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怀念高地我心在远方，我心追踪野鹿在那高地上……”我想起了苏格兰诗人罗伯特·彭斯（Robert Burns）的诗作《我的心在高地》，我的导游兼司机迈克在一旁兴高采烈地随声附和，这首描写故乡的名作已经被改编成苏格兰民歌而广为传唱。此时的我们正驱车行驶在苏格兰东北部的马里（Moray）地区，沿着一条挟窄的小路前行。高地独有的景观在两侧铺展开来，蜿蜒起伏的丘陵通向天际。“你知道吗？高地才是苏格兰民族真正的精神所在！”迈克向我这个外来者展现着对故乡的自豪，显得神采奕奕。
　　我对苏格兰的第一印象来自大约20年前，那时我还是个学生，寒假时从爱丁堡出发向北旅行，那时苏格兰的寒冷让我十分想念远在北国的家乡。当我再次踏上苏格兰的土地时，仍然倍感亲切——不按常理出牌的天气和它与生俱来的寒冷一样让人爱恨交织。即使是夏天，这里的气温也可能骤降至很低。也许前一秒你还穿着短袖T恤兴致勃勃地要去游泳，后一秒就不得不用厚实的外套把自己裹紧，再过一会儿，刺骨的寒风和倾盆大雨就会把你逼进车内，一整天的阳光出行计划彻底泡汤了……
　　马里的空气中飘着酒糟和烟熏味道，这是苏格兰威士忌独有的味道。大概没有哪个男人可以抵挡“生命之水”的诱惑，这个来自凯尔特语“Lisge Beatha”的名字极具诗意。古苏格兰人认为威士忌是从谷物里提炼出的精髓，就如同灵魂是人肉体的精髓一般。的确，这款以大麦等谷物蒸馏陈酿而成的烈酒，在被广泛酿造的500年间，早已与苏格兰桀骜不驯的民族性格融为一体，彭斯甚至有句名言：“自由与威士忌同在！”至今，只有在苏格兰境内蒸馏并醇化达到三年以上的威士忌才配称为苏格兰威士忌。
　　斯佩塞区（Spevside）适宜的气候聚集了苏格兰半数以上的麦芽威士忌酒厂，湿冷清凉的空气、纯净清冽的水源、优质高产的大麦和适于烘干麦芽的泥炭，都是得天独厚地让苏格兰威士忌名扬天下的秘方。当然，和任何一个出产好酒的地方一样，这里的每家酒厂也都有自家的秘方，因此各具风味。如果想一探究竟，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沿着著名的“莫尔特威士忌之路”（Malt Whisky Trail）前行，沿途品尝。不过，我的目的地是高地滑翔俱乐部，一场盛大的滑翔机爱好者挑战赛正在那里举行。
　　这片广阔的绿色田野与印象中的机场跑道截然不同。我被分配与一名滑翔教练同坐在一架双座滑翔机上等待飞行。身旁，十几架滑翔机貌似失重一般地飘然降落到跑道上，这种令人惊叹的飞行器可以不借助任何动力在空中翱翔若干小时。只要天气情况良好，就可以体验化身一只小鸟在2，000米高空不受噪音干扰地俯瞰苏格兰大地。“这是最安全的交通方式，”滑翔教练安吉似乎看出了我略微的不安，“我向你保证滑翔机不会出任何问题，除非撞到山上！”安吉是一位已经退休的生物学家，她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难以想象她已经有40年驾龄，肩背降落伞飞行的时间已经累计超过了2，000小时。我和她一边聊天一边等待着其他参与者的归来。突然，一团巨大的乌云压低着身子从天空缓缓飘来，瓢泼大雨瞬间而至。最终，我没能有幸和安吉一起飞行——飞行被取消了。“我们这里有这样一种说法：苏格兰的天气每五分钟就会发生变化。”导游迈克略含歉意地向我解释着当地天气的“怪脾气”。同时他向我保证很快就可以再看到蓝天。要知道，马里可是苏格兰最阳光明媚的地区。
　　风景如画的白沙滩是马里地区的另一个好去处。在马里湾（Moray Firth）的生态保护区，可以乘坐高速充气艇游览，宽吻海豚、小须鲸以及各种珍稀候鸟都有可能随时出现在辽阔的大海上。我们的行程从一个闲适的小渔村开始——芬德霍恩（Findhom），这里曾经是马里的主要港口，船舶由这里驶向北海（the North Sea）和波罗的海。现在，一座远近闻名的生态村坐落于此。芬德霍恩生态村的居民从20世纪70年代就开始坚持自给自足的有机种植，他们崇尚人与自然在精神上的相通。现在全村采用生态住宅和全套的绿色能源系统、节水系统与污水再利用系统。这个在我们看来有点乌托邦色彩的试验场，吸引了三百多位不同国籍的居民在此共同生活，实践他们对可持续的生活方式的梦想。
　　我们在芬德霍恩的码头换好橡胶防水服和救生衣，相继跃进小船。长达500海里的针叶森林、岩石峭壁和海豹栖息的沙丘在河岸边绵延。船上的每个人都把头裹得严严实实。透过帽子的缝隙，我惊喜地发现，一头海狮正慢慢地把头浮出水面……半小时的航程中，我的身体几乎被海风冻住了，上岸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直奔海湾旁的The Kimberly Inn酒吧。壁炉正在酒吧中心位置熊熊燃烧，各式当地海鲜佳肴的名字被写在墙面的石板上，让人眼花缭乱。在这里，你可以点到在附近渔村捕获的最新鲜的螃蟹、鲑鱼、鳕鱼、扇贝和龙虾，再搭配上一杯带有轻微烟熏口味的苏格兰爱尔啤酒（Scotch Ale）。如果适逢阳光灿烂，一定记得找个露天的座位，眺望整个海湾和不时出现的野生动物。啤酒喝到一半时，主人的小狗会突然跑过来和我们逗着玩，大概它早已嗅到我盘中鲑鱼的香味，酒吧老板斯蒂文也过来闲聊：“我想没人能每天在米其林餐厅吃饭，但我很庆幸每天都能享用这些保留了自然原味的食物。感谢苏格兰！”
　　离开马里湾海岸向南行驶一个半小时，我们来到了凯恩戈姆斯国家自然保护区（Cairngorms National Park），这片年轻的自然保护区成立于2003年，是英国面积最大且生态保护最好的地区。不妨从进入公园的门户之一阿维莫尔小镇（Aviemore）开始探索这座充满运动活力的国家公园，这里是英国人的户外探险乐园和最大的滑雪胜地。如果你是登山和钓鱼爱好者，一定会爱上这里。森林山坡上那些未被开垦的松树林、灌木丛、刺柏、杜松、石材矿床以及流淌在山谷的溪涧组合成了一幅让人赏心悦目的风景画。垂钓爱好者通常会寄宿在猎场内的小别墅，那里至今还居住着苏格兰贵族的后裔。当爬过陡峭的山路到达悬崖边，你会惊喜地发现湍急的河水就在脚下奔流，鲑鱼和鳟鱼竞相跃出水面。不过，想看到这样的场景，你得先准备好一双合脚的登山鞋。
　　我们耐心等待着雨过天晴的那一刻，为了防止再次下雨，我们甚至都穿上了雨衣。沿着斜坡走向潺潺的斯佩河（Spey）支流，有时我们必须要从一块满是湿滑青苔的石头上跳到另一块上。潮湿的天气没有再给我们添麻烦，但导游迈克似乎遭遇了倒霉事——在我的要求下，他穿了一条带有自己邓肯家族传统格纹图案的苏格兰短裙，在一天的行程快要结束时，蚊子已经把他裸露的膝盖叮得发肿。类似的倒霉经历在各式苏格兰旅游攻略中层出不穷，当地人甚至为此成立了一个有趣的网站midgeforecast，couk，在这儿你可以获知苏格兰各个地区蚊子数量的预报以及对抗蚊子的奇招。
　　结束东北部的行程之后，朋友建议我一定要去苏格兰西部的阿伦岛（Isle of Arran）。苏格兰公路干线都是南北走向，连接大西洋和北海之间的道路交通并不发达，所以选择租用直升机可以大大缩短行程时间。但我们还是选择了陆地交通，因为苏格兰浪漫、粗犷、孤寂的自然之美实在令我心动。
　　阿伦岛位于克莱德湾（Firth of Clylde），这一小片土地集中了山地和平原的地形，千姿百态，通常被称为“小苏格兰”。大陆与小岛之间有渡轮往来，可在一小时的航程中欣赏到峭壁突兀的海岸风光。阿伦岛特别适合骑车或散步旅行，起伏的丘陵、静谧的乡村豪宅和花园、不时出现的海豹都让人欣喜。它不仅是徒步旅行者和登山爱好者的天堂，还有很多高尔夫球迷也来到岛上游览，只为在如此独特的风景中挥上一杆。
　　“从来没有什么唯一的旅游指南，就像一首英文歌中唱的：‘在沙漠里需要一口水，在寒冷时需要一张毛毯。’这样的话没有任何指导意义。”导游迈克与我分享着他自己的“旅行经”。他自己也时常出去旅行，但并不热衷于收集纪念品。“所有的纪念品都是全球化工厂制造的商品，买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当朋友千里迢迢为你带回礼物时，领会到一点就好：他们的心里是想着你的。唯一一次例外是从中国带回来—瓶茅台酒。”我问他茅台的味道相比威士忌如何，他耸了耸肩说：“不错，不过我当然更喜欢威士忌，像个真正的男人！”要知道，无论过去和未来，没有什么能让一个苏格兰人真正屈服。对桀骜不驯的苏格兰人来说，高地真的如同罗伯特，彭斯在《祝词》中写道的一样：“我们拥有现在所拥有的。同时，我们拥有的将比现在所有的更多——因此，我们始终感谢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