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宠生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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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介:李洵九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太在乎夏春娇。他在乎她到恨不得把她捧在心尖儿上,当宝似的宠着。可事后,他又想,他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1.惹事的夏春娇
  七月的蝉鸣与八月的骄阳堪称夏日酷刑。在这样酷暑难当的日子里,夏春娇又一次见到了李洵九。
  “这一次又惹了什么事?”李洵九扫了一眼桌面上的文件后,把视线放在跪着的那人身上。
  “有公司毁约,改与我们的死对头签合同了。”保镖战战兢兢地回答道,“有人说看到了夏小姐和对方公司的人走得很近。”
  意料之中的回答,李九爷并没有觉得意外。他踱步到她面前,像哄小孩一般,轻声询问:“这次你知错了吗?”
  他的语气如此轻柔,很难让人把他与人人畏惧的李九爷联系到一起。
  她的手脚被束缚着,但脖颈儿高昂,倔强又不认输的表情写在脸上,眉眼间都是戾气。她冲李洵九冷哼一声,说:“不仅有这次,还有下次、下下次!”
  她凶狠的话语放出,但谁都没有在意,毕竟夏春娇是李九爷的人,他们只能尊着敬着。自从李九爷把夏春娇带到众人的视线里后,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夏小姐对李九爷恨之入骨。
  可偏偏李九爷对她情深意重。
  就算这次又被毁了一单生意,李九爷也毫不在意。他吩咐道:“小打小闹而已,让那些人管好自己的嘴,没证据的话不要乱指证。”
  “小打小闹”四个字,把这件事轻而易举地揭过去了。
  纵容、过分偏袒,是李九爷这些举动的代言词。等到其他人都退下,李洵九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弯下腰,把夏春娇抱入怀里。
  娇小的身材和她过轻的体重让李洵九心头一抽。他摩挲着夏春娇身上被强行带来时留下的伤痕,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膛之上。跃动的心跳声充斥着夏春娇的耳膜,本该是极为暧昧的举动,却在她狠狠咬住李洵九的手臂时,将这份暧昧驱逐得一干二净。
  李洵九没有生气,也没有发怒,他任由夏春娇发泄着一腔怒火,轻声叹了一句——
  “我的娇娇啊……”
  2.他吃醋了
  夏春娇回到别墅时,保姆已经把家里打扫干净了。完全看不出前一天晚上这里曾经杯盘狼藉,花瓶玻璃杯碎了一地。
  她打开衣柜,从李洵九买给她的崭新的高定服装中抽出自己皱巴巴的衬衫。将碎发用最普通的黑色发卡别住,素面朝天的青涩模样倒让她看起来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倘若不说明,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儿,竟是李洵九的软肋。
  “娇娇你要去哪儿玩儿?”
  李洵九出现得悄无声息,他从后揽住夏春娇的细腰,摸了摸她可爱的腰窝,然后带有情欲色彩地在她光洁的颈部落下深深一吻。夏春娇没有反抗,她知道这个男人占有欲极强,宛若野兽,恨不得在自己身上烙上永久的印章。
  “娇娇不回答,那我就要跟着去了。”他的手不安分地在夏春娇的腰部轻抚,哪怕再克制,她也忍不住稍稍战栗。
  下一秒,夏春娇反手便将发卡尖端直抵他的喉头,冷冰冰地回道:“同学聚会,不准跟来。”
  “好好好,娇娇开心就好。”李洵九听话地举起手,朝后退了两步,他丝毫不怀疑若是再乱摸几下,下一秒发夹就会直接扎入他的眼球。
  夏春娇对李洵九特意拿进来的昂贵礼服和首饰视若无睹,继续整理着自己衣服。等到出门时,她看到李洵九如往常一样,笑着目送她的离去。他半倚在门扉上,居家的打扮配上柔和而有些寻常的五官,削減了他的戾气。
  看到她回头,李洵九又冲她挥挥手,道:“早点儿回家。”
  家……
  夏春娇自嘲地一笑,转过身不再看那栋冰冷的建筑一眼。她早就没有家了,她的家,早在六年前就被李洵九毁得一干二净了。现在寄居的地方不过是一个金丝笼,她也不过是被李洵九豢养的一只金丝雀而已。
  夏春娇原本不想参加聚会的,但是旧友再三邀请,她也不好推辞。
  “这不是神秘的夏女士吗?”熟悉的揶揄声在耳畔响起,夏春娇抬头看到了昔日的死党。
  “你来了啊。”她笑了笑。
  多年未见,两人有聊不完的话题。但说来说去,还是离不开各种八卦。夏春娇避重就轻,回答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只是在被问道有没有对象时,她犹豫了一会儿,才说:“算有吧。”
  听到这话,死党把目光投向沙发另一旁的男人,慨叹道:“那我们的老班长可是要失望了呀,流水有情,奈何名花有主。”
  夏春娇讪笑几声略过了这个话题,对方也很理解地冲她举杯笑了笑。年轻的时候,谁没个喜欢的人。那些没戳破的情愫,发展得当,才会有情人终成眷属。
  只可惜她命运无常,与对方有缘无分罢了。
  她接过老班长递来的酒杯,把懵懂无知时的青涩感情放入酒里,一饮而尽。
  觥筹交错间,夏春娇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眉目如旧,天真烂漫。那时候,家庭和睦,双亲健在。然后,她恍然间又看见了李洵九。他带着一群人浩浩汤汤地闯入她的家里,如暴风袭来,把她的生活毁得支离破碎。
  “春娇你喝醉了,怎么哭了呢?”聚会结束,死党把夏春娇推到了老班长身边,示意他该登场做一会儿骑士了。
  但命运是残忍的,当年它就没有给老班长一个告白的机会,现在它自然也不会恩赐老班长片刻的依恋。
  夏春娇不需要骑士,她自有无所不能的国王替她打点好一切。
  “我来吧。”一直在门外候着的李洵九把夏春娇揽入怀中,顺带把她嘴角沾着的发丝捋到耳后,宣示着自己的主权。
  “你是……?”
  “娇娇的未婚夫。”李洵九言简意赅地回道。他气度不凡,没有人质疑他话语的真实性。
  男人的较量,不过只言片语就能分出胜负,老班长自愧不如。稍微客套几句,李洵九就告辞离去。他在门口等得太久了,还有一大批人在等着他开会,他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离开喧嚣的人群,再加上车厢内刻意开低的温度,夏春娇很快就醒了。她不自觉地抱紧胳臂,喃喃一句:“李洵九,我冷。”
  但李洵九没有接这个话题,他意有所指地问道:“还喜欢吗?”
  夏春娇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思索片刻,她便从他紧抿的嘴角猜出了他的心思。于是,她偏过头,用余光打量着李洵九,心情大好,讥诮道:“你这是吃醋了?”
  车轮与柏油路面的摩擦声尖锐刺耳,突如其来的急刹车让夏春娇措手不及。她身体前栽,险些从后排滚到前排去。她瞬间怒道:“大马路上突然停车,李洵九你有毛病啊!”
  回答她的是李洵九铺天盖地的热吻以及一声肯定的回答。
  “我有病,而你是我一个人的药。”
  他的心眼儿那么小,小到只允许夏春娇的眼里仅有他一个人。
  3.女王与忠犬
  夏春娇被车内空调吹得得了重感冒,这事儿李洵九应当背锅。
  她冷着脸看着李洵九在厨房里忙来忙去,却对他的嘘寒问暖充耳不闻,抱着一杯热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热气腾腾的姜茶端到面前,夏春娇扫了一眼,碰都没碰,说:“太烫了。”
  “我给你弄凉。”他很快又钻进了厨房,翻了些冰块出来用以降温。
  “不用了,你弄的我都不会吃的。”夏春娇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灰姑娘的后妈,肆意挥霍着李洵九的耐心。
  李洵九嘴角微微一僵,但他很快调整好心态,好脾气地回道:“好,我等会儿让吴妈给你做,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怎么的,李洵九的语气比往日还要软上几分,但再软的语气,到了夏春娇这里,也是毫无用处。
  她冷冰冰地回绝了,说:“不用了。”
  “蛋糕怎么样?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李洵九像是没听到一样,打开手机翻出商品目录让她挑选。
  夏春娇一巴掌把他的手机拍飞,道:“我都说了不用!李洵九你这样有意思吗?”
  他仿佛没听到一般,捡起手机自言自语道:“你不喜欢我们就换一家,南城这么大,总有你喜欢吃的东西。”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夏春娇有气都没地方发。她走进厨房,胡乱翻出一些食材,打算给自己煮碗面。李洵九也不嫌站着累,就在旁边看着她切菜,刀起刀落,他生怕夏春娇一个不小心就切到手,眼睛都看直了。
  但现在夏春娇正在气头上,他也不敢劝,连呼吸都轻柔起来,生怕自己一个大喘气把她吓着。
  夏春娇用余光瞥了一眼他,只觉得他现在的神情着实好笑。明明是南城叱咤风云的李九爷,现在就像是小学生战战兢兢地站在老师面前一般。原本的怒气倒是消了一大半,只是她对李洵九还是没有好脸色。
  “没盐了。”
  “我去买!”
  几乎是她随口一说的下一秒,李洵九就像是打了鸡血,飞一般地夺门而出。他跑得太快,以至于夏春娇没来得及说明,橱柜里还有很多袋盐,他只需要帮她递一包过来就好。
  面还没煮熟,李洵九就回来了。他拎了一大袋东西,仿佛洗劫了整个超市。当李洵九格外郑重地把调料递给夏春娇后,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还有我能帮到忙的地方吗?”
  一字一句,将他迫切渴望打破两人隔阂的心情展露无遗。
  “够了。”她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觉察到她语气的缓和,李洵九追问道:“那你不生我的气了?”
  “随便。”夏春娇转过身,继续忙着手头的事。
  能得到这样的回答,已经让李洵九足够满意,难以藏掩的喜悦从眉梢流转到嘴角。只是一笑,便使厨房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息。夏春娇瞥了他一眼,觉得李洵九的心思实在是太好懂了,给他一点儿甜头,他就能一个人欢欣到手舞足蹈。
  “李洵九,你这样子很像一条狗欸。”
  她本欲嘲讽他这么容易就满足的卑微姿态,却换回李洵九一声清脆的叫声——
  “汪!”
  “你是傻子吗?”她又嘲讽一句。
  “汪。”
  他心情大好,晃动着脑袋,装傻充愣地模仿着狗叫,让夏春娇看得有些失神。
  还真是个不求回报的傻子。
  4.最后的晚餐
  夏春娇今日很奇怪。她不仅难得的对他笑了笑,甚至还亲自下厨为李洵九做了顿饭。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面对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哪怕下了毒,李洵九也甘之若饴。毕竟他坐了太久的冷板凳,夏春娇对他笑一笑,李洵九都恨不得烧高香感谢上苍。
  “好吃嗎?”夏春娇问道。
  “好吃!好吃!”
  “我回学校之前,我爸妈就给我做了这样一桌菜,丰富到像是过节一般。”夏春娇不禁莞尔,双目迷离,让人猜不出她在想些什么,她道,“谁会想到,那是我和他们吃的最后一顿晚餐呢?”
  突然提及的话题,使得李洵九悬在半空中夹菜的手僵住,迟迟不落。难得温馨和睦的氛围被夏春娇这一句话,抹杀得一干二净。胶着的空气象征着此刻两人波动起伏的心境,李洵九将目光望向夏春娇,只见她捧着脸,一副欲哭还笑的模样。
  她稍稍偏头,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李洵九,难道你认为当个衣食无忧的金丝雀,我就不会难过了吗?”
  “对不起!”
  子弹上膛的清脆声响,与二人的沉默形成鲜明的对比。李洵九多的是仇敌,因而就算夏春娇不知从谁那儿弄到了手枪,他也不会太过惊讶。毕竟想要借刀杀人的人太多,他只是担心夏春娇会不会误伤自己。
  “娇娇,你……”
  砰——
  利落的枪响划破了此刻的沉重氛围,子弹从李洵九的手臂边擦过,在地上留下不大不小的凹痕。手枪的后劲儿太大,震得她趔趄了一下,险些栽倒。
  她开了第二枪,枪声依旧尖锐。
  如果第一枪还能说是无心之失的话,第二枪,夏春娇无疑是带了杀心。她开枪的那一瞬间,想起的不是父母苍白的面容,而是那时候,李洵九班蹲在厨房外,冲她摇头晃脑汪汪叫的模样。   这一枪依然不稳,连李洵九的衣角都没挨到。夏春娇把原因归结为手抖和眼花,而不愿意承认是李洵九那悲哀的神情让她有点儿动摇。
  她的第三枪还没开出,李洵九就向她走来。
  “你再靠近,我可不敢保证打到哪里。”她威胁道,微弱的吼声信服力极低。
  李洵九靠近一步,她就后退一步,诡异的对质局面在他们二人之间形成。直到冰冷的墙壁封杀了她的退路,她才发现自己已无处可退。
  “娇娇。”他向她逼近,身高的差距让李洵九平添几分压迫感,当她因颤抖握不紧手枪时,李洵九温暖的手将她战栗的双手与手枪一并握住了。
  毫不犹豫,又紧紧攥住。
  夏春娇以为自己要死了。
  她明白自己是在作死的边缘徘徊试探,李洵九会生气,会发怒,会忍无可忍,这些都在她的设想之中。她甚至认为,死了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至少她不用背负着这么沉重的感情活下去。
  可李洵九没有生气,他甚至没有对她凶一句。
  他只是拭去夏春娇因过度精神紧张而冒出的冷汗,一字一句说道:“娇娇,你枪法太差,还是别乱玩儿了,误伤了自己就麻烦了。”
  “为什么你不躲?”她咬牙切齿地问道。
  只要他躲了,只要他逃避,夏春娇就有理由说服自己,继续憎恨这个男人。
  你瞧,他做贼心虚,手上沾了人命,对自己的好,不过是对当年那件事的补偿而已。
  然而,李洵九没有躲开。他把她紧皱的眉头抹平,如往常一般亲昵叮嘱道:“这枪后坐力太大,待会记得擦药 ”
  继而,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补充道:“下次往这里打,一枪致命,我不会喊疼的。”
  哪怕依然是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但他眼神坚定,语气诚恳,显然不是随口胡诌了一句玩笑话,而是真的做好了被她射杀的准备。
  他随时做好了为夏春娇赴死的准备。
  夏春娇不理解了,李洵九这人,在别人面前高傲得不行,怎么可能在她面前,卑微到尘埃里?
  倘若她能再铁石心肠一点儿,或者再冷酷无情一些,她是绝对不会因为他的温情而卸下心防的。但可惜,她不是石头心,她也只是普通人。
  坚冰终被骄阳一点儿点儿地融化。
  5.她的过去
  夏春娇原本有一个完美的人生劇本,父母和善,家境富足,自身又勤勉上进。直到某一天,夏爸爸哭着对家人忏悔,他沾了赌博,欠了一屁股债。然后,夏春娇美好的生活开始崩溃破碎。
  夏春娇有时候在想,倘若当初带头讨债的人不是李洵九,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不一样的故事。
  但是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面对逼债,父母选择了自杀,用高额的保险赔偿金抵消了债务。夏春娇接到警署的通知时,回家面对的就是两具冰冷的尸体,还有一脸内疚的李洵九。
  那时候,李洵九还不能称得上是李九爷,他也只是替人办事的马仔之一。他没办法决定什么,只能在尘埃落定后,给夏春娇递上一张纸巾,陪她看尸骨化为灰烬。
  “我恨你。”
  这是夏春娇对李洵九说的第一句话。
  人总是要靠个什么念想来活下去,没有爱的话,那就只能靠恨了。所以后来,哪怕李洵九打着一见钟情的名头,突然闯入她的生活,变成为她遮风避雨的港湾,她也难以释怀。她恨李洵九,可她也明白,这件事,并不能全怪李洵九。她不过是需要一个由头活下去而已。
  只是恨久了,连她自己都有些怀疑。那种难以描摹的矛盾情愫,真的只是恨吗?
  “娇娇。”
  夜雨声中,她听到他在梦中温柔的呢喃。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但又很快又继续下去。漫漫长夜,淅沥雨声完美地掩饰了她偷翻资料的声音,手机摄像头亮了又暗,将重点信息定格成图片,等待合适的时机,传送到李洵九对手们的手机里。
  夏春娇做这些事时,心如擂鼓。她好几次想着要不然干脆放弃,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但一想到父母的死亡,复仇的心理又让她丧失了理智。
  她不是平白无故留在李洵九身边的。
  她的潜伏,只是为了谋求合适的时机,给李洵九予以重创。
  这一次的招标项目,是李洵九近年来最大的一笔投资。毫无疑问,只要夏春娇把这份资料透露给他的对手,李洵九将承受的损失,足以将他从天堂击溃到地狱的深渊。
  是否发送呢?
  逐渐变小的雨声,宛若迟来的丧钟,嘀嗒嘀嗒,等到声音消失殆尽的那一刻,便是最后的宣判。
  她的拇指在两个按键中摇摆不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终究还是按了下去。
  暗下去的屏幕正如夏春娇逐渐灰暗的心情,她抬头望向窗外的晦暗不明的夜空,喃喃自语了一句:“这样就够了吧……”
  随即,她蜷缩着身子,将头埋进臂弯,无声地啜泣起来。
  夏春娇没有注意到的是,当她拍摄时,黑夜里,李洵九那双剔透的琥珀色的眸子一直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6.违心与傲娇
  夏春娇一直觉得,自己在李洵九身边待不久的。她这样的脾气,总有一天,李洵九会腻的。
  但阿阮出现的时候,她又觉得时间太快,自己还没准备好从李洵九的身边退场。
  “我怀了九爷的孩子。”
  阿阮倚靠在门边,吐出一个薄荷味的烟圈,居高临下地通知着夏春娇。这八个字,让夏春娇觉得,自己胸口隐隐作痛。
  她思忖片刻,回想了一下往日看的狗血剧,然后一本正经地回了句:“妹妹好。”
  听到这话,阿阮被烟圈狠狠地呛了一遭,她打心眼里佩服李洵九。不愧是李九爷,看上的姑娘,脑回路格外清奇。
  等到李洵九回家,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诡异的氛围:夏春娇坐在沙发上给阿阮削苹果,阿阮为夏春娇剥着瓜子。他一进门,两人齐刷刷地把目光望向他。一位眼里写着看戏,一位眼里写着茫然无措。
  前者是阿阮,后者是夏春娇。   李洵九额头上的青筋一抽,只觉得大事不妙。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见夏春娇先起身进了厨房。
  “我去洗洗水果,你们先聊。”
  “阿阮,你又乱说了些什么?”他咬牙切齿把目光射向坐在沙发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阿阮,对于夏春娇以外的人,他的脾气可没那么好。
  大步一迈,他当即把阿阮像拎鸡仔一样从沙发上拎到了门边。要不是碍于她大着肚子,李洵九早就把她扫地出门了。
  只见阿阮笑得花枝乱颤,指着避到一旁的夏春娇,说:“我不过骗她说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你家娇娇居然喊我妹妹。”
  “李九爷,你也太没魅力了吧!”
  大笑几声后,她从包里掏出请帖,递了过去,嘱咐道:“老头子生日宴,让我亲自送帖子,你这边,我可送到了。”
  说完,她像是没事人一般,留下一堆烂摊子,迤逦离去。
  李九爷握着烫手的帖子,心急火燎地闯进厨房,匆忙解释道:“她是我一位朋友,孩子……”
  他还没有说完,夏春娇就打断了他的解释。
  “我不在意的。”
  夏春娇的声音一如往常般清冷,只是末字带了点儿颤音。不仔細听,压根儿听不出来区别。但李洵九是何人,他连夏春娇生理期日期都能记得一清二楚,怎么可能没发现她的不对劲儿?
  “你骗人。”
  “我是真的不在意。”夏春娇心想,就算没有阿阮,指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冒出个阿猫、阿狗,抢走她在李洵九身边的位置。反正她也不稀罕这个位置,谁爱来谁来!
  “你在骗人。”李洵九又一次重复道。
  “我没有!”
  她故意低下头,闷声强调着。
  夏春娇没来得及发怒,她的下巴就被李洵九强行往上抬了抬。来不及收敛的失落神情以及红红的眼眶,没了碎发的遮掩,悉数展露在李洵九面前。
  他捏得太过用力,以至于夏春娇白瓷般娇嫩的肌肤上留下红印,但这一回李洵九没有松手。他浅笑了一声,俯下身,把她眼角流出的泪珠儿一滴滴地吞入腹中。泪水的味道又咸又涩,正如夏春娇此刻的心情。
  她或许是过惯了欺负李洵九的日子,一想到要被某人取代位置,心里就莫名苦涩起来。
  “娇娇,承认吧,你害怕失去我,害怕到都哭出来了。”
  7.结束与开始
  夏春娇不爱出门,更不爱和李洵九一同出门,以往李洵九一直迁就她,但这一回,不管说什么,李洵九都要把她拉出门。
  哪怕外面下着瓢泼大雨,依旧没有浇灭他的热情。他打着伞,搂着夏春娇,带她来到照相馆。
  这年头,老式照相馆生意清淡得很,除了偶尔有人拍证件照,鲜少有人光顾。他一进门,头发花白的老师傅就笑道:“预约拍照的就是你们俩吧?来来来,快坐下,几分钟就拍好了。”
  “李洵九!”夏春娇不明所以,她完全不知道李洵九做这件事的意义在哪儿。
  “就陪我拍一张。”李洵九弯着腰,眨着眼冲她请求道,“拍完这一张,我再也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了。”
  “谁信你的鬼话……”她嘟囔几声,但终究没有拒绝。
  不用装饰,也不用裱框,他们拍的是最原始的红底双人证件照。两人并排坐着,笑得拘谨又羞涩。夏春娇这才发现,今日他特意打扮了一番,新冒出来的胡茬儿被他修理得一干二净。
  这又不是拍结婚照,他这么隆重做什么?想到这儿,夏春娇又脸颊一红,她怎么会想到结婚照上去!
  等待照片的时间其实不长,她无聊地看着窗角的蜘蛛结网,结到一半时,急促的喇叭声由远及近,传入她的耳朵里。就像是乐章里的休止符,小说里的结束语,闯入视线的黑色轿车,象征着李洵九平稳日常的结束。
  “九爷,底价被泄露,招标失败了!”
  属下一接到消息,就连忙赶来通知李洵九。这次的招标会,他们倾尽心血准备了几年,本是十拿九稳的项目,岂料在最后的关头失手!
  尽管已经查出,是公司内部人员动的手脚。但联系到夏春娇往日所作所为,下属们看向她的眼神终归是带有几分猜忌。
  夏春娇一脸惨白地回头望向李洵九,却见他眼中分不出波澜喜怒地凝视着她。
  怎么回事?明明,她已经取消发送了啊!
  那晚的淅沥雨声中,夏春娇做了这辈子最艰难的一个决定。
  是否取消发送?
  她拇指在是与否中徘徊了片刻,最终还是闭上眼,一咬牙,按下了“是”。
  发送失败。
  夏春娇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像是对自己做了妥协。她安慰自己道,就这样吧,她已经给他添了那么多次乱,恨得太久,她也累了。往后余生,她只想当个被宠坏的小姑娘而已。
  “查出是谁做的了吗?”李洵九轻巧一句话就将话题拨了过去。
  “查出来了,是何主管。只是公司里还有人说夏小姐与您日夜共处,保不齐也有泄露资料的嫌疑……”
  “我没有……”她沙哑地呢喃道。
  “没有证据就不要乱猜,有心思胡乱猜忌还不如好好思考怎么去补救。”看见她一脸惊慌失措,李洵九捏了捏她的手,轻声细语道,“我相信你。”
  “我……”夏春娇欲言又止。
  她觉得自己配不上李洵九这般信任,自己明明给他添过那么多麻烦,也的的确确曾动过让李洵九在这场招标会中倾家荡产的念头。
  李洵九像是看出了她此刻内心的矛盾,他冲夏春娇狡黠一笑,眨了眨眼,道:“其实那天晚上我没睡着,娇娇做了什么我心里一清二楚。所以这件事和娇娇没关系,你可不要内疚。”
  “况且假如真的是你的错,天塌下来还有我顶着,你在担心什么呢?”
  夏春娇闻言一怔。
  李洵九怎么可以对她迁就到这种地步……
  没等夏春娇反应过来,他又自问自答道:“如果我破产养不起你了该怎么办呀?”
  “如果真的那样话,娇娇还是另找个有钱的男人过吧,我可不忍心让你跟着我吃苦受累。”   “不过,那人肯定没像我那么喜欢你,所以娇娇可不能再像欺负我一样欺负对方了。”
  他的语气三分调侃,七分认真。
  他捧在心尖上的人儿,就算不会和他在一起,他也舍不得她过一天苦日子。
  “吧嗒”一声,伞扣解开,黑色的直柄伞经由他指节分明的双手,递到了夏春娇手中。他嘱咐道:“雨下得很大,别淋到了。”
  “李洵九……”她双唇微颤,似乎想要说点儿什么。
  李洵九先她一步伸出食指抵在了她的唇前,悄声说道:“别说话,我怕你一开口我就忍不住带你逃跑。”
  筹备了这么久的项目失败,李洵九要面对的不只是经济上的损失,更多的是源于各路人脉的诘难。假使挽回不当,身份、地位、名誉将化作转瞬即逝的泡沫。他可以忍受非难,但不能让夏春娇受到这样的待遇。
  继而,他笑着摸了摸夏春娇的碎发,满足道:“就算再讨厌我,但好在你心里终究是为我留了一席之地。”
  “强扭的瓜不甜,而爱又是成全。所以夏春娇,无论是离开我还是留在我身边,我都尊重你的选择。”
  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喊了她的全名,滂沱的大雨将他的衣袂拍得啪啪作响,被雨打湿的衬衫紧贴在身上。夏春娇这才注意到,其实他很瘦,臂膀也不够宽厚,甚至说得上有些单薄,只是往日她没有注意到而已。
  李洵九……
  有一个破土而出的名字,哽在她的喉头,呛得她眼眶通红,细碎的呼唤声被秋风吞噬,随风而去。
  李洵九终究还是变成了夏春娇的一道伤疤,她曾恨之入骨,如今却难以忘怀。
  8.他的过去
  若让李洵九用一句话总结自己对夏春娇的感情,莫过于——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一见钟情,更多的不过是蓄谋已久的暗恋深情。
  夏春娇一直以为,李洵九对她一见钟情,继而开启死皮赖脸、厚颜无耻的追求模式。
  但她不知道的是,其实很早以前李洵九就认识她了,那时夏春娇不过十几岁,而他是不受待见的小流氓。流氓与少女之间能够有什么故事呢?
  不过是英雄救美的老套剧本,或者是好心肠的小姑娘救了坏脾气的小流氓这种奇怪设定。
  李洵九算不上英雄,所以他们俩的故事,当然属于后者。
  狭窄的小路上,夏春娇与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李洵九相遇了。他坐在地上,背靠着布满尘埃的墙壁,衣服裤子都被拉扯得皱巴巴,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一群孬货。”李洵九呸了一声,嘲讽着仇家,带血的恒牙顺着唾沫,滚到脏兮兮的路面上。
  他这一声,无疑是火上浇油,激得四周围着的仇家想要再揍他一顿。他们将棍棒高抬,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
  李洵九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他抬起头,从楼与楼的缝隙中,注视着蔚蓝的天空。白云偶尔飘过,天晴得可爱,他有点儿后悔自己年纪轻轻就这样和世界说再见,也太惨了。
  他还没感慨完,余光里突然出现的人影,打破了这个僵局。
  他的小英雄出现了。
  死板而拘谨的齐耳短发,把她的五官的轮廓展露得清清楚楚。她的声音也软软糯糯,但不知哪儿来的肺活量,竟能喊出那么大一声——
  “来人啊,打死人啦!”
  小流氓们被吓得仓皇而逃,李洵九轻蔑地一笑。然后,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瞥了夏春娇一眼,含糊地低吼了一句:“要你管,别多事!”
  可下一秒,夏春娇就毫不留情地点破了他“破相”的事实。她乐呵一笑,指着地上被打落的牙齿,说:“别耍帅了,你的牙都漏风了。”
  她笑的时候,胸前挂着的校牌一晃一晃的。“夏春娇”三字,格外显眼。
  矿泉水和纸巾递到了他面前,他上下打量了夏春娇几眼,却没接下,像没看见一般,用袖口胡乱擦了擦额头与嘴角的血迹。
  “喂,我帮了你,你不谢谢我吗?”
  他故作老成,小声地说了一句:“女人就是麻烦。”
  但在与她擦肩而过时,他还是轻声道了声谢,然后踉踉跄跄地扶着墙壁,朝巷外走去。
  “下次别再打架了,要好好过日子呀!”
  他听见巷子里传来夏春娇奶声奶气的喊声,李洵九不屑地撇了撇嘴,暗地里,他却把她的名字记在了心里。
  夏春娇。
  这样娇气的名字,天生就该被人娇宠以待。
  后来,李洵九遇到过很多姑娘。但他印象最深的,还是巷口夏春娇捂着嘴偷笑的模样。那明晃晃的纯粹笑颜,成为他魂牵梦绕的毒药。
  难得情动,只叹造化弄人。
  重逢时,她早已忘记那日的偶遇,而他成了害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之一。
  她失去神采的双眸像是一根针,刺进了李洵九的心窝里,疼得他后悔万分。他后悔自己接下了这个任务,扮演了她生命中的反派角色。他也后悔自己太过狠心肠,看到她哭的那一瞬间,万般柔情只化作了一句“对不起”。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就算是再狠心的人终究会有软肋。对于李洵九而言,夏春娇是他的朱砂痣、白月光。就算早就明白夏春娇的接近另有目的,就算早就知晓夏春娇在那一晚差一点兒就把能将他置之死地的资料发送给对手,他依然对夏春娇恨不起来。
  夏春娇就像是他心里的蔷薇,纵然她用尖刺包裹着自己,但李洵九有的是耐心去软化她的硬刺,等待花开。
  9.尾声
  今年的秋天来得格外早,刚过立秋,飒飒凉风已夹杂着寒意。夏春娇格外怕冷,她早早用厚厚的毛衣裹紧了自己的小身板。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纵然从头开始打拼的李洵九无法给与夏春娇从前那般优渥的物质条件,但夏春娇对此毫不在意,依然坚持留下陪在他身边。
  她早已明白,能留住自己的,从来都不是李洵九为她打造的金丝笼,而是他这个人、这颗心。
  隔着毛衣,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感受着新生命的诞生。
  她喃喃自语道:“不知道李洵九知道自己要当爸爸后,会是什么反应呢?”
  怀着迫切想要分享这个消息的喜悦心情,夏春娇推开了李洵九办公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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