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尔顿和他的三任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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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弥尔顿是17世纪英国文坛最杰出的诗人,《西方正典》的作者哈罗德·布鲁姆认为“弥尔顿在经典中的地位是永久的”,这主要是指他的《失乐园》、《复乐园》和《力士参孙》而言的,特别是《失乐园》被认为是经典中的经典。
  这位大文豪的人生之路可谓坎坷、起伏,有人说他的人生“一落千丈,一跃万仞”,这既是他人生的真实写照,也是他精神境界的旁白。而他的人生中,最明显的一个转折点就是他的第一次婚姻。婚后弥尔顿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可以这样说,这次婚姻是他悲哀生活的开端。从结婚那一天起,他原先那毫无挫折、尽情享受文学乐趣、无忧无虑的生活结束了,“从这一天起,家庭的痛苦、事情的搅扰、争论的喧哗,尤其是那失明的苦难,和他的命运相伴30多年”。
  弥尔顿的第一位妻子名叫玛丽·鲍威尔。他与这个女人的结合有些令人不可理解。
  玛丽是一位乡绅的女儿。1643年,弥尔顿离开伦敦,到乡下去替他的父亲讨一笔陈年旧债,债没有讨回来,却带回来这位比他小17岁的女孩,并很快与之成婚。他为什么要与这样一位没有什么文化、娇生惯养的小女孩结合,有人认为,是他父亲的有意安排,也有人认为是弥尔顿为这位乡间女孩的年轻和活力所打动,更有人认为是玛丽家人的阴谋,他们看中了弥尔顿富有的家庭背景,但终究都只是猜测。结婚1个月后,这位新婚的妻子就提出来要回娘家一趟,但这一去,却再也不回来了。对此,很多人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有人认为可能是因为,这位生性懒惰,过惯了无所用心、悠闲生活的姑娘无法忍受弥尔顿严肃而清静的生活方式;也有人认为,这位出身于铁杆保皇家庭的新娘与属于激进的革命派的弥尔顿没有任何共同语言;有人认为,没有爱情的婚姻,让两个人,特别是弥尔顿感到厌烦;甚至有人认为,是因为玛丽的父母看到,当时的保皇军取得一些胜利,跟着弥尔顿这位拥护革命,反对王权的清教徒是危险的,所以写信让玛丽离开弥尔顿的。无论如何,这位年轻的夫人与弥尔顿刚度过蜜月,就回了娘家。弥尔顿几次写信,催她回来,但这些信都如同石沉大海。后来,弥尔顿甚至派人去接自己的新婚妻子,但派去的人回来告诉他“受了某种污辱给打发回来了”。看来,玛丽是铁了心要与弥尔顿分手了。
  弥尔顿对这个事件感触很深,他从自己的婚姻中看出了英国当时离婚制度的不建全、不合理,他匿名发行了一本名为《离婚的学说与纪律》的小册子,理性的分析了婚姻的制度问题。他的一些观点受到了一些人的攻击,他又写了3本小册子论述自己的观点,进行反击。他的这些行为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一个人刚刚经受了婚变的打击,不去吮添自己的伤口,却去思考造成自己痛苦的制度问题,探究造成自己痛苦的根源。有人认为这是时代的原因,弥尔顿所生活的那个时代,“当时争论已避而不谈细节”,而是“企图挖掘下去寻出每一个问题的根源”。
  在这些小册子中,他认为政治观点的水火不容可以是离婚的正当理由,而且理所当然地应该得到理解和支持,同时他还认为爱情是婚姻的基础:“在夫妇情谊中,双方都有一种纯洁、天然的愿望,要求得到一个交流思想的合适伴侣。这种愿望可以适当地称之为爱,它比死更强烈……”。由此,我们可以认为,这是弥尔顿对自己婚姻的反思。当然,也在某种程度上证明,前面对其二人分离原因的猜测是完全可能的。当时的新教各派都认为,通奸是造成离婚的原因,弥尔顿却认为,通奸这种玷污床第的事之所以会引起离婚的可能是因为“它造成和睦和感情的中断”,也就是说,和睦关系的失去和感情的丧失才是离婚的原因和充分理由。弥尔顿关于离婚问题的这些思考,直到今天也不无价值。
  诗人与玛丽的婚姻最终并没有就此完结,3年后,二人在朋友的搓合下,又破镜重圆了。主要原因是:当时保皇军遭到了根本性的失败,玛丽的家庭认为弥尔顿的清教徒身份,对于他们来说至关重要,所以请这位双方共同的朋友帮忙,在这位朋友家里,玛丽突然出现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弥尔顿面前,跪下请求他的原谅,并将自己的过错归咎于家人,特别是母亲的教唆。弥尔顿以其宽厚的绅士的风度,没有计较过去的事,他接受了玛丽,同时,也等于接受了鲍威尔一家人,因为家乡的土地被没收,玛丽的娘家破产了,次年都搬到了弥尔顿的家里。多年以后,弥尔顿在他的《失乐园》中,艺术的再现了妻子向他请罪的这一幕:……夏娃/……却泪流满面,/蓬头散发、低声下气地倒在/他脚下,还抱住双脚。苦苦求恳/他息怒,……/——她那谦卑的可怜相/持续不变,直到认错而哀求、/取得了和解,在亚当内心赢得了/同情,他心肠一下子对她软了/下来,不久前是他的命根和唯一/慰藉,如今竟痛苦地屈膝在他脚下。/多妩媚的人儿祈求他重归于好,/像解除了武装,他顿时怒气全消。
  当年弥尔顿在他论离婚的小册子中,表明婚姻家庭应能给人以安慰,使人得到“快乐的休息”,显然,他的家庭没能提供给他这些,在他与玛丽重归于好后的第二年,他在给一位意大利朋友的信中这样写道:“想来常感黯然神伤,那些由于偶然的机缘或法律的原故,由于血统关系或某种没有实质意义的联系而与我同宅共居者,终日喧哗聒耳,叫我难以忍受。”
  弥尔顿的这位妻子于1652年,生第4个孩子时死掉了,新生的婴儿也死掉了。
  在他的第一任妻子死后的第4年,也就是1656年,弥尔顿与小他近20岁的凯瑟琳·伍德科克结婚。因为早在1652年就已经全盲了,弥尔顿并没有亲眼看到自己这位贤慧的妻子。但两个人情投意合,生活非常幸福。这可能是弥尔顿自第一次婚姻开始以来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但似乎是命运故意捉弄这位可怜的盲人,好景不长,他所倾心的这位妻子凯瑟琳,与他生活了大概15个月左右的时间,就因产褥热与她初生的女儿相继死去。弥尔顿的悲痛可想而知,两年后,他写下了那首著名的十四行诗《梦亡妻》:
  我仿佛看见了我那圣洁的亡妻,
  好像从坟墓回来的阿尔雪斯蒂,
  由约夫的伟大儿子送还她丈夫,
  从死亡中被抢救出来,苍白而无力。
  我的阿尔雪斯蒂已经洗净了产褥的污点,
  按照古法规净化,保持无暇的白璧;
  因此,我也好像重新得到一度的光明,
  毫无阻碍地、清楚地看见她在天堂里,
  全身雪白的衣裳,跟她的心地一样纯洁,
  她脸上罩着薄纱,但在我幻想的眼里,
  她身上清晰地放射出爱、善和娇媚,
  再也没有别的脸,比这叫人更加喜悦。
  可是,啊!当她正要俯身抱我的时候,
  我醒了,她逃走了,白昼又带回我的黑夜。
  从这首诗中,我们可以看出,弥尔顿是多么爱自己的这个妻子。阿尔雪斯蒂(通译阿尔刻提斯)是古希腊神话中的人物,她以忠于自己的丈夫著称,自愿替自己的丈夫去死。弥尔顿用这样一个人物来形容自己的妻子,可见他对这个妻子的贤淑忠贞是非常满意的。他多 么希望与自己的妻子重叙温情,与她在一起,自己就好像重新得到了光明一样。可以说,凯瑟琳在弥尔顿看来,就是爱情、善良和娇媚的化身。但梦终归是梦,是梦就要醒来,醒来的弥尔顿感到自己又重新跌入了黑暗的深渊。
  弥尔顿对第二位妻子如此的爱恋,我们完全可以理解,从人之常情的角度来看,温柔贤德的凯瑟琳给身陷黑暗的弥尔顿带来了爱的光亮。作为经历了一次失败婚姻的弥尔顿,必然会拿凯瑟琳与玛丽进行比较,这样的比较只会使他更爱凯瑟琳,更加为失去她而痛苦。
  弥尔顿在经受丧失妻女之痛打击后不久,又经历了另一个也许是更为严重的打击。1658年秋,克伦威尔的去世使得英国再次陷入混乱。保皇势力抬头,王朝复辟已无可避免。弥尔顿不顾个人安危,大声疾呼反对王朝复辟,呼吁保卫祖国自由,但他当时已陷入孤立之中。1660年王朝复辟后,弥尔顿被捕入狱,后由于友人相助,加之保皇势力认为他已经是一个盲人,已经不可能再掀起大的波浪,他幸免于难,但财产因此损失大半,此后他的经济状况大不如以前了。同时,他的大女儿和二女儿因受外婆的影响与弥尔顿为敌,加之失明造成的诸多不便,这一切都使他此后几年的生活非常痛苦。
  直到1663年,弥尔顿与一位名叫伊丽莎白·明沙尔的女子结婚,开始了他的第三次婚姻生活,他的生活状况才有所好转。弥尔顿的这位妻子并不是一位知识女性,也没有材料可以证明,她在文学上曾有助于弥尔顿,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她是弥尔顿晚年生活的细心照料者。她为他做各种他喜欢的饭菜。他们的一个女仆曾说,在一次,伊丽莎白把一些她认为弥尔顿喜欢的饭菜端给弥尔顿时,弥尔顿曾说过这样的话:“贝蒂,感谢上帝,我看你会履行诺言,我活着便给我做这些我中意的菜吃,我死了,你懂得,我把一切都留给你。”弥尔顿是不是真的说过这样的话,我们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弥尔顿的最后11个年头,得到了他这位妻子的悉心照料,并写出了足以留传后世、使他成为英国乃至世界文学史上的巨人的《失乐园》、《复乐园》和《力士参孙》等作品。另外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弥尔顿死后,他的确把自己的一切都留给了他的这位妻子,而不是他的女儿们,那是一笔不太大的遗产,大约1500英镑。
  可以说,弥尔顿的一生是不幸的,尤其是在家庭生活方面,虽然他后来娶的两位夫人挺贤淑,也的确给了他一些安慰,但他那时已经双目失明,不可能完全像正常人一样享受家庭生活的乐趣。但弥尔顿并没有因自己身体和家庭生活的不幸而丧失斗志,可以说,他的一生是与命运抗争的一生,是与自己祖国的命运息息相关的一生。直到生命的晚期,他仍然“笔耕不辍”(他失明后的作品,都是他口述,别人代为记录的),并念念不忘因王朝复辟对自由的践踏,对自己生活的不利影响,时时想着复仇。复仇几乎成了他后期文学创作的一个母题。《失乐园》这部诗作,与其说是在写人类的始祖如何被逐出乐园的,不如说是在写上帝与撒旦的战争,写撒旦对上帝的复仇。通过书写这样一场复仇之战,来抒泄自己胸中之块垒。他塑造了一个敢于反抗上帝的权威,反抗上帝独裁的撒旦,这样一个充满反抗精神的光辉形象,以此来象征那些为祖国自由而战的斗士们。最终在撒旦光辉照耀下,上帝显得暗淡无光了。而《力士参孙》则更是一部力作,作品中参孙的被陷害,被妻子出卖、失明、被囚禁以及最终那悲壮的复仇,正是弥尔顿现实人生的写照。弥尔顿的人生之书也许才是他留给我们后人的最宝贵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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