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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中国传统神魔小说的大众化改编,《西游记》占据着毋庸置疑的头部地位,反复改编的电视剧、动画、电影,一次次地往这座文化丰碑上添砖加瓦。相比之下,另一部同样占据着不朽地位的神魔传奇《封神演义》,则似乎没有那么高的全民认知度。
2019年以来,情况有了改变。在《哪吒之魔童降世》拿下50亿元票房之后,封神故事被重新拉回大众视野:仅2020年内,就将有多部作品与观众见面,包括原定于春节档登陆大银幕的《姜子牙》、追光动画出品的《新封神:哪吒重生》、北京文化的《封神三部曲》(第一部)等。
《封神演义》影视化的难度高于《西游记》,是许多影视从业者的共识——故事庞杂,不仅跨越朝代,更涉及列国,还要贯通人魔神三界。而封神故事在当下的小爆发,某种程度上亦是中国电影工业化探索成果的一种展示。
改编之难
《封神演义》是一个体量庞大的文本。
它既以民俗传奇笔法构建了人魔神三界,又立足于一定的大时代背景之上,写商周更迭的历史进程,使文本有了厚重感。这种以虚写实、借假讽真的笔法,让人在光怪陆离的纷争里也能体会到现实世界的质感。这也是这部小说不断被后人加工改造,在流传的过程中不断完善,使之成为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全民传奇的关键。
它兼具历史性和民俗娱乐性——狐妖等离奇故事十分吸引眼球,还因描写了阐教和截教之争的脉络而具有显著的宗教性。几方面功能的加成,使得《封神演义》有着很强的传播能力和可解读性。
但小说的庞杂性也给影视化带来了很大困难,长期以来,封神故事的影视改编大多不成功。
从1927年内地第一部封神题材影视作品《杨戬梅山收七怪》问世至今,封神题材影视作品多达50余部,最为大家熟知的却仍是86版《西游记》大火后的“竞争者”——90版《封神榜》。其中傅艺伟饰演的妲己、蓝天野饰演的姜子牙、达奇饰演的纣王,无一不是深入人心的经典角色。
在影视改编上,《封神演义》的影响力之所以不如《西游记》,归根结底是作品的统一度问题。它们在整体故事和格局上都没能呈现出《西游记》那样的统一性。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对于《封神演义》这样一个庞大繁复的故事,整个中国电影产业可能并不具有将其真正影视化的实力,即便是目前最为大众认可的90版《封神榜》,如今看来在服化道、奇观场面实现上也多有遗憾。
目前,《封神演义》较受肯定的改编,基本上都是选择其中的节点性事件或者节点性人物来进行改造创作,如《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的哪吒和敖丙,90版《封神榜》中的妲己、姜子牙。
落點是“人性”
《封神演义》很难改,但故事中蕴含的现代精神内核又吸引着影视改编者——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这种内核可能都被我们忽略了。
《封神演义》的故事虽然有着很强的宿命论和天定论因素,但在其中的一些人物身上,我们依然能看到超乎传统的反叛内核。
黄飞虎投奔西岐和哪吒剔骨还父或可作为两个典型的例子,前者反对封建君主强权,后者反对在中华家庭文化中根深蒂固的父权专制。这两个故事在主要脉络上都带有中华传统文化中招安、顺从、守道的意味,但最终黄飞虎在忍无可忍之下决定弃暗投明,哪吒选择以最激烈的方式斩断以血缘为纽带的封建伦常关系,这些“叛逆者”形象在中华文学长河中闪闪发光。
现代的封神故事,将抹去那些原作中宿命论的底色,变为肯定个人自由意志的新叙述,并在人性、魔性和神性的三元对立中寻找到某种调和与平衡。
而当下的封神故事的改写者们想要做的,就是要从封神故事中挖掘出这些反抗礼法的传奇。
现代的封神故事,将抹去那些原作中宿命论的底色,变为肯定个人自由意志的新叙述,并在人性、魔性和神性的三元对立中寻找到某种调和与平衡。这是目前那些业已成功的封神故事所提供的经验,也是当下的我们所需要的那种慰藉式寓言。
所谓封“神”,最终落点还是“人性”,只有这样,过去的演义才能成为当代的神话故事。
构建中国的“神话体系”
从文学性上说,《封神演义》有诸多不足之处,比如情节上的重复性、笔法上的粗糙;以“封神”作为统御全书的终极解决方案,显得过于单一。但《封神演义》做到了一件其他同类小说都没能做到的事,这足以让其在中国神魔小说的序列中占据不可取代的位置:它借用了“姜子牙封神”这样一个概念,几乎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地在神魔小说里构建出了中国的“神话体系”。
借由伐纣这样一个历史事件,《封神演义》将历史与宗教勾连,让现实与传奇接轨,把真世界和虚神话缝合在一起,建立了一个堪比古希腊神话体系的中国神话体系,这已经不仅仅是书写一个传奇故事,而是建立一个庞大的世界观。
有人说,《封神演义》才是中国玄幻文学真正的鼻祖,其博大的叙事,无数的奇人、法宝和法术,为超级视觉效果提供了最佳载体。
在各种“宇宙类”电影疯狂占领全球电影市场的当下,有着自己世界观的《封神演义》便具有了无限的改编潜力,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在未来的某个时候,我们也能见到诸如超级英雄群像的“封神宇宙”的故事,这是我们能做出的东方神话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