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后，我被分到一所偏远的山村小学教书。学校只有三排低矮、破旧的平房，围墙外面长满了高大的杨树、榆树、槐树，墙边有一个小侧门通向外面的操场。说操场那叫好听，其实叫它草场可能更形象些，那儿杂草丛生，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了，经常有牛羊在里面悠闲地吃草。简陋的环境，清苦的生活，让我苦不堪言。从来到学校的第一天，我就想逃离这个鬼地方。
　　“当，当，当……”学校东墙边那裸大槐树上挂着的钟敲响了，“唉，电子时代了还有这稀罕物”，每次上下课听到这钟声，我都会对自己叹一句。
　　我慢吞吞地向教室走去，转过墙角，远远地就看见教室门前围着一圈学生，乱哄哄的。我上前一看，见班里几个男生正在拉扯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他穿一身已辨不出颜色的旧运动服，裤腿吊在脚脖子上，赤着脚，脚上沾满泥巴。
　　他的鼻子被打破了，他正用手--捂着，血从指缝间流出来……我急忙上前制止了学生。还没等我问话，学生们就七嘴八舌地说开了“老师，傻子小五在我们教室门口小便。”“傻子小五?”我一愣。“就是他。”一个学生指着那个小孩说。
　　我看着那个吓呆了的孩子，他的脸上全是血，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看着我，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我怕吓着他，就把学生轰进教室，然后，拉着他的小手来到办公室，找了块布堵信他的鼻孔，打了一盆水给他把脸洗干净。看看鼻子不流血了，我对他笑了笑，说“快回家去吧。”他用呆滞的眼神看着我，也不说话，慢慢退出门，拔腿就跑。
　　我回到教室继续上课。上了不长一会儿，学生们纷纷转头向窗外望。我抬头一看，又见刚才的那个小孩，脸紧贴在窗玻璃上，向里张望。见被人发现了，他头一缩，不见了。一连几天，天天如此。好在他很安静，并不捣乱，我也就没当回事儿。那段日子，我的生活一团糟，除了上课，时常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发呆。去教室上课不过在例行公事，虽说不至于误人子弟，却没有一点激情。
　　有一天，我正在无精打‘采地讲课，突然听到“当，当当，当……”断断续续的钟声。我感到很奇隆，刚上课怎么又打钟?我下意识地召看表，时间还早着呢，我没理会。然而，接下来的几天，经常在上课不久，钟声就会无地响起来，弄得教室里一片哗然，也让我心烦意乱。
　　有一天，当钟声再次响起，我放下课本，快步向东墙边走去，一看，大槐树下并没有人。再一瞅，小侧门开着，我走过去，探头向外看去：墙外，是那个叫小五的孩子。他站在一堆碎砖头前，背对着我，手里挥着一根小木棍，指着一只正在撒欢的小羊羔，含混不清地说：“你，坐、坐好，上、上课了……”在他的面前，有五六只羊，正在安静地吃着草……
　　深秋的天是那么的高远，蓝蓝的天空上，飘着朵呆白云，灿烂的阳光下，一个人，一群羊，一片青草构成的画面，温馨而富有生机。站在大槐树下，听着从教室里不断传来的朗朗书声，我心中涌起一股神奇的力量。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生活的快乐、价值、美好重新注入了我的心灵……
　　一年后，由于教学成绩出色，我被调进了乡中心小学。
　　很多年过去了，我时常会在放学后空寂的校园里，想起那个叫小五的智障孩子，想起他挥着小棍给羊上课的场景，是他给我上了此生最难忘的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