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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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时候,你不得不同一些你并不喜欢的人做邻居。比如,在这间小屋子里,在狭小的厨房厨柜里,同时拥挤着很多锅碗瓢盆,于是两个体积相当的汤盆被堆放在一起,成了邻居。
  “你是个脆弱的家伙,你除了能够盛鱼头豆腐汤,真不知还能做什么!一根鱼骨头都可能把你划伤,你真是一个脆弱的、徒有外表的瓷家伙!”这个不锈钢汤盆对他的邻居——一个很普通的瓷盆发表着评语,并且总是不忘突出瓷盆的弱点——脆弱,好像不经常提醒提醒,瓷盆就会忘记自己的身份。
  瓷盆不得不抖抖他雕绘了蓝色碎花的盆盖,用瓷器特有的脆亮声音回答不锈钢盆:“的确,我很脆弱,我从不否认这一点,这是我骨子里透出来的气质,从制造工人手中诞生起,就是这样的。但是我想,我的脆弱自然有脆弱的道理吧?不然,人们为什么总喜欢拿我们这些脆弱的家伙来盛汤,而仅仅用你这样坚硬的身躯来和面呢?”
  “嗯,这点是同气质有关的……”其他碗筷纷纷响动起来,吵嚷着,加入了这场辩论。
  但是很快的,年轻气盛的不锈钢盆就被抽出厨柜了,擀面杖也趁机在混乱中撞击了一下瓷盆,才若无其事地同钢盆一起和面去了。
  有些事情的确是这样的。同一些自以为是的家伙讲道理,最后都会撞一鼻子灰,被暗中抽上一棒,就是因为对方太过坚硬的原因。
  女主人和面和到一半,就出去了。这时一只狗跑进来,前脚趴上桌子,鼻子嗅到了面粉的香味,忍不住去勾盆子。坚硬的不锈钢盆大叫着:“嘿!老兄,你没看到我满肚子的面粉吗?你这是干吗?我可没那么脆弱,不是你碰一碰就会摔碎的,请你离我远一点儿,这是对我的尊重!”
  可是这只狗还是忍不住将盆子打翻了,一盆面粉倒扣在他的头上和颈上。擀面杖也在滑下来的瞬间说道:“真是自找苦吃!”然后一棒打到狗头上,敲到了不锈钢盆,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女主人跑进来,骂个不停,捡起坚硬的不锈钢盆,却发现他已经撞凹了一角。
  “这是没办法的事。”坚硬的不锈钢盆事后常常回忆这次可怕的经历时,不得不这样说道,“有些人总是这么无礼,根本没意识到我的价值就乱碰。不过经过这次测试,证明了我是多么的坚硬,仅仅是凹进去了一个角,现在又被主人修复了,虽然有痕迹,可这不能掩饰我的本质。不过你就不行了,脆弱的家伙!如果这件事摊在你的身上,看吧,你肯定会哗地一声摔成碎片,变得一文不值,最后只能被扫出院子。”
  瓷盆叹口气说:“这谁又能预料呢?谁也无法预料自己最后的结局是怎样的,也许事情并没你想象的那么糟糕呢?脆弱的人也会有脆弱的人的福气。”
  “哼,福气?每天被装满美味的鲜汤,被浓稠的汤水浸泡着,沁入你的皮肤,这就是你所谓的福气吧?这都是非常浅薄的,可怜的家伙!汤水太柔软,而你太脆弱,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坚强。”
  不锈钢盆的喋喋不休还未完,瓷盆已经被抽出去盛汤了,一股浓烈的西红柿牛肉汤的香味飘出来,所有的碗筷都在蠢蠢欲动,滴着口水,准备与主人们一起分享美味。
  只有不锈钢盆孤零零地待在原地,恨恨地咽着口水:“都是一群浅薄的家伙,浅薄无知,以为被汤水盛满,就是生活的意义了!我觉得一个人,最关键的是要有一颗坚硬的心,只要有颗坚硬的心,什么都不能将自己打烂。”
  擀面杖拼命地点头,表示赞同,点着点着就滚落下来了, 地一声,像在说“棒”。
  这一棒下来,正好打在女主人的手上,一盆汤被打翻在地,可怜的瓷盆也撞到了地面,身体右边掉了一大块。最可怜的是,大伙都嘲笑他,而没有人责怪擀面杖。
  不锈钢盆说:“脆弱的家伙,这回你相信我的话了吧?你变成今天这样,怪不得别人,全是因为你本质脆弱。”
  碗筷們,还有擀面杖一起嚷着:“你完了,你完了……”
  于是可怜的瓷盆就这样被主人扫出了院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真的被人遗忘了。
  直到小主人,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在院子里捡到他,决定用他来盛土玩,他才终于从沉睡中惊醒。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泥土给塞满了,小女孩在盆子正中埋下了一粒种子,说:“这是一个很好的盆子呢!说不定会从这里长出一朵美丽的花。”
  脆弱的瓷盆苏醒了,他觉得自己又被东西盛满了,不是他熟悉的汤水的香味,而是一股春天的泥土的潮味。
  “管他是什么味呢!只要能够盛满东西,有用的东西,我的心就充实了!虽然我很脆弱,可是我的心是满的,这点就足够了!”脆弱的瓷盆又充满了信心,这信心虽然是泥土做的,可毕竟是春天的泥土呀!
  燕子飞回来的时候,小小的瓷盆突然觉得整个身子都在膨胀、膨胀,好像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往外拱,他只能问燕子:“我觉得我要装不下这些东西了,可是是些什么东西在往外拱,我一点儿都不清楚,我从来没这样的感受,从前我装汤水时,都是装到将满即可,从来没有什么东西要从我身体里跑出来。”
  燕子说:“啊,你应该是有孩子了,我要生宝宝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啊,我有孩子了?
  脆弱的瓷盆觉得整个身体都挤爆了,他突然觉得自己有心了,有跳动的脉搏了,有了一种血液在体内流淌的快感了!
  “嗯,这同那些热气腾腾的汤水不同,从前是汤水给我热度和味道,现在我觉得是从我的内部给了我力量,是生命的力量!这太神奇了!”
  这的确是太神奇了,在这一小盆泥土里,居然埋下了一粒花的种子。它将要在这个脆弱的残缺的瓷盆里开出最美丽的生命之花!
  “啊,我太脆弱了,我真的太脆弱了,我的身体、我的心,都要爆裂了!这是我的福气吧,给予一个生命的力量,是如此强大!”
  种子破土了,很快很快地生长着,每天都在拼命地往上蹿。春风吻着美丽的嫩芽,雨露包裹着它,瓷盆拼命地将自己的心胀大、胀大,燕子每天在它上面唱着动听的歌谣,阳光洒在上面,像掉下了蜜糖……
  花开了,黄灿灿的,燕子飞过来,吻着它。
  “多美丽的黄蝉花啊!你孕育了奇迹,脆弱的家伙!”
  瓷盆,这个脆弱的家伙,望着这朵神奇的花,开在他残缺脆弱的身躯里的黄蝉花,感到幸福满溢。
  “这是我的福气!脆弱的人也有脆弱的人该得到的福气!我真是幸福得要爆裂了!”
  然后瓷盆就真的爆裂了……
  瓷盆裂成了好多片,可还在紧紧地拥着温润的泥土——他的心。过了很久,他的心都干了,也裂开了,最终他也裂开了,一片片躺在了地上。
  花最终被女主人发现了,紧接着就被移植进了一个新的花盆,更大更宽敞的花盆,放在了窗台上,黄灿灿的,像片云霞。
  破裂了的瓷盆远远地在院子里望着他的花儿,让春风送去他的吻。他叹着气,说:“给予也是一种福气。”
  过了很长很长时间,脆弱的瓷盆已经不脆弱了,因为他被一片片地拾起,被那个小女孩和她的玩伴们拾起,他被她们带到了河边,当成石块,扔进了河里。
  “看,我的水漂扔得最棒!有那么远哪!”小主人扔出了一片。
  玩伴也扔出了一片,可是没她的远,她们比赛着,一片片扔着,终于这个脆弱的瓷盆滑进了河底,分成了很多很多片,他的每一片瓷片都在河水里静静地待着,偶尔同经过的鱼儿讲述他曾经的福气,通过水泡互相问候着,他们说:“能够这样安详地回忆晚年,也是一种福气呀!”
  脆弱的人的确也会获得脆弱的人该得到的福气,如果你不信,就狠狠地敲敲那些钢盆铁碗,他们肯定会“棒!棒!棒!”地回应你的!
  阅读心得
  坚硬的不锈钢盆总是嘲笑脆弱的瓷盆,是一个脆弱的、徒有外表的瓷家伙。瓷盆总是不卑不亢地回应嘲笑,因为他知道自己虽然脆弱,但有一颗坚硬的心,也坚信脆弱的人会有脆弱的人的福气。可怜的瓷盆因为太脆弱了,在一次盛汤的过程中,摔掉了一大块,但是他却用残破的身体孕育出了生命——美丽的黄蝉花,并且在这个过程中,感受到了生命的力量和伟大。在浓浓的幸福感中,瓷盆悟出了一个生命的道理——给予也是一种福气。瓷盆孕育出了生命,却让自己的身体变得四分五裂,他为什么还觉得这是一种福气呢?亲爱的小朋友,你想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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