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线有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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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0年后,陆军4师11团9连的战士杨志成依然清晰地记得战友牺牲前的那句话:“杨志成,撤下!”
  “对我来讲,这一生永远忘不了啊!”杨志成对记者说。
  1962年11月18日,在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西线战斗的最后一场战役中,杨志成的战友王忠殿用胸膛堵住了敌人往外推出的爆破筒,用自己的生命为部队打开了前进的道路,也动摇了敌人最后的信心。
  高原练奇兵
  “我们这一茬兵都是河南焦作的。我入伍那年17岁,没谈过恋爱,一点儿负担都没有,党和祖国叫干啥就干啥。”参加了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的老兵李宝镇回忆道。
  1961年,中印边境涌动着不安定的气氛。初中毕业的李宝镇和同乡王忠殿一同参军,来到祖国的边疆阿克苏。17岁的煤矿工人杨志成也参了军,和王忠殿分在同一个连队,同一个班。李宝镇则分在了机枪连。
  当兵不到半年,王忠殿就迅速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战士,先后被评为“五好战士”和“射击标兵”。他在自己17岁的日记中写道:“我要向保尔学习,在保卫祖国的岗位上做一个永不生锈的镙丝钉和永不后退的战士。”
  他们所在的陆军4师11团,前身是王震将军领导的359旅718团,以能征善战闻名天下。
  1962年6月20日,部队接到军委命令,离开阿克苏开赴前线,途经阿瓦提、巴楚、阿图什、喀什、沙车,从叶城开始上山。
  李宝镇第一次看到这么高的大山,直插云霄的山峰让他惊奇不已,可以一直往前走,眼前都是光秃秃的石头,景色越来越凄凉,他的心情就慢慢有些低沉了。
  经过几天的行军,部队进驻康西瓦红柳滩,在这里适应高原气候,进行战前的应急训练,学习战场上实用的印语,“卡毛特”(不许动)、“皮牙却罗”(缴枪不杀)的喊声生硬地在山间回响。
  “刚上山时,大家都有高原反应,我们从汽车上要下来都要踩着轮胎,慢慢着地下,不能蹦;战士起床也不能吹哨子,气不够用,我们就这样喊:‘起—床—了’!”当年9连的副指导员、如今已77岁的董年生用低沉而缓慢的声音模仿起当年的情景。
  转眼到了秋天,集结在康西瓦的战士在高原已经练了几个月的兵,战事仍处于不确定状态。“边防线上不断传来印军侵犯我边境的消息,今天进犯我领土20公里,明天又打死打伤我边防战士。战士们个个磨拳擦掌,请战书接连不断送向康西瓦的前线指挥部。”董年生说。
  1962年,阿里支队政治处主任贺登云只有33岁,他从南疆军区调到阿里边防支队已3年,亲眼目睹了印度“蚕食”中国边境的过程。“我们跟印度的边防斗争已经好多年了。他们进来,我们就往出挤,中央的边防政策要求‘不准开枪’,只能顶、逼、堵、围。”
  “有一次,我们的炊事班长去给一个哨卡送饭,过来两个印度兵,堵住路不让走,炊事班长就非要过去,两个人肩膀顶肩膀,牲口也拉到一块儿顶,最后顶了过去。”贺登云说。
  对贺登云来说,他当时最难做的思想工作,就是“不许开第一枪”。“战士们想不通啊!敌人侵入领土,为啥不把他們赶出去?我们拿的是枪,不是烧火棍!”
  所有的官兵早已按捺不住,就等中央一声令下了。
  红山头告捷
  1962年10月20日,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在东西两线同时打响。西线战场的第一仗,是天文点地区的红山头战斗。
  红山头是印军在西段的指挥中心和主要供应基地,印方在这里设有空投场和空降场。毛主席曾亲自作过指示:“打红山头对敌威胁最大。”
  “我们打红山头只用了20分钟。”当年的9连指导员、如今已81岁的穆洪千用一口山东口音自豪地说。
  经过整整一夜山路跋涉,部队悄无声息地进入敌后侧的阵地。拂晓时分,在炮火支援下,9连向红山头发起猛攻。“敌人在睡梦中被震醒,哇哇地向外跑。”李宝镇至今还记得当时战场上的情景:“硝烟弥漫,火光冲天,枪声、炮声响成一片。”
  “他们包抄印度阵地的侧翼和后方,经过激烈的肉搏战,攻下了这些阵地。”英国《泰晤士报》记者马克斯韦尔在他的《印度对华战争》一书中也有这样的描述。
  这一仗显然打得印军有点儿“晕头转向”。战斗结束,阵地已经被我军占领,印军指挥机关还派飞机向红山头空投物资。当地面部队向其射击时,它才恍然大悟,狼狈逃窜。
  清理战场时,董年生提个手枪在周围转,突然发现大石头后面有啥东西在动,走到跟前一看,8个印度兵在那儿躲着。他用印度话喊了一句:“举起手来!”印度兵举手投降。他正押着这些俘虏往回走,头顶一架敌机飞过,俘虏一下子就乱了,董年生当机立断,“叭”“叭”两枪,撂倒两个俘虏,剩下的印度兵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回到连队,董年生才感到一阵后怕。“我的枪里只有五发子弹,打了两发还剩三发,俘虏都反抗的话,我还真难对付。”
  董年生说,他在部队对手枪一直不感兴趣,“那么短一点,我打靶很少及格。步枪、冲锋枪、机关枪都没问题。”红山头战斗之后,连队干部都把手枪换成了冲锋枪,董年生挎到身上,一直到战斗结束都没离身。
  和红山头战斗同时打响的是加勒万河谷歼灭战。我军同样集中了优势兵力,夜围晓袭,三面进攻,仅半小时就打掉印军10多个碉堡,全歼守敌,无一漏网,还活捉了其少校连长。不少印度士兵还未来得及穿上裤子就当了俘虏。
  行走冰雪线
  10月24日,天文点、河尾滩、空喀山口防区的入侵印军据点被我军全部扫除后,部队南下阿里,转战碟木绰克(即巴里加斯)和班公洛(斯潘古尔)地区。
  “我们坐上汽车,装上帐蓬和军事装备离开了大红柳滩(康西瓦),向阿里进发。”多年以后,李宝镇对这次“吃冰雪,啃干粮,一路高歌”的千里转战经历依然记忆犹新。
  阿里是西藏的后藏,当时只有通过新疆这条惟一的公路才能到达,平均海拔都在5000米以上,而部队要到达的目的地都在6000米以上。“我在电视上看到,这也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一条公路,现在全是柏油路了。我们当年走的就是这条路。”李宝镇说。
  
  行军途中,李宝镇的水壶常常冻成冰圪塔,只好把干粮塞在嘴里干嚼,咽不下去。偶而发现有鸡窝似的小水坑,战士们顾不得水中有羊屎蛋,冲上去就喝。
  西线战场狭窄而漫长。分散在500公里冰山雪岭中的印军入侵据点,大多都建起了强固的工事和防御设施。“而且印军据点都设在山的高处,打仗前必须得爬山。”穆洪千回忆说,他们有时候千辛万苦爬上山,到达一个印军据点,发现敌人早已逃跑。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部队全部在冰雪线上行军,每一、两个小时就要停车一次,让战士们下车活动一下冻僵的手脚。尽管如此,很多士兵还是被冻伤了。
  “我的一个通讯员叫李志基,刚离开我往排里传达命令,就被一枚炮弹炸死。不到20分钟,我去看他的时候,已经冻得硬硬的了。”穆洪千回忆道。
  战士们又冷又饿,饱受高原反应的折磨,完全靠意志力支撑。“大雪纷纷盖山头,革命战士不知愁,克服困难意志坚,战士个个硬骨头。”战士罗光樊在日记中曾这样写道。
  董年生记得打第四仗的那一次,早上起来突然肚子疼,部队马上出发了,怎么办?他掂起酒瓶子喝了半瓶酒,就上了战场。战斗开始了,他的肚子也不疼了。
  到达甲岗—狮泉河一带,进入碟木绰克战区,部队才算完成了这次极其艰巨的长途转移任务。
  李宝镇在日土第一次见到了藏民居住的地方。“那些藏民可能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解放军,都用惊异的眼光望着我们。”
  过狮泉河的时候,河水冰冷刺骨,藏族百姓牵来几十匹马和牦牛,用整整一个晚上,才将一个加强营的兵力和全部武器弹药驮过了对岸。
  血战班公洛
  “王忠殿牺牲的那场战斗,是我们打的最后一仗,也是最艰难的一仗。”李宝镇回忆道。
  因为印度拒绝谈判,而且继续掀起反华浪潮,中央决定再次发起自卫反击作战,彻底打掉敌人的嚣张气焰。
  西线战场的军事任务,是拔除印军设在班公洛的7、8、9号军事据点以及莫尔多山脊上的16号据点。
  班公洛位于班公湖南侧较开阔的起伏高地。1962年11月18日凌晨,在敌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陆军4师11团各主攻连队紧临国境线,将敌人的7、8、9号据点从背后死死围住。
  按照作战计划,9连向7号阵地发起冲击,全体指战员英勇杀敌,全歼了敌人,胜利结束战斗。
  “这时候,我们右侧的8连还在继续战斗,他们遇到了印军十分猛烈的火力阻击,久攻不下,营指挥部命令我们立即派一个排支援8连。”穆洪千回忆道。
  
  杨志成就是受命前往支援的战士之一。他记得,他们几个战士绕到8号哨卡后面,开始组织爆破。“头一组爆破上去了两个人,全部负伤,没到跟前就倒了;又冲上去一组,有一个负伤,也没拿下来。我和王忠殿是第三组。”
  杨志成和王忠殿迅速接近敌人的碉堡,王忠殿拿了一个爆破筒,杨志成拿了一个炸药包。“他把爆破筒塞到碉堡的机枪射孔里,要拉爆破筒的时候,敌人把爆破筒抱住了,往外推,他就往里推。”杨志成回忆说。
  杨志成藏在离王忠殿不远的一个墙角,把炸药包放好,等着王忠殿。这时,王忠殿突然朝他喊:“杨志成,撤下!我已经下不来了。”然后用身体顶住塞进碉堡的爆破筒,只听一声轰响,敌人的碉堡被炸飞,王忠殿壮烈牺牲。
  杨志成放置的炸药包同时爆炸,他从离碉堡还有五六公尺的地方滚了下来。
  “王忠殿牺牲的时间是11月18日早上8点20分。”杨志成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个时刻。
  穆洪千所在的指挥所离那个碉堡只有四、五十米,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战士壮烈牺牲。“我们的战士太勇敢了,太伟大了!只知道往前冲啊。”
  11月18日清晨,在班公洛地区斯潘古尔湖另一侧的莫尔多山巅,我军攻打印军16号据点的战斗也打得异常惨烈。
  16号据点是楚舒勒印军指挥部的前沿观察哨和防御体系的屏障,一个月之内,他们增设了三道雷区,四道铁丝网,把整个山梁都封锁住了,并吹嘘这是一个“攻不破的堡垒”。
  这场攻坚战任务,交给了与其对峙己久的阿里支队。贺登云和阿里支队副队长张昌奎指挥了这场战斗。出发的那天夜里,风大雪滑,战士们负荷很重,除背自己的武器弹药,还要扛两发炮弹或一根爆破筒。艰苦跋涉5个小时,部队还未来得及喘口气,攻击的时间已经到了。
  “印军发起猛烈的阻击,炮弹和地雷不断爆炸,使我进攻部队严重受阻。冲锋在前的突击队员一个一个倒下,工兵们轮番上前,抱着爆破筒,爆炸开路。”贺登云说。
  时至中午,这场惨烈的攻坚战终于结束了,阵地上遍地尸体和枪炮弹壳。我边防部队付出了惨痛的伤亡,才拔掉了这颗硬钉子。
  50年过去了,但对贺登云来说,有一个画面一直在他脑海里浮现:战士刘连友背着伤员一次次穿过雷区,从晚上一直背到第二天早上。有一个断了小腿的伤员,嫌自己的断腿甩来甩去碍事,便叫刘连友把他放下来,用小刀割掉了那只连着皮的脚……
  
  ▲老兵董年生回想起那些牺牲在雪域高原的战友,感慨万千:“这几十年,我一切都满足,咱是幸存者,还有什么不满足!”
  难忘康西瓦
  凯旋而归,对每一位参战士兵来说,都是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那一年,王忠殿成为家乡人民引以为荣的战斗英雄,他的英雄事迹广为流传;杨志成荣获一等功,也成为王忠殿英雄事迹的“宣传员”,到处做报告;李宝镇则火线入了党,感到“无比幸福和光荣”。
  战后,9连指导员穆洪千调到阿里军分区工作了10年,当上了阿里军分区副司令,后来调到阿克苏军分区当司令员。从阿里调离的时候,他在狮泉河做了个大花圈,用车拉到红柳滩的康西瓦烈士陵园,看望长眠在那里的战友。
  2005年,董年生到新疆参加自治区成立50周年庆典,也曾到红柳滩祭奠牺牲的战友。“战后这几十年,我一切都很满足,咱是幸存者,还有什么不满足!”董年生说。
  每年10月20日,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开战的日子,杨志成、李宝镇和当年的战友们都会聚集在一起,自发地纪念一下。他们战后的经历虽然各不相同,但只要聚在一起,他们都感觉又回到了当年的战场。
  “回忆过去,既可怕又不可怕,既高兴,也残酷。残酷的是我的战友为了保卫祖国牺牲了,高兴的是我们把敌人赶出边境了。”杨志成对记者说,他希望自己在有生之年,能够再去一趟康西瓦,看看那些老战友。
  艾买尔·依提是一位当年参加过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的维族老兵,退伍后,他就开始在叶城县烈士陵园替战友守陵,一守就是42年。在他的手背上,纹刻着一支枪。他说:“这是为了提醒自己永远是个军人。如果再有敌人侵略我们,我还可以手握钢枪再上战场,像这些烈士一样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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