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的悖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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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诺比利是一个充满悖论的家伙。在他的身上,有着太多不可思议的矛盾和谐共处。对手永远不知道吉诺比利的下一步要干什么,当他在弧顶拿球,没有人愿意和他面对。几秒钟后,那到底是一个蛇行上篮?还是一个假动作后的原地三分?你可以叫他灵蛇,可以叫他“最牛的踮投者”,他有最繁复折叠的动作,却也有最轻描淡写的得分。总之,你可以在他身上叠加一些华丽的词汇。
  
  阿根廷东南部的海边城市布兰卡距首府布宜诺斯艾利斯只有4个小时的车城程。当然,布兰卡绝对算得上特立独行,有别于阿根廷人恣意燃烧的足球激情,在这里大约有20家篮球俱乐部和8个小型赛场,人们更狂热的运动是----篮球。
  1977年的夏天,吉诺比利就出生在这座小镇,不久便加入了篮球的战列。要知道,吉诺比利的父亲是当地俱乐部的经理,两个哥哥都为其效力。在马努尚且年幼的时候,大人们没有扔给他象征荣誉的足球,而是饶有兴致地拿起篮球挑逗这个瘦弱的男孩。久而久之,吉诺比利习惯趴在电视旁守候NBA总决赛,习惯把“飞人”乔丹的巨幅海报贴在卧室,同样习惯乐此不疲地研读“飞人”每一个动作。
  
  足球王国的异类
  
  但是,熟识吉诺比利的人都应该清楚,他又像每一个阿根廷少年一样,对铸造蓝白神话的迭戈·马拉多纳顶礼膜拜,一种民族认同感史无前例地席卷向年轻的马努。“我崇拜乔丹精湛的球艺,但我更爱迭戈,因为1986年他披着阿根廷战袍捧起了大力神杯。”吉诺比利如是说。所以我们不能理解在双重文化的冲击下,吉诺比利是怎样将曼妙诡异的足球步伐完美地注入到刺刀见红的木地板上。
  


  18岁,身高突增到1.98米的吉诺比利加入了阿根廷当地的一家俱乐部。金鳞决非池中物,3年后,马努追随马拉多纳的足迹来到了欧洲,只不过第一站是意大利。在名不见经传的卡拉布里亚队,吉诺比利练就了精准的投射、诡异善变的步伐、敏锐的防守警觉性以及欧洲人格外推崇的假摔。
  “第一次看到欧洲赛场上的马努,我就被这个激情洋溢的孩子深深地吸引住。”马刺总经理布福特回忆说。随后的故事世人皆知,1999年,吉诺比利在第57顺位被马刺摘下。但他并没有立刻选择前往圣安东尼奥,而是签约意大利顶级球队博洛尼亚,一系列荣誉接踵而来:意大利联赛MVP、欧洲冠军联赛MVP。
  无可非议的是,吉诺比利的下一站就是NBA。可是,从技战术、犯规吹罚、篮球理念与文化到运营模式,欧洲篮球和NBA一向是格格不入。要知道欧战场上呼风唤雨的贾斯科维休斯,不但在步行者的板凳上沦为第12人,还在今年的北京奥运会上曝光印第安纳的更衣室内幕----对异族者的排挤和奚落;希腊的斯潘诺里斯就在休斯敦呆了一个赛季,连球队官员的名字都没记全,就满腹牢骚地离开NBA;至于那些欧洲打工仔们,似乎一刻也不愿意在这块篮球圣地停留,就连小牛的老大诺维斯基也在上个赛季惊曝出信任危机,因为“小将军”约翰逊背地里力挺约什·霍华德的领袖地位。
  然而,吉诺比利这个骨子混杂着意大利和西班牙后裔血统的阿根廷少年,从未莽撞地偏离飞行的方向,即便面临的是更大的场面。自从2002年加入圣安东尼奥马刺,马努的数据节节攀升,从球队最值得信赖的板凳球员摇身变为小石城最锐利的得分手,要知道这个场上近乎疯狂飙分的家伙从未哪怕一次对老大邓肯稍有微词,就算是2005年总决赛MVP颁奖典礼,人心所向的吉诺比利也没留给好事的美国舆论任何炒作的机会。
  没错,吉诺比利是十足的悖论者,在足球国度他迷恋篮球,又在外来者纷纷萎靡的NBA联盟迎来职业生涯的黄金时代。
  
  


  个性就是双刃剑
  
  时光飞转到2006年季后赛第二轮牛马大战,有史以来德州最强的两支队伍狭路相逢。在铁血和智谋的比拼中,战争僵持到第7场。是的,达拉斯中投队这一刻诸将附体:诺维斯基的后仰跳投令鲍文们望尘莫及,马刺神圣不可侵犯的禁区被约什·霍华德肆无忌惮地蹂躏,马刺半场落后20分之多。彼时,圣安东尼奥人不得不面对碟片般A or B的选择,是1998年总决赛第3场被公牛狂屠42分的犹他爵士,还是2002年上演27分惊天大逆转的湖人?
  “即使那时落后20分,我依然相信比赛会属于我们。”事实上,随着时间的流逝,“小将军”约翰逊的面色铁青,他眼睁睁地目睹稳如泰山的邓肯和侵略如火的马努砍瓜切菜的表演。前者不苟言笑地伫立在内线,如同坚实的立柱。马努则环绕周围,如一个翩翩舞者般游刃有余。直到终场前30秒钟,AT&T球馆怒吼达到极点,吉诺比利修长的身躯弯曲成一把弓,长虹贯日的三分直刺达拉斯人的心扉,要知道彼时的马刺才取得了这场抢七大战的第一次领先。
  如果故事到此为止,这无疑将被定义为“马努时刻”。但令人遗憾的是,吉诺比利在随后的一次暂停后犯下了一个转折性的错误:送给了全联盟最准的长人投手“2+1”的机会。而这次犯规的意义在于折射出吉诺比利的个性:激情与冷峻,阳刚与阴柔,奔放与细腻,光与暗,水与火……这些看似矛盾之物不可思议地统一。
  然而,个性从来都是一把双刃剑。2005年总决赛,汽车城的每一个零件都磨炼到变态的完美:双华莱士的铁血组合是所有球队内线的噩梦,要知道在4年前的总决赛“大鲨鱼”奥尼尔就被羞辱得颜面无存,令人唏嘘年华如水,斯人已逝;普林斯身高臂长、脚步灵活,其对外线的钳制能力如臻如幻;而且底特律的整体防守意识和能力更是令人不敢小窥。
  当渐现老迈的马刺落入以上所有诅咒中时,只有吉诺比利异类的存在,诡谲幻变的突破,独树一帜的传球,始料未及的抄截,他像重甲兵团群中身披银色铠甲的轻骑兵,所到之处无不妖风四起。7场恶战,荡气回肠。比赛后,《底特律自由快报》的记者如是奚落被马努折腾的灰鼻子土脸的普林斯:活塞的22号这两天最好别看报纸。他就像在月球上行走——不敢贴的太近,高举着双手,亦步亦趋地跟在吉诺比利,而不是用他那超长的双臂给进攻者戴上镣铐。是的,谁能应付得来步履轻盈,几乎紧贴地板行走的阿根廷人呢?如同1991年东部决赛一雪前耻的迈克尔·乔丹、2006年剑走偏锋的德维恩·韦德和2007年东部决赛钢铁全能战士勒布朗·詹姆斯,吉诺比利轻灵地撕裂了活塞的重金属时代。
  正如1982世界杯马拉多纳招致的那张红牌,吉诺比利从来不擅长情绪的把控。是的,正如ESPN资深记者所言,2006年西部半决赛吉诺比利那个不冷静的犯规将会和当年伊塞亚·托马斯的发球被伯德抢断、詹姆斯·沃西的传球被亨德森抄截、罗恩·哈珀带球过多以至于进攻时间耗尽等案例一起,成为NBA季后赛历史上最耻辱的25个时刻之一。如果记忆力不错,你一定还记得正是吉诺比利稍有疏忽的防守成就了2004年费舍尔电光火石的绝命一击。当然“小鱼儿”的0.4秒绝杀穿插着偶然和命运的戏码。
  最令波波维奇矛盾的是,吉诺比利的无解。或许这使得马努有时可以神冥附体般纠缠住科比式大腕儿,稍带上极致的刷分时刻,然后并列韦德、保罗成为NBA外线的最无解的杀手群。然而,这种无解同样也困扰着马刺上下,在激烈的对抗中,吉诺比利有时却会像灵魂被抽空了一样不知所措,游离在马刺的攻防体系之外。今年西部决赛,吉诺比利的脚踝一直饱受伤病困扰,这直接影响了他在攻防两端的表现力,甚至在湖人替补后卫武贾西奇的防守下表现的令人大跌眼镜。
  
  


  替补更疯狂
  
  2007-08赛季,晋升马刺得分王却只有寥寥23场先发的吉诺比利捧起了史上最冠冕堂皇的奖项——最佳第六人。没错,这异常的滑稽。承认吧,这要比1986年身为NBA50大巨星之一的比尔·沃顿荣膺这一奖项还要可笑100倍。然而,在无数个夜晚,圣安东尼奥马刺的先发五虎看上去像是一支先行暖场的老派乡村乐队,而压轴出场的要留给马努和他的死亡金属。
  在2007年的第一个月,马刺战绩仅为可怜的9胜7负,波波维奇终于无奈地觉察到,马刺后场虽然人才济济,但芬利和布伦特·巴里这两把老枪经常受潮失准,替补上来分数半天不见变动实乃司空见惯的事情。于是,老谋深算的波波维奇私下里将吉诺比利叫到办公室,像一个老练的推销员一样列举超级替补种种妙处。当然,另一种来自吉诺比利的说辞则为,“他(波帅)当时都气炸了肺,劈头盖脸地冲我嚷嚷,‘你应该作为替补的先发!’我说OK。”
  可是不管过程如何,结果是,吉诺比利平静地接受了波波维奇的提案。这份平静难能可贵,要知道为了谋取一个先发位置,芝加哥的本·戈登足足吵了4年。是的,伴随着吉诺比利步入替补席,马刺的战绩扶摇直上,更令人咋舌的是,马努作为替补也疯狂,场均得分只升不降,看来波帅的变阵又一次见效了。
  至于原因?不言而喻的是,在闷骚至极的马刺,唯有帕克和吉诺比利是节奏转换器。然而,组织后卫上的捉襟见肘致使波波维奇只能从吉诺比利下手。每当马刺弹尽粮绝的时候,吉诺比利总能挺身而出,轻松解决问题。用波波维奇的话来说,吉诺比利就是炖汤时的那包猛料。更为关键的是,阿根廷人会笑着告诉所有人,“快点吧,我都等不及那种替补生活了。”呃……很难想象,这个场上雷厉风行的男人会如此低调地看待名誉问题,安之若素地当了六年的替补。
  
  出师未捷脚先伤
  
  8月22日,北京五棵松篮球馆,阿根廷队与美国队的半决赛。第一节还剩3分39秒的时候,吉诺比利痛苦地抱着脚踝,无助地倚在场边的隔离板上,紧接着一瘸一拐地被搀扶出比赛场地,尔后再也……再也没有回来过。更为不幸的是,这极有可能是31岁的吉诺比利在奥运会上的谢幕演出:出战仅6分21秒,2分2次犯规1个失误。是的,想必万里之外的波波维奇会懊恼地抓光了银发,早在两个月前,他就曾极力奉劝弟子不要参加这次奥运会,而且马刺总经理布福特还专门派了一名训练师前往布宜诺斯艾利斯监督吉诺比利,要知道自从赛季末脚踝受伤后,吉诺比利根本没有休息过哪怕一分钟。
  可就在上一场万众瞩目的阿、希之战,没人愿意直面吉诺比利,因为那晚,马努迎合了所有有关灵蛇的臆想。或是动如脱兔地突破上篮,或是出其不意地冷射三分。第一节中段,灵蛇吐出了毒信,闲庭信步地左右开弓,连续命中两记三分。第二节,比分继续犬牙交错地上涨,吉诺比利披挂上场,标志性地一个耸肩,晃开防守球员,再度命中一记三分。时至第三节,马努不再游弋于外线,大施诡异之术,蛇行穿越希腊长人,戏耍内线。彼时,希腊人不得不收缩防守,限制吉诺比利的突破。可是到了第四节,吉诺比利又跑到外线,连续命中两记关键三分球。如果这还不够完美,好吧,末节3分40秒腾空而起的封盖更是锦上添花。
  2002年印第安纳波利斯世锦赛,吉诺比利吹响了阿根廷篮球复兴的号角,先是小组赛以20分的巨大优势痛扁委内瑞拉队、俄罗斯队和新西兰队,后来又教训了气焰嚣张的梦五队。当然,最经典的一幕莫过于2004年雅典奥运会,吉诺比利将唯美曼妙的脚步演绎到极致,全场13中9砍下29分,把梦六队戏耍于鼓掌之中。是年,洗尽铅华的吉诺比利,史上最强悍的X因素,率领阿根廷队登上冠军领奖台,MVP也可谓是实至名归。2006年日本世锦赛,吉诺比利妖刀未老,如真如幻的技艺仍令人不敢小窥,小组赛摧枯拉朽地净胜25分,掠走5场胜利。可惜的是,黄金时代的碰撞:斗牛士PK潘帕斯雄鹰,吉诺比利表现平平,阿根廷队一分梦断世锦赛。
  若干年之后。每当夕阳西下,那个充斥着咸鱼和海腥味的小镇依旧时常出没这样一群家伙:他们穿着脏兮兮的汗衫奔跑在高出N头的篮架下,甚至连篮板都因为斑驳破旧而泛黄。而吉诺比利的母亲会告诉你,“小时候的吉诺比利很淘气,好胜心也很强。他不喜欢一成不变的东西,因为那样很乏味。他喜欢改变比赛,改变一切。”
  
  北京奥运会与希腊一战的吉诺比利,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他追着快攻的对手然后飞在空中盖掉必进球的一幕,会让你感觉这家伙实在是个异类
  可以在快慢动静间自由切换的异类。他展示了我们关于他的全部想象
  他的精彩表现让我们想到了此前一个著名的评语:防守勒布朗·詹姆斯,你需要用5个壮汉
  防守艾弗森,你需要4条腿;而防守吉诺比利,你至少需要两个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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