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沫，是专业的画家，画的是油画。李一沫说，我学的是国画，国画山水，后来我发现，整个中国，凡是人，只要你拿起笔，都可以画国画，我一气之下改画油画了。
　　“油画需要素描功底，要懂透视，有三面五调……起码把那些，拿着笔就想附庸风雅的贪官污吏，排斥出去了，他NN的！”我问李一沫：“为什么，你们画画的，就一定要梳一根辫子，留一头的长发？……”李一沫不理你，李一沫是山东人，理想主义者，会骂人：“……天下所有活着的人，都忘记了三样东西……空气、阳光和水；天下所有活着的人，都忘记了三样东西……出生、喂奶和童年，他N的！”
　　不要看李一沫言之凿凿，在我看来，李一沫浑身缺点，除了梳一根辫子，还有很多。譬如，他把正在插秧的乡民叫到家里来，赤着脚沾着泥地做他的写生模特——李一沫，你，以为你出一点钱就了不起，是不是，你有趣啊，你！譬如人家杀羊的时候，他非要买下血淋淋的羊头，挂在墙上——我说，你懂不懂啊，书白读了啊，你，李一沫！譬如他管隔壁吴老太太叫嫂子，吻老太太的额头——谁他M，是你的嫂子！见鬼了，李一沫！
　　话说回来，李一沫的《水缸系列》组画，的确不错！但，李一沫已经养成了不听人家话语的习惯，只顾自说自话，他说：“我崇拜水缸，崇拜到五体投地的程度……它，清澈，是不是？它，影，隐，阴，映，俱备，是不是？……它，通四海，是不是？它，……云，天，树，飞鸟，乱景，指什么，有什么……简直神了！”我说：“你到底说的是水缸，还是水？”李一沫是个浑球，他永远不会回答你。
　　有一次，我在上海机场见到李一沫，他一口流利的英式英语，令我吃惊，但，使用英语的目的，竟然是跟一个胖得流油的女老外搭讪，又令我大跌眼镜。后来，在杭州的花鸟市场碰上他，我就嘲笑他：“托你的福，我也喜欢上了缸……”“托你的福，我也开始留意缸里的‘影，隐，阴，映’了……”“托你的福，我发现，玉米，远比你的楝树（李一沫善画楝树）来得有趣。玉米虽不能登高望远，却能金灿灿地，一呼，天下百应……”“托你的福啊，……李一沫！”
　　我说过，李一沫是个浑球，他永远不接你的茬。他说，他这次去美国，去看了林璎的装置，他算明白了，在美国，有钱的人玩装置，没钱的人才画画……你知道，林璎，是谁吗？是，林徽因的侄女儿！
　　美国回来后，李一沫剪掉了辫子，剃了个光头，像晚清的李鸿章，一脸严肃地坐在藤椅上。李一沫说，光头是发愤图强，是励志，是无，是空白的未来。李一沫的座右铭，也从此改了，以前是：“画画，如同下雨时，伞在别人手里，而屋檐是你的！……他NN的！”改成了：“现实和理想的关系，说穿了就是勃拉姆斯和钢琴的关系，一个盛音乐，一个挟上帝的菜……他N的！”
　　李一沫老家在菏泽，年四十了，还未娶。李一沫唯一的北方风格是对大葱有偏爱，杭州没有大葱，他就吃京葱。李一沫终年牛仔裤，终年很少洗，终年卷起一层的裤管。李一沫穿风衣的时候，喜欢披，而不喜欢穿，像《上海滩》的周润发。李一沫每逢有人，尤其是女学生，就京葱一大口，然后妙语惊人。
　　“油彩，也有人民性……”这是李一沫说得最多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