深的黑夜里，犹自彷徨街头，无所归依的孩子们。”而在《烈佬傳》的封底上，黄碧云坦言这本书也可叫作《黑暗的孩子》，“如果有一个全知并且慈悲的微物之神，他所见的这一群人，都是黑暗中的孩子”。黄碧云的“烈佬”们的命运更像是咎由自取，这里并没有必然的社会原因，有的只是命运的偶然、人性的赢弱。因此，作者的创作本意也就不在救赎，她尝试以一种如实记录的方式，以平静而坚忍的文字照亮那些被人们忽略的黑暗之中的边缘小人物。
　　黄碧云在小说中不仅写烈佬一生的曲折命运，也意在通过写烈佬来间接地揭示其他人的命运。在阿难的一生之中，身边曾出现过形形色色的人，他们后来也都拥有着各自不同的命运。
　　帮会大佬王天瑞在年轻时为了不走向父亲的歧路，也曾做过努力，前往英国念书，接受先进的教育。但命运造化弄人，回到香港后还是不可避免的走入歧途，又意外被大火烧死。阿难回忆在与大佬下棋，大佬说过一句话，这句话更像是大佬对自我命运发出的疑问：“如果你一生是一盘棋，你可以想几多步，你可不可以看通自己全盘棋，你几时先知道是赢是输？这盘棋有没有人赢过？”
　　《烈佬传》也不乏对女性人物的描写，在阿难生命中出现过的几位女性，后来都拥有着令人唏嘘的命运。过气明星范丽丽曾住在阿难的对门，她患有抑郁症，一晚她请阿难陪她出去散心，后来阿难因事撇下范丽丽离开，当夜范丽丽便跳楼身亡。后来阿难自问：如果他当时不离开范丽丽，她还会不会跳楼？但悲剧都像命中注定，不存在人们希望中的假设。爱丽思是出现在阿难生命中唯一活下来的女子，相遇之处她便告诉阿难，有一天她会过平凡人生活，并且嫁人生子，教育自己的孩子“将来做一个有用的人”，对未来充满美好的憧憬。多年以后，两人在街头相遇，爱丽思确实结婚了，却没有生孩子。她的命运是否已经改写，曾经的黑暗历史是否已经抹去，答案不想而知。
　　《烈佬传》的篇幅并不长，但却以精准的视角和笔墨勾勒出碌碌人间如蚁般平凡人的曲折命运，《烈佬传》也因此更像是一本命运之书。黄碧云用朴实自然的口吻，向读者讲述了一个个像阿难一样，拥有着苦难人生的小人物，也意在向命运和人性提出思考：“再行一次，我会不会行这条路？”这是在游荡跌转大半生之后，故事主人公阿难自问，是他所理解的“命运”。
　　不同于黄碧云以往的写作方法，在这部小说中，作者从头到尾都是以主角的口述形式完成，这也是她为着读者能更接近与理解烈佬的命运所做的努力。这部小说既展示了香港社会的本土特色，也表现出作者擅长描绘的阴暗世界多面体。通过这个故事，能使读者了解香港历史的另类变迁，以及在变迁之中一些特殊群体的特殊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