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时不见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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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的加泰罗尼亚广场非常热闹。
  丁燃穿着薄薄的灰色长款开衫,塞着耳机,低头翻着手里的笔记本,在往来人潮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作为一个地理杂志的摄影记者,她总喜欢将笔记本记得密密麻麻。以前是因为记性不好,怕忘了,现在更多是因为习惯。即使在出发前,她早已将巴塞罗那这个城市的所有通通记在脑海里。
  她望向對面的街道,一群身着橙色球服的孩子正靠在城墙边排排站,有穿着道具服的小丑在给他们送气球。几个小男孩接过五彩气球后调皮地扑了上去,追逐笑闹的样子很可爱。丁燃忍不住拿起相机,倾身上前欲拍下眼前的一幕。
  刚走两步,身子却被横冲直撞而来的人撞到,笔记本掉在了地上。她摸摸被撞的肩膀,抬头便看见一张略显抱歉的脸庞。
  “Sorry,Are you okay? ”
  丁燃朝他点点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却见那人拿起她的笔记本,看着封面上娟秀的字迹念道:“像深海里的灰鲸游了两万里,而我一直在想你。”
  “你是中国人?”丁燃讶异地问。
  男生笑着挠挠头:“对啊,原来你也是。”他把笔记本递给丁燃,眼睛却始终盯着上面的字:“这段话……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丁燃沉默不语,男生略显尴尬,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像极了那些常见的搭讪套路,可对方明显不接招。所幸,此时的手机铃声恰到好处地响起,他接了电话,急急地应了声好,便和丁燃挥手告别,飞也似的离开了。
  而他奔赴的方向,正好是运动员村的方向。
  一想到这儿,丁燃不禁吁出一口气。这次杂志社派她到这儿来,除了采集当地的风土人情外,更重要的是为最新一期的运动剪影特辑做准备。
  耳机里充斥着本届巴塞罗那游泳世锦赛的相关消息,当谈到中国代表队时,一阵纯净而爽朗的男声钻进了她的耳畔,而后传至她的五脏六腑,直至跳动的心脏。
  扑通扑通,丁燃好似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正如当年她遇见他时的心跳声。
  只不过过去好久,久到她似乎都快忘了它的声波和频率了。
  那天,丁燃将校服衣袖高高地挽起,抱着一个垃圾桶直冲隔壁班而去。
  哐当一声响动,课间休息时喧闹的氛围彻底被打破。大家抬眼一看,只见一个女生正站在陆铭砚的桌前,桌上还摆放着一个令人诡异的……垃圾桶。
  陆铭砚微皱了下眉,抬起眼恹恹地扫了她一眼:“同学,你是收废品的吗?出门左拐走到头,那儿有你想要的。”
  “你说谁是收废品的?”丁燃一听炸了,不过心思一转,自己是来讨公道的,不是来跟他扯皮的。于是将垃圾桶倒头一翻,哗啦啦掉下的全是点缀着缤纷色彩的情书。
  她拿起一封粉色情书,指着上面还未拆开的封口,道:“陆同学,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这里所有的情书都没拆封过,就被你扔掉了?”
  他下意识地瞥了眼身后的陈鹿,很明显,他并没有想到自己让他偷偷扔掉的那些情书居然被人翻了出来,而且现在还堂而皇之地丢在他的面前。
  可青春期的男孩总是爱面子的,于是他梗着脖子道:“写不写是她们的自由,可扔不扔是我的自由,不行吗?”
  “可你扔掉的是她们的心意!”丁燃攥紧拳头,忿忿不平,换来的却是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她觉得自己真的错了,和这种四肢发达、脑回路简单、心肠刚硬的男生怎么可能有什么道理可讲。于是回到教室后,她只能悉心地宽慰自己以泪洗面的闺密小仙女。
  在她看来,小仙女为陆铭砚哭,是特别不值当的事情。虽说他因为天赋绝佳进了省游泳队,是学校里公认的男神。但这样坏脾气、不懂尊重人的男神,又有什么好的?
  所以,为了让无辜少女不再受骗,为了让那个站在神坛上的男生失去信徒,丁燃开始了她的计划。当看到班里的女生花痴陆铭砚时,她便上前冷不丁地说:“你们难道忘了那一次的‘垃圾桶扔情书’事件吗?”
  也许是这句“循循善诱”的话说了太多次,太有魔性了,所以渐渐地,它在全校广为流传。其火热程度丝毫不亚于当年《还珠格格》里的那句——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至此,陆铭砚与丁燃之间就好似形成了一丝不可估摸的联系。尽管陆铭砚那时总是忙着训练,很少来学校,而丁燃也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可他们就像行星与地球,虽然顺着自己的轨道运转,相安无事。但一旦撞上了,就会引起一场大爆炸。
  那天,丁燃换好运动服刚到排球场,就看到陆铭砚和他的哥们儿陈鹿正被安排值日,清扫场地。
  他们坐在高高的人字梯上抹墙壁,丁燃也没多想,刚走过去,却听“哗”的一声,白色的油漆顷刻从天而降,倒在了她的身上。
  她抬头看去,只见陆铭砚正扶着那个摇摇欲坠的油漆桶。白色的油漆模糊了她的双眼,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可以笃定,他是故意的。
  如果让丁燃跟一年前的自己说一句话,她肯定会说:“丁燃,你真傻。”
  还记得那时,刚踏进高中校园的她对身边的一切都是陌生而新鲜的。所以,那些新鲜而美好的人,便很容易走进她的心房。
  彼时的陆铭砚就是那样的人。因为成绩优异,又是体育特长生,自那天他作为新生代表在开学典礼上发言后,丁燃的视线就再也无法从他的身上挪开。
  她会收集他每一场游泳比赛的新闻海报;会在课间休息时,貌似不经意地在他的班级门口驻足停留;她会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像蜗牛追随太阳,即使爬得慢,但也努力着一步步向他靠近。
  那时学校组织选拔官网形象代言人,指定陆铭砚为男生代表,而女生代表则由各班进行挑选后,交由学校最终定夺。
  为了能和陆铭砚近距离接触,丁燃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张自己最满意的照片参选。等了整整十天,她终于等来了自己成功突围的消息。
  她觉得自己就像坠入了童话美梦,成为令人艳羡的白雪公主。可当她来到拍摄现场时才发现,原来自己不是公主,只是公主身边的小矮人。   炎炎夏日里,她和一群男女同学在摄影师的指挥下,在图书馆的阶梯上站成一排。
  她看着高台上陆铭砚和身姿绰约的女生挽手的背影,一股从未有过的酸涩攀上心头。闪光灯在眼前晃了晃,丁燃试图让自己嘴角的弧度再弯一些,笑容再甜一点儿,可她发现自己根本就做不到。
  那时的她与陆铭砚隔着一米高台,但这一米之差,却让丁燃懂得,她和他相隔的其实是一道银河。
  原以为蜗牛只要努力爬行,就可以触到太阳的光,但她忘了,蜗牛没有翅膀,无论她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去到他所在的远方。
  丁燃至今都记得,当初无畏无惧的她也曾给陆铭砚写过一封情书。那时趁着午休时间,她偷偷地塞到他的课桌抽屉里,想象着他拆开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等待数日,却终不见回音。所以,后来当她看到陆铭砚那样对待女生的情书时,才会那么生气。
  她气他的不谙少女心,也气自己不得而终的少女情意。
  被泼了一身白油漆的丁燃,内心几乎是绝望的。带漆的运动服根本穿不了,而上课铃声却已叮铃铃响起。
  看来只能换上普通校服了,大不了被体育老师骂一顿。丁燃咬紧牙关,正思索间,却见换衣室门口放着一件运动服。
  她拿起衣服,心想,是谁这么粗心大意把衣服落在这儿了?看看四周空无一人,丁燃迅速穿上了那件衣服。
  衣服很寬大,不合身,但能解她的燃眉之急。她火急火燎地奔进队伍里,小仙女站在她身侧朝她咬耳朵:“我刚刚看到了。”
  丁燃疑惑地望了她一眼,只见她面露神秘的表情:“我看到是陈鹿将油漆桶朝你倒下去的。陆铭砚想制止,但只接回了那个桶。”
  原来,他不是想报复我,是别人想替他报复,却被他制止了。丁燃暗忖,却听小仙女继续道:“我觉得,这段时间你一直怂恿女孩们不要理陆铭砚,对他其实也有困扰啊,但人家也没计较。我觉得他人其实挺好的,不枉我这么喜欢他……”
  看着她眼冒星星兀自傻笑的模样,丁燃翻了个白眼,但目光转瞬聚焦在了那个男生的身上。他站在场上打排球,身姿矫健而轻盈。丁燃看了看他身上白色的T恤衫,又看了眼自己穿着的宽大运动服,似是明白了什么。
  排球打在地板上,一下又一下,似打进她的心里,形成最跳跃而欢畅的音符。
  衣服里缝着内嵌的“砚”字,丁燃将它洗得干干净净。她还练习着微笑、发声,想着哪天将衣服还给他,还想着当说出那句谢谢时,怎样才能显得更从容些。
  可是,老天爷似乎并不想给她这个机会。那段时间,陆铭砚好像特别忙,为了市里的游泳比赛总是去游泳场集训,很少出现在学校里。
  直至期末考那天,丁燃心想他肯定会回来考试,便带上了那件捂得温暖无比的运动服,拦住了他的去路。
  “陆……陆铭砚,这件衣服还……还给你。”无数次的练习,在遇见他的那一刻,全都分崩离析。丁燃窘得脸都红了,可对方却迟迟未做出回应。
  “谢谢你帮我洗好衣服。”就在丁燃觉得自己伸过去的手就快僵掉时,陆铭砚开口,接过了运动服,眉宇间竟有了一丝笑意。
  丁燃看着他,喃喃地问:“那天,你为什么帮我?”
  陆铭砚沉默一会儿,说:“往女生身上泼油漆,不是我的做派。但即便不是我做的,也因我而起。于情于理,我都该帮你。”
  丁燃喉头微动,心想自己应该跟他道个歉,可话到嘴边,却见陆铭砚倏地倾身靠近,金色夕阳映着他清秀俊逸的脸。
  “如果你想道歉,就不必了。可如果是想报恩的话……”
  “怎样?”
  “听说丁同学的语文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不知能不能帮我个忙?”他试探性地开口,眸中却满含狡黠笑意。
  还记得以前小仙女常说,陆铭砚就像一条飞鱼,能够在海里自在地遨游。可丁燃却觉得,他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不然怎么会想出让她替自己写演讲稿这种损招呢?
  因为陆铭砚是省里的游泳主力,所以他经常要参加一些体育大会作为代表发言,这让他伤透了脑筋。他让丁燃帮他准备演讲稿,美其名曰:“为了建设体育事业,要合理利用人才资源。我负责游,你负责写,何乐不为?”
  当时他说话时眼眸闪着熠熠光华。丁燃看着他,竟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就这样,她成了他的“私人小秘书”。
  彼时陆铭砚常常集训,不在学校。丁燃便写好演讲稿,去他家楼下等他。还记得那天,陆铭砚训练晚了,远远超过和丁燃事先约好的时间。
  冬夜里飘着细雪,丁燃抱着书包蹲坐在他家红白相间的筒子楼下,冻得瑟瑟发抖。
  陆铭砚骑着单车快速驶到她的面前,伸手递给她一杯卡布奇诺。冷风吹得她脸蛋通红,他拿下自己的围巾,围在了丁燃的脖间。
  她手捧温热的咖啡杯,嗅着从里面氤氲而出的香味,脸顿时变得更红了。也不知是因为那腾腾漫出的咖啡热气,还是心里流淌进的那股暖意。
  临近高考,所有人都在铆足劲儿与高考三次模拟“厮杀”,丁燃也不例外。在她的心里,早已定下了自己心仪的大学——那个将陆铭砚提前招收进体育系的A大。
  为了能和他上同一所学校,丁燃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留给了唐诗、宋词和几何、函数。而她唯一的消遣,便是每日收听体育频道的电台直播,时刻关注着陆铭砚的赛况。
  那时他正在冲击全运会选拔赛,比赛态势愈加焦灼,但他的成绩却每况愈下。最终以微弱的优势,才取得了全运会的参赛资格。
  看着他微博里充斥的都是消极的文字,丁燃很担心他。于是高考前一天,当陆铭砚背着书包从学校出来时,她便一路远远地跟着他。
  走过街角的便利店,绕过路边的水果摊,丁燃看着他神思恍惚地一步步往前走。看他颀长的身影在晕黄的路灯下拉得长长的,她不禁生出一股戚戚然的感觉。
  不远处就是陆铭砚的家,她看着他在漆黑夜色下走过,俄顷,却被两个猛然冲出来的彪悍大汉架住,拖进了临近的胡同小巷。   丁燃唬得一跳,当下什么也没想,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湿漉漉的胡同小巷里,陆铭砚正和两个大汉缠打。丁燃吓得腿脚发软,但还是攥紧拳头,冲上前拖住了其中一个大汉的脚。不料猛地被蹬了一脚,她痛楚地弯下腰,自顾自地喊:“来人啊!救命啊!救…….”
  话还未说完,一股力道重重地往她头上砸来。丁燃晕过去的那一刻,看见了那人手里血淋淋的板砖。
  等她再次醒来时,闻到的便是熟悉的消毒水味。她的妈妈是在市医院药房里工作的医生,对于医院的味道,她是最熟悉不过的。
  甫睁开眼,女人苍白含泪的面容就映入眼帘。“妈妈。”丁燃唤了一声,只觉整个身体软绵绵的,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窗外的天色早已亮如白昼,她似是想起什么,猛地抓住妈妈的手问:“陆铭砚怎么样了?”见她沉默,丁燃忙不迭地解释,“就是和我在一起的那个男生。”
  妈妈皱眉,眼圈底下有淡淡的青黑,看得出她最近睡得并不好。“你现在还在想那个男孩子?因为他错过了高考,值得吗?”
  “高考……”犹如被一道惊雷劈中,丁燃瞬间怔在原地。那晚她因救陆铭砚而被砸伤,随后昏迷不醒,错过了隔天的高考。
  门外的脚步声骤起,陆铭砚的眼角带着瘀青,倾身上前凝视着她,干涸的嘴唇欲动,却被尖锐的女声打断:“你还来干什么?我不是已经告诉你,别再来打扰我们了吗?走!”
  丁燃的心脏像被人突然扯了一下,驀然有些疼。在她的心里,妈妈一直是端庄得体的女强人。在职场上她是救死扶伤的医生,在家里则是扛得起大米、督促得了她学业的母亲。偶尔她也会因丁燃学习懈怠而生气,但从未像今天这般失了分寸,对自己的晚辈大吼大叫。
  高考,对于自己而言是人生中重要的事情,对妈妈来说,又何尝不是呢?单亲家庭的她犹如泅渡在深海里,要想成功上岸,就得抓住高考这个浮木。只有扬眉吐气,才不会被人看不起。妈妈常常这样教育她,可为了陆铭砚,她让这个一直以来佯装骄傲的女人失望了。
  丁燃决定复读,不过因脑部创伤后遗症,她常常会出现学习、记忆和思维障碍。比起以前,学习起来更为吃力。
  还记得那天警察来找她录口供,她想了很久,才辨认出凶犯的模样。后来她才知道,那晚原来是陆铭砚的竞争对手因比赛输给他,挟私报复,找来了两个打手,欲让他无法参加全运会的比赛。
  为此,丁妈妈彻底将陆铭砚划入危险名单,她把丁燃收藏的那些关于他游泳比赛的海报全都锁死在玻璃柜里。告诉她,以后再也不许她与他有任何往来。
  丁燃很听妈妈的话,专心地备战高考,可陆铭砚似乎并不如她所愿。
  只要不是训练时间,他就会出现在她的学校门口,等她放学。偶尔她到市区图书馆自习,陆铭砚也跟着去。他拎着一大袋的辅导书,“砰”地放在她的面前,翻开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笑着说:“这是我彻夜记下来的,比我以前高考做得还认真。”
  丁燃推开说用不着,他便堆起八字眉,撇嘴道:“你不要,那我就拿去烧了。”
  丁燃睨了他一眼,刚想说什么,却见他神色肃穆,一字一句地说:“我是认真的。”
  丁燃知道,他说的认真指的不是烧了那些笔记,而是他想要帮助她的决心。他想帮她考上好学校,以弥补当初的歉意。但丁燃并不需要这种同情,特别是他陆铭砚的同情。
  所以,她一次又一次地推开他。当他嬉皮笑脸地靠近自己时,她选择视而不见;当他将最喜欢的卡布奇诺递到她面前时,她也晾在一边;她将他送的辅导书全都寄了回去。她想着只要这样做,就可以和他断了联系。
  渐渐地,陆铭砚越来越少地出现在丁燃的视线里。想来他已经放弃了吧,那样耀眼如灯塔的少年,怎么会一直甘于忍受她的坏脾气,待在她的身边呢?
  丁燃吁出一口气,眼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失落。天边下起了瓢泼大雨,她穿着薄外套,将书包放在头顶,跑进了雨幕中。
  身子突然被人一把扳过,丁燃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里,头顶也感受不到冰冷的雨水。她抬头,看见陆铭砚那略带愠怒的眼眸。
  他牵着她跑到便利店门口躲雨,一边拿纸巾擦拭她湿漉漉的外套,一边责怪:“你是傻子吗?那么大雨还往外冲,如果不是我一直等在门口……”
  许久未见,可他还似当初那般,即便飞扬跋扈,还是眉眼有光的少年模样。丁燃突然觉得好怀念,原来他离开后,自己竟这么想他。直到他回来,才像重新找到了恍如隔世的珍宝。
  眼底像是有盈盈的水雾,丁燃问:“你这些天去哪儿了?”
  他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才道:“你……想我了?”
  “没有。”她迅速抢答,想要掩盖自己的紧张与赧然。可陆铭砚却笑盈盈地看着她,看得丁燃都觉得不好意思了,他才敛起眸中戏谑的光:“我一直都没走远。我说过的,我会一直保护你。”
  他说他很抱歉,当初没有保护好她。他说他希望能够帮助她,考到心仪的大学。“因为只有那样,我才有资格追你,让你答应和我在一起。”他一字一句地对她说。少年坚定的眸光照进丁燃的眼里,让她不禁勾起了温柔和煦的笑。
  她点点头道:“好,我等你。”
  丁燃曾问过陆铭砚,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是那晚她舍命上前救他?还是之后的朝夕相处?
  陆铭砚笑着摇头道:“都不是,是因为一首打油诗。”
  那时,陆铭砚跟丁燃刚经历了“扔情书”事件的恶战。那天他路过教师办公室,看到门口两个女生正争得喋喋不休,其中一个便是丁燃。
  他好奇驻足,才知道是因为学校组织作文竞赛,丁燃和另一个女生的作文内容有些雷同,双方各执一词,令老师也难辨真假。于是,丁燃挺直腰板提议,现场即兴创作,以此辨出才华高低。由于时间短,老师便让她俩以年级里的老师为题,各做一首诗。
  女生支支吾吾,可丁燃却从容应对,做出了一首通俗诙谐且别有新意的小巧打油诗,惹得在座的老师捧腹大笑。
  当时她笑靥粲然、自信俏皮的模样,竟让陆铭砚生生移不开眼。至此,丁燃的身影好像在他的读书生涯中便挥之不去。他会在操场打球时看到她路过,目光不经意地随她而去;他会在老师发放隔壁班的作文范文时,拿着丁燃的文章不自觉地勾起嘴角;他会在学校成绩榜单上,习惯性地去看她的名字和自己的在哪个位置。   她说他不懂女孩的心意,于是他将攒下的情书全都放回储物柜里。某天收拾整理时,却意外发现里面有一封特别的情书。
  粉色的信封背面,赫然写着一行字:像深海里的灰鲸游了两万里,而我一直在想你。
  陆铭砚浅笑垂眸:“那是我收到最与众不同的情书,能够想到在信封背面写字的,也只有你丁燃了。”他从兜里掏出那封信,扬言要再念一遍,丁燃羞赧地一把抢过,却连人带信被他揽入怀中。
  他说,其实他一直和她一样,默默地喜欢着她。所以,他才会帮她拦住了那个油漆桶,才会借给她运动服,才会让她当自己的“小秘书”。
  那天,丁燃收到高考录取通知书,因为脑部受过重创,所以即便她拼尽全力,最终也只考进了那所普通的二本院校。不过还好,至少能够留在原来的城市,和陆铭砚在一起。
  为了帮她庆祝,陆铭砚不知从哪儿抱来了一箱烟花爆竹。他一直都记得丁燃的心愿,记得她说过:“希望有朝一日,能看见星星点点的烟花绽放夜空。”
  夜幕下,他俩将烟花点燃,须臾间,便看见漫天烟火如星光坠落。随着“哔”的一声,警哨响起,陆铭砚牵起丁燃的手径自往前跑,他们绕过街边的店铺,躲进了胡同小巷。
  他们跑得气喘吁吁,四目相对,不禁捧腹大笑。那天晚上,是丁燃有生之年过得最幸福的时刻,但刚回到家,她便看见妈妈坐在沙发上,灰暗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透着一股惨淡的白。
  丁燃抬手开灯,屋内顿时一片光亮。她看到妈妈脸上的斑斑泪痕,不禁心里泛酸。诚然,对她而言,考进二本院校已是她尽了最大努力才获得的回报,但对妈妈来讲,却是一场毁灭性的打击,一场再也无法收复失地的败战。
  望女成凤,大抵如此。
  如果刨根究底,丁燃现在所有的苦恼实则都与陆铭砚有关。因为他,她错过了最佳的高考时机。她无数次地告诉自己没有关系,但当周遭的大学应届毕业生全都找好工作,可她看着自己的个人简历时,还是忍不住唉声叹气。
  陆铭砚从泳池里露出俊朗的面容,微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别气馁,找不到就别找了呗。反正我养你。”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这么说。”丁燃拧起了眉。每次和他讨论这种话题时,她就像煤气罐似的,一点就炸。
  身边人都道她好福气,有陆铭砚这样多金又帅气的男友,但丁燃却不喜欢别人用这样的眼光看她,好似她除了赖在他身边,便什么也做不成。
  他是受人瞩目的游泳冠军,可她却连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这么大的差距让她感到不安,这不安在陆铭砚看来,像灰尘般微不足道,可却被丁燃放大到极点。
  她说,我后悔了,后悔当初板砖砸下来时,没护住自己的头。因为脑部创伤后遗症,丁燃落下了健忘的毛病。她曾在单位实习时出了岔子,弄丢工作;也曾在家里干活时,稍不留神,就打坏了锅碗瓢盆。
  陆铭砚说:“我可以帮你。”但丁燃摇头,灰白无神的眸子望着他:“你不能帮我一辈子。”
  她不想一辈子栖居于他的庇护之下,在她看来,美好的爱情是势均力敌的。他可以保护她,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但陆铭砚并不懂,他只觉得丁燃在怪他。毕竟事情因他而起,才让她落下了这恼人的后遗症。
  他憋在水里游了好久,即便丁燃在池上唤他,他也置若罔闻。她跳下水,抱着他,跟他说别游了,别这样。
  他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轻声道:“我们不要再因为这种事吵架了,好吗?”丁燃应声点头,为了他,她甘愿屈服于爱情。
  那段时间,陆铭砚一直在为全国游泳锦标赛做准备。丁燃常常充当他的小助理,陪着他集训,忙前忙后。
  直到正式比赛那天,陆铭砚却突发感冒,他让丁燃去帮他买药。她火急火燎地买回了药。比赛现场的广播骤响,陆铭砚慌乱地拿起药片,咕隆隆灌了一口水,便径自跑进了赛场里。
  赛场上的他犹如一条飞鱼,乘浪而上,将赛道上其他选手全都甩在身后。沉甸甸的金牌挂在他的脖颈,他全程注视着丁燃,挥手朝她报以最灿烂的笑靥。可胜利的喜悦却并未持续多长时间,陆铭砚便收到通知,他的样本复检结果显示——药检呈阳性,因使用禁药,他必须禁赛一年。
  那段时间,陆铭砚并未误食什么东西,除了丁燃给他买的感冒药。教练气急败坏地告诉他,后来他查过了,丁燃那天给陆铭砚吃的药根本不是他让她买的。所以教练断定,丁燃肯定是蓄谋已久,这件事一定要报警。
  陆铭砚眉宇深锁,丁燃知道他是在生气。每次一生气,他便会攥紧拳头,一言不发。
  她喃喃地道:“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陆铭砚压抑不住心底的怒火,将真心话一并说出,“我就不该让你买药。”
  “你是什么意思?”丁燃瞠目,“难道……你认为我是故意买错药,为了报复你?”
  丁燃没有想到,自己的问话换来的却是死寂一般的沉默。他不说话,他迟疑了。丁燃看着这个自己爱了那么多年的男子,突然心如死灰。
  她咬下嘴唇,半天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我们分手吧。”
  佛罗伦萨的圣乔安节是当地全民狂欢的节日。在这个仲夏之夜,蒙锥克公园内人头攒动,人们头顶漫天烟火,脚踏丛林大地,欢呼雀跃。
  丁燃仰望璀璨星辰,突然想起很久以前,陆铭砚也曾带给她这样一场烟火盛宴。而在她看来,那一晚丝毫不逊色于这个国度的佳节盛景。
  她收起相机,正欲打道回府,后背却被人拍了一下。丁燃转身,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庞。“是你。”正是她早上在广场遇到的那个男生。他笑道:“真巧啊,灰鲸姑娘。”
  “灰鲸姑娘?”
  “是啊,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一直记着你笔记本上的那行字。”
  丁燃抿抿嘴,却见他笑着说:“我终于想起在哪儿看到过这句话了!我是国家游泳队的,我队友的钱包里一直装着一封泛黄的情书,封面上就是你的这些文字。你说巧不巧?”
  丁燃听完一怔,心脏不安地跳动。下一秒,便见他指着前方道:“他就在那儿,我带你俩认识认识。”视线相触,烟火下映着那张熟悉的脸。
  丁燃没有想到,经年重逢,他们竟是以这样的方式。
  陆铭砚点了一根烟,他以前从来不抽烟的。他问她:“这些年你究竟去哪儿了?”
  那年她和他提分手,他沉默,等他幡然醒悟去寻她时,却被告知她早已奔赴别座城寻找工作。至此,她山长水远地消失了,消失在他的余生里。
  陆铭砚抱住她,眉目深沉:“我们重新开始,好吗?”他的唇倾上前来,可她却蓦然躲开。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他面露讶色,却听她冷冷地道:“你以为,我会傻傻地一直等着你吗?”
  她扭头,不去看他眼中的悲痛与沉重。半晌,才听到他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明白了,祝你幸福。”
  她看着他黯然离去的背影,眼泪忍不住簌簌地落了下来。丁燃忽然想起那天,如果她没有健忘就好了,那样她就不会忘记他叮嘱要买的药品叫什么名字;也不会匆匆地跑到药店后,打不通他的电话,而去询问妈妈;如果不去问,她就不会告诉自己去买含有“曲美他嗪”成分的藥品,从而导致陆铭砚禁赛。
  妈妈作为医院药房的医生,是万万不会在药物上犯这么大的错误的。所以,她是故意的。她一直无法释怀,无法看到害自己女儿人生偏了轨道的人,却平步青云地过上美好的人生,甚至登上冠军的宝座。
  可对此,丁燃什么也做不了。她没办法替妈妈解释开脱,也没办法替陆铭砚讨回公道。所以,她选择了放手,放弃那个一直以来深爱着的朗朗少年。
  还记得某年夏天,丁燃去澳洲的塔斯马尼亚岛采景,听说在那儿可以见到鲸鱼。她径自跳入水中,在蔚蓝无底的深海里浮潜,可游了好久,都未找到梦寐以求的鲸鱼。
  海蓝时不见鲸,梦醒时不见你。以后无论昼夜晨昏,我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吧。
  丁燃蹲坐在沿海街边,六月的风乍起,却吹得她骨头泛冷。
  周遭的人群还在狂欢,绚烂缤纷的烟火在黑幕中骤起又消逝,犹如他俩当初依偎在一起的潋滟时光。她原以为那会是一辈子的事情,却未曾想,快乐竟如此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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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在放学的路上,大家谈论起“零花钱”的事儿。  冈山次男说,他的父母平时很少给他零花钱,只有到了新年他才能得到零花钱。村山花子说,她的父母每周对她评判一次,如果表现得好,就能得到不少零花钱。我问:“你们的零用钱怎么花呢?”冈山说:“我的零用钱都在妈妈那里保管,等攒够了就买双旱冰鞋。”花子说:“我是自己保管,平时也舍不得花,以后我要买只小狗。”山田翔太在一旁插嘴道:“我可不是这样。”他说起话来气喘
“不能睡,千万不能睡。”我挺直腰板,低下去的头又重新抬了起来,强打起精神,竭尽全力驱赶睡意。  星期五放学后,我去培训学校上奥数课。我无精打采,因为昨天晚上贪看《巨蜥母亲》,睡得晚了,再加上今天整个下午都在训练队礼仪,腿绷得发软,手臂也酸了。下着雨,凉飕飕的,一进教室,顿时暖和了不少,好想睡覺啊。  “这道题可以先算一个方块,再算两个方块……”徐老师正站在台上娓娓道来。在平时,我肯定认认真真、端端
刚做完语文试卷,李老师竟然神神秘秘地从旁边的一个白袋子里,拿出了一包粉嘟嘟的气球!  我好奇地盯着那包气球,心里疑惑起来:我们要吹气球吗?有人过生日?正当我脑袋里的问号还在接二连三地冒出来的时候,李老师突然又变魔术般地从白袋子里拿出了一个气筒。我这下恍然大悟了——  原来是要给气球打气呀!  我正想着,李老师已经开始打起气来了。只见她左手将气球套在气筒的尖嘴上,右手不停地来回推拉。她越打越快,气筒
你們喜欢吃蛋炒饭吗?我和同学们都很喜欢吃。  午餐时间到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今天中午吃蛋炒饭!”全班顿时欢呼了起来:“蛋炒饭,好吃又好看!”我的鼻子也仿佛闻到了一阵诱人的香味,嘴巴好像要流口水似的。  只见一粒粒饱满的饭宝宝里混合着豆子妹妹、鸡蛋哥哥和香肠叔叔:豆子妹妹身穿一件翠绿的衣裳;鸡蛋哥哥披着一件金黄的外套;最有趣的当然是香肠叔叔,天还不冷,就穿上了大红棉袄,样子滑稽极了!  当我舀一
是谁为儿童建立了节日呢?  每年这一天,街道、学堂、公园、商场,无数的地方,都是“儿童”“儿童”,它排在了世界的第一位。“儿童”这个太阳不只是在早晨的八九点钟,而是整整一天都闪耀着,还要加上昨晚我的夢里,今晚你的梦里。  儿童啊,珍惜这瞬息的一天,珍惜短短的十几年。人生本就是一个节日,虽然都渺小,可是也巨大,儿童节是为这个巨大建立的。
那是夏日里一个十分普通的夜晚,但对于无数学子而言却是一个不眠夜——那是高考成绩公布的日子。我也不例外,守在电脑前焦急地等待着。最终,在屏幕上出现了一列列的分数,可这结果却犹如一记重锤砸在我的心口,让委屈与眼泪一下子喷涌而出。我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结果就是我的高考成绩,我不敢相信我努力过的每个日日夜夜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我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待在自己封閉、黑暗的世界里,拒绝和包括同学、老师、家人在内的
文/  一、初识两欢喜  初冬的晋阳城,草木凋落,不见生气,徒剩下枯朽的枝干。凛冽的寒风一打,树枝飒飒作响。  今夜是十五,月圆如盘,我隐在墙边的那一排树中间,远远地看着院里的景象,内心一派苍凉,这初棠莫不是有病吧?  只见前方庭院中,年轻男子一身牙白色的锦袍,风姿挺秀。他侧立着,半边脸笼在月光下,睫毛微敛,念了个诀。霎时,十来个皮影小人推开窗柩跑了出来,最末的一个还颤巍巍地捧着个蹴鞠球,随后他们
以前,我在语文课堂上学《卖火柴的小女孩》时,觉得点火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结果今天科学老师布置了一个作业,掌握点火柴的正确动作,却难倒了我。  放学回家的途中,我们在一家小店买了两盒火柴。回到家做完作业,我就开始练点火柴。第一次接触火柴,因为胆怯,才发现一个看着简单的点火柴动作,实在是太难了。我忐忑地试着划了几次火柴,都没有点着。要么就是用力过猛,折断了火柴;要么就是好不容易点燃的火柴,因為害怕火
上了三年级,我们开始学英语啦!妈妈为了帮助我背单词,就买了一块黑板。比起作业本,黑板更吸引我。  周末,我哼着小曲去黑板上涂鸦。可黑板上写着一句话:zhang yu nan is a pig.我一看,就知道是姐姐干的“好事”,肯定不是什么好听的话。我气呼呼地跑过去问妈妈:“妈妈,pig是什么意思啊?”妈妈一愣,问明白原因之后,哈哈大笑:“pig是猪的意思。你是小猪,姐姐就是猪老大,我成猪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