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眼“丰帮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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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爱看脚印的放羊姑娘
  我老家在辽宁和内蒙交界的地方,是某个小山城的城郊。一九七几年的时候,我们家是纯农户,也叫粮户。老丰家是半粮户,男人是城市流民,没工作,跑单帮打短工,吃喝嫖赌都会,三天两头也混点儿小买卖。那年月叫投机倒把,随时冒着被革命委员会抓住、货物没收、人挨批斗的风险,不容易。老丰女人是粮户,那年月的户口政策是儿女随娘,女人给老丰生下了一帮小农民。老丰四男二女,四男皆庸碌平常;二女则各领风骚。姐姐丰国红,人称人来疯,也叫人来丰,男人都爱给她花钱,她跟她爸一样,不管什么钱一概笑纳不误。长得自然是好了,狐目莺声,眼波流盼四顾,走路摇臀夹腿,均为要杀死个把观众的节奏。丰国红是城郊各屯众多黄脸婆共同的眼中钉。那年月阶级斗争严酷,对男女作风问题更抓得上纲上线,如果不是因为她妹夫罩着,丰国红早让女同志们扒光了衣裳脖子上挂着三五串破鞋游了七八里地了。
  丰国红的妹妹丰国兰,是个跑山的妹子,长得比姐姐更俏。她姐姐是人来丰的话,她就是人来瘦,形体总是那么好,搁到现在,活活气疯那些天天吃减肥泻药的潮女们。


  丰国兰为人处世脾气秉性与姐姐有天壤之别。没出嫁的时候,乡里人都说她好好一朵鲜花插在羊粪上了。山妹子丰国兰是个牧羊姑娘,天天拎着个鞭子与三四十只膻烘烘咩咩叫、头上长角身上穿袄的东西为伴,赶着它们上山下山,四处寻找野林坡芳草地。男人们,比如她爸爸的酒朋或她姐姐的床友,和她走对面时喜欢盯着她看,眼色发潮,把丰国兰盯得不敢抬头,垂着眼帘看男人的脚。等人家过去了,她才偷偷回一下头,趁人家不注意看他们远去的步态。这个穿皮凉鞋的人就像这会儿她放的羊,步履轻快灵巧,脚印很浪;那个人像一匹苦人家的老马,踢倒山的大头鞋底都用拖拉机的废轮胎钉上了厚厚的前后掌,轮胎的花纹都磨光了……
  山风寂寥,道路无人,羊们在吃草饮水,丰国兰蹲在地上看脚印玩儿。
  这行脚印旁边有一条摩托车轮胎印,看来这个人是推着摩托车走的,那年月摩托车是个珍稀物,个人家里是绝不会有的。只有背绿布兜子的(送电报的)、挎黑皮盒子的(带枪的公安)才骑得着摩托车。咦,脚印怎么在轮胎印的右边?这么推车多别扭呀,一般人都是在车的左侧推车的,双手握车把右手在外面,掌握着把舵。这个人左手在外面,哦,明白了,这是个习惯与别人反方向用力的人,左撇子。
  这行赤足的脚印,脚跟要比脚趾的部位深得多,前浅后深表明这是个习惯跑山的人,或猎人,或采摘者,或同行的放牧人。脚板基本没了纹路,表明茧层深厚,五个脚趾又岔得很开,像一个个小钩子一样挠着地,这人是个穷人。穷人遇到不好走的山路时总爱把鞋子脱下来掖在腰间或用鞋带穿起来挂在脖子上。丰国兰站起来,向披云罩雾的山巅望去,心里想,山上有积雪,翻山的大哥,穿上鞋吧。
  这行草鞋的脚印像人的眼神在迷惘,走路的人已经极度疲乏了。脚印却方向明确,脚印一侧有一行小圆坑,那是硬物点戳出来的痕迹。时值初冬,本地人没有在这个季节穿草鞋的,而且鞋的草叶宽阔鞋底花纹的编法别致,都是丰国兰从前没有看过的。哦,这个负重从南到北走了千山万水的外乡人,拄着一根防狗的棒子。他是不是有一个望眼欲穿地盼他归来的白发老母,或一个临行前柔肠寸断地不忍分别的邻家妹子。一个人如果跋涉了千里万里的话,他脚下的鞋子早已因为无以为继而寸丝无存,而草鞋的遗迹为什么还这么明晰?丰国兰看看左右无人,一伏身趴下了,像《地雷战》中那个企图偷我战无不胜的冀察晋军民的臭粑粑雷的那个少佐渡边一样,她吹开脚印上的浮土,看到脚印上草叶的纹路均匀地磨损而发黑,鞋的每根草叶都被远足的汗水浸透了。这个脚踏实地的主人在精打细算使用着他的每一双草鞋,这说明他行囊中的草鞋最低不会少于十双。
  二、她成了丰五嫂
  城郊的革委会,管城也管乡,一九七几年砸烂公检法的年月,公安局和派出所都没有了,革委会里只剩下个管理治安的杨公安员。某生产大队丢了一头配种的公牛,焦头烂额的杨公安员跑遍了大小屯子也没访出牛哥的下落。丰国兰对杨公安员说,牛在城里的向阳饭店里,已经下了汤锅了。杨公安员呕儿地一下差点没吐了,他昨晚上刚在向阳饭店啃了一根牛鞭。杨公安员蹲在那儿干哕了半天扭头瞪着丰国兰,就是那头牛?丰国兰点头说是,我放羊的时候看过那头牛,它走到哪我都认得出它的蹄子印来,它走道就像你们这些爱背着手的干部一样。杨公安员听到这里吐意全无,心想,这种人要警惕,思想苗头危险得很,已经到了非整顿一下不可的时候了。
  丰国兰说,它的蹄子印就是在向阳饭店后门那里消失的,后山墙上钉了一张牛皮,屋里的汤锅里牛肉香,不是它还能是谁。
  谁偷的牛呢?杨公安员问。丰国兰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杨公安员泄了气,抓不住贼光抓根牛鞭有什么用。丰国兰说,如果偷牛的人还在饭店里,我就能认出他来。你认识他?杨公安员问。丰国兰又摇摇头,我认识他的脚印,解放鞋,内八字,罗圈腿,走路拖地,体重不会超过一百四十斤,身高嘛,一米六八左右吧,是个半大老头。
  杨公安员便把向阳饭店的改刀工鳏夫老孙揪了出来,严加审讯。老孙对偷牛杀牛卖肉的行为供认不讳。杨公安员是在一个很别致的地方把老孙逮到的,他按照丰国兰指认出的脚印一路跟踪,一直跟到丰国红家的炕头上。丰国红正趴在被窝里指头蘸唾沫数卖肉的钱呢。
  丰家姐妹丰名远播,姐姐丰在腰上,骚;妹妹丰在眼底,毒。
  杨公安员的全面整顿工作随即展开。丰国兰赶羊过河,没等跟着踏碎薄冰的羊群涉水而过,杨公安员飞马赶到,脱了鞋边挽裤腿儿边抓紧时间把丰国兰背到对岸,丰国兰羞得直叫唤放开我放开我,一边左右张望着四周有人没人。杨公安员则不由分说,一边冰得咝咝抽冷气一边对咩咩乱嚷的羊们没好气地训斥道:看什么看,无组织无纪律,没看过你爹背你妈啊!杨公安员赤足的脚印周致地留在岸边泥地上,被羊蹄子们围剿破坏,一团糟糕,惨不忍睹。   丰国兰最终给杨公安员亲手做了一双布鞋,丢给她羊群中的头羊说,拿去吧,你是个脚正不怕鞋歪的人。
  还有的话丰国兰没说出口,杨公安员脚弓深,脚弓深的人走路持久,干别的事也耐久。杨公安员脚趾圆润饱满,步频不大脚印却很有咬劲,走夜路时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实坑。杨公安员挽裤腿时她还偷偷看过他的小腿,腿白汗毛却油黑,又长又卷曲,像在钢柱栽了针又擀了毡。腿肚上紧登登的两坨疙瘩肉,绷出一定硬度。诸如此类让丰国兰的脸色喷薄成了革命高潮时期的猎猎红旗。杨公安员比丰国兰还要躁动,来了个羊口夺食,双手在衣襟上擦了擦就伸出来抓鞋,搂着她羊羔的丰国兰用鞭杆一掠,杨公安员抢了个空。
  老实交代,还背过几个姑娘下过河?下河的时候都穿的啥?丰国兰说。
  杨公安员双手向天,赌咒发誓,除了小时候下水库偷过鱼,偷鱼的时候啥也没穿,让河蟹夹了小鸡鸡。打那以后甭说背姑娘,连空手都没下过河。
  丰国兰心里一笑。
  你用单手,用你平时拿枪那只手接。丰国兰说。
  杨公安员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地伸出了一只手。
  果然是左手。丰国兰心里又一笑。
  那双鞋把杨公安员的脚侍候得老舒服了,用杨公安员的话说,穿上以后感觉像没穿鞋一样。丰国兰捏住杨公安员的怕疼肉追问他,什么意思,我没给你鞋穿,净让你光脚丫子了呗?还公安员呢,会说句人话不?杨公安员小规模地疼得小腹转筋咧嘴扮微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本公安员的文化底儿哪有你做的鞋底厚,不会表达嘛,好好的意思没意思好,嘿嘿老婆大人哪,您就松开那不好意思的地方行不,要失禁的……


  俩人的蜜月期间,有天晚上杨公安员在家吃饱喝足之后,靠在炕头上叼着牙签听收音机,收音机里正播送着体育专题节目:《球王贝利的成长》。播音员说,贝利崭露头角之后引起了耐克公司的关注……外间屋里正在烧水的丰国兰问,老贝家的孩子穿的是啥鞋啊,前露指头后露脚跟的,这孩子没妈吧?播音员说,耐克公司指定专家针对贝利的脚进行专门设计,采用世界最先进的工艺流程,每双鞋的制作都有数十道工序,需要在贝利的脚上采集的技术数据就有上千个,使贝利的战靴就像狙击手手中的枪,已经自然延伸成了他肢体的一部分,也像皮肤一样贴在球王的脚上。杨公安员把牙签吐出老远,呸,吹牛鞭,还他娘的战靴,净唬那些没穿过鞋的人,谅你那狗屁专家,手艺拿来让本公安员的脚给你验证验证。一双湿漉漉沾满皂泡的手拨开门帘伸进来关掉收音机旋钮说,都几点了还听,还不早点休息,刚从杏山矿回来,从早到晚来回跑了一百八十里路还没累着你是不是?杨公安员挠着后脑勺刚要嘿嘿,眼珠一顿,咦,我没说今天去杏山呀,你咋知道的?丰国兰刷子一敲鞋帮说,你这臭战靴上不都写着呢吗?鞋底子上沾的都是茶色的杏花瓣。杏山矿是个褐煤矿,五月飞花的季节,裹挟着褐煤粉的山风把满枝雪白杏花纷纷吹落在地,这景致恐怕在全国也只有在杏山乡才能欣赏得到。杨公安员心里哀叹一声,我这辈子完了,娶了这么个老娘们儿。嘴里说,那就代表我去杏山了吗?要是矿上的汽车运煤来到咱们镇了呢,那煤栈院里和热处理厂的锅炉房门外不就也都有煤里边带来的茶色杏花瓣了吗,我走到那儿不就能踩到了吗?
  煤栈和热处理厂是镇上的两个收煤大户,矿山的汽车长年给那里供煤。
  丰国兰的脸又飞红了一下,没好气地说,说你去杏山就是去杏山了,你是个什么玩意儿变的,我还能看走眼了呀,嘴硬什么。
  不敢不敢,杨公安员忙敬了个军礼说。
  杨公安员早上顶着星星离家,晚上路灯亮了时才回家,进屋就喊饿,丰国兰知道这家伙今天肯定出远门了。蜜月期间,杨公安员成了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徐庶先生。早晨出去上班,不出个把钟头准溜回家一趟,一天能溜回六七趟来,属于不用扬鞭自奋蹄那伙儿的。进门就搂住丰国兰没好没歹地连亲带拱,大白天窗帘也没拉严就撕撕扯扯地把丰国兰往炕上抱。煤栈和热处理厂都在离家不足十分钟步程的地方,如果是矿上的汽车把茶色杏花瓣带来让他踩上了,他能憋一天不回家?
  哎,你去杏山矿干吗了?丰国兰把鞋子晾到窗台上问。
  没回音。
  丰国兰回头一看,杨公安员歪在炕上睡着了。
  三、她注定是“帮办”
  丰国兰嫁给杨公安员以后,就没人再敢说她一朵鲜花插在羊粪上了,杨公安员听到会请他喝盏茶的。人们都按杨公安员在家里兄弟的排行尊称丰国兰为丰五嫂。后来她也不再放羊了,随着公安局派出所的恢复,杨公安员当了城郊派出所的副所长,丰国兰被借到派出所帮忙,不是杨副所长借的,是县里公安局领导专门开会研究定的。领导很歉意地对杨副所长说,对不住啊老杨,暂时不能给五嫂解决编制了。丰国兰不太乐意来派出所,说也不算个正式工,有啥干头,我还拿我的鞭子去。杨副所长说,啥正式不正式,干点儿有意义的事多好。丰国兰张牙舞爪地说,咋的,拿鞭子就没意义啦,我养羊挣钱就没意义啦,就你左屁股后边挂个枪把子风光?杨副所长忙捂住裤裆说有意义有意义,话说你一个也是养赶俩也是放,你就来派出所放放我吧,来吧来吧。
  那时候还没有协勤这个说法,人们都把丰国兰叫作帮忙的,叫了好些年。后来电视普及了,人们从电视里看到了香港的电视剧,发现剧里管特别牛逼的警察叫作帮办,觉得新鲜,就又背地里给丰国兰添了个新的雅号。
  老家那块小地方穷乡僻壤,难得发生个什么大案要案,素常也就是抓个小偷小摸小流氓啥的。杨副所长靠老婆大人的慧眼破了不少鸡毛蒜皮的案子。一次县城里发生了一起灭门案,犯罪嫌疑人杀了一家三口后潜逃,现场留下了一串带血的脚印。专案组组长指名把丰国兰给请了去。丰国兰还没等看到被害人的惨状,刚看到了脚印——丰国兰以往看过的所有脚印蹄印都是黑白的,头一次看到了彩色的脚印——像杨公安员看到了牛鞭,没头没脑蹲在地上就狂吐起来,不但没给专案组丝毫有益的启示,反而险些破坏了宝贵的现场痕迹。吐着吐着远远看到了一个被碎尸的被害人,白眼一翻,晕过去了。专案组赶忙把她抬上了救护车,救醒后又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回到家丰国兰病了一场。刑警们这才了解,丰国兰放了小半辈子羊,连一次杀羊都没看过,她不肯看,她是个连剪羊毛都怕把羊剪疼了的人。每次屠宰厂来收她的羊,她都要抱着最温顺的那只不松手,流眼泪。这次县城灭门案建国以来未遇,方圆几十里的老百姓都在茶坊酒肆街头巷尾议论关注着这件事,上级领导高度重视,指名挂号让县公安局局长亲自挂帅担任专案组长。也可以说这是丰国兰最难得的一次人生际遇,如果她能从血脚印里找出破案的重大线索,那么她的编制问题,首先公安局长就会为她踏破铁鞋的,会心甘情愿地为她留下无数的脚印。   看起来是专家还是砖头,还真不是个简简单单就能定论的问题,它的综合性要求还是很高的。丰国兰虽然心明眼亮冰雪聪明,智商情商都不低,但她命中注定只能胜任一个小小的帮办。
  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社会上兴起了办农转非的热潮,撸惯了锄把子的粮户们争先恐后地转起非来,唯恐被人落下,很多不符合变户条件的为了个城里名分宁可砸锅卖铁也办,丰国红和我二哥是最先办成的。丰国红办完“农转非”进了城之后,就成了执法部门扫黄打非的重点照顾对象,我二哥之流则步了丰家老爷子的后尘,成了横晃三街高人一等的城镇游民。
  那节骨眼儿丰国兰正在派出所的内勤“帮办”着,内勤主管户口,经她手办“农转非”的人何止数十上百,唯独没给她自己办。当时不知多少人替她惋惜,说她不会近水楼台先得月,捧着金碗要饭吃。杨副所长也有点沉不住气,跑到羊圈里问道,孩儿他娘,印章在咱手里,咱不办办?
  一家之主是你,办不办你看着办吧,你看我手里抓的是印章吗?丰国兰一甩鞭子说。
  得,杨副所长说还是你自己看着办吧,只要你不委屈就行。
  我懒得办。丰国兰笑笑,啪地一下抖了个脆响。
  多年以后,城镇建设如火如荼,我的老家由郊区变成了某个中心城市的卫星城,丰国兰家的地被一个招商引资的浩大工程给征用了,她得到了一笔征地补偿款。这下子丰国红以及我二哥眼睛红了,肠子绿了,他们只剩下一只红皮非农户口本,早就寸地无存了。
  人们议论说,怪不得丰帮办不办农转非,原来早就料定了地皮会翻倍值钱,眼毒心更毒,这简直是神机妙算啊。
  实在是有点高抬丰国兰了,她不是鬼谷子或诸葛亮,一个只会埋头看脚印解闷儿的乡下女人,一般不会有什么穿越时空的高瞻远瞩和深谋远虑,本来那些脚印里也没隐藏着什么发展规划和前景蓝图。不过要说丰国兰这笔补偿款就是瞎猫碰死耗子碰来的,她一点思想和周章也没有,那她就又不是丰国兰了。当初她真的是懒得办。丰国兰这个人,处世哲学就是随遇而安,她不但放过羊也养过猪,有一段时间,很多养猪户往饲料里猛掺洗衣粉,把猪喂得像理论家似的,顺嘴冒白沫子。据说这样可以迅速增肥,猪出栏快。丰国兰没给猪喂洗衣粉,她的猪仍旧不紧不慢地长着。丰国兰常对儿女说做人不要以为自己比谁都精明,要沉住气,好处不是争来的,便宜不是占来的,人人都抢的东西,到手未见得是狗头金,有多少一辈子都要事事拔尖的人,到头来连根都没剩下。
  四、一桩强奸案
  丰国兰阅历过无数蛛丝马迹,二哥年轻时遭遇的一件事却让她走了麦城。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毒眼”终究不是电子显微镜。
  那年秋天的一个深夜,一个叫小辣椒的夜班女工刚洗完澡要下班时,在热处理厂大院的东院墙和职工浴池之间的一个黑暗角落里被人奸污了。色魔在施暴前突袭了小辣椒,打昏了她。小辣椒根本没看到施暴者的面目,苏醒过来后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也没回忆起来。现场只留下了一些零乱的脚印。院墙约有两米多高,外面红砖墙皮上还留着几道明显的蹬踏痕迹。
  这个施暴者不但强奸而且还是个损贼,他把小辣椒的手表和钱包都给顺跑了,扒光了小辣椒的衣服抛得东一件西一件,让小辣椒光溜溜地在泥地上晾着还把她的长发挽在小树上,还拴了个死扣。搞得小辣椒苏醒时一阵鬼哭狼嚎,比被强暴时还要痛楚。
  杨副所长在摸排时首先摸到了我二哥。我二哥在那之前就因为溜进热处理厂偷拿废旧金属被拘留过。偏偏那几天厂内物资又被盗了,厂方报失恰巧在小辣椒被奸污的第二天早晨,这就对我二哥不利了。杨公安员把我二哥传到派出所,严厉讯问我二哥前天夜里十点半至十二点之间在什么地方,是不是去热处理厂了,谁能证明。我二哥恍惚听到了什么风声,不但一口咬定案发时间他哪也没去,一个人在家睡觉,而且扬言,如果谁敢把屎盆子硬扣到他头上,他就挑断他的脚筋,让他老婆研究他一辈子的瘸子脚印。在杨副所长被激怒的时候丰国兰来了,我二哥看到了丰国兰如同火上浇油,叫嚣得更欢了。我二哥对丰国兰素无好感。在他们俩还不认识的时候,郊区农业社要招几名拖拉机手,我二哥和丰国兰的大哥丰国要都报了名。拖拉机手也算驾驶员,也得经过培训拿驾照,那时候叫驾驶许可。报了名的人来到派出所内勤登记。我二哥是排在第一位进了内勤办公室的。丰国兰连眼皮都没抬就否了我二哥的登记表,却在排在后边的丰国要的登记表上盖了章。我二哥气得吵嚷丰国兰以权谋私,丰国兰随他怎么说,就是不批准我二哥参加培训,俩人结下了疙瘩。
  丰国兰把杨副所长拉到一边说,罪犯不是他,快放了他吧。杨副所长一愣,还没审完你就肯定不是他了?丰国兰说,抓人定罪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啊,一旦弄错了可就把人家一生都毁了。外省不是有过这样的事么,把人家当杀人犯抓起来了,判了死缓,过了十多年那个被杀的人却在外地出现了,才知道把人家冤枉了,白白蹲了那么多年牢。杨副所长看看左右无人,摸了一把丰国兰微微隆起的肚子,那还是丰国兰怀的头一胎,说,孩儿他娘,你说得对,咱是身上长枪把子的人,可千万不能拿无辜的生命当儿戏。丰国兰打开杨副所长的手,没正经的,我跟你说工作呢。杨副所长挠挠头,我说,你怎么就那么肯定就不是二球子(我二哥的浑名)干的呢?丰国兰有些为难,这个,我还不能说。杨副所长说咋的,还不能说?这么说你们俩有什么不能说的事儿?丰国兰生气了,放你的羊屁!你听不听我的话?杨副所长说我没啥不能听的,只要你能说我都能听。丰国兰说,咳,你这个人啊,夹枪带棒的,既然听你老娘的话就先别审了,咱下班回家。
  夜深人静,杨副所长在被窝里搂着丰国兰,把她的长发摊开在自己宽厚的胸脯上。丰国兰的手指灵巧地穿过自己的发丝捻着杨副所长的胸毛说,这样,你先把二球子放了,我不出几天肯定帮你把那个畜生找到。到哪儿去找?杨副所长说。丰国兰拉过杨副所长的手暖着自己的小腹说,我已经看过现场的脚印和留在墙上的痕迹了,我总觉得作案的人应该是个司机。杨副所长说怎么还应该是?没等丰国兰说话他说哎,你别说,那个被害人虽然没看见罪犯的脸,但她说被打昏之前闻到了柴油味。丰国兰说,是吗?   杨副所长警告我二哥说回家以后不许乱说乱动,事还没完,厂里丢物资的事随时会传讯你。幸亏我二哥没听到丰国兰的枕头风,不然他又该得理不让人了,一准会说既然嫌疑人是司机,那不会是丰国要干的吧,他可是他妹妹一手批准的好司机。又得把杨副所长气得暴跳如雷。
  民间有句俗话,说曹操曹操到。提到了丰国要,丰国要真就摊上事了。那时丰国要已经不在农业社开拖拉机了,跑到另一个城市里给人开货车去了。一次行驶中就跟别的车刮上了,车损人伤,丰国要进了医院。丰国兰从小就和大哥关系最要好,听说大哥伤了着急上火地跑去探望,所幸丰国要伤得不重,丰国兰又挂念着她的羊和杨副所长的畜生,羊要放畜生要抓都是耽搁不起的事。丰国兰只在医院呆了一天多就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
  刚回到家里,丰国红对她说,这回妹夫可真是抓错人了。丰国兰说,不是已经把二球子放了吗。丰国红说,刚又把周青杰抓去了,比二球子还不靠谱。
  杨副所长这次办案比啃牛鞭那次可在状态多了,抓人比抓牌还快,丰国兰再晚回来两天这人恐怕要上听了。
  丰国红说,如来佛干的也不可能是周青杰干的,这点我决错不了。别的不行,品男人我是权威,周青杰好不好色我不敢说,但他看女人时,从来不用眼神扒人家衣服。
  杨副所长对大姨子的谬论嗤之以鼻: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她竟然也品成权威了?权威年年有,今年权威有好多啊。
  五、丝丝入扣的分析
  杨副所长抓人有杨副所长的道理。首先周青杰是个司机,他包了一辆柴油发动机的水罐车,专门到热处理厂买热水,再转手卖给外面的浴池。杨副所长反复勘查过了案发现场,看到热处理厂的主体是一座二层楼高的厂房,案发现场处的楼墙内部就是职工浴池,女前男后,楼墙半空开着两扇大窗户,和不远处的院墙高度相仿,离地约三米,分别是男女浴池的透气窗。两窗之间从墙里平伸出一根碗口粗的铸铁水管,前端弯曲向下,管上有个阀门,打开阀门,热水就从这里出来。热处理厂的大门在案发现场远端的另一头,西面。周青杰无论白天黑夜,只要有买卖时就开着车从大门进来,一直开到东院墙和浴池楼墙之间的空道里,把水罐正中的罐口对准铸铁水管的出口。周青杰的驾驶技术很好,每次都能把车倒过来停得让罐口像正对箭头的靶心一样对着出水口。然后从驾驶室里出来爬到罐车顶上去,打开罐盖拧开水管阀门接热水。
  他平时很少说话,站在车旁等待热水加满的时候只是架着胳膊抽烟,左胳膊上纹着一只下山虎和一行字:虎走山还在;右胳膊上纹着一只上山虎和一行字:山在虎还来。厂里的女工都觉得他目光阴,躲着他走。
  小辣椒偷偷向杨副所长反映,她越琢磨越觉得是周青杰奸污了她。杨副所长进一步了解到,小辣椒跟周青杰有矛盾,周青杰的姑母和小辣椒住在同村,前后院的街坊,两家因为一些闲事闹过几次纠纷,还动过手。而案发当天白天周青杰去厂里拉水时,小辣椒再次与他发生了争执,小辣椒发了泼地骂街,把周青杰家直系旁系女性亲属数着个地招呼了一遍。周青杰开始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后来呸了口唾沫说,你再满嘴跑骚,小心我干死你。
  杨副所长请回周青杰,请教他干死你是什么意思?周青杰说,把我惹急眼了我宰了她,但我不会爬到她身上去,我嫌她埋汰。随后任杨副所长再怎么盘问他,他用眼角斜着杨副所长,把嘴一闭,给他抽烟喝茶都不张开了。
  丰国兰问杨副所长,你忘了墙皮上的蹬踏痕迹了?犯罪分子明显是个厂外人,翻墙进院的,周青杰有汽车,可以随便进出厂子,他还用费事翻墙吗?退一步讲,就算他想翻墙也不用往上爬吧,他只要把车停在墙外,站在水罐顶上比墙还高,直接跳进来不就行了吗?
  杨副所长很专家地点拨丰国兰,这正好说明了周青杰的狡猾嘛!你看谁预谋杀人时用自己家的镰刀?不能让人抓住把柄嘛,周青杰作为司机,存了心想干坏事的话,不可能开车去厂的。
  丰国兰摇着头说,脚印也根本不是周青杰的。我开始的时候和你说的是这人应该是个司机,但我并没敢咬死,我总觉得这里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杨副所长说,哪不对劲?
  丰国兰咬着嘴唇歪着头说,现场那脚印让人不舒服,就好像……丰国兰皱皱眉,就好像身上什么地方痒痒又抓挠不着准处一样。
  杨副所长说,你看看你,你这不也把家里的私事拿到工作场合来说了么,哪痒痒得不舒服了?晚上回家在被窝里再跟我汇报呀。
  丰国兰说,又放你的……
  杨副所长愁眉苦脸地往地上一蹲,动不动就不让人说话,连放屁也放不得了。
  丰国兰问,少说那没味的!我问你,案发那天白天,周青杰和小辣椒到底因为什么吵起来的?杨副所长说,院墙下不是有几棵树嘛,女工们在树间拉了一条晾衣绳。周青杰倒车的时候把小辣椒晾在绳上的一条裙子给蹭脏了,小辣椒张口就骂,不依不饶的,就掐起来了。
  倒车?
  丰国兰又来到了热处理厂。她发现,院子非常大,相比厂房反倒显得有些小了,小楼孤零零地戳在空旷之中。楼四周是两个车道宽的水泥路,厂区的大致格局就像一个回字,只不过大框里边小口的位置不在正中间,楼体偏东,离西边大门远一些。强奸现场在院墙下的土坡上,几棵树之间,被害人被击昏后拖到了这里。事过多日,土坡上的脚印没有了。丰国兰毕竟是个没有经过专业培训走野路子的土八路,甚至还没掌握用石膏做印模的基本技术,只会把现场的脚印印进自己脑海里。
  车道四通八达,除了周青杰还有别的司机也开车来往,别人装完货卸完货一踩油门呜地兜个圈又从大门出去了。唯独周青杰,他为什么要倒车呢?据说他装水前回回倒车,他怎么不嫌麻烦呢?
  丰国兰在浴池外的楼墙下,侧仰脸观察着那两扇大窗子和铸铁水管,来回踱步。踱着踱着她停下了,低下头。她正停在水管出水口下方,一滴水珠从管沿滴落在她头发上,她浑然未觉。
  周青杰的水罐车车身又阔又长,如果不掉头一直向前开进两墙之间的空道,车头就越过了两扇窗子,周青杰从驾驶室里出来爬上罐项去开水阀,首先要经过女浴池的通气窗,那窗户虽然很高,但人站在罐顶上那窗户就低了,室内景观一目了然。尤其是在夜间,倒车更费事,司机吃力不讨好,可外边漆黑室内明亮的视觉对比效果却是更彰显的了。倒过来时,车头向后车尾向前,周青杰爬罐顶,经过的就只能是男浴池的窗户了。   刷地一声,丰国兰一扭头,身后的两扇大窗子敞亮地推开了。
  丰国兰对杨副所长说,我这次真的整坷碜了,走了眼不算,还蒙了心了。
  怎么说呢?杨副所长问。
  丰国兰说,我才琢磨过味来,那畜生的脚印不是个司机留下的,而且就冲周青杰为了不偷看女人洗澡而回回倒车这一手,我姐姐也没看错他。
  不偷看女人洗澡肯定是好人吗?杨副所长问。
  那倒不一定,丰国兰说,不过周青杰那人小心眼,挺古怪,不是干这种事的人。
  这回轮到杨副所长巨痒了,有些抓狂,你和你姐姐都该调到公安部了吧?小心眼就不强奸女人?驴唇啃马嘴,这算哪挨哪啊?
  丰国兰说,还驴唇啃牛鞭呢,反正周青杰挨不上小辣椒。
  丰国兰还说,你审问周青杰时看他的眼睛了吗?眼神根本不躲着你,这人敢做就敢当,不犯事归不犯事,犯事就小不了,但不会是这种下三滥的事。
  六、为破案偷了脚钳子
  让丰国兰不幸言中,几年以后,当周青杰被核准死刑后,一个心理学者问他为什么毫无预兆地就当街杀人。周青杰说我没文化,不懂啥叫毫无预兆,我就知道那几个欺男霸女的渣滓不是人,我只是捻死了几个臭虫而已。然后就像面对杨副所长和很多问讯者一样,眼睛斜着对方,再不发一言。心理学者又做了一些工作,走访了他被调查对象的家庭主要成员和若干较为熟悉他的人,丰国兰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心理学者总结道:这是个典型的偏执性人格的人。他极端地自洁自傲,意味着极端的自卑,他的目光里隐含着刻骨的仇恨,他过度地尊重别人,要求别人同样程度地尊重自己。他时时在向别人证明自己,同时更在意别人对自己的态度,他不主动侵犯别人,但无法容忍别人对自己毫微的侵犯,他常常认为周围的人都是侵犯者。
  倒车的行为,会让丰国红认为是纯洁高尚,非礼勿视。但丰国兰却觉着,一个心无芥蒂襟怀坦荡的男人是不会刻意人为地去倒车的,经过女浴室的窗子有什么呢,我干我的活,不东看西看就是了。周青杰的目光,高尚是高尚了,纯洁是纯洁了,却让丰国兰不寒而栗。
  有的话丰国兰还是没跟杨副所长全说,假如强奸犯真是周青杰,恐怕他不会给小辣椒留下活口的。
  杨副所长牢骚道,这个也不是那个也不是,难不成是我干的?
  丰国兰回家做起鞋来了。杨副所长感动地说,孩儿娘,又给我做鞋啊,哎,这鞋型和鞋号都不对啊,我的脚哪有这么大?丰国兰嗤笑道,美的你,强奸犯没抓到,我还有心情给你做鞋?丰国兰把做好的鞋举到眼前端详着说,咱说过了,你是脚正不怕鞋歪。这双鞋嘛,倒是正,可这个人脚歪,不走正道。
  丰国兰用木锉锉鞋底,不紧不慢,好好的一双新鞋给锉残了,把杨副所长看得在心里叹道:败家,败家。
  丰国兰对杨副所长说,我知道我错在哪儿了,你来看这鞋底。
  两只鞋底锉出了两道横槽,丰国兰还用细砂纸打了打,使槽看起来更像是自然磨出来的。杨副所长抓着头皮不明就里。
  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汽车制造行业还不像现在这么先进,尤其在我老家那个穷乡僻壤,汽车少,品牌单一,一般也就是老式的解放东风牌之类的车。丰国兰开始之所以怀疑案犯是个司机,就是察看到了现场的脚印底部有磨痕,以为是案犯长期踩油门踩刹车的结果。可那时的老解放老东风的油门或刹车不像现在各种车辆那样形状各异,都是立式长方形的踏板。而现场脚印和丰国兰在新鞋底上加工出来的磨痕,方向是横的。而且,油门刹车都在右侧,左侧只有离合器,也就是说,司机的鞋底应该右脚磨痕重,左脚上没什么磨痕或痕迹相对较轻,而现场的脚印却是磨痕明显而且左右均匀的。
  丰国兰用桶从案发现场提来几桶土,均匀地铺撒开,让杨副所长穿上新鞋在土上散步,指挥着杨副所长不断地变换着踩踏的力度和角度。她告诉杨副所长,同样的脚,相似的鞋,不一样的力度和角度在各种泥土上留下的脚印是不同的,她在做比对,确定证据。
  好,丰国兰拍拍手说,现在跟踪阶段结束,准备强奸了,别再踮着脚走路了,用力蹬。这还真成我干的啦!杨副所长叫嚷。别废话,让你蹬你就蹬,快,把吃奶的劲都给老娘使出来。
  丰国兰在家里折腾够了,又跑到了外面去,在田野、山坡、街巷里寻找。杨副所长心疼媳妇,但明白强奸犯的脚印给媳妇上了眼药,不从人堆里拎出他来她是决不罢休的。有时候丰国兰在外边跑了一天回来,累得够呛,嘴里还哼着歌:边呀区的太阳红又红……杨副所长说,孩儿他娘,你跑词儿了吧?丰国兰说,胡说,光听说有跑调的,哪有跑词儿的?杨副所长说,不是那什么你真跑词儿了,我咋听着你唱的是:变压器的太阳红又红呢?丰国兰扑哧一声笑了,你这耳朵可真贼,咱刚才唱的真是变压器的太阳红又红呢,我跟你说啊,小时候吧,广播放这首歌时我就听成了变压器的太阳红又红,那时候每天在炕上一睁开眼,就能看到太阳升起来,经过村东头的那架高压线电塔的变压器,爬到山顶上去。我就纳闷儿,写歌的人怎么知道我们村东头有变压器呢?哈哈哈哈……丰国兰越笑越欢,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杨副所长怯怯地说,亲爱的,别笑了行不,听着瘆得慌。
  葫芦没按住又浮起个瓢来,强奸案还没眉目,农电站又失窃了。杨副所长跑去问丢了啥?农电站的老站长说只丢了一副爬电线杆用的脚钳子。杨副所长想,又是一个损贼,放着钱和值钱的东西不偷,单偷这玩意。妈的,贼娃子们怎么越来越损呢。
  天黑了,黑得树梢上只剩下了一弯月牙。热处理厂的女浴池里却灯火通明。一个女工突然尖叫一声,妈呀,流氓——洗澡的女工们关了灯,纷纷抱住胸蹲下挤成一团,惊恐地从窗口指着院墙外一根电线杆上的一团模糊的黑影。
  杨副所长兴奋极了,这家伙终于又行动了,可算让老子揪住了你的尾巴,哈哈,媳妇,这回没劳你大驾,该着我在你面前露脸哪。杨副所长赶到电线杆子下时把手枪都拽出来了,厉吼:快给老子乖乖下来,再不下来开枪啦——杨副所长越吼声越小,最后声音都变成了肚子里的疑云——枕边人,口味挺重啊,女人偷窥女人裸体,啥时好上这一手的?怀着身子往电线杆子上爬,瘾头不小么!   农电站的事儿是咱干的?杨副所长目瞪口呆地指着丰国兰的脚。
  嗯哪,脚钳子是我拿的,丰国兰眉飞色舞地说,你还愣着干啥,把你那破枪收起来,还敢往谁身上射咋的?快,帮我把脚钳子摘下来啊,我现在就告诉你去抓谁。
  七、二球子脚上的秘密
  杨副所长连夜把电工张文凯拿进派出所。
  张文凯问五哥五嫂深更半夜把他请来干啥?是不是派出所哪地方电线短路了?
  杨副所长和丰国兰对对眼神,丰国兰点点头,杨副所长重重一拍桌子。杨副所长让丰国兰糟蹋苦了,一股邪火找到了喷泄点,拍桌子时力大无穷:张文凯,抬起你的蹄子来。
  张文凯死活不肯抬脚。现场民警上前扳起张文凯的脚,把鞋底亮给杨副所长和丰国兰看,前掌巴掌宽的磨损赫然在目。杨副所长一抖手把一副物件丢在张文凯面前,睁眼看看,这是什么?
  丰国兰注意到,张文凯的前额上出汗了。
  张文凯,这是你的脚钳子吧?杨副所长一努嘴,给他上上。民警上前把脚钳子扣在张文凯的鞋上,脚钳宽度和磨损处严丝合缝。
  张文凯,杨副所长说,强奸案现场的男人脚印,是你的。你要是心里没鬼的话,现在咱们就去热处理厂墙外,你再上一遍你偷窥女浴池时的那根木电线杆子让我们欣赏欣赏。告诉你我们已经拿你的脚钳子比对过了,电杆上那些被脚钳齿卡出来的痕迹,也是你留下来的。
  张文凯,你再看看,这是谁?
  张文凯一抬头,小辣椒站在屋门口。
  我不认识她。张文凯把头一扭。
  你不认识她?那这些东西怎么藏在你们家的炕洞里?杨副所长突然把一只女表和一只钱包亮了出来。这你也不认识吗,我们刚刚搜出来的。
  那是我的表我的钱包,你个畜生……小辣椒疯了一样扑向张文凯又撕又打,民警把她拉开。
  你冷静点,杨副所长对小辣椒说,示意民警把张文凯控制住,我们找你来是为了对他进行确认的。你上前去,闻闻他身上什么味。
  小辣椒走到张文凯身边一吸鼻子,失声叫道:没错,就是这种味,柴油味。
  你错了,丰国兰说,那不是柴油味,是变压器油味。咱村东头电塔上的变压器,就是他负责维修保养的。
  张文凯瘫软了。
  热处理厂墙外有一排电线杆,都归张文凯管。张文凯在电线杆上干活时,无意中发现有一根,站在上边能清楚地看到厂内洗澡的女工。张文凯偷窥成癖,终于在一个漆黑的夜里下了电杆翻过院墙,向一个他刚刚偷窥过,这会儿已经穿上了衣服的女工扑去。
  我二哥后来跟丰国兰和好了。他结婚的时候杨副所长和丰国兰去参加了婚礼。丰国兰亲热地拉着我二嫂把红包塞到她手里,祝愿他们两口子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回家的路上,丰国兰说,二球子总算成家了,了了我一桩心事。
  杨副所长说,咋,又有啥不能说的事?
  丰国兰笑眯眯地说,能说,能说,看看四周没啥人,悄悄对杨副所长说,我告诉你你可别传出去,二球子右脚没有大脚趾,先天的后天的不好确定,但当年他来派出所报名拖拉机手的时候,往屋里一走路那姿势我就看出来了。他那脚怎么能当司机,又怎么能爬上热处理厂的院墙呢。强奸案的时候我之所以说不能说,因为那些天二球子正在定亲阶段,二球子他们家穷,他本人以前又有劣迹,一直连个对象都找不着。现在已经成了大龄青年,千难万难订门亲事,女方家若再知道他脚有残疾,非吹灯不可。
  孩儿他爹,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穷人家孩子成个家不易啊!咱要是把这桩婚给搅黄了,说不定二球子就会破罐子破摔,连生活的信心都没了。
  杨副所长的眼睛瞪得跟牛铃似的看着丰国兰。丰国兰说你瞪我干啥,不信啊,二球子爱洗野澡,哪天你跟着他去下河看看。
  杨副所长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谁跟他下河,他又不是花姑娘。
  责任编辑 郑心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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