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虽然一双手只有三根健全的手指,但却像插上翅膀,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跳跃舞动。就是用这样一双手,黄爱恩弹奏出人生的希望。她说:“我不觉得自己与别人有何不同,更从未强行证明自己能力过人。我不过是醉心音乐,借此与大众分享生命,又能激励他人。鼓励对人很重要,甚至令人重拾人生方向。如果以一双手能触动千百心灵,何乐而不为?”
黄爱恩,香港中文大学教授,钢琴八级,美国加州大学民族音乐学博士。有人说,她的名字杂糅了“恩典”之意,而她的人生更体现了《奇异恩典“Amazing Grace”》的乐章,让人拍案惊奇。然而,这位驰名中外的三指钢琴家是否真的得到上天的恩宠眷顾?
一位海外音乐人这样评价黄爱恩:“成为一个钢琴家,她要比其他十指健全的孩子多付出千百倍的心力和泪水。在她成长的过程中,虽然受尽异样的眼光,但她不曾怨恨过上天,勇敢面对她的人生。这个女孩最令人感动的地方不仅是她的琴声,更有她发自内心的笑容、积极面对生活的态度和坚忍向上的毅力。”回忆往事,黄爱恩未因手指缺陷带来半点苦涩。原来,她从未幻想以钢琴演奏为终生职业,一切不过是无心插柳……
先天缺憾,
我的另一把“剪刀”在哪里
小时候,一拍照,黄爱恩总是不由自主地躲到人背后,怯怯地不是只露出三分之二的脸,就是别过脸尽量不让自己的形象正面出现在镜头内。那时的她,已经知道自己与其他的小朋友不完全一样。
虽然爸爸妈妈把黄爱恩保护得很好,没有告诉她身体残障的事实,但是一上幼儿园,与其他小朋友一相处,黄爱恩便发觉自己的手指与其他小朋友不一样的秘密。
小朋友虽然不会像大人一样怪怪地盯着你,但是很多时候,无意识的话也会悄悄伤害黄爱恩幼小的心。幼儿园的小朋友没有太多的游戏方式,石头剪刀布是大家每天都会玩的游戏。每次玩,只要黄爱恩出剪刀,对面的小朋友就会疑惑地看着她的手,然后问:“你怎么只有一把‘剪刀’呢?你看我们都是两把‘剪刀’,你为什么跟我们不一样呢?”黄爱恩看看这个小朋友的手,再看看另一个小朋友的手,再回想爸爸妈妈的手。她才发现,自己真的跟别人不一样。还有人学她用三根手指写字来嘲笑她,这使黄爱恩的自尊心大受打击。
她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怎么也不肯出来。她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与其他小朋友不一样,是不是真的像有些小朋友嘀咕的那样,爸爸妈妈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的事情?但是看到爸爸妈妈的表情,她又有点不敢问。后来妈妈想了一个办法,找了一些小孩能看懂的有关残疾人自强不息的连环画放在黄爱恩的床头。黄爱恩看了,似懂非懂,不过基本接受了自己与别的小朋友不同的事实。她走出房间,又愿意去幼儿园了,但在待人接物方面,明显有了变化,常常藏起两手,宁愿不礼貌也不跟人握手。
后来年纪慢慢大了,在妈妈有意识的培养下,黄爱恩变得越来越豁达、开朗,面对有些人不礼貌的眼光,还有他们不友好的嘀咕,她只是笑笑,然后说:“人与人总是有点不同的,每一个人都是上帝赐予这个世界的最美好的礼物,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不过在她的心底里,总有那么一点点的遗憾。每次看到电视上,新郎将结婚戒指戴在新娘的手上时,她都会喃喃自语:如果我的手能够全部换过就好了。
全部换过是不现实的,没有一个医院能做这么伟大的手术。但在黄爱恩的记忆中,自己儿时是医院的常客,小学暑假一至,就入院做一遍又一遍的矫形手术。向掌心割开手指,直至十三岁做完手术后才有八根手指,手掌的生命线因此而完全切断了。
在医院里,她唯一的娱乐就是看卡通片。久而久之,黄爱恩希望康复后习琴,弹奏心爱的《叮当》及《小忌廉》主题曲。碰巧父母又送她一部玩具钢琴,她便逐渐培养出音乐兴趣。她跟爸爸妈妈提出要求学琴。爸爸妈妈当时并没有拒绝,但考虑到黄爱恩的特殊情况,认为她学琴,未来肯定困难重重,便刻意设下难关,要求她成绩名列前茅才准学琴。黄爱恩拼命读书,在中二终于得偿夙愿。
很多人都认为黄爱恩弹钢琴简直不可思议。黄爱恩手术后见主治医生,主治医生说:“你手术后虽然有了八根手指,但是你的手指理应没有那么灵活。”她从来没有想过,但当她不断练习乐曲时,双手却灵活了很多,至少她可以灵活地运用短小的手指。慢慢地,黄爱恩喜欢上了钢琴。
后天努力,
三指也能成为钢琴家
刚起步学琴时,不少钢琴老师一见到两只手只有三根完整手指的黄爱恩,便断言她学钢琴是没有前途的,马上拒之门外。一家人寻寻觅觅,才找到一位老师。那老师虽然口头上没有像前面的老师那样直接拒绝,但总不肯明确表示,愿意接受黄爱恩做学生。此时,黄爱恩在一边开口:“弹钢琴不单靠手,还要用耳和心。”老师惊讶地回过头,对黄爱恩的妈妈说:“这孩子很有想法,就冲这一句话,我怎么也要收下她。”
虽然老师收下了黄爱恩,但有言在先,说碍于先天掣肘,黄爱恩指长不足,音程太阔指跨不过,绝不可能练至演奏级。
黄爱恩学琴的机会得来不易,也就特别珍惜。从那天开始,她正式与妹妹一起学琴。妹妹每天都要妈妈再三敦促才练习一下,而黄爱恩则一天不碰琴键,就若有所失。一开始有时候两个人还需要排时间表错开时间,慢慢地,妹妹对弹琴没了兴趣。每当琴声一响,妈妈从厨房探身一看,每次都是黄爱恩。
黄爱恩左手弹不到八度,勉强拉开会很痛,在真正弹奏的时候,她有很多乐曲都弹不到,她练习一首曲目可能要花费比常人百倍的时间还要多。为了拿下肖邦的《幻想即兴曲》,黄爱恩用了将近五年的时间不间断地练习。不完全的手要分工常人十根手指弹奏的音符,一方面指法上要推敲,另一方面一些复杂曲谱要改谱,常常为了一小节的旋律,黄爱恩就要花费一个月的时间去攻克。
要弹好琴很难,但更难面对的是一些人不理解的目光和看法。黄爱恩考第三级钢琴时,有一个考官对她说:“你不需要考琴,你没资格考琴,因为你是残疾的。”黄爱恩当时气得手都有些发抖,很想转身就走。转念一想,你看不起我,我就要让你发现,你这样说是错的。她静静心,朝那位考官微微一笑,开始弹琴。一曲完毕,整个考场安静极了,其他考官都纷纷给黄爱恩打出了高分,黄爱恩顺利通过了考试。10多年后,在一次慈善演出的后台,黄爱恩又一次见到了那位考官,她向黄爱恩诚恳地道歉,说当年她说错了。虽然这是一个迟到的道歉,但是黄爱恩依然很高兴,因为她又赢得了一个人赞赏的目光。
黄爱恩中学毕业考至六级,高考后她竟鼓起勇气报读音乐系,同时获三家大学录取,最后黄爱恩选择了香港中文大学。中大音乐系历史悠久,一直是黄爱恩的梦想。就是在中大,黄爱恩遇上了改变其一生的老师吴美乐博士。黄爱恩拜师,吴博士二话不说,立即答允,从未质疑那一双残缺的手。
吴美乐博士的教学方法与其他老师截然不同,她从来不要求黄爱恩盲目锻炼高难度乐章,不要求黄爱恩去做一些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她说:“你的手指比别人的短,但是你的手指可以比别人转得快,你有很多乐曲弹不到,那你可以训练你的情感表达。”吴博士为了能更好地因材施教,协助黄爱恩发挥潜能,她绑起自己的手指,切身感受实际困难,再研究合适的指法。在她的指导下,别人用上十根指头,而黄爱恩用残缺不全的手指一样奏出完美乐章。
大学一年级黄爱恩参加暑假海外交流计划,修读世界音乐,方晓得音乐博大精深,萌生出国念头。次年考获小额奖学金赴美交流,首次聆听黑人教会音乐,大开眼界。原来音乐表达千变万化,便决定毕业继续进修。毕业后她考获奖学金,去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攻读民族音乐博士学位,专门研究美国黑人音乐。回港后,黄爱恩在各大专院校教世界音乐。
现在黄爱恩教书,不单倾囊以授音乐醉人之处,有时学生陷于迷惑不拔,人生前途茫无头绪,她更以身教打动学生,重新思考人生。“幸运的是我还年轻,可以和学生打成一片。学生期待上我的课,往往早到迟走。我又很享受教书过程,学生们望着我弹琴,表情惊讶又满腹疑窦,想了解却欲言又止。从我的音乐热忱,寻回他们自己埋于心底的激情,上路追求理想。”
业余时间,黄爱恩常常参加慈善演出,每当她弹琴的时候,旁人总有两种反应,一是惊,一是哭。有人曾经对她说,看见她弹琴,就觉得任何生命都是有希望的。黄爱恩笑着回答:“是的,有时我看着双手,在琴键上飞来飞去,也会惊讶这双手是属于自己吗?我只能说,不完全的手送给我最美好的生活。我希望别人能够从我的演奏中得到启发,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告诉自己说,是的,我一定做得到!”
不完全的双手送给了我最美好的生活,送给了我最伟大的妈妈
黄爱恩说,音乐是她的“化妆品”,有了它,她觉得自己是个美女。而母爱则是她的导航灯,让她在生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来越美丽。正是妈妈对她的不放弃,才培养了她对生活的不放弃。
黄爱恩的妈妈潘丽燕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香港妈妈。黄爱恩出生时,妈妈潘丽燕悲喜交加,喜的是一个小生命顺利地诞生了,悲的是这个小生命天生手指不健全,一双手只有三根正常手指。当她得知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在怀孕期间不小心感染了德国麻疹才造成的之后,伤心得三天都没有吃下一口饭。她很懊悔,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不小心。
有朋友来看她,见到黄爱恩,惊讶之余更是忧心,偷偷地把潘丽燕拉到一边,压低声音推心置腹地跟她说:“这个孩子,你是不是需要考虑一下?留下她,是一辈子的负担不提,还是一辈子的痛。现在外面有人在说,你是不是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事,才得了这样一个报应。趁现在还没什么感情,你还是把她送走算了。”
潘丽燕非常感谢朋友对自己的关心,但是她告诉朋友:“上天能赋予生命,必然会眷顾她并给她赐福,这个孩子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我既然给了她生命,就一定要让她坚强地活下去。”为了明确表示自己的立场,她给女儿取名“黄爱恩”,暗含“恩典”之意。
小时候,每次黄爱恩被外面的小孩子取笑,哭着回家,妈妈潘丽燕都会告诉她,虽然你和其他的孩子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但是,你也是“自然的”,你的手“是漂亮的”。为了让黄爱恩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她常常有意识地带黄爱恩到公共场合,用各种方法让黄爱恩很自然地把她的人、她的手展现在他人面前,让女儿学会坦然面对他人的各种目光。
因为黄爱恩天生身体有缺陷,妈妈潘丽燕十分担心将来她在社会上如何生存,因此对她比对其他子女更为严格。在家里凡是黄爱恩力所能及的事情,潘丽燕要求全家所有的人都不能替她,要求她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甚至还训练黄爱恩自己缝补自己的衣服。黄爱恩上中学之后,潘丽燕还有意识地让黄爱恩出去做义工,她教育黄爱恩在接受别人帮助的时候,也学会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帮助其他需要帮助的人。
黄爱恩清楚地记得,那一个夏天,自己外出做义工回来,正好看到妈妈走在前面。本想偷偷跑上去,给妈妈一个拥抱,但是妈妈和一个刚搬到自己家附近没多久的邻居的对话让她热泪盈眶。那个新搬来的邻居耳朵有点聋,她们俩的对话声很大,黄爱恩听得很清楚。邻居说:“黄太太,谢谢你送过来的精美的小点心。”妈妈答:“不用谢,那些都是我的女儿黄爱恩教我做的,她是个非常能干的孩子,如果你见到她,一定要记得告诉她。”黄爱恩的眼眶湿润了,她想起了林太太的围巾、马太太的卡片……妈妈日复一日地把这些小东西送给她们,然后自己在街上遇见她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会听到她们夸自己:“你真是个优秀的好孩子。”
然而还是有人对潘丽燕说,即便黄爱恩能够正常生活,但缺陷的手指已经注定她将来成不了一个有用的人。在那一刻,潘丽燕下定决心让女儿学习钢琴,“我就是要证明给他们看,他们认为黄爱恩最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黄爱恩就是能做到,而且还能做好”。虽然当时黄家并不富裕,但潘丽燕发现黄爱恩对音乐很感兴趣,她坚信通过自己和女儿的努力,音乐能给黄爱恩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就这样,黄爱恩在母爱中凭着三根完整的手指和其他几根发育不全的残指,考上了香港中文大学音乐系。在她报考硕士时,妈妈潘丽燕正好被公司裁员,此时,妹妹大学还未毕业。妈妈为了让女儿学业不受影响,将自己被裁之事瞒着她们,设法打零工支持女儿完成学业。
曾经有人赞扬妈妈潘丽燕坚强,而妈妈却回答:“是女儿让我坚强的。”她说,面对肢体残缺的女儿,她自认只能坚强面对。最开始的十二年,每年暑假,她都要送女儿去做手指矫正手术。看到女儿小小年纪已能强忍手术痛苦,不在自己面前流露任何抱怨之情,她更坚定与女儿一起抗争命运的信心。
2009年,妈妈的生日晚会上,黄爱恩为妈妈潘丽燕捧上自己烤制的生日蛋糕,并为妈妈弹奏了一曲专门为妈妈谱写的钢琴曲《母爱永恒》。在妈妈晶莹的泪光中,黄爱恩一边弹琴一边对妈妈说:“曾经有人问我,要不要十根健全的手指,我现在肯定地回答,不需要。因为我怕我一旦有了十根健全的手指,都不会弹琴了。对现在的我而言,重获十根健全的手指,并没有特别大的作用,因为不完全的双手已经送给了我最美好的生活,送给了我最伟大的妈妈。”
编辑 / 杨世莹
黄爱恩,香港中文大学教授,钢琴八级,美国加州大学民族音乐学博士。有人说,她的名字杂糅了“恩典”之意,而她的人生更体现了《奇异恩典“Amazing Grace”》的乐章,让人拍案惊奇。然而,这位驰名中外的三指钢琴家是否真的得到上天的恩宠眷顾?
一位海外音乐人这样评价黄爱恩:“成为一个钢琴家,她要比其他十指健全的孩子多付出千百倍的心力和泪水。在她成长的过程中,虽然受尽异样的眼光,但她不曾怨恨过上天,勇敢面对她的人生。这个女孩最令人感动的地方不仅是她的琴声,更有她发自内心的笑容、积极面对生活的态度和坚忍向上的毅力。”回忆往事,黄爱恩未因手指缺陷带来半点苦涩。原来,她从未幻想以钢琴演奏为终生职业,一切不过是无心插柳……
先天缺憾,
我的另一把“剪刀”在哪里
小时候,一拍照,黄爱恩总是不由自主地躲到人背后,怯怯地不是只露出三分之二的脸,就是别过脸尽量不让自己的形象正面出现在镜头内。那时的她,已经知道自己与其他的小朋友不完全一样。
虽然爸爸妈妈把黄爱恩保护得很好,没有告诉她身体残障的事实,但是一上幼儿园,与其他小朋友一相处,黄爱恩便发觉自己的手指与其他小朋友不一样的秘密。
小朋友虽然不会像大人一样怪怪地盯着你,但是很多时候,无意识的话也会悄悄伤害黄爱恩幼小的心。幼儿园的小朋友没有太多的游戏方式,石头剪刀布是大家每天都会玩的游戏。每次玩,只要黄爱恩出剪刀,对面的小朋友就会疑惑地看着她的手,然后问:“你怎么只有一把‘剪刀’呢?你看我们都是两把‘剪刀’,你为什么跟我们不一样呢?”黄爱恩看看这个小朋友的手,再看看另一个小朋友的手,再回想爸爸妈妈的手。她才发现,自己真的跟别人不一样。还有人学她用三根手指写字来嘲笑她,这使黄爱恩的自尊心大受打击。
她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怎么也不肯出来。她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与其他小朋友不一样,是不是真的像有些小朋友嘀咕的那样,爸爸妈妈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的事情?但是看到爸爸妈妈的表情,她又有点不敢问。后来妈妈想了一个办法,找了一些小孩能看懂的有关残疾人自强不息的连环画放在黄爱恩的床头。黄爱恩看了,似懂非懂,不过基本接受了自己与别的小朋友不同的事实。她走出房间,又愿意去幼儿园了,但在待人接物方面,明显有了变化,常常藏起两手,宁愿不礼貌也不跟人握手。
后来年纪慢慢大了,在妈妈有意识的培养下,黄爱恩变得越来越豁达、开朗,面对有些人不礼貌的眼光,还有他们不友好的嘀咕,她只是笑笑,然后说:“人与人总是有点不同的,每一个人都是上帝赐予这个世界的最美好的礼物,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不过在她的心底里,总有那么一点点的遗憾。每次看到电视上,新郎将结婚戒指戴在新娘的手上时,她都会喃喃自语:如果我的手能够全部换过就好了。
全部换过是不现实的,没有一个医院能做这么伟大的手术。但在黄爱恩的记忆中,自己儿时是医院的常客,小学暑假一至,就入院做一遍又一遍的矫形手术。向掌心割开手指,直至十三岁做完手术后才有八根手指,手掌的生命线因此而完全切断了。
在医院里,她唯一的娱乐就是看卡通片。久而久之,黄爱恩希望康复后习琴,弹奏心爱的《叮当》及《小忌廉》主题曲。碰巧父母又送她一部玩具钢琴,她便逐渐培养出音乐兴趣。她跟爸爸妈妈提出要求学琴。爸爸妈妈当时并没有拒绝,但考虑到黄爱恩的特殊情况,认为她学琴,未来肯定困难重重,便刻意设下难关,要求她成绩名列前茅才准学琴。黄爱恩拼命读书,在中二终于得偿夙愿。
很多人都认为黄爱恩弹钢琴简直不可思议。黄爱恩手术后见主治医生,主治医生说:“你手术后虽然有了八根手指,但是你的手指理应没有那么灵活。”她从来没有想过,但当她不断练习乐曲时,双手却灵活了很多,至少她可以灵活地运用短小的手指。慢慢地,黄爱恩喜欢上了钢琴。
后天努力,
三指也能成为钢琴家
刚起步学琴时,不少钢琴老师一见到两只手只有三根完整手指的黄爱恩,便断言她学钢琴是没有前途的,马上拒之门外。一家人寻寻觅觅,才找到一位老师。那老师虽然口头上没有像前面的老师那样直接拒绝,但总不肯明确表示,愿意接受黄爱恩做学生。此时,黄爱恩在一边开口:“弹钢琴不单靠手,还要用耳和心。”老师惊讶地回过头,对黄爱恩的妈妈说:“这孩子很有想法,就冲这一句话,我怎么也要收下她。”
虽然老师收下了黄爱恩,但有言在先,说碍于先天掣肘,黄爱恩指长不足,音程太阔指跨不过,绝不可能练至演奏级。
黄爱恩学琴的机会得来不易,也就特别珍惜。从那天开始,她正式与妹妹一起学琴。妹妹每天都要妈妈再三敦促才练习一下,而黄爱恩则一天不碰琴键,就若有所失。一开始有时候两个人还需要排时间表错开时间,慢慢地,妹妹对弹琴没了兴趣。每当琴声一响,妈妈从厨房探身一看,每次都是黄爱恩。
黄爱恩左手弹不到八度,勉强拉开会很痛,在真正弹奏的时候,她有很多乐曲都弹不到,她练习一首曲目可能要花费比常人百倍的时间还要多。为了拿下肖邦的《幻想即兴曲》,黄爱恩用了将近五年的时间不间断地练习。不完全的手要分工常人十根手指弹奏的音符,一方面指法上要推敲,另一方面一些复杂曲谱要改谱,常常为了一小节的旋律,黄爱恩就要花费一个月的时间去攻克。
要弹好琴很难,但更难面对的是一些人不理解的目光和看法。黄爱恩考第三级钢琴时,有一个考官对她说:“你不需要考琴,你没资格考琴,因为你是残疾的。”黄爱恩当时气得手都有些发抖,很想转身就走。转念一想,你看不起我,我就要让你发现,你这样说是错的。她静静心,朝那位考官微微一笑,开始弹琴。一曲完毕,整个考场安静极了,其他考官都纷纷给黄爱恩打出了高分,黄爱恩顺利通过了考试。10多年后,在一次慈善演出的后台,黄爱恩又一次见到了那位考官,她向黄爱恩诚恳地道歉,说当年她说错了。虽然这是一个迟到的道歉,但是黄爱恩依然很高兴,因为她又赢得了一个人赞赏的目光。
黄爱恩中学毕业考至六级,高考后她竟鼓起勇气报读音乐系,同时获三家大学录取,最后黄爱恩选择了香港中文大学。中大音乐系历史悠久,一直是黄爱恩的梦想。就是在中大,黄爱恩遇上了改变其一生的老师吴美乐博士。黄爱恩拜师,吴博士二话不说,立即答允,从未质疑那一双残缺的手。
吴美乐博士的教学方法与其他老师截然不同,她从来不要求黄爱恩盲目锻炼高难度乐章,不要求黄爱恩去做一些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她说:“你的手指比别人的短,但是你的手指可以比别人转得快,你有很多乐曲弹不到,那你可以训练你的情感表达。”吴博士为了能更好地因材施教,协助黄爱恩发挥潜能,她绑起自己的手指,切身感受实际困难,再研究合适的指法。在她的指导下,别人用上十根指头,而黄爱恩用残缺不全的手指一样奏出完美乐章。
大学一年级黄爱恩参加暑假海外交流计划,修读世界音乐,方晓得音乐博大精深,萌生出国念头。次年考获小额奖学金赴美交流,首次聆听黑人教会音乐,大开眼界。原来音乐表达千变万化,便决定毕业继续进修。毕业后她考获奖学金,去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攻读民族音乐博士学位,专门研究美国黑人音乐。回港后,黄爱恩在各大专院校教世界音乐。
现在黄爱恩教书,不单倾囊以授音乐醉人之处,有时学生陷于迷惑不拔,人生前途茫无头绪,她更以身教打动学生,重新思考人生。“幸运的是我还年轻,可以和学生打成一片。学生期待上我的课,往往早到迟走。我又很享受教书过程,学生们望着我弹琴,表情惊讶又满腹疑窦,想了解却欲言又止。从我的音乐热忱,寻回他们自己埋于心底的激情,上路追求理想。”
业余时间,黄爱恩常常参加慈善演出,每当她弹琴的时候,旁人总有两种反应,一是惊,一是哭。有人曾经对她说,看见她弹琴,就觉得任何生命都是有希望的。黄爱恩笑着回答:“是的,有时我看着双手,在琴键上飞来飞去,也会惊讶这双手是属于自己吗?我只能说,不完全的手送给我最美好的生活。我希望别人能够从我的演奏中得到启发,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告诉自己说,是的,我一定做得到!”
不完全的双手送给了我最美好的生活,送给了我最伟大的妈妈
黄爱恩说,音乐是她的“化妆品”,有了它,她觉得自己是个美女。而母爱则是她的导航灯,让她在生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来越美丽。正是妈妈对她的不放弃,才培养了她对生活的不放弃。
黄爱恩的妈妈潘丽燕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香港妈妈。黄爱恩出生时,妈妈潘丽燕悲喜交加,喜的是一个小生命顺利地诞生了,悲的是这个小生命天生手指不健全,一双手只有三根正常手指。当她得知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在怀孕期间不小心感染了德国麻疹才造成的之后,伤心得三天都没有吃下一口饭。她很懊悔,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不小心。
有朋友来看她,见到黄爱恩,惊讶之余更是忧心,偷偷地把潘丽燕拉到一边,压低声音推心置腹地跟她说:“这个孩子,你是不是需要考虑一下?留下她,是一辈子的负担不提,还是一辈子的痛。现在外面有人在说,你是不是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事,才得了这样一个报应。趁现在还没什么感情,你还是把她送走算了。”
潘丽燕非常感谢朋友对自己的关心,但是她告诉朋友:“上天能赋予生命,必然会眷顾她并给她赐福,这个孩子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我既然给了她生命,就一定要让她坚强地活下去。”为了明确表示自己的立场,她给女儿取名“黄爱恩”,暗含“恩典”之意。
小时候,每次黄爱恩被外面的小孩子取笑,哭着回家,妈妈潘丽燕都会告诉她,虽然你和其他的孩子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但是,你也是“自然的”,你的手“是漂亮的”。为了让黄爱恩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她常常有意识地带黄爱恩到公共场合,用各种方法让黄爱恩很自然地把她的人、她的手展现在他人面前,让女儿学会坦然面对他人的各种目光。
因为黄爱恩天生身体有缺陷,妈妈潘丽燕十分担心将来她在社会上如何生存,因此对她比对其他子女更为严格。在家里凡是黄爱恩力所能及的事情,潘丽燕要求全家所有的人都不能替她,要求她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甚至还训练黄爱恩自己缝补自己的衣服。黄爱恩上中学之后,潘丽燕还有意识地让黄爱恩出去做义工,她教育黄爱恩在接受别人帮助的时候,也学会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帮助其他需要帮助的人。
黄爱恩清楚地记得,那一个夏天,自己外出做义工回来,正好看到妈妈走在前面。本想偷偷跑上去,给妈妈一个拥抱,但是妈妈和一个刚搬到自己家附近没多久的邻居的对话让她热泪盈眶。那个新搬来的邻居耳朵有点聋,她们俩的对话声很大,黄爱恩听得很清楚。邻居说:“黄太太,谢谢你送过来的精美的小点心。”妈妈答:“不用谢,那些都是我的女儿黄爱恩教我做的,她是个非常能干的孩子,如果你见到她,一定要记得告诉她。”黄爱恩的眼眶湿润了,她想起了林太太的围巾、马太太的卡片……妈妈日复一日地把这些小东西送给她们,然后自己在街上遇见她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会听到她们夸自己:“你真是个优秀的好孩子。”
然而还是有人对潘丽燕说,即便黄爱恩能够正常生活,但缺陷的手指已经注定她将来成不了一个有用的人。在那一刻,潘丽燕下定决心让女儿学习钢琴,“我就是要证明给他们看,他们认为黄爱恩最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黄爱恩就是能做到,而且还能做好”。虽然当时黄家并不富裕,但潘丽燕发现黄爱恩对音乐很感兴趣,她坚信通过自己和女儿的努力,音乐能给黄爱恩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就这样,黄爱恩在母爱中凭着三根完整的手指和其他几根发育不全的残指,考上了香港中文大学音乐系。在她报考硕士时,妈妈潘丽燕正好被公司裁员,此时,妹妹大学还未毕业。妈妈为了让女儿学业不受影响,将自己被裁之事瞒着她们,设法打零工支持女儿完成学业。
曾经有人赞扬妈妈潘丽燕坚强,而妈妈却回答:“是女儿让我坚强的。”她说,面对肢体残缺的女儿,她自认只能坚强面对。最开始的十二年,每年暑假,她都要送女儿去做手指矫正手术。看到女儿小小年纪已能强忍手术痛苦,不在自己面前流露任何抱怨之情,她更坚定与女儿一起抗争命运的信心。
2009年,妈妈的生日晚会上,黄爱恩为妈妈潘丽燕捧上自己烤制的生日蛋糕,并为妈妈弹奏了一曲专门为妈妈谱写的钢琴曲《母爱永恒》。在妈妈晶莹的泪光中,黄爱恩一边弹琴一边对妈妈说:“曾经有人问我,要不要十根健全的手指,我现在肯定地回答,不需要。因为我怕我一旦有了十根健全的手指,都不会弹琴了。对现在的我而言,重获十根健全的手指,并没有特别大的作用,因为不完全的双手已经送给了我最美好的生活,送给了我最伟大的妈妈。”
编辑 / 杨世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