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弯弯

来源 :阳光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qtjqty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天刚蒙蒙亮,雨停了,山间升起了飘带一样的雾,围绕着大青矿。这六月的天就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晚上使劲地下雨,白天却艳阳高照。
  一大早,彩云推开门,从小卖店出来,她放眼望去:雨后的大青矿犹如仙境一般,弯弯的山路在云雾间蜿蜒。东边的山头上,太阳光芒四射,从门窗射进屋里,像燃起了一团火。
  阳光夹着彩云的歌声,也夹着彩云那喜悦的心。她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对着镜子梳妆打扮。今天,她要去县城进些货,她的小卖店还缺些烟酒水果和日用品等东西,她要抓紧进些货回来。这段时间,农忙过去了,煤矿的职工已陆陆续续回来上班了。
  日当正午,阳光挠得人的背上一阵阵发痒。弯弯的山路上,一辆银色的小货车飞一般地往大青矿开去。道路两边的树“嗖嗖”地箭一般往身后射去。
  驾车的是彩云,车上装满了沉甸甸的货物,压得小货车“吱嘎吱嘎”地呻吟。当车经过大河煤矿下边的“之”字形山路时,轮胎“砰”的一声,不知被什么扎了。
  彩云刹住车,轮胎的气仍在呼呼地漏着。
  彩云下了车,太阳像火球一样在头顶晃动着,滚烫滚烫的。彩云望着瘪了的轮胎说道:真倒霉!原本漂漂亮亮的彩云,自从开了这个店,忙里忙外已经几个月了,盖房、刷墙、装修,忙得不亦乐乎。几个月下来,肌肤被晒成黝黑色。彩云打开车上的工具箱,拿出工具准备换上备用轮胎,纤细的手却怎么也扳不动咬得紧紧的螺丝。彩云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往两边望了望,目光焦急……
  大姐,我来帮你。是一位小伙子粗粗的声音。
  彩云扭过头,一眼便看出是个少年。放眼打量:少年背上背了一个包袱,一双手工做的轮胎凉鞋上沾满了灰尘。阳光落到他的面颊上,那张脸便硬朗起来,脸上细细的绒毛清晰可见,童稚的睫毛一眨一眨,额上冒出了汗珠。少年将包袱放在车里,熟练而迅速地换好了轮胎。
  你修过车?彩云拿了毛巾给少年擦汗。少年接过毛巾,一股香水味扑鼻而来,少年有些害羞,脸上红晕涌动。
  在乡下修车站干过。去年干了两个月。
  彩云说,你没读书?少年说,读了。我们乡下穷,一边读书一边打工。彩云问,你在哪个学校?少年说,在我们县里的重点高中,因去年下半年给别人修车,跌伤了腿,住进了医院,荒废了学业,所以辍学了。少年说着,有些伤心,眼眶里泪花花在转。
  你是来大青矿打工的?挖煤炭?彩云很惊讶,你还是个孩子嘛。少年说,我已经长成大人了。说着嘟了几下嘴。少年又说,我一边打工一边找人。彩云问,找谁?少年说,找我舅,我读初中时,舅就出来打工了。他长得瘦高个儿。大名不知道,小名叫水娃子。彩云说,他在哪个煤矿干活?少年答,大青矿山公司的大河煤矿。彩云叫少年坐上车,说,咱们顺路,我搭你一程。
  彩云和少年上了车。车在公路上穿行。这时,车里飘出歌曲: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在大河煤矿井口,一排排拉煤的汽车停在煤矿的大坝上。大坝很大,能停几十辆的汽车。不时有几个人工手推车从巷道里冲出来,将煤倒在煤仓里。那些推着煤车的矿工将煤倒进煤仓,就一骨碌闪在树荫下,口渴的喝两口水,爱抽烟的就蹲在地上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一溜溜煤顺着溜槽滑下来,便溅起一层层灰尘,四处迷漫。
  大河煤矿的对面是澡堂,澡堂很简陋,是用纤维板和牛毛毡搭成的,旁边有一个小卖店,就是彩云新开张的小卖店。上面写着:彩云店。字写得洋洋洒洒,十分骨力。小店的前边有一块水泥铺平的地板。上面架着一个很大的凉棚。凉棚下有几个石桌、石凳。开煤车的司机将车停在大坝上,就聚在这凉棚里吹开了。倘在晚上,小店旁边还有一台大彩电在放录像。很多矿工就端了凳子来看录像。过完农忙的矿工,有的连婆娘、娃儿一起带来了,这样一来,彩云的小店生意就红火起来。
  彩云没开车时,脸蛋十分漂亮。一头黑发披在肩上,胸脯挺的高高的。时常穿一件红上衫、牛仔裤。走起路来,屁股伴随着高跟鞋的节奏一翘一翘的。十分令人羡慕,有好多矿工见了彩云都要多看几眼,看着看着就有口水流出来了,看着看着话就多了起来,要是当我老婆多好呀,在牡丹花下做鬼都风流。彩云人好,心眼也好。有的矿工到了月底的前几天,工资就花光了,想喝酒抽烟。彩云便赊给他们。彩云店生意红火时,彩云就请了一个帮忙的小姑娘,她叫柳叶。小店的生意红火了起来,彩云又要进货,又要守店,忙得不亦乐乎。有人看见彩云忙不过来,就开玩笑说,彩云那么忙,要不要我帮忙呀。彩云就说,不用了。彩云的声音叮叮咚咚,很好听。
  柳叶在店里织着毛衣,听见喇叭响,知道是彩云进货回来了,便放下手中的针线跑了出来。车嘎吱刹在了店门口。彩云下了车,就去搬货。彩云上了车后将绳子解开。把用纸箱包装的货,一件一件往下卸,柳叶站在下面接。少年看忙不过来便上去帮忙搬货。
  彩云店的门口,有些废纸箱、纸卡堆在那儿。还有些娃哈哈瓶儿。店门是红色的,门上贴有变形金刚、孙悟空之类的小人儿。那些小娃儿吃完泡泡糖或是口香糖,将糖纸上的小人贴在门上。还说,变形金刚、孙悟空帮彩云阿姨守门,让那些妖怪、坏蛋不敢进来。彩云的店子很小,搬东西时,只能容一人进出。屋里支起货架,过道两边堆满了烟酒,一件一件码得整整齐齐。啤酒甚多,一箱一箱堆了半人多高。货架的旁边有一个门帘,上面绣着一片很大的枫叶,很红。掀开帘子,里面是单人床、脸盆、毛巾,还有一些女人用的东西。屋里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
  车上还有几箱苹果、梨,还有一箱中华烟,冰点水之类的。彩云说,不搬了。下午得送到大河煤矿的矿机关去。矿上今天下午开生产动员大会。还有乡政府的几个头头要来。彩云边说边用袖口擦着汗。阳光仍然明晃晃地照着。彩云跳下车叫少年一起吃饭。少年说,不用了,我带有干粮。彩云说,那你先上宿舍去登记一下,先住在那儿,回头我跟守宿舍的齐叔打个招呼,少年哎了一声,背了背包走了。
  彩云三下五除二地扒了几口饭,又出车了。她赶到矿机关办公楼时,已是下午两点多了。她拿起电话给牛大水打电话说,货已运到,就在楼下,叫几个人来帮忙搬一下。货刚搬完,几辆明晃晃的小车相继停在了机关楼前,从车上鉆出几个人来。一个个五大三粗,肥头大耳。夹着公文包,活脱脱水桶一般。走起路时,腰板上的肉一颤一颤的。不一会儿,就见牛大水和几位礼仪小姐在大楼前拍手欢迎。牛大水笑眯眯的,和一位位乡上领导握手,欢迎啊欢迎!欢迎各位领导来检查指导工作。随后,将领导们请上楼去。   彩云正要开车回去。牛大水跑出来叫彩云等等。彩云问,啥事?牛大水说,我大姐打电话来说,普儿要来这儿干活,他是和大姐赌气出走的。彩云问,哪个普儿?牛大水说,我大姐的孩子,我的外甥。管我叫舅,管你嘛,当然叫舅娘哟!彩云脸红了一下说,谁想嫁给你呀?臭美!牛大水抬高嗓门儿说,他叫郭军普,小名叫普儿。彩云见牛大水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她也就大声起来,你吼什么吼?是你求我还是我求你?牛大水便赔上笑脸说,好好好,就算我求你。彩云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甜蜜的笑来。牛大水说,普儿个子高、瓜子脸。要是到了咱们矿,就多打听打听。彩云应了一声,轰起了油门,车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将一句话抛在滚滚飞扬的尘灰中,你放心吧!牛大水望着彩云可爱的样子,会心地笑了,转身往楼上走去开会了。


  搭彩云车的少年正是普儿。普儿离开彩云,背着包袱来到宿舍门口,宿舍里静悄悄的。门口有一门卫,光着膀子躺在沙发上,用报纸将脸盖住,报纸下边传出呼呼的鼾声。普儿敲了敲窗户喊道,喂!连喊几声,那人才慢悠悠地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很生气的样子,敲什么敲?你让不让我睡午觉?啥事?那人有五六十岁,身体挺胖。普儿说我是来大河煤矿干活的,在这儿住宿。那老头说,小房间没有了,只能睡大铺。老头一脸严肃。说完便拿了钥匙走了出来。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跟我来。普儿应了声,跟在后面。过了一个巷子,又拐了一个弯儿,一个大院子映入眼帘。屋里七八个人在喝酒猜拳。见有人来就站了起来,说,齐叔,来喝酒。齐叔说,酒,不喝了,再给你们安插个人进来。齐叔指了指靠墙角的那张床说,小子,你就睡这儿吧。
  普儿走过去,将行李打开,铺好床,坐在床边。感觉肚里有些饿,就拿出自己烤的饼来。这时,那边喝酒的传来话,小子,过来喝酒。普儿以为不是喊他,所以没理会。那喝酒的嗓门便大起来,小子,老子叫你过来喝酒!声音在屋里撞来撞去。这声音把普儿的心撞得怦怦直跳。普儿这才支吾着,我……不会喝酒。普儿抬起头瞄了瞄喊他的那人。一脸胳腮胡子,个头很挺拔也很结实。
  大胡子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过来,一巴掌拍在普儿肩膀上。普儿感到是块石头在肩上猛地砸了一下。大胡子说,走,跟老子喝几盅去。说着便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普儿抓了过去。酒,便满上了。普儿说,我真的不会。大胡子嘴角露出一丝笑来说,不会?嘿嘿……将手指往普儿裤裆里的鸡鸡上一弹说,不会?长个?干屁用。普儿的心咚的一下,像有条蛇在鸡鸡上咬了一口,十分地疼。大胡子说,男人不喝酒,白在世上走。不会?我教你。说着又教训道,你们这些娃娃像个婆娘,婆婆妈妈的。普儿坐下来,七八个挖煤的矿工便凑上来要与普儿干杯。于是,普儿就第一回真格地碰起杯来,而且都干了。
  普儿从来没有喝这么多酒。一下子就晕乎起来。普儿站起来时身子晃晃的,走路时也晓不得东南西北了。大胡子便哈哈大笑起来,还真他妈的是个嫩鸡子,这一点儿“白干”就能醉?然后把普儿连扶带拖的拉到床上躺下了。
  普儿一睡下便人事不知了。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普儿懒在床上,不想动弹,只是想到中午大胡子他们给灌酒的情形来。普儿想着便有些慌乱,赶忙爬起来朝门外走去。普儿想透一透干净清新的空气,好让大脑清醒一下。
  门外,月光如水。一簇一簇的草在微风轻拂下闪着银波。普儿伸着懒腰,深深地吸了一口凉爽的气息。这气息令普儿心旷神怡。忽然,普儿隐约地听到女人呻吟的声音。夹在风里传来的。普儿便朝风吹来的地方望去。什么也没有。过了一会儿,普儿又隐约地听到有女人呻吟的声音了,越来越清晰。普儿心想,是不是哪个狐狸精在山上叫春了,要吃人了。普儿打了一个冷战,慌忙朝屋里走去。
  普儿出去时没有开灯,回来时屋里的灯却亮着。门关得紧紧的。普儿使劲将门推开了。普儿走进屋里,便看见大胡子和一个女人。大胡子搂着那个女人坐在床边,那女人脸上抹着厚厚的粉,穿着超短裙,白白的大腿露在外面。大胡子的手不停地在那女人身上抚摸着,女人不时发出尖叫声。普儿一下子就愣住了。
  不到电视场看录像,到这儿来做什么?大胡子吼了一声,滚!不要坏了老子的好事。普儿赶紧退了出来,感觉额头的汗珠在往外冒。普儿静了静,心里说,大胡子一个人到这煤矿打工,怎么连女人也带来了?要是连女人一起带来的话,应该去住单间宿舍呀。如果七八个男人都住在这屋子里,那晚上怎么睡呀。普儿边走边想着。屋里那女人的笑声、叫声,春潮般荡起,一浪比一浪高,勾魂得很。普儿怕魂被那女人勾走,步子迈得更快了。


  彩云开车回到店子,停好车。便吩咐柳叶说,把晚饭煮好,等我洗完澡回来吃饭,你也一起吃完饭再走。柳叶便打开蜂窝煤的炉子煮起饭来。彩云提着个洗澡用的塑料小桶往澡堂方向去了。彩云洗完澡从澡堂出来,像变了个人似的。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头发披在肩上。走起路来,连衣裙就飘起来,像一朵飞舞着的花。
  彩云正要吃饭,忽然想起中午搭车的那个少年与牛大水说的他外甥很相像。就赶忙去找齐叔,彩云找到齐叔问他中午来的那个小子住在哪个屋?齐叔说,中午来的那个小子住在大屋。彩云就急忙地赶往大屋。走得很匆忙,迎面来了一个人与彩云撞了满怀。彩云险些被撞倒,仔细一看,正是中午搭车的少年。这是,过来几个看热闹的。他们看彩云被那小子撞了,对普儿说,你小子吃了豹子胆了,敢碰牛副经理的女人,说着几个人就动起手来,揍了普儿一顿,普儿鼻子上顿时冒出血来。彩云上下打量了普儿一番,喊道,郭军普。普儿这才慢慢地回过神来说,哦!是你呀,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彩云说,我问你,你说你要找的人叫……普儿接了过去,水娃子。彩云继续说,是不是叫牛大水?普儿想了想说,是是是,他在哪儿?彩云说,跟我来。彩云将普儿带到店里坐下。这时,柳叶做好饭出来说,彩云姐,吃饭吧。彩云叫柳叶加一双筷子,让普儿一起吃饭。普儿就坐了下来。
  吃完饭,彩云与柳叶一边收拾厨房一边跟普儿摆着龙门阵。彩云听到外边闹哄哄的,走出去见是牛大水来了。牛大水是大河煤矿的副经理,好多职工都与他在打招呼呢,样子神气极了。彩云将牛大水让进屋里,指著普儿说,你看他是谁?牛大水问,谁呀?彩云微笑了一下说,他叫郭军普。牛大水走过去,拍了普儿一下说道,你这小王八羔子,长这么高了。彩云说,这就是你舅,快叫呀。普儿高兴得蹦起来说,舅,你让我好找!牛大水说,这不找到了吗?说着便与普儿扯起了家常。   柳叶收拾完厨房走了出来说,彩云姐,我走了。彩云叫柳叶等一下,她要出去放录像。彩云与柳叶便一同出去了。
  牛大水与普儿聊着。牛大水透过窗户,望了望外边的月光,长长地叹了口气。十二年前那一幕令人心酸的往事又浮现在眼前。牛大水姐弟六人,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儿。爹妈死得早,全家人生活的重担就落在了大姐肩上,还要供水娃读书。牛大水清楚地记得,那时正读四年级。一天夜里,水娃发高烧,烧到四十多度,天又下着大雨。大姐背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去看大夫……牛大水想到这,眼眶湿润了。他想起大姐一个人起早贪黑地把她们拉扯成人。几个姐姐都出嫁了,唯一这个弟娃子还没成人。大姐成天为他的事奔波不停,好给牛家留个后。姑娘们嫌他家穷,都不愿意跟着他。牛大水不忍心看着大姐这样哀求别人,一气之下跑到大河煤矿挖煤去了。他来的时候,全家人都不知道。大姐最后知道了,一边哭一边念道,水娃呀水娃,你到哪儿去了,让大姐好找呀!
  牛大水的眼里几乎涌出泪水。他问普儿,你妈现在身体咋样?普儿说,时不时地感到头痛,再就是很挂念你呀。
  彩云看完电视,收拾完录像室的事情。回来已很晚了,见牛大水和普儿还在聊着,就说,普儿该回去休息了,明天叫你舅给安排个轻松的活儿。普儿走后,彩云一边整理着被子一边说,干脆叫普儿给咱们开车进货,晚上帮忙放录像,你看如何?牛大水说,这样不行吧?彩云说,没有什么行不行的。牛大水说,总该让他先到煤矿里去磨炼吧,这样才能炼出好钢来。
  彩云没有回答,将话锋一转说,咱俩的婚事啥时候办呀?牛大水没有吱声,站起来走近彩云。他伸出手来在彩云脸上抚了一抚说,亲爱的,你放心,我这辈子只娶你一个。彩云一把抓住牛大水的手,凝视了半晌,痴痴地望着牛大水,一头扎进他宽厚的怀抱。好半天,彩云抬起头来说,你骗人。牛大水说,我骗人遭天打五雷轰。彩云说,傻瓜,誰让你发誓呀。慢慢地两个人抱得更紧了。唇与唇像磁铁一样吸在一起了。彩云从没有给男人亲过,一旦亲了便有股过电的感觉。让彩云浑身软酥酥的。牛大水将彩云抱上床,熄了灯……
  天刚蒙蒙亮,彩云被吵醒了。她起了床对着镜子梳头。煤矿那边人声嘈杂,汽车笛声、马达声划破了黎明时的宁静。牛大水也在喊声中醒了,起了床。彩云抱住牛大水说,人家将一生都给了你,你要好好地珍惜人家哟。牛大水抚摸着彩云的头说,亲爱的,你放心,我会好好珍惜的。牛大水说完便在彩云脸上亲了一口,随后拿起衣服,推开门回矿上班去了。


  牛大水刚来那阵子,大河煤矿的胡老板看他聪明能干。就让他在煤矿旁边验收煤炭,看看那些挖煤的一天能推出多少车煤来,检查煤质好不好。这样,那些偷懒的,不干活的,用石头装在下面,上面用煤盖上,来哄骗工钱的,都被牛大水一一地抓住。牛大水抓住了,就一五一十地向胡老板汇报。这样,牛大水就成了胡老板最信任的助理。日子久了,牛大水就帮助胡老板管一管生产上的事。哪里需要打柱子,哪里需要架棚子。牛大水就安排人干。日子一天天过去,就有请牛大水吃饭、喝酒的。有给牛大水送礼的。都被牛大水回绝了。胡老板觉得牛大水在管理上有一套,人又憨厚老实,就分了一口井让他管理。牛大水没辜负胡老板的希望,这口井在牛大水管理下,年年赢利,胡老板笑得合不拢嘴。
  一天,胡老板来到牛大水这口小井检查工作时说,大水呀,我们这些小煤矿要合并起来,成立大青矿山公司了。胡老板挺着大肚子,站在小土堆上用手指了指这座大青矿说,山垭口以下的大河煤矿、山垭口以上的浸水弯煤矿、还有山那边的红河煤矿和山弯煤矿,以后都叫大青矿山公司了,都归大青公司管。胡老板拍了拍牛大水的肩膀说,小伙子,好好地干,等将来……
  不久,真的成立了大青矿山公司,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煤矿。这天,矿上的办公楼挂上了灯笼,放起了鞭炮,锣鼓喧天,就跟过年一样热闹。胡老板叫牛大水去集市买点儿水果、香烟时,却忘了带钱。但卖水果的女孩知道他即将是大河煤矿的副经理,都一一赊欠给了他。牛大水说等会儿我把钱给你送来。女孩说,没事的、没事的,我还要求牛副经理帮忙呢。牛大水装好东西急急忙忙回到矿上。
  过了一阵子,乡政府的几个头头下来了,他们坐在主席台上,宣读了文件。胡老板任大河煤矿经理。牛大水任大河煤矿副经理,主管生产。大河煤矿的工人们像炸开了锅一样。有的说,让一个外乡娃子来管我们,老子不听他的,他算个?。有的说,老子干不干活还是另一回事。有的说,牛大水来管理这个煤矿,让那些偷懒的,想吃大锅饭的就混不下去了。有赞同牛大水的,有不赞同牛大水的。工人们议论纷纷。
  乡政府的头头又讲话了,过去我们乡没有很好地管理小煤矿,这是我们的失误,现在成立了大青矿山公司,以便更好地管理小煤矿,为乡里的经济多作贡献。话音刚落,掌声四起。


  彩云与牛大水认识时就是在她的水果摊上。彩云很聪明,人又漂亮。混混儿们在街上瞎逛时,都要多看彩云几眼。看得彩云脸上飘起红霞。彩云不敢与他们对视,就低下头,羞羞的。牛大水来还彩云的钱,他一进集市,彩云的身影就在他眼前晃荡。如一束花,微风拂来,飘出香气。牛大水望着彩云,白嫩白嫩的脸上透着几分成熟。牛大水觉得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他的心快蹦出胸膛了。
  夜里,牛大水做了个梦。梦见彩云扇了他两巴掌,打掉了两颗门牙。牛大水从梦中惊醒,醒了的牛大水浑身冒着汗。天热得真要命,牛大水站起来,喝了几口凉开水,摇了摇头,微笑了一下又倒在床上。这次,牛大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想起白天的事来,一幕一幕从眼前闪过,彩云的身影和满含热情的双眼,始终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
  天放亮了,日头升得很高了,阳光从窗户射进来,格外的明朗、清晰。牛大水在睡梦中听见有人敲门,被惊醒了。他穿好衣服,正欲开门。有个女孩在问,牛经理在不在?牛大水开了门一看,是彩云。彩云穿一身洁白的连衣裙,像一朵荷花亭亭玉立。牛大水想起昨晚的那个梦,心里说,这么温柔的彩云能有那么大的怒气?便摇了摇头自语道,梦是反的,梦是反的。   牛大水将彩云让进屋说,请坐,大美女。彩云便坐下了。牛大水问,有事吗?彩云很大方地说,当然有啦,要不怎么敢登你这经理的大雅之堂。牛大水被彩云这么一说。脸有些红了。彩云见他如此,便咯咯地笑开了,笑得弯下了腰,直起来还喘气。牛大水说,好一张利嘴,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少在这里给我扣高帽子,什么经理不经理的。彩云说,那好吧,这事在你看来是件小事,在我看来是件大事。牛大水说,直说吧。彩云说,我想在你们大河煤矿澡堂旁边盖个小卖店,不会有事吧?彩云半撒娇地嘟着嘴,求你了。牛大水无可奈何地笑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牛大水犹豫了一下便说,好。彩云听了高兴得快蹦起来了。
  没过几天,大河煤矿对面盖起了一座小卖店。店前一块招牌,上面写着:彩云店。开张那天,牛大水亲自为彩云店剪了彩。有的职工说,彩云店开在大河煤矿,方便了我们职工。有的说,还不是那个骚狐狸精想多挣点儿钱,去勾引牛经理。
  牛大水每次检查完矿井生产情况后,便在彩云店门口坐下来休息。这时彩云就会端出茶来,递上香烟。彩云便问一些关心的话,问得牛大水心里麻麻的。其他职工便笑起来,彩云很体贴人、关心人。彩云说,牛经理,要是矿上开什么会,需要水果和香烟之类的东西,你只管言语一声,我给你送去。就这样,矿上的大会、小会、应酬之类的东西,都到彩云店来提货。彩云生意便如日中天,十分地红火。


  牛大水从彩云店出来,坐在车上,心里乐滋滋的哼起了小曲。曾经令牛大水神魂颠倒的彩云姑娘终于答应嫁给她了。又想起彩云说,人家将一生都给了你,你要好好地珍惜人家哟。牛大水心里说,我会的,你放心。牛大水还沉醉在与彩云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中,不觉到了矿上。
  牛大水回到矿上,头一件事就是帮助普儿办好入矿手续。这样,普儿很快就能上班了。普儿在井下推着车,不是车头撞着煤壁上,就是车把挂在煤壁上,像個无头苍蝇,东一下西一下乱撞。不料撞倒了塞顶用的棚子,煤顶、煤壁垮了一巷子,将车压在煤碴下。普儿惊慌失措,不知怎样才好。这时,与他喝酒的大胡子也推着车过来了。大胡子说,你这小王八羔子,怎么推的?你影响自己挣钱不说,还影响老子挣钱。普儿没有说话,心想,还是彩云说得对,去找舅舅,叫他给安排个好活儿。
  普儿找到他舅说,舅啊,你能不能给个好干的活?牛大水说,普儿呀,舅把你放在煤井里干活,是希望你能吃得苦,学习矿井怎样生产怎样采煤,是想磨炼你,以后让你管口小井,替舅分忧,不要让活儿把你拿住……话没说完,普儿便跑了出来。普儿咬紧牙关又回到井下去了。有好心的工友便帮助他处理这一起事故,教他怎样架棚,怎样处理煤碴。普儿挺聪明,只要学啥,一学就会。
  牛大水换了工装,正准备下井检查,看看普儿撞倒的棚子处理了没有。牛大水刚入井。普儿就推着煤车出来了,将煤倒在煤仓里。普儿笑嘻嘻地一边用毛巾擦额头的汗一边说,舅,我把棚子处理好了,你下去检查,看看满意不?要是不满意,待会儿我重新处理。普儿推着车又入井了。牛大水也跟在后面。俩人一边谈论着,不觉就走到了地方。牛大水看了说,好!处理得很好嘛!普儿望着舅,只是嘿嘿地傻笑。
  到中午吃饭时,矿工们就聚在彩云店门口的凉棚用餐。牛大水也来了。他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要来一次现场技术比赛。在采煤工作面打柱比赛。获得前三名的有奖金。开始比赛了,共分五组,俩人为一组,大胡子与普儿被分为一组。
  随着一声开始。大胡子说,普儿你去量尺寸锯木头,我来挖窝子。打柱时,量尺寸锯木头的人是关键。木头锯长了,柱子打不端正,戴帽戴不了。木头锯短了,柱子打得不牢实,顶板上的石碴就会掉下来砸伤人。戴帽用的半脑瓜木头,锯斜了,木头的清口就不吻合。还要看掌子面顶板上石头延伸的坡度,戴帽用的木头要随顶板的坡度来决定。这样打出的柱子既稳当又牢靠。大胡子平时喝得醉麻麻的,但干起活来一点儿也不含糊。在大胡子的指点下,普儿沉着应战,忙而不乱。他额头冒出汗来也顾不得擦,一心一意地打柱。
  在这紧张的激战中,大胡子与普儿以五分三十秒的成绩夺得第一,获得了一千元奖金。其余的不是柱子打歪了,就是戴帽没戴好。牛大水走过来说,小王八羔子,还真行!普儿笑了笑说,都是师傅教的好。
  普儿与大胡子下了班,俩人洗完澡。普儿回房间了。夜,慢慢地黑了下来,萤火虫一般的灯光在夜幕里闪烁着。普儿拿了碗去打饭,打完饭后都没见着大胡子回来。普儿将大胡子的饭打了回来放在他床头的柜子上。自己吃完饭到彩云店门口看录像去了。
  录像开始了,可彩云店的门是关着的。普儿上前正要敲门,便听见里边牛大水和彩云的声音了。一会儿便听见床板吱嘎的声音,听见彩云在屋里的呻吟声了。这声音普儿好像在哪里听见过。普儿终于想起来了。他刚来那晚在月亮地里听见过,有种猫叫春的感觉。这时,大胡子喝得醉醺醺的晃了过来,一巴掌拍在普儿肩上说,走!回去。普儿知道,大胡子得了奖金有了钱,便去喝酒找女人。这一巴掌拍下来。普儿吓了一跳,回头看是大胡子。普儿便搀扶着大胡子回宿舍了。大胡子边走边说,你舅与你舅娘在屋里打米呢。普儿不知打米是什么意思,问,打什么米?大胡子笑哈哈地说,打米都不知道。大胡子说着哇地吐了一摊出来。打米是什么意思?普儿心里问。


  彩云像平常一样早早起了床,拿起扫帚边扫地边哼着曲儿,声音仍是那样的甜,甜蜜的歌声流进了心里,心里就甜酥酥的。牛大水在彩云的甜歌中醒了,望着彩云。彩云说,傻瓜,你看着我做什么?牛大水说,云,你真好看。彩云脸上便挂上了笑。
  彩云打开窗户,明朗的阳光便射了进来,牛大水起了床,漱了口,与彩云吃过早饭。彩云心想,今天是她与牛大水订亲的日子。彩云心里想着。咯噔咯噔的高跟鞋的声音就近了。彩云知道是柳叶来了。柳叶走进了店里,彩云吩咐了几句后便和牛大水走了。俩人的身影飘出了很远,彩云身上的那股香气还留在店里。
  彩云与牛大水一起回到彩云家。好多人都来看,说,真是天生的一对儿,地造的一双。那些左邻右舍的见了彩云就问,彩云啊,啥时候吃你的喜糖啊。问得彩云脸上贴着红霞。   彩云与牛大水的婚事订在了下月中旬。请柬发了满满一篮子。结婚那天,轿车停了一坝子。前面摩托车开道,录像的紧跟其后,后面就是婚车。婚车上扎了一朵大红花,贴着大红喜字。鞭炮一路地爆着,音乐一路地放着。震耳欲聋。前前后后几十辆汽车,排场大得很。全矿的职工都去参加牛经理的婚礼了。
  婚礼开始了,有人让彩云与牛大水吃苹果,苹果上拴一根线,悬在空中。新郎新娘就用嘴去啃,正欲啃时,将苹果往上一提,新郎新娘便亲起嘴来。大伙儿便哈哈大笑起来。又让新郎背着新娘,挨个儿地与来客点烟、敬酒。累得彩云与牛大水上气不接下气。午饭过后,牛大水被来宾的酒给灌醉了,倒在床上,呼呼地打起鼾来。彩云走过去给牛大水盖上床单。自己也感觉晕乎。彩云有股作呕的感觉,想吐,还想吃酸的。彩云在书上看到过,有这种现象大概是怀孕了。彩云望了望牛大水,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额头说,你真坏,你是个大坏蛋,先坐了車后买票。
  婚后,彩云又回到了店子,碰见熟人时便发烟,抓一把喜糖。彩云还沉浸在结婚的甜蜜中。牛大水来彩云店的时候更多了,每次来都是在晚上。牛大水一来,彩云的门就早早地落了门闩。天亮的时候,牛大水要去上班了,走时便要亲一口彩云。
  彩云把怀孕的消息告诉了牛大水。牛大水高兴地抱起彩云,在屋里转着圈地笑,那笑声充满温馨,充满甜蜜。牛大水说,云,以后你看着店子就行了,放录像,开车进货就让普儿给咱们跑跑吧。
  小店的生意依然火爆。普儿三天两头地就要去县里进货。彩云也要到城里买点儿大人小孩的衣服,顺便跟着普儿进货的车到了城里。彩云觉得好久没来,城里变化很大。普儿进完货,车就停在商场的楼下。彩云就和普儿去逛商店了。
  商店很大,比起彩云店来要大几百倍。彩云来县城的机会多,却从未逛过。商店里很凉爽,有空调开着。店里的服务员穿着统一的服装,个个脸上挂着笑。彩云心里想,这些做大商店的老板一天要有多少开支呀。彩云想着,不觉就逛到服装店了。彩云看到了卖小孩衣服的,就走了过去。拿了一件,翻过来看了,又翻过去看,随后说,普儿,你看这衣服咋样?普儿就说,舅娘你眼水准,一看就知道是好货。彩云说,这件不好看,要那一件。说着就躬下身子去拿那件衣服。
  普儿看着彩云的身子弯了下去。彩云的衣服就随着身子弯下时坠了下来。彩云的衣服领口很低。普儿的目光无意间就从衣服的领口处射了进去。普儿看见彩云两块白而饱满的圆物被红色的内衣裹得紧紧的。普儿一下就愣住了。彩云拿起衣服说,普儿,普儿,好不好看?普儿这才回过神来说,好好好。彩云说,那就是这件吧。
  彩云与普儿逛完商店,买完东西。普儿的脑子里始终有两块白而饱满的圆物在眼前晃来晃去。普儿使劲地摇了摇脑袋,心里说,我这是怎么啦。
  普儿帮着彩云开车进货。普儿的身上又蒙上一层被太阳晒得黑黝黝的皮肤。彩云看着普儿这么勤快,进货回来又将车擦得干干净净的。彩云的眼睛笑眯眯的。彩云不开车时,衣服也一件比一件穿得好看了。被太阳晒黑的脸蛋又白嫩起来,像雪山上初升的太阳,白里透着红,十分地水灵。有风吹过时,普儿还能闻到彩云身上的香气。


  有天晚上,普儿放录像时,大胡子来了。大胡子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张三级片的黄色光碟。在电视里放了出来,一个男人瞒着他老婆在外面找了女人做爱。普儿看到那男人在与女人接吻时,心里就咚咚地跳。那女人边接吻边脱下了上衣,两个白而饱满的肉球就在普儿眼前晃动着。普儿一下就想到了彩云。
  大胡子的碟片像一根火柴,一下就点燃了普儿的心。普儿喘着粗气,有些不知所措,体内的那股热流也快要爆炸似的。他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普儿一下站起,噔噔噔地往外跑去。大胡子追出来问,普儿,你怎么啦?
  普儿一口气跑到水龙头下,用水冲着自己的头。他把水龙头开得最大。水龙头的水有些凉。普儿使劲地冲着,水溅在衣服上,衣服都湿透了。普儿想冲掉那令人心惊胆战的一幕。可是怎么也冲不走。
  大胡子追到普儿身边说,普儿,你想女人了。普儿说,不。普儿几乎吼起来了。大胡子说,走,上老子那里喝几盅去。说着拉着普儿就要走。大胡子说,喝醉了,就不想了。普儿这才跟大胡子一起来了。大胡子说,来一个一醉解千愁。
  彩云从店子里出来,听见放录像的地方闹哄哄的。矿上的混混儿,有的打口哨,有的尖声尖气地乱吼,有的说话说得十分下流,说完便哈哈地狂笑起来。
  彩云走进录像室,看见电视上的那对男女正在床上做爱。彩云走过去将电视录像关了。彩云又喊,普儿普儿。没有人应。彩云说,这小王八羔子又跑哪儿去了。彩云气不打一处来,将光碟取出来拿起锤子使劲地砸,把光盘砸碎了。这几锤砸下去,那些矿上混混儿们的心都被砸碎了。混混儿们便骂开来,狗日的骚婆娘儿,自己发了骚,还要管别人,小心生个娃儿没屁眼。彩云说,你妈没屁眼儿,怎么把你生下来了。那些混混儿们一看是牛经理的婆娘,都不敢犟嘴,各自走了。
  普儿与大胡子喝得很高兴。普儿不知喝了多少杯了。觉得头晕乎起来,便趴在桌子上。大胡子用手拍着普儿的肩膀说,兄弟,别睡别睡。普儿微闭着眼睛,我,我……没睡。普儿吞吞吐吐地说着。喝完酒,大胡子扶着普儿胡乱地逛着街。走着走着就走进了一间按摩室。
  普儿进了屋,躺在沙发上,四仰八叉,醉眼蒙眬的。大胡子走过去对那女的嘀咕了几句,那女人便一个劲儿地点头。朦胧中,普儿看见那女的走近自己,身上的香粉味令人陶醉。普儿觉得那女的好像在哪儿见过,想了想还是没有想起来。那女人便弯下腰用一双温柔的手在普儿身上抚摸着。普儿想站起来,却被那女人摁住,那女人用手在普儿大腿上面轻轻地抚摸着。摸得普儿的心痒痒的。普儿受不了,一下便撑了起来,紧紧地抱住那女人说,云,云,我的云。说着,普儿的唇与那女人的唇像块磁铁紧紧地吸在一起了。
  这个晚上,普儿在按摩室里,度过了他一生中最激动、最难忘的时刻。
  普儿想,难怪舅舅每晚都来彩云店。原来男人离不开女人是因为这个。普儿睡在录像室时,每晚都能听见彩云春潮般的声音,原来这声音是发自肺腑的。像一把钩子,勾住了普儿的魂。普儿心里想着。那女的走了出来说,还真是个童子鸡,嫩得很呢。普儿终于想起来了,他刚来时,看见坐在大胡子床上的女人就是她。普儿觉得恶心坏了,站起来就往外冲。   彩云回到店时,录像室门口已经打起了麻将。普儿他们在那里玩儿。普儿叫彩云玩几把,解解闷。彩云便坐了上去,玩了几圈之后。彩云觉得身子有点儿不舒服,孩子在肚里踢呢?彩云又叫普儿去玩。普儿换下彩云。彩云就回店里去了。彩云刚躺在床上,肚里的孩子又踢了几下。彩云抚着挺起的大肚皮说,孩子呀,你别踢,你出来看看你爹是个什么东西啊?正在这时,牛大水来了。他看见了彩云。彩云也看见了他。他俩的目光终于碰在一起了,似乎有火星在闪。屋里十分地静,偶尔能听见录像室里传来的麻将声。
  牛大水很自然地坐在了彩云的床边说,过年还好吧?彩云说,好与不好,都与你无关,你去找那个小妖精过呀!还回来做什么?彩云的话冷冰冰的。牛大水深知没趣儿,尴尬地笑了笑说,我是要跟她过,请你在这上面签个字。牛大水说着就从包里掏出了那张纸来,递给彩云。又说,只要你在这上面签个字,我答应给你二十万元,怎么样?彩云打开一看是离婚申请书。彩云眼睛久久地盯着这张离婚申请,说不出一句话来,傻了一般。牛大水说,你把孩子打掉,重新找个婆家嫁了,这二十万拿着,也不枉咱们夫妻一场。牛大水的话像根鞭子,狠狠地抽在彩云心上。彩云的心一阵阵地疼痛。彩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吼道,牛大水,你做梦去吧,让我把孩子打掉没门儿,我要把孩子生下来,让他看一看他爹是个什么东西!彩云的吼声像一串闷雷,在牛大水心上炸开了。炸得牛大水惊了一跳。牛大水无奈,离婚之事只好压了下来,等过完年再说。
  过完年,天气渐渐地暖和起来。
  天气暖和了,彩云也生娃子了。彩云生娃子这天,没有人来看她,只有她娘在医院里守了一夜。她娘劝她多少回了,让她把孩子打掉,可彩云就是不听,非要孩子不可。孩子生下时很乖,没有哭声。下午,普儿也买了东西来看她。普儿说,舅娘,你在医院好好地养着,小店的事有我。那些混混儿想白吃白拿的账,我都给你要回来了。彩云微笑了一下说,普儿,那些账要不回来的话就算了,那些人都是些不要命的,是社会上的人渣,你要小心些。普儿看见彩云越发憔悴的样子,心里酸酸的。走时,普儿说,舅娘,我明天还来看你。
  第二天,普儿送来了鸡汤。普儿说:舅娘我喂你。彩云说:别舅娘舅娘的,我只比你大三岁,以后就叫云姐吧。于是普儿一勺一勺地喂给彩云喝。彩云便笑了笑说:普儿真好。
  彩云坐月子,多亏普儿送饭、送水。有时还帮助彩云娘洗尿片。彩云很感激普儿。彩云满月了,靠着小店挣几个钱,她和孩子的温饱问题勉勉强强地能解决。彩云有了孩子取乐,日子便过得快了。她似乎忘了她与牛大水发生的事情,甚至忘了牛大水这个人了。普儿每天放录像时,都要在彩云店里来逗一逗彩云的孩子。
  孩子快两岁了,能说话了。彩云就教他数数、唱歌。普儿看见了,心里很高兴。普儿多么希望他舅与彩云重新和好,多么希望看见彩云脸上的笑容。
  彩云在店里守着店子时,听见矿工在议论,按摩店里的小骚妇跟县上的一位大老板跑了,把牛副乡长给甩了,还骗了牛大水不少钱。牛大水很悲伤。他在孤独和忧愁时,又想起了彩云。
  一次,彩云端着衣服去洗,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在往店子这边望。彩云仔细地看,是牛大水。这几年,牛大水当上领导,身體也发胖了,像个企鹅,走路一摆一摆的。彩云端着衣服,与牛大水迎面而过。彩云假装没有看见,牛大水转过身,望着彩云走过时的身影,心里一阵阵地发酸,一阵阵地灼痛。
  一天早晨,彩云打开小店,发现店里的木板缝里塞了一封信。她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亲爱的云:
  我以前做了一些对不起你们母子的事,现在我忏悔过失,痛改前非!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
  一个没脸见人的牛
  200X年X月X日
  彩云看完信,心里忐忑不安。一下把信撕得粉碎,傻傻地呆在那儿。一会儿又将信捡起来,拼到一块儿。她一边拼信一边眼泪就滴答滴答地落了下来。她眼前一幕幕地闪过牛大水的身影。第一次认识牛大水的情景,第一次与牛大水亲热的情景。彩云想着想着,脸上就发烫起来。
  打那以后,彩云总能看见牛大水远远地站在离小店不远的地方,有时还能看见牛大水眼里有泪珠在闪烁着,十分晶莹。

十三


  大胡子的食堂和按摩店,生意如日中天。成天乡上的领导、矿山公司的领导在里边大吃大喝,找小姐按摩的,找小姐开心的……后来,就有人在墙上用粉笔写上打油诗了。
  领导来了怎么办?
  先看食堂后管饭,
  看完食堂怎么办?
  舞厅里边转一转,
  转完舞厅怎么办?
  裙子下面看一看,
  看完裙子怎么办?
  小姐问你干不干?
  字写得很丑,歪歪斜斜在墙的醒目位置。领导们看了都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时,大胡子经理西装革履地走过来看见了,赶忙叫人拿抹布来擦掉。大胡子说,各位领导别往心里去,小娃儿们乱写的,不必管他。后来就有人给公安局打电话,给县纪委写匿名信了,说按摩店内有人卖淫嫖娼。县公安局派人来查。牛大水得知这一消息后,急忙打电话给大胡子。大胡子接了牛大水的电话,急急忙忙地收拾东西逃走了。
  经县公安局查证,大胡子是在逃的抢劫嫌疑犯。
  一天夜里,大胡子悄悄地拨通了牛大水的电话说,牛乡长,小弟在你处干了那么多年,为你挣了不少钱,你不想把食堂与夜总会的事抖出去,就准备十万元给我,否则……牛大水笑了笑说,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再说,你开按摩店,执照上边是你的名字,警察办事是要讲证据的,到时候查下来,还不都把屎盆往你脑壳上扣。大胡子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地说,你给老子听好了,老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大胡子说完,恶狠狠地把电话挂断了。那话,比刺刀还要锋利。
  到了后半夜,天下起了蒙蒙小雨。大胡子睡在楼房最顶上,冻得直打哆嗦,衣服快湿透了。大胡子又一次拨通了牛大水的电话。这次,牛大水答应借给他三万元,说明天一早给他送去。天快亮了,大胡子在楼房顶上用望远镜看见了牛大水送钱来了,心里乐滋滋的。他正欲下楼去取钱,忽然又看见几个便衣的公安四处盯梢。大胡子气得没有办法,忍着气轻轻地骂道,牛大水!你这个杂种!敢出卖老子!大胡子的话冷冰冰的,比冬天的雪水还要冷。   天放亮了,太阳出来了,暖暖地照在大胡子身上。大胡子冷笑了一声自语道,牛大水!休怪老子不仁不义!等着瞧吧!大胡子的每一个字都是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太阳从东转到西,落下山去了。大胡子待夜黑了,便悄悄地潜到彩云店。大胡子来时,戴着帽子,将衣领往上翻,遮住了脸。他看见普儿还在录像室里放录像,就悄悄地躲在彩云店旁边。正巧,彩云打着电筒开了门,去了趟厕所。孩子便跟在门口喊妈妈。大胡子见时机已到,将早已准备好的迷魂药往孩子鼻子上一捂。孩子便昏了过去。大胡子抱起孩子,很快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彩云从厕所回来,见孩子不在了,四下里找。她高声喊,普儿!快!孩子不见了!普儿闻声赶来,也帮彩云找。彩云一边找孩子一边就哭了起来,牛大水呀,我前辈子欠你的,这辈子也该还清了吧。普儿劝了彩云说,舅娘别哭,我打电话问问是不是舅干的?牛大水接了普儿打来的电话,一下子想到了大胡子。正当彩云、普儿十分着急时,小店里的电话铃响了。普儿接了电话说,舅娘,找你的。彩云接过电话。电话那头,大胡子说,你叫牛大水准备十万元,否则老子就掐死这个小杂种。彩云问,你在哪儿?大胡子说,老子已出了大青矿,你们别想抓到老子。说完挂了电话。
  县公安局接到报案电话,迅速将大青矿山公司各个路卡全部封锁起来。
  彩云挂了电话,便开着自己拉货的车去追。彩云遇见路人便问,有没有看见一个大胡子的男人,抱着个小孩?遇见的人便用手指了指说,刚刚过去不久,往那个方向去了。彩云便把油门轰到最大,车速提到最高,超过了一辆又一辆汽车。那些司机便破口大骂,跑得这么快,赶死呀。
  彩云全然不理路边的一切,将车开得快飞起一般。彩云仿佛看见大胡子正抱着自己的孩子在前面走着,似乎听见孩子在哇哇地哭着。孩子的身影在彩云眼前晃来晃去……
  突然,彩云在弯道正要超车时,迎面过来一个拉煤的车。彩云急忙踩住刹车,但也来不及了。说时迟,那时快。彩云的车与拉煤的车撞上了。彩云的车被撞翻了,翻了好几转。
  大胡子抱着孩子,躲进了矿山上的一片桉树林里。他将孩子捆在桉树上,嘴里塞着棉花。公安的警车呼啦呼啦地叫着,也赶到桉树林了。大胡子见势不妙,往山顶上一个劲儿地跑。大胡子跑到山顶时不知被什么绊倒了,跌下了悬崖。警察赶到时已经摔死了。
  牛大水及时报案,将孩子营救回来,并且检举了在逃的抢劫嫌疑犯大胡子,立了大功。县上电视台作了专访。县见义勇为办公室敲锣打鼓地送来锦旗。牛大水一时名声大振。
  彩云住进了医院,醒来时有些神志不清了。她整天在医院喊,孩子!我的孩子!普儿成天照顾着彩云。日子久了,普儿觉得彩云太可怜了,这一切都是他的舅舅牛大水害的。普儿越想越生气,直奔乡政府找牛大水说理。不料,被牛大水的“手下”狠狠地揍了一顿。普儿被打急了眼,随手抓起烟灰缸向牛大水砸去。牛大水的头被砸破,鲜血直流。

十四


  时光一页一页地被无情地翻了过去,美丽的大青矿,这几年被开采得千疮百孔,许多地方开始坍塌。国家对小煤矿政策也越来越严格,对年产量少、矿井不达标、整改不到位的进行停产关闭。同时严厉打击私挖滥采。
  大河煤矿就在关停范围之内。被关停了的煤矿,矿工们开始往外撤电机、电缆,撤其它一些材料。一大车一大车地往外运。
  小煤矿被关停后,路上的煤车少了许多,路面也干净了许多,空气也新鲜了许多……
  彩云在普儿的照顾下,一天天地好转起来。虽然没有先前那样活泼,但她身上那种成熟的美,就像山里的山花一样、自然、高雅,发出淡淡的清香。
  当她俩回到矿山,回到他们曾经的小店时,只见没有以前那么喧闹了,房屋也都拆除了,唯有彩云的店子的房子没有拆,房前的树木小草都绿绿地疯长。她想起了当年风风光光的矿山,想起了开开心心地做生意的情景,一幕一幕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闪烁。彩云不禁叹了口气,岁月无情,一切又回到了自然,回到了开始的时光。
  是啊,回到了自然!好啊!可以想唱就唱、想跳就跳、想爱就爱、想恨就恨,把心中的喜怒哀乐都发泄出来。普儿张开嘴,像老乡喊山一样地呐喊着,彩云也附和着。那“哟嗬哟嗬”的呐喊声在山谷回荡,交织着两颗复苏的心。
  树叶绿了又枯,枯了又绿。大河煤矿的山涧处,一间新盖的干打垒房在绿树丛中隐约显现。彩云与普儿勤劳的身影在闪烁着,他们耕耘着清晨,耕耘着黃昏,日子就这样耕耘得有声有色了。
  房前屋后,一片片葱绿的果树林,有芒果树、桂圆树、桃树……篱笆围起来的土地养殖了鸡、鸭……
  一缕炊烟升起了,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如画卷一般。普儿和彩云,他们在矿山深处快活地耕耘着田地、耕耘着生活,微风传来了他们的欢声笑语,飘来他们清脆的歌声:
  大山的子孙哟 爱太阳喽
  太阳那个爱着哟 山里的人哟
  这里的山路十八弯 这里的水路九连环
  这里的山歌排对排 这里的山歌串对串……
  这清脆的歌声顺着门口的山路,徜徉而下,一路延伸,直到远方……
其他文献
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  你是我眼中最美的诗篇  你是我心中最纯的情歌  你是我岁月中虔诚的信仰  你是我生命里深情的眷恋  在你七十华诞的时刻  我的心中泛起温柔的波浪  在这金灿灿的十月里  我的眼里涌动着晶莹的泪花  在这喜盈盈的日子里  我的身体里澎湃着青春的热血  祖国啊祖国  我要为你写一首长长的情诗  诗里没有华丽的词藻  字里行间充溢着对你的深情  我要为你唱一曲悠悠的恋歌  歌里没
期刊
仿佛我夺下了岁月的刀子  湖水捂住了嘴巴  它们的悄悄话越来越听不清  滑冰的孩子们在磨一面很厚的镜子  大合唱的大人们给歌声穿上了棉衣  游船不再是下了锅的饺子  在失去大海雄心的一隅  做一回孤寂的寒俊  在湖边打太极的人  一直与虚空过不去  她不停地变换着身姿  像远处的楼房  想把身子扎进湖中  潜回自己的精神梦乡  湖畔站立着一株株白杨  看上去,它们已饱经沧桑  不像我,看上去深刻的
期刊
一  那人,表情突然丰富起来  灯光不断变化  一下子穿越了好幾十年,台下  是哪个朝代,是谁和谁  似乎都无关紧要  没有一个人真的能进入另外一个人的命运  那人,抖动黑须,又抖动白须  哦,一生就这么过去了  他哭过,笑过,也不停算计过  有时候,他的表演无法丰富   时代的命运  只能靠旁白和合唱来烘托  这时,有看客激动起来  血流加速,掌声雷动  后来,谢幕。人们都走光了  黑下来的大厅
期刊
一  七十年的潮起潮落,  七十年的艰苦卓绝,  七十年的风雨同舟,  七十年的浴火重生,  七十年历尽坎坷路程。  在新时代新思想的指引下,  在煤炭企业新的战略构想的鼓舞下,  承前启后的煤矿儿女,  敢于拼搏,勇于奉献,  薪火相传,意念执着。  在煤海战线上用青春和热血,  描绘一幅幅壮丽画卷;  勇立潮头的煤矿儿女,  鼓舞士气,斗志昂扬,  用勤劳和智慧,  谱写出一曲曲悦耳动听的乐章
期刊
煤的性格  在八百米地下  我黑着脸  在八百米地上  我有时红着脸,黑里透红  是我永远不变的性格  我本身热情  也有热情的脾气  更需要热情的朋友  火,不主动和我亲近  我坚决不燃烧  不要嫌弃我黑  其实,我燃烧的时候  是一个红脸的汉子从来没有被遗弃  我是一块煤。一不小心  被往屋子里运煤的母亲  落在了墙角  整整一个冬天  我似乎成了被遗弃的孩子  被北风吹打,寒冷包围  还被白
期刊
爱你从一洼田地开始  从一株蒲公英开始  从一轮红日开始  爱你金秋硕果  爱你春种秋收的繁忙景象  爱爷爷的独轮车  也爱弟弟的北京现代  爱墙上悬挂的镰刀  也爱隆隆的机器声  爱你从校园上空飘起的彩球开始  从广场上飞翔的白鸽开始  从冉冉升起的五星红旗开始  爱你的伟大,也爱你的弱小  爱你山坳叠嶂,峰回路转  爱你矿藏深邃,乌金滚滚  爱你滔滔江水  黄河的奔腾不息  爱你星河璀璨  醉
期刊
李士杰:1952年生于安徽省宿州市。現为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安徽省书法院院长,中国书法院特邀研究员,中国煤矿文联副主席,中国煤矿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安徽省文史馆馆员。
期刊
作为煤矿女诗人邵悦的第九部作品集,《火焰里的山河》无疑是厚重的、炽烈的——深邃丰厚的煤层,举起云天、举起光热的采煤人,世相、景物、山川河流、白云碧空,乃至可以装订情感的光线、喂养时光的玫瑰及其体内的版图集合在一起迸发与燃烧,从而山河壮丽、火焰熊熊——诗人的笔端,从来都是这样婀娜多姿而又炉火纯青……  在这里,父亲的饭盒怎么也盛装不完的爱,一句“煤黑子”的称谓饱含几多恩爱守候,他和他们“把高高的井塔
期刊
苏吉祥  1961年4月出生于内蒙古赤峰市松山区。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中国煤矿摄影家协会会员、内蒙古摄影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内蒙古平庄煤业(集团)有限责任公司 新闻中心。  多次参加全國、省区、全煤系统摄影展览并获奖,作品刊发于各专业报刊。
期刊
冯老师  教我学会写“a、o、e”的是一位姓冯的启蒙老师,那时年纪小,没有记住老师的名字。我母亲绝不允许自家孩子连名带姓的称呼老师,认为那是很没教养的事。当时学校的喇叭里、表扬栏里一定听过看过老师的名字,不过因为害怕被责骂,所以自动屏蔽了这方面的消息。  在电脑上敲着这篇小文时我像当年一样尊敬地称呼她冯老师。而我也没有细细查询一下老师姓名的念头,我觉得记述一位无名的老师是一份朴素的真诚的怀念方式。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