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保护伞在打黑中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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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4年6月8日,合肥市中级人民法院。宿州市梁化学涉黑案在这里公开宣判。
  庄严的国徽下,武警战士持枪列队,押上两排罪犯:第一排是黑老大梁化学及其3个儿子、2个侄子、2个外甥、1个哥哥等21名黑恶骨干。另一排是他们昔日的黑保护伞——宿州市公安局的案审室主任、刑警支队副支队长、甬桥公安分局的政委、派出所长;甬桥区检察院的副检察长、公诉科科长、检察员等。站在法庭上受审,这些昔日威风八面的“大盖帽”心情十分沮丧,为保护黑恶势力,当年他们不惜徇私枉法,而今却要为“护黑”付出惨重的代价。
  
  打黑队赴夹沟调查
  
  梁化学黑恶势力自1994年以来近10年时间里,敲诈勒索、强迫交易、寻衅滋事、放火毁物、故意伤害,疯狂作案120余起,引起强烈的民愤。当地百姓多次写信、上访,要求政府和有关部门打击这一为害一方的黑恶势力。
  2002年8月,安徽省公安厅领导作出部署,要求刑警总队组织强大力量,打掉梁化学黑恶势力。刑警总队副总队长、打黑队队长韩浩,迅速率领打黑队赶赴宿州夹沟,秘密同署名举报的群众见面,经过一番暗访证实,群众举报的内容基本属实。
  梁化学原本是夹沟镇梁庄村的一名普通农民,上个世纪80年代后期,他从做砂石生意起家,到1993年,便被夹沟镇政府任命为砂石公司副经理。
  为争得砂石市场的霸主地位,他开始招兵买马,置枪磨刀,扩大自己的势力,并通过刀枪棍棒渐渐打出自己的“天下”。他将当地恶名昭著的劳释人员武锋和镇党委通讯员郑杰收在麾下,又指使儿子梁春锋、梁春光网罗一批社会闲散人员,并且先后购买小口径步枪6支和其他刀械,建立起一支力量强大的黑恶别动队。梁化学让他的一干人马以自家开办的车站旅社和“卧龙山庄”为据点,随时听候调遣。
  韩浩和他的打黑队正准备重拳出击,涡阳一个重大涉黑案件进入攻坚阶段,并且案情紧急,刻不容缓。于是,打黑队只好移师涡阳,将梁化学涉黑案交给宿州警方侦查。
  
  四千元摆平副支队长
  
  侦办梁案的任务交给了宿州市刑侦支队副支队长、打黑队队长陈志文。陈志文是一名侦查经验丰富的老刑警,受命伊始,就开始了秘密侦查。他没想到局纪委里有梁化学的人,秘密很快就被泄漏了。
  此人姓徐名乐义,是宿州市公安局纪委委员、案件审理室主任,同梁化学有点亲戚关系。梁化学收买当地派出所长徐志雅等人充当保护伞,都是由他穿针引线,得以完成交易的。
  梁化学得知市公安局打黑队查他的消息,大吃一惊,连忙让徐乐义帮忙。徐乐义很快找到了陈志文。
  酒足饭饱之后,他给陈志文送去了2000元现金。可是没想到,陈志文根本看不上他这2000元,二话没说就拒绝了。梁化学没想到陈志文会“拒贿”。顿时乱了方寸,连忙找徐乐义讨教。徐乐义果然老道,说他嫌少,就再给他加上2000元。陈志文果然笑纳了。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陈志文很讲信用。他指挥自己的打黑队,装模作样地走了一下形式,就给省公安厅写出报告:经周密调查,群众的举报全部失实。韩浩得到宿州警方的报告,震惊不已:宿州警方的报告在说谎,陈志文有问题!
  陈志文的调查结果,激起夹沟人的激愤,一个个电话打到安徽省公安厅,纷纷责问:你们为什么要让宿州市公安局办这个案子,办案的人跟梁化学是一伙的。群众的指责并非没有道理,本来,省公安厅打黑队根据可靠线索,命令宿州警方在宿州去夹沟的路上堵截梁化学,收缴他藏在汽车后备箱中的枪支,而宿州警方的打黑队却一路拉响警报去梁家搜查,让梁化学有备无患。韩浩一看宿州警方的调查报告,就知道其中有人暗中搞鬼,于是请示厅领导退回再查。有陈志文当打黑队队长,再查当然不会有新的结果,这也再次证实了陈志文确实是梁化学黑恶圈子内的人。于是,韩浩在他到省厅汇报案件时,故意麻痹他说,此案告一段落,就这样了。精明的陈志文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业务顶头上司,已经盯住了他。
  
  打黑队与“110”持枪对峙
  
  2002年11月12日,夹沟镇张灯结彩,鼓乐喧天。梁化学经营的“卧龙山庄”休闲中心隆重开业了。参加盛典的百姓没有几个,前来捧场的却有大批党政官员、政法干警。主席台上,党政官员、政法干警轮番表演,盛赞梁化学是“实践‘三个代表的’典范”。
  在纷乱的人群中,静静地坐着几个陌生人。他们一边观赏着主席台上那帮人的表演,一边注意群众的反应,还好像不经意地向身边的群众打听着梁化学的情况……谁也没有想到,这几个陌生的人是公安部暗访组的侦查人员。
  11月29日,公安部向安徽省警方通报暗访情况,传达白景富副部长的七条指示,要求安徽警方组织力量,对梁化学黑恶势力彻底调查,并在2003年元旦前上报调查结果。安徽省公安厅迅速作出部署。打黑队长韩浩再次暗访夹沟,核实了自己初次暗访和公安部暗访的结果后,返回合肥调兵遣将,准备出击。
  2002年12月13日,安徽省公安厅刑警总队副总队长、梁案专案组组长韩浩率领从全省抽调的28名精兵强将北上,在距宿州90公里的蚌埠市安营扎寨,通知宿州市公安局局长许刚设法将梁案的全部卷宗材料从陈志文手里骗出来,亲自开车送到蚌埠。
  专案组开始阅卷,研究案情。经过两天两夜的紧张准备,列出第一批抓获名单11人。
  12月16日,打黑队借着夜幕的掩护,奔袭夹沟,直扑梁化学的老巢。干警们先把梁家大院围个水泄不通,然后开始叫门。梁家好像已知来者不善、拒不开门。
  双方正在僵持,突然警笛声大作。梁化学之子梁春雷带领“110”民警赶来了。他们将打黑队团团包围,用冲锋枪对着打黑队员,声称他们接到电话报案,有人要到梁家入室抢劫。
  打黑队遭遇“110”,双方持枪对峙,情势万分危急。就在这紧急时刻,宿州市甬桥区公安分局江多昌副局长挺身向前,亮出身份,命令“110”民警将梁春雷的冲锋枪下掉,严令梁春雷上前叫开家门。
  院门开了,但梁化学不在。打黑队员们将梁家人控制在屋里,张网以待。不大一会儿,梁化学醉醺醺地哼着小曲儿回来了,一进屋就被戴上了手铐。
  打黑队在夹沟群众的支持配合下,形成强大攻势,打响扫黑歼灭战。梁化学团伙的骨干分子,有的慑于打黑除恶的强大攻势,主动投案自首,有的经群众揭发,被抓获归案。2003年5月29日,梁化学黑恶犯罪团伙38名成员全部落网。
  
  用金钱编织一张保护伞
  
  那些政府官员和政法干警是怎样成了黑恶势力的“保护伞”呢?我们仅从周良平伤害一案上便能窥见一斑。
  1994年8月,梁化学与当地砂石大户吕家为争夺市场发生一场“大战”。周良平在梁化学的指挥下,开枪射击致使两人重伤后,畏罪潜逃。没过多久,周良平在沈阳被铁路警方抓获。徐志雅闻讯自告奋勇,带队北上执行押解任务。任务到手,他连忙向梁化学通报,揣上梁化学资助的7000元“路费”,才赴沈阳。到了沈阳,他明知周良平是被抓获归案的,却同铁路警方商量,让他们出一份“周良平投案自首”的证明。沈阳铁路警方没想到自己的宿州同行竟敢如此枉法,当即理直气壮地拒绝了。徐志雅在沈阳碰了一鼻子灰,仍不甘心,在带周良平回宿州的途中,频频同梁化学通电话,通报情况,商量对策。行至距宿州市近在咫尺的江苏徐州,干脆停了下来,打电话约梁化学到徐州,商量回到宿州如何打通关节,将大事化小。
  徐志雅将周良平带回宿州后,按照他和梁化学商定的方案,将沈阳铁路警方出具的抓获证明隐藏起来,伪造了一个“关于规劝周良平投案自首的说明”,提供给刑警队的办案人员,可是被细心的办案人员看出了破绽,图谋没有得逞。
  周良平伤害案由公安机关侦查终结,提请检察机关审查起诉,梁化学随即把工作做到了甬桥区检察院。他先找到检察院公诉科张修奎,又通过他把分管公诉工作的副检察长刘某和公诉科科长张某请到饭店吃喝,然后又送点礼物,检察院的关节就轻而易举地打通了。于是,张修奎抢先把周良平的卷宗抓到手里,自告奋勇地主办,并且报请刘、张二人同意,对周良平变更强制措施,实行取保候审。在接下来的审理过程中,张修奎凭其熟练的业务能力,对周良平案作了一番技术处理,两次将案子退回公安机关补充侦查,企图找到周良平无罪的证据,可是未能得逞。一招不成,又出一招,他在公诉科和检委会汇报案件时,故意分解证据,提出一个作“存疑不起诉”处理的意见。可是,检委会最终决定提起公诉,依法追究周良平的刑事责任。
  周良平案进入审判环节后,被告人、检察官、法官互相配合,演出了一场法庭闹剧。周良平当庭否认犯罪;辩护人提出其有投案自首情节;作为公诉人的张修奎不加否认;担任主审法官的晁某,也已被梁化学的一台冰箱搞定,对“投案自首”予以认定。结果,周良平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宣告缓刑五年。法院重罪轻判,案件又传到检察院刘某等3人手里。他们明知法院量刑畸轻,适用缓刑不当,却在判决审查表上签下“量刑适当”的意见。于是,周良平很快被释放,未伤一根亳毛就回到梁化学身边。
  梁化学案发之后,这些黑恶势力的保护伞也受到法律的惩处。经合肥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审判,黑老大梁化学以组织领导黑社会组织等罪名被判处有期徒刑20年,7名充当黑保护伞的“大盖帽”中的徐志雅、张修奎和陈志文,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7年、5年和4年。
  
  与“黑老大”面对面
  
  在梁化学等特大涉黑团伙案的庭审宣判前,记者采访了梁化学。“黑老大”的一番真实对白,让人们从另一个侧面了解了他的内心世界。
  记者:你经营碱石矿后,买枪干什么?
  梁化学:最早买枪是为了好玩。1993年我从宿州市公安局警安公司买了一枝猎枪,那时公开卖枪,不到3000元一支,还办了持枪证。
  记者:后来国家明令禁止个人持有枪支,你为什么还要买枪,有什么目的?
  梁化学:我们那里反正没人过问这种事,把枪藏着就藏着,有用得着的时候,关键时候枪能震住人。
  记者:1994年8月14日,吕姓家族的人上门和你家打斗,你为什么叫外甥周良平开枪?
  梁化平:当时,双方都有人受伤,我的脖子也被人用炉钩挂了一大伤口,我不叫周良平开枪,今后我在夹沟会站不住脚。
  记者:在夹沟一个人想站住脚,靠打吗?
  梁化学:做生意是靠信誉,最主要还是人缘要好,上头要有人,我们那里搞市场经济后,家族之间争斗太厉害了,我不打也不行,不强也不行。
  记者:知道有人举报你,你不害怕吗?
  梁化学:不怕,我在宿州市熟人多,特别是公检法熟人多,要是宿州市查我,他们会认为我是一个能人,要保护我的,就是有点出格的事也会从宽处理。
  记者:最早你是怎么想起来要巴结、拉拢国家工作人员,特别是公安民警?
  梁化学:我做地瓜干生意后,有了一点钱,夹沟派出所盖办公房向我借了一万五千元,后来还了,我和派出所的领导在一起喝喝酒,关系就好了,我外甥周良平开枪伤人后,因他是为我打架,我姐姐从小又特别疼我,我这个当舅舅的只有找人帮忙。
  记者:那你通过谁找到公检法的人呢?
  梁化学:徐永义,他原来是宿州公安局纪委委员,案件审理室主任,他喊我表叔。
  记者:找徐永义帮忙要不要送礼?
  梁化平:办成事后,我送了徐永义2万元。
  记者:谁是第一个被你拉拢腐蚀的?
  梁化学:好像是徐志雅,我和吕家打架后两个月,夹沟派出所原来的所长调走了。我通过徐永义请新来的派出所长徐志雅吃饭,后来通过送礼,陪他外出玩,经常一起喝酒。徐志雅在处理周良平、还有我儿子、侄子几次打架事件中,帮了很大忙。
  记者:你在夹沟镇主要靠这个派出所所长为你撑腰吗?
  梁化学:不能这样讲,我的朋友、关系很多。关系多了,我办起事来顺得很。
  记者:从起诉书上看,你在拉拢国家工作人员时,出手并不多,送上几千元钱,一台冰箱甚至为他们结算饭费,他们就愿意为你办事?
  梁化学:钱不是主要的,主要是有徐永义这层关系,这些朋友在单位工资都不高,送他们一点,就行了。
  记者:有没有被谁拒绝过?
  梁化学:没有任何人拒绝过我。2001年,宿州市公安局成立专案组调查我,我通过徐永义请专案组负责人、宿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副队长陈志文吃饭,我知道陈志文家有两个小孩上学,经济困难,开始送了2000元,被退了回来,这是我送礼唯一被退回的一次。后来我加到4000元,他就收下了。
  记者:你心里怎么看待被你拉拢的国家工作人员?你送礼,他们帮你办事,是一种交换吗?
  梁化学:我和他们经常在一起喝酒,喝几次酒后建立了关系,就是朋友了,我有了事找他们,他们就会尽力帮我办好,就这么一回事。
  记者:你为什么要通过关系把大儿子梁春雷送到公安局工作?
  梁化学:进公安局就是好工作,对家里有好处,可以给家里挣面子壮胆子。别人还会说,梁家有本事,能把儿子弄进公安局工作。如果我不出事,我会想办法,走通上层关系,让大儿子入党,搞个职务,再往上走。
  记者:你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害了儿子?
  梁化学:没有把儿子教育好,是我最大的遗憾。如果教育得好,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特别是大儿子梁春雷牵进去,是我最大的痛苦,他不奸不滑,从不跟人吵架,他应在公安局好好工作,好好上进。
  记者:你领一帮人打打杀杀了这么多年,拥有多少资产?你觉得有多少资产才会满足?
  梁化学:也就100多万资产,我没想过有多少资产才会满足。
  记者:假如你还能获得自由,你想干什么?
  梁化学:我不会有自由了,我也老了。
  梁化学说着,把头埋到戴着手铐的双手上。他在想什么呢?他又能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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