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吹散的,都是世上可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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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盘古至今。
  后路是黑的。
  这是母亲的口头禅。像是一篇小说的开头和结尾,中间可以虚构出任何一种可能。开头是确定的,盘古至今,都是如此,这涉及到时间的恒定性,不容置疑。后路是黑的,则带着告诫的口气,开放性的语意,充满悬念和未知。
  说这些话的母亲,是智慧的。
  每个人把自己的命运填充进去,这样的开头和结尾都不会突兀,都能接续得上。
  母亲出生在一个叫南沙滩的地方,那是一个半农半牧地区。三岁的时候,她的母亲过世,父亲娶了精明厉害的继母。
  母亲长到六岁,开始放羊。
  羊们自己去吃草了,母亲拿着鞭子,趴在小学教室的窗户外,听老师让屋里的学生用“像”造句。她大声地说,地上的羊群就像天上的云彩一样。老师惊喜地去家访,继母坚决不同意她上學,并且大声质问老师,她去上学,家里的羊怎么办?
  母亲再也没有靠近过那间教室。
  每一天,母亲赶着一大群羊,绕到离学校很远的草场上。羊们四散着,她躺在红柳丛下,看天上的云朵,一大朵一大朵的云啊,都向着远远的天边去了。后来母亲和我说,她那个时候就知道,羊有羊的命,人有人的命,世上每个东西都会有一个可去的地方呢。
  母亲十八岁相亲时遇到父亲,她一眼就看中了父亲。她的父亲坚决不同意,说,想找这个穷得叮当乱响的男人,就不要再回来。
  母亲果然很多年都没有再回到她南沙滩的家。
  小叔叔抱着年幼的姐姐去赶集。小叔叔指着一个正在集上吃油糕的老汉对姐姐说,那是你姥爷。姐姐舔着嘴唇,用力叫了一声姥爷。姥爷抬起头来看了他们一眼,像在看两个陌生人,低下头去继续吃。一滴油落在他没有几根的胡须上,他不耐烦地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姐姐回到家给母亲描述油糕香死人的味道,还有姥爷胡子上的油。母亲叹着气,眼泪落在姐姐的脸上。我记忆里,姐姐一直都不吃炸油糕,她说,她最讨厌的食物就是炸油糕,吃上去总觉得是苦的。
  我当然也没有见过姥爷,我还没能够长大,他就过世了。后姥姥却很能活,活到九十多岁。在她动不了的时候,捎话让母亲来照顾她。后姥姥还是那么厉害,人躺在床上,嘴里不停地指使着母亲做这做那,母亲瘦小的身体出出进进,一刻也没有停歇。后姥姥的那口气终于咽下去了,我替母亲松了一口气。母亲却开始放声大哭,头磕在地上,人几乎要昏过去。我的表哥把她抱了起来,放到屋里的大炕上。可是,母亲的劲好大啊,她挣扎着跑出来,坚持要把后姥姥送到山上,那里埋着姥爷。
  我远嫁他乡的时候,母亲竭力反对,她惊恐地看着我,担心我会复制她的人生。她和父亲并不是一对和睦的夫妻,很多时候,他们都认为自己是婚姻中的受害者。
  母亲不理睬我,一个人躺在小屋的床上。
  我没有进去和她说任何一句话。
  许多年以后,她还记得她在小屋的床上躺着,想着我会进去和她说一些暖和的话、安慰的话。
  你的心真狠。母亲盯着我。
  我想起在姐姐面前面无表情吃炸油糕的姥爷。
  是的。我看着母亲,默默在心里面说。
  在农村生活了几年后,母亲跟着父亲远离家乡,来到一个叫苏海图的煤矿。苏海图没有草场,没有羊,一片空空荡荡的荒原,黑色的煤烟终日缭绕。
  苏海图的冬天漫长,夜总是来得很早。微弱的灯火下,小小的土坯房像是夜海上漂浮的孤舟。父亲下井去了,母亲搂着我们兄妹几个,讲她的南沙滩。那些云朵一样的羊群,海子里的鱼多得用手都能捉住。他们兄妹三个人在草场上和一头狼对峙,他们只有放羊的鞭子和努力装出来的凶恶表情,但那头狼却掉头跑掉了。
  我和哥哥听到这里,都没心没肺地笑。
  姐姐已经上学了,她会讲小白菜的故事。她不满地问母亲,姥爷天天打你们兄妹,就让你们放羊,不让你们上学,过的那么苦,还想那些日子干什么,想姥爷干什么。
  母亲愣了一下,笑起来,说,自己不觉得苦,这苦就不是苦啊。
  然后她却沉默了,不再讲述那些往事,而是紧紧地搂住我,她最小的女儿。母亲真瘦啊,胸前瘪瘪的,一条条肋骨清晰可见,可是她怀里特别温暖,好像把所有的热量都给了我。
  母亲不在了,那些往事就都跟上她走了。我以为还有很多时间,可以重新再听她讲她的南沙滩,可是,没有以后了。
  春天里,苏海图的大风天天吹着。
  黄昏的风中,院子里进来一个瑟缩的女人。那时候,讨饭的人很少了,正在做饭的母亲疑惑地走到院子里。
  那女人突然哭起来,她说的是甘肃一带的方言,我吃力地听着。她是在到处找她丢失的孩子,她只是一松手,孩子就不见了。我就松了一下手啊,那女人绝望地重复着这句话。
  母亲把留给父亲吃的馒头给了女人,还给她找了两件旧衣服。
  那女人甚至连水都没喝一口,就急急忙忙走了。我的孩子在等我,她说。
  苏海图的大风,很快就把她的身影吞没了,她像风里的一粒沙子,渺小,破碎。
  我紧紧地抓住母亲的手,生怕有一天,我和母亲也会走散了。母亲仿佛感觉到了我的惊恐,她也紧紧抓着我,叹口气说,大风吹散的,都是这世上可怜的人呀。
  不知是那个丢失女儿的妇人风里歪斜的背影,还是母亲的话让我感到难过,我一个人坐在炉火边,竟然伤心地哭了起来。
  母亲一边在锅里搅着用蒿草籽和玉米面掺在一起的拿糕,一边吃惊地看着我。她摇摇头说,一丁点大的人,倒有这样软的心肠,世上的路长着呢,你咋个往下走呢。大了,你就知道了,每个人在这世上走一遭,都会有受不完的罪。
  大了,那是很遥远的事。我只想着,此时此刻,我是和母亲在一起。
  屋子里满是蒿籽的清苦味道。
  我大了,也离开了。父亲在我离开后不久就病倒了。之后的岁月,他的病越来越重,慢慢无法说话,也无法行动,而且再也没能够好起来。   每一天的早晨,母亲早早醒来,点燃小土房里的铁炉子,然后会蹲在炉子旁边抽一根烟。她慢慢地吸着,脸隐在升腾的烟雾后面。那张脸像是一团被各种大风吹皱的纸。
  那阵短暂的烟雾,只是悲伤中的小憩,一天操劳的开始。
  小炉子烧得通红,牛奶小米粥会溢出来,溅到炉盖上发出“滋、滋”的声音。母亲把粥在嘴里试过温度,喂给父亲,然后把父亲搬到院子里晒太阳。
  父亲坐在椅子上,开始一天沉默的时光。
  母亲慢慢喝着剩下的凉掉的粥。
  黄昏时,母亲边往屋子里搬父亲边说,又熬到一天阳婆落了。
  夜漫上来,小屋里的灯早早亮起。
  母亲把做好的焖面端上桌,去厨房拿水去了。桌前的父亲伸出手去抓焖面,手立刻被烫出一串大水泡。看着父親手上的水泡,母亲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冲着父亲喊,你啥时候才能受完这些罪呀。
  日复一日。
  她看着父亲深受其苦却无能为力,只能等待。
  父亲的罪终于受完了。
  母亲半夜醒来,习惯性地把手伸到对面,她要给父亲盖被子,要看看褥子是不是又尿湿了。那里是空的,她的手在冰凉的空气里犹疑了一会儿,慢慢地缩回来,那些凉顺着她的手,爬进被子里。她的睡眠消失了,外面的夜深着呢,她一个人,醒在这黑暗里。
  他是她的负担、羁绊,也是她讳莫如深的爱情。
  父亲走后,母亲像藤条一样松懈下来,好像一生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她收起了对生活所有的热情,全部重心放在自己的身体上,专注于自己各种各样的难受。
  她的身体是她唯一的居所,她的倾颓全来于此。她到处求医问药,吃各种难以下咽的药,甚至一个神婆用自己的唾沫团的香灰,她也面不改色地吃下去。她总是说自己冷,常常是秋裤、毛裤、棉裤,套了三四层。即使是夏天,她也把自己包裹得严严的。每一个冬天,她都会和见到的人说,我走不动了,真的走不动了,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呢。
  她很努力地活着,但这种活是忍耐,是恐惧,是对病痛没有止境的诉求和绝望。
  母亲因为一个不了解的东西而恐惧而受苦,为了这恐惧,她不停地向人诉说,那仿佛是她人生的唯一出口。可是没有人听她说话,她成了一个到处因为倾诉病痛而不受欢迎的人。
  每样东西,最后都是苦的。母亲说。
  时间能够重来吗?人们总是一厢情愿地以为,重来就会好,这只是自欺欺人。即使一切都可以重来,也许有些可以挽回,大部分却不能。
  我回到了母亲身边。
  我悲伤地看到母亲的生命里,一些东西已经死掉了。她在孤单和恐惧面前变得胆怯,她想要身边有人,很多很多的人,她想被人时时地照顾着,她变成了一个任性的孩子。
  我不知道一个人每天生活在对生命的恐惧里是什么心情。
  我给母亲找了一些热心的基督徒,我不指望她会信仰什么,只是想这些热心的人能陪伴她。事实上,母亲也确实没有信仰什么,在她的姐妹们虔诚祈祷时,她只祷告一句,求求天上的父,把我的病带走吧。
  她的姐妹们放弃了她。母亲又独自一个人呆在自己的黑暗和恐惧里,没有人能解救她,佛不能,天上的父也不能。
  在黑暗中只能遭遇黑暗,所有的光亮渐渐消失。
  我并不明白是什么让母亲变成这样,这种不明白在母亲离去之后更加痛楚,因为我没有给母亲机会,也没有给自己机会去弄明白。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我从来不了解母亲的孤独、父亲的孤独,还有我自己。
  母亲最害怕的一件事还是发生了,她得了脑出血,和父亲的病一样。
  我懂得母亲的恐惧,我在重症监护室里,紧紧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不要怕,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一定会让她好起来。
  母亲的手回握了我一下,我知道,母亲听到了,她会因此而安心。医生和我说,那只是我的错觉,病人不会有任何的知觉。我对医生近乎冷漠的判断充满愤怒,但是不敢表达,因为母亲的清醒在于他们,不在于我。
  半个月之后,母亲还是没有醒来,只靠呼吸机维持着。医生说,没有意义了。
  没有意义了。
  我紧紧地抱着母亲,感觉她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冷,她一个人停留在我无法触摸的一个世界里,那么孤独,那么无助。我听着她如同孩子一样呻吟着的呼吸,我暖着她,可是依旧阻止不了那种渐渐凉下去的冷。
  我不可遏制地抖着,我知道是母亲自己不愿意醒来。她清醒地看到了醒来后的命运,那会是父亲的模式,那是她恐惧的源头,没有一丝光亮的煎熬。母亲不愿意受那种罪,也不肯让我吃苦。
  后路是黑的。她告诉自己,所以,她让她所有的神志四散着,不去收拢它们。她安静地等待着落下来的第一把黄土。
  我并不常常想起这些,可是在一些时刻,一些地方,没有任何由来,却突然眼泪决堤。我曾经多么恐惧变成母亲一样的人,可是,如今,我简单的胃口是母亲的,对小小病痛的惊慌是母亲的,甚至那不留神跑出来的刻薄也是母亲的。
  我总是会做同样一个梦。
  母亲在躺椅上睡着了,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给她盖好被子,把一缕松下来的头发拢在她的脑后,我坐在她旁边,看着她睡觉。她的呼吸像羽毛一样轻,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么放松地睡过觉了,她总是蜷着她的身体,受难一般的姿势。现在,她的身体舒展,神态安详,仿佛回到了她童年时的南沙滩,她还是个小女孩,还没有经历人世的那么多磨难。
  我的眼泪在梦里流下来。我在内心里与曾经抗拒母亲的那个自我和解了,我想我终于原谅了自己。那个梦境,成了无限绵延的一瞬间。那是唯一能够让时间停止的方式,一个意念,一个幻觉。
  大风没有吹,但我们依然要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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