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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把老克当哥们儿,因为他总夸我。他夸我是个作家,满足了我的虚荣心。大学期间,我成绩不好,每学期都补考、重修,别人都觉得我一无是处,但老克了解我。他知道我的特长是什么,我的能量有多大。我非常高兴,又认定老克是我的铁哥们儿。小安是我的另一个哥们儿,因为他也夸我,不光夸我是个作家,还说我的小说无人能比。
那次,小安夸过我之后,我很淡定地问他:“我的小说咋无人能比了?”小安说:“你的小说写得很本真。你代表了中国小说的最高水平,反正就是牛!”我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再具体点,怎么牛呢?”小安就推着我去找老克。老克正在追一个生物系的女生。他指着我向女生炫耀:“看,老牛,我哥们儿,可牛了,作家。”女生耸起肩说:“难得,现在还有作家,稀有动物!”
“啥呀,是文学青年!”我堵住老克的嘴说:“老克,你别说了。你说‘作家’,这不是骂我吗?”
女生哈哈大笑。老克笑,小安笑,我也跟着笑。老克问我:“你笑什么?”我问他:“你笑什么?”老克说:“我笑天上的星星。”我说:“我笑水里的怪兽。”小安说:“我笑地上的蛤蟆。”
女生笑着说:“完了,完了,你们都变异了吧?”
老克能追到那个女生,绝对有我的功劳。他把我发表的小说拿给她看后,她才答应和他一起去看《罗马假日》。那女孩说:“你的朋友会写小说,你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吧?”
看完《罗马假日》,老克在我和小安面前一直发疯似的说:“罗马,罗马,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我爱你……”小安拍着他的肩膀说:“哥们儿,是不是追到那个女生了?追到就追到呗,说罗马干吗?”老克“嘿嘿”地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啥呀,我无所谓的。真的,无所谓。”
我就知道老克这小子说假话,其实他有所谓。自从他和那个女生恋爱后,他就很少夸我了,这让我很不舒服。我虚荣心很强,小安一个人的赞美肯定满足不了我。老克经常在我和小安面前说罗马怎么怎么样,毕业后一定要去罗马,与那个女生来一次浪漫之旅。再后来,他就说,如果能在罗马举行婚礼,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我和小安都说,老克这小子对爱情太痴迷,几乎到了疯狂的地步。我们谈恋爱的话,得淡定点。小安说:“如果我也恋爱,就没人夸你了,那样你会孤独死!”我提起小安的衣领,不许他再这么说。我的小说到底怎样,我让他实话实说,别弄得我多么无耻似的。小安“嘿嘿”地笑着说:“好。你的小说,牛!牛哥无敌啊!”
老克恋爱五个月后,就不在我和小安面前说罗马了。他失恋了。深更半夜的,他一个人在床头发呆,惊醒我们后,就拽着我们去喝酒。小安说:“喝什么酒啊,深更半夜的,正做美梦呢,全被你弄没了!”
老克说:“我实在睡不着。”
小安阴阳怪气地说:“哎,别伤感啊。你不是说,你无所谓的吗?”
我赶紧打住小安的话,让他不要说了。我们翻墙到学校门口的大排档,一起喝啤酒。电视上正播放着“意甲联赛”,小安大声说:“哇,是罗马VS尤文图斯啊!”这话一说完,老克又伤感了。
老克不许别人提罗马,可是,大排档里看球的人却口无遮拦,照说不误。他从大排档拼命往外跑,我和小安追过去。老克喘着粗气停下来,说:“哥们儿,我不去罗马了。真的,我再也不去罗马了……可是……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她,特喜欢。没有她的滋味太难受了……没有她我怎么活啊……”
那晚,我们和他聊到很晚,说的都是无关痛痒的话。偶尔,小安还会嘲笑老克一番。聊到小安打哈欠时,我说:“老克,你别这样了,男人,这点事儿算什么?”说完,小安带着老克回寝室去了。我一个人去网吧敲小说。
从网吧出来时,天已大亮,我买了早点就朝学校跑。
刚跑到学校大门口,就看到小安跑过来,大喘着气哭着说:“老牛……老克他……他……死了。老克从八楼跳下来了。”
“你混蛋!”我打了小安一巴掌,迅速向学校深处跑去。
跑着跑着,恍惚中,我听到老克对我说:“老牛,你去哪里啊?”“我找你呢!”“哦,你要是去罗马的话,可一定要带上我啊。”
“哥们儿,放心,我只要去罗马,一定带上你。”
“我要有一个浪漫的罗马之旅……”
我停下来时,面前是一个血肉模糊的老克,他被一群人包围着。那一刻,我才明白,老克已经离开了我们。躺在地上的根本就不是老克,老克怎么可能躺在地上呢?我估计,这小子可能去了罗马。这小子太不像话了,去罗马也不和我们打个招呼,哪怕打个电话也行啊!
我回头看了一眼小安,小安哭成了泪人儿。我问他:“老克去罗马为什么不和我们打个招呼?”小安不说话,只是哭,我用手捣着他的胸口说:“你哭什么哭,你给我说话!”
送走老克没多长时间,就到了情人节。那天早晨一起床,我就拽着小安向火车站跑。跑了没几步,小安让我停下来说:“老牛,你到底要干什么?”
“去参加婚礼。”
“谁的啊,还坐火车?”
“不光要坐火车,还要坐飞机呢!”
小安说:“到底是谁的婚礼啊?”
半晌,我说:“老克的,他今天在罗马举行婚礼。我们一定得参加。”
小安哭了,说:“老克已经死了。”
我也哭,嘴唇咬出了血。小安双手掩面,声音沙哑地说:“老牛,你别这样,老克看着呢……”
是啊,我不能哭,小安也不能哭。老克在夸我呢,夸我是个作家。他根本就没有去罗马。
(摘自《中国微型小说精选》 长江文艺出版社)
那次,小安夸过我之后,我很淡定地问他:“我的小说咋无人能比了?”小安说:“你的小说写得很本真。你代表了中国小说的最高水平,反正就是牛!”我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再具体点,怎么牛呢?”小安就推着我去找老克。老克正在追一个生物系的女生。他指着我向女生炫耀:“看,老牛,我哥们儿,可牛了,作家。”女生耸起肩说:“难得,现在还有作家,稀有动物!”
“啥呀,是文学青年!”我堵住老克的嘴说:“老克,你别说了。你说‘作家’,这不是骂我吗?”
女生哈哈大笑。老克笑,小安笑,我也跟着笑。老克问我:“你笑什么?”我问他:“你笑什么?”老克说:“我笑天上的星星。”我说:“我笑水里的怪兽。”小安说:“我笑地上的蛤蟆。”
女生笑着说:“完了,完了,你们都变异了吧?”
老克能追到那个女生,绝对有我的功劳。他把我发表的小说拿给她看后,她才答应和他一起去看《罗马假日》。那女孩说:“你的朋友会写小说,你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吧?”
看完《罗马假日》,老克在我和小安面前一直发疯似的说:“罗马,罗马,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我爱你……”小安拍着他的肩膀说:“哥们儿,是不是追到那个女生了?追到就追到呗,说罗马干吗?”老克“嘿嘿”地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啥呀,我无所谓的。真的,无所谓。”
我就知道老克这小子说假话,其实他有所谓。自从他和那个女生恋爱后,他就很少夸我了,这让我很不舒服。我虚荣心很强,小安一个人的赞美肯定满足不了我。老克经常在我和小安面前说罗马怎么怎么样,毕业后一定要去罗马,与那个女生来一次浪漫之旅。再后来,他就说,如果能在罗马举行婚礼,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我和小安都说,老克这小子对爱情太痴迷,几乎到了疯狂的地步。我们谈恋爱的话,得淡定点。小安说:“如果我也恋爱,就没人夸你了,那样你会孤独死!”我提起小安的衣领,不许他再这么说。我的小说到底怎样,我让他实话实说,别弄得我多么无耻似的。小安“嘿嘿”地笑着说:“好。你的小说,牛!牛哥无敌啊!”
老克恋爱五个月后,就不在我和小安面前说罗马了。他失恋了。深更半夜的,他一个人在床头发呆,惊醒我们后,就拽着我们去喝酒。小安说:“喝什么酒啊,深更半夜的,正做美梦呢,全被你弄没了!”
老克说:“我实在睡不着。”
小安阴阳怪气地说:“哎,别伤感啊。你不是说,你无所谓的吗?”
我赶紧打住小安的话,让他不要说了。我们翻墙到学校门口的大排档,一起喝啤酒。电视上正播放着“意甲联赛”,小安大声说:“哇,是罗马VS尤文图斯啊!”这话一说完,老克又伤感了。
老克不许别人提罗马,可是,大排档里看球的人却口无遮拦,照说不误。他从大排档拼命往外跑,我和小安追过去。老克喘着粗气停下来,说:“哥们儿,我不去罗马了。真的,我再也不去罗马了……可是……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她,特喜欢。没有她的滋味太难受了……没有她我怎么活啊……”
那晚,我们和他聊到很晚,说的都是无关痛痒的话。偶尔,小安还会嘲笑老克一番。聊到小安打哈欠时,我说:“老克,你别这样了,男人,这点事儿算什么?”说完,小安带着老克回寝室去了。我一个人去网吧敲小说。
从网吧出来时,天已大亮,我买了早点就朝学校跑。
刚跑到学校大门口,就看到小安跑过来,大喘着气哭着说:“老牛……老克他……他……死了。老克从八楼跳下来了。”
“你混蛋!”我打了小安一巴掌,迅速向学校深处跑去。
跑着跑着,恍惚中,我听到老克对我说:“老牛,你去哪里啊?”“我找你呢!”“哦,你要是去罗马的话,可一定要带上我啊。”
“哥们儿,放心,我只要去罗马,一定带上你。”
“我要有一个浪漫的罗马之旅……”
我停下来时,面前是一个血肉模糊的老克,他被一群人包围着。那一刻,我才明白,老克已经离开了我们。躺在地上的根本就不是老克,老克怎么可能躺在地上呢?我估计,这小子可能去了罗马。这小子太不像话了,去罗马也不和我们打个招呼,哪怕打个电话也行啊!
我回头看了一眼小安,小安哭成了泪人儿。我问他:“老克去罗马为什么不和我们打个招呼?”小安不说话,只是哭,我用手捣着他的胸口说:“你哭什么哭,你给我说话!”
送走老克没多长时间,就到了情人节。那天早晨一起床,我就拽着小安向火车站跑。跑了没几步,小安让我停下来说:“老牛,你到底要干什么?”
“去参加婚礼。”
“谁的啊,还坐火车?”
“不光要坐火车,还要坐飞机呢!”
小安说:“到底是谁的婚礼啊?”
半晌,我说:“老克的,他今天在罗马举行婚礼。我们一定得参加。”
小安哭了,说:“老克已经死了。”
我也哭,嘴唇咬出了血。小安双手掩面,声音沙哑地说:“老牛,你别这样,老克看着呢……”
是啊,我不能哭,小安也不能哭。老克在夸我呢,夸我是个作家。他根本就没有去罗马。
(摘自《中国微型小说精选》 长江文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