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 从理科转到了文科?

来源 :视野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begoodboy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记得四十八年前,我考取了官费出洋,我的哥哥特地从东三省赶到上海为我送行,临行时对我说,我们的家早已破坏中落了,你出国要学些有用之学,帮助复兴家业,重振门楣。他要我学开矿或造铁路,因为这是比较容易找到工作的,千万不要学些没用的文学、哲学之类没饭吃的东西。我说好的,船就要开了。那时和我一起去美国的留学生共有七十人,分别进入各大学。在船上我就想,开矿没兴趣,造铁路也不感兴趣,于是只好采取调和折中的办法,要学有用之学,当时康奈尔大学有全美国最好的农学院,于是就决定去学科学的农学,也许对国家社会有点贡献吧!

  家里人要你做律师、做医生,你也不要管他们,不要听他们的话,只要跟着自己的兴趣走。

  入校后头一星期就突然接到农场实习部的信,叫我去报到。那时教授便问我:“你有什么农场经验?”我答:“没有。”“难道一点都没有吗?”“要有嘛,我的外公和外婆,都是道地的农夫。”教授说:“这与你不相干。”我又说:“就是因为没有,才要来学呀!”后来他又问:“你洗过马没有?”我说:“没有。”我就告诉他中国人种田是不用马的。于是老师就先教我洗马,他洗一面,我洗另一面。他又问我会套车吗,我说也不会。于是他又教我套车,老师套一边,我套一边,套好跳上去,兜一圈子。接着就到农场做选种的实习工作,手起了泡,但仍继续的忍耐下去。
  学了一年,成绩还不错,功课都在八十五分以上。第二年我就可以多选两个学分,于是我选种果学,即种苹果学。分上午讲课与下午实习。上午上课倒没有什么,还甚感兴趣;下午实验,走入实习室,桌上有各色各样的苹果三十个,颜色有红的、黄的、青的……形状有圆的、长的、椭圆的、四方的……要照着一本手册上的标准,去定每一苹果的学名,蒂有多长?花是什么颜色?肉是甜是酸?是软是硬?弄了两个小时,一个都弄不了,满头大汗,真是冬天出大汗。抬头一看,呀!不对头,那些美国同学都做完跑光了,把苹果拿回去吃了。他们不需剖开,因为他们比较熟习,查查册子后面的普通名词就可以定学名,在他们是很简单。我只弄了一半,一半又是错的。回去就自己问自己学这个有什么用?要是靠當时的活力与记性,用上一个晚上来强记,四百多个名字都可以记下来应付考试。但试想有什么用呢?那些苹果在我国烟台也没有,青岛也没有,安徽也没有……我认为科学的农学无用了,于是决定改行。那时正是民国元年,国内正是革命的时候,也许学别的东西更有好处。
  那么,转系要以什么为标准呢?依自己的兴趣呢,还是看社会的需要?我选课用什么做标准?听哥哥的话,看国家的需要,还是凭自己?只有两个标准:一个是“我”;一个是“社会”,看看社会需要什么,国家需要什么,中国现代需要什么,但这个标准——社会上三百六十行,行行都需要,现在可以说三千六百行,从诺贝尔奖得奖人到修理马桶的,社会都需要,所以社会的需要并不重要。因此,在定主意的时候,便要依着自我的兴趣了——即性之所近,力之所能。我的兴趣在什么地方?与我性质相近的是什么?问我能做什么?对什么感兴趣?我便照着这个标准转到文学院了。但又有一个困难,文科要缴费,而从康大中途退出,要赔出以前二年的学费,我也顾不得这些。经过四位朋友的帮忙,由八十元减到三十五元,终于达成愿望。在文学院以哲学为主,英国文学、经济、政治学之门为副。后又以哲学为主,经济理论、英国文学为副科。到哥伦比亚大学后,仍以哲学为主,以政治理论、英国文学为副。我现在六十八岁了,人家问我学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学些什么。我对文学也感兴趣,白话文方面也曾经有过一点小贡献。在北大,我曾做过哲学系主任、外国文学系主任、英国文学系主任,中国文学系也做过四年的系主任,在北大文学院六个学系中,五系全做过主任。现在我自己也不知道学些什么。我刚才讲过现在的青年太倾向于现实了,不凭“性之所近,力之所能”去选课。譬如一位有作诗天才的人,不进中文系学做诗,而偏要去医学院学外科,那么文学院便失去了一个一流的诗人,而国内却添了一个三四流甚至五流的饭桶外科医生,这是国家的损失,也是你们自己的损失。
  现在我再说一个故事,不是我自己的,而是近代科学的开山大师——伽利略,他是意大利人,父亲是一个有名的数学家,他的父亲叫他不要学他这一行,学这一行是没饭吃的,要他学医。他奉命而去。当时意大利正是文艺复兴的时候,他到大学以后曾被教授和同学捧誉为“天才的画家”,他也很得意。父亲要他学医,他却发现了美术的天才。他读书的地方佛劳伦斯是一个工业区,当地的工业领袖希望在这所大学多造就些科学人才,于是这所大学为学生们开设了几何学,聘请一位叫Ricci的人当教授。有一天,伽利略从Ricci讲课的教室路过,偶然的驻足听讲,有的学生们在打瞌睡,而年轻的伽利略却非常感兴趣。于是不断的去听讲,感觉趣味横生,便改学数学。由于伽利略浓厚的兴趣与过人的天赋,摸出一条兴趣之路,创造了新的天文学和物理学,终于成为近代科学的大师。
  大学生选择学科就是选择职业。各位在此完备的大学里,目前更有这么多好的教授人才来指导,趁此机会加以利用。社会上需要什么,不要管它,家里的爸爸、妈妈、哥哥、朋友等,要你做律师、做医生,你也不要管他们,不要听他们的话,只要跟着自己的兴趣走。想起当初我哥哥要我学开矿、造铁路,我也没听他的话,自己变来变去变成一个老不成器的人,后来我哥哥也没说什么。只管我自己,别人不要管他。依着“性之所近,力之所能”学下去,其未来对国家的贡献也许比现在盲目所选的或被动选择的学科会大的多,将来前途也是无可限量的。
  (本文为胡适在台湾大学法学院的演讲)
其他文献
四五年以前,妈妈提醒她:开好车的男人不一定靠谱。当时也是她回家,有天下午准备晚饭剥豆子时,妈妈没什么来由地讲起本地一个诈骗犯。  搞金融的,平时花天酒地,结交了一些人,应该是借此圈了不少钱,都以为这人是华尔街海归。直到他酒后驾车肇事逃逸,撞死了人,公安查起来,才发现这人初中毕业,所谓的家庭背景也是假的,做的是拆东墙补西墙的生意,已经亏进去了几百个投资者的钱,完全是无望的。然而,这人有七八个女朋友!
过去一直不成气候,现在得到西方支持    哈桑·阿卜杜—阿济姆,79岁,律师;  布尔汉·加利温,65岁,教授;  阿卜杜勒·哈达姆,78岁,前副总统;  里法特·阿萨德,73岁,巴沙尔的亲叔叔;  里亚德·阿萨阿德,50岁,少校;  ……  只要愿意,这个反对派领导人的名单还可以继续列下去。现在,叙利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迫不及待地展示反对派身份。几个月前,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还不敢站出来说话,但最近
计算机刚出现时,为了理解其特性,我们把它比作电脑。但随着电脑的普及,我们又反过来把人脑比作电脑。专家认为这个比喻是有问题的。《自然》杂志一篇文章说,诗人狄金森宣称,大脑比天空更广大、比大海更深。科学家们在描述大脑时也做过很多比喻:像一个主宰,像地图,像基础设施网络,像机器、机器人、计算机或互联网。但这些比喻既有所揭示,也有所遮蔽,会忽略一些关键的因素。把人脑比作电脑是很有诱惑力的,但忽略了人脑也是
夏治国和妻子陈玉珍近来很忙。4月9日,他们在北京领了“中华慈善奖”。回到长春后,除了照顾店里的生意,夫妻俩还要参加各种经验交流会,接受媒体的采访,招呼不时来探望的人。“老夏,我孙子在电视上看见你了,问我这是不是那个卖文具的爷爷?我一看,还真是你,了不起啊!”“回来啦,奖杯在哪儿呢?快拿出来给我看看!”环球人物杂志记者的采访几次被这样的来访打断。对朋友们的赞扬和羡慕,夏治国显得有点腼腆,并不说什么,
要愉快地告别青春。不要哭天抢地、感性悲伤,迷茫得像个脆弱的爱哭鬼那样,垂头丧气、热泪盈眶地注视着渐行渐远的青春,挥手向它告别,用充满自怜的感性而颤抖的嗓音哀怨道:“哎哟,青春啊!你消失了,快乐的青春啊!”不准这么跟青春道别。要愉悦地、精神饱满地欢笑着与青春告别,就像同一位不靠谱的同伴告别那样。应该说:“你走吧,青春。看着你离去,我不会悲伤。曾经这么年轻也不见得有多好。年轻充满了混乱、朦胧、渴望、懵
10月16日,阿拉伯国家联盟紧急外长会议在开罗召开,呼吁叙利亚立即停止暴力冲突,政府与反对派举行对话,强调反对包括军事打击在内的一切外部干涉。  反对外来军事干涉,这也是叙利亚政府的原则立场。原因很明确:外来军事干涉意味着叙利亚政权有可能被颠覆,而这显然是叙利亚当局所坚决反对的。不仅如此,叙利亚反对派也公开讲反对外来干涉,但这是做给民众看的,是出于宣传的考虑,心里还是希望外来军事干涉,帮自己清除当
我越来越发现,牛津大学的竞争对手不仅仅是美国的常青藤院校,还有中国和印度的高等学府。中国近些年来教育迅速发展,一个突出的表现,就是在21世纪打造100所重点高校的“211工程”。此外,中国的高校每年吸引近30万名外国学生,远远超过了在海外求学的18万名中国留学生,可见实力之强、魅力之大。当然,中国的高校教育还可以做得更好,在我的构想中包含4个要素。  “刺头”的学生  大学的核心就是“人”,教师和
接受本刊独家专访  释永信困局  每个中国人心里,都有一座少林寺。  “日出嵩山坳,晨钟惊飞鸟,林间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这是清幽秀美的少林寺。  “悠久的历史,源源流长,有多少神奇故事到处把你传扬”,这是传承千年的少林寺。  “腰身壮,胆气豪,常练武,勤操劳,耕田放牧打豺狼,风雨一肩挑”,这是英雄无双的少林寺。  第三十代方丈释永信,也有他心中的少林寺——一个能在全世界有影响、受尊重的禅宗祖
北宋政和二年,宋徽宗执掌大宋帝国12个年头了。  这一年的正月十六,汴京上空突然彩云缭绕,低映在皇宫宣德门周围,彩云之上有群鹤翔集,长鸣如诉,经时不散,其中还有两只落在宫殿左右两个高大的鸱吻之上,相对而立,姿态闲适。  亲睹此情此景,且为狂热道教徒的宋徽宗更是兴奋异常:彩云仙禽,祥瑞之兆啊!我大宋必可兴盛万载!欣之所至,随即挥洒丹青妙笔,将此祥瑞之象绘于绢素之上,这幅画就是大名鼎鼎的《瑞鹤图》,是
本想到伦敦见证巴西夺冠的球王贝利,又失望了。当地时间8月11日,在温布利球场,奥运会男足决赛在巴西队与墨西哥队间展开。赛前大热的巴西队最终1:2不敌墨西哥队,第三次与奥运金牌擦肩而过。  开场仅28秒,墨西哥队就闪击破门!前锋佩拉尔塔左侧禁区前沿右脚推射,1:0。第七十五分钟,还是佩拉尔塔,再度扩大比分——巴西队的失败几乎已成定局。桑巴军团直到伤停补时,才打入挽回面子的一粒进球。  纵观整个奥运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