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血英魂

来源 :江门文艺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shangju0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1
  
  在通往Y县龙溪镇的公路上,一辆小轿车在雨中急驰,车上坐的是龙溪镇镇委书记吴健,他下午刚从县里参加完一个表彰大会。
  Y县是西北的一个干旱贫困县,但龙溪镇是这个县最大的乡镇,也是环境最好的一个镇,人们的生活水平也排在首位。综合龙溪镇特有的山势地形,吴健一上任便大胆地提出了一个抗旱方案:在本镇苦水村的两山间筑起一道大坝,蓄积秋季雨水,用于来年灌溉。他的这一方案马上得到了县里的认可,县委冯县长拍板,将该项工程定为该县开发的重点试点工程。
  工程历时两年,如期竣工,气势甚是雄伟壮观。冯县长亲笔为大坝题名:泽丰大坝。
  龙溪镇泽丰大坝修成,立即引起了上级领导的关注与高度评价。这次会议结束,冯县长就告诉吴健,市里已经决定把他调进县里去,待县人大会议结束后他就可以走马上任了。吴健心中说不出的喜悦,在回去的路上,他欣赏着莫扎特的钢琴曲,竟不知不觉地在松软的真皮座上熟睡了。突然,车外雷鸣电闪,吴健猛然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道:“哟,天都黑透了!张源,现在到哪儿了?”
  张源是个司机,正目不斜视专注地开车,听到吴健的问话,回答道:“快到苦水村了。您睡吧,到泽丰大坝我叫您!”
  吴健此时已没了睡意,他看了看车窗外瓢泼般的大雨,感叹道:“泽丰大坝是我在龙溪镇任镇委书记三年的见证,注入了我全部的心血,它现在可是这里的一大亮点,我一定要看看它在雨中的夜景。”
  张源道:“吴书记,话别说得那么凄凉,您就要调到县里去了,还关心这档子事干嘛呀?”
  吴健略有所思,突然一笑,道:“张源,你知道今天下午的会议上冯县长是怎么讲的吗?他说:‘像吴健这样有远见、有魄力的同志,就应该大胆地提拔重用,不像别的镇的有些同志,干了十多年,还没干出成绩来……’这不是明摆着在说老王吗?”吴健说完又叹息了一声,“我真为老王惋惜啊,他要是听到冯县长的这番话,嘿嘿,肯定会气得心脏病突发。老王真是生不逢时,偏偏在这本来可以让他大展宏图之际遇上我吴健!”
  张源奉承道:“吴书记,您都快提升了,犯不着再跟邻镇的王镇长较劲。修建泽丰大坝是您的提议,也是您一手督建的,这功劳自然是非您莫属!”
  吴健嗔道:“不许胡说!不过,也就是因为修坝成功,我才被提名调到县里去,但我现在最担心的也是大坝啊,它是市里拨三千万巨资搞的重点项目工程,我担心在这个时候王长林又会在它身上做文章,借此咬住我不放,那样就麻烦啦!”
  张源笑道:“我看王镇长现在倒像是在明哲保身,说不定他审时度势,早已知难而退也不一定。”
  “你知道什么?”吴健哼道,“姜还是老的辣。王镇长狡猾得很啊,由于我们两个镇相连的大坝上边领导未能交给他修建,他暗地里一直在搜罗证据,想整垮我,要不是我棋高一着,早就被那老家伙捏个半死啦!”
  张源道:“修坝这事自始至终王镇长都没能插上手,想必他也查不到什么端倪来,再说,胡经理那边也做得天衣无缝,连那个惟一知情的会计都做了,您就放心地准备升官吧!”
  吴健忧虑道:“真要是这样,我也就不会寝食难安了。我就是担心胡正海办事不力。虽然那个会计死了,但我听说她还有个男朋友叫史洪兵,去年好像还找过王长林,这说不定就是一大隐患啊!”
  张源释然道:“唉,我当是谁!这个史洪兵我知道,不足为虑,他现在已经疯啦。”
  “疯啦?”吴健惊异道,“他怎么会疯了呢?”
  张源说:“你想想,好端端一个人,被打断一条腿,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爱的人惨遭横祸,能不发疯吗?”
  吴健微微点点头,道:“嗯,疯啦,疯了好哇!他要是疯了,我就可以安枕无忧了!”
  
  2
  
  车子在雨中穿梭,前方由冯县长亲笔提书的“泽丰大坝”四个字已被霓虹灯照得遥遥可见。此时,雨已形成倾盆之势,车灯照射到的地方尽是白茫茫一片,公路上的水像河流一样湍急,车轮压过之处随即掀起两道水瀑。突然,张源猛一打方向盘,随后一踩刹车,小车吱溜一声停在马路中央。吴健惊慌地问道:“怎、怎么啦?”
  张源脸色苍白,拭了一下额头的冷汗,道:“好像撞到人啦!”
  吴健急道:“这是怎么回事?赶紧下车看看呀!”说完,两人连雨伞都没顾得上打就冲下车。
  小车前轮两米开外的地方,一个裹着雨布、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仰面躺在地上,额头上流下的鲜血染红了头下的一摊雨水。吴健跑过去俯身看了看,青年人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四下一片漆黑,对张源使了个眼色,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开车离开这里!”
  张源指着地上的青年,吃惊道:“他、他,这、这行吗?”
  吴健当机立断:“没什么不行的,明天冯县长要来,我们不能让这事给缠住,是死是活就看他的造化吧!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走。”
  两人正准备逃离现场,青年突然从地上坐了起来,双眼盯着吴健和张源。
  吴健和张源一下子呆若木鸡,不知所措。少顷,张源跑上前扶住青年,尴尬地问道:“你、你没事吧?”
  青年显然是刚才被撞晕了头,没听到他们说话,还以为是他倒在地上把张源吓成这样,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说:“我没事,你们走吧!”
  张源和吴健一愣,简直难以置信这事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完了。张源看到青年头上的伤还在流血,不放心地又问道:“你真的没事?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青年抹了把脸上的血,说:“不碍事,你们走吧!”
  吴健瞪了一眼张源,显然嫌他多事,走上前掏出几百块钱,微笑道:“小伙子,既然这样,你就自己检查一下吧,我看你的腿好像也伤得不轻。”
  青年摇摇头,推开吴健的手,笑道:“我的腿本来就是瘸的。”说完在雨中径直向前走去。走了几步,他突然回过头来,对正一脸疑惑的吴健说:“这样吧,要是你实在觉得过意不去的话,就干脆带我一程,我要去山上的大坝。”
  吴健一愣,眯起眼睛从脚到头打量了一下青年,迟疑道:“那好吧,我也正好顺道。”
  上了车,张源回头看了一下吴健,那眼神是在问:要不要说出我们的身份?吴健轻轻摇头,回过身问青年:“这么大的雨,你上大坝干什么?”
  青年说:“我要去等一个人。”
  吴健诧异道:“等人?你说你冒这么大的雨出来就是为了去等人?”
  青年将头上的雨布取下,撕下衣襟包住伤口,说:“今晚的雨有点反常,我担心泽丰大坝会顶不住,只有我等的人才能救我们苦水村二千多口人的性命。”
  吴健一惊,疑问道:“你说泽丰大坝不坚固?”随后嘿嘿笑道,“你过虑了吧?泽丰大坝是县里的重点工程,连市里都十分重视,耗资三千多万元,历时近两年才建成,可以说是铜墙铁壁,固若金汤,怎么可能连这点雨水都挡不住?”
  青年怅然长叹一声,说:“是啊,人们都是这样认为的,都以为我史洪兵在无事生非造谣生事。没错,从表面上看,它的确是固若金汤,但你知道它坚固的外表里面填的是什么吗?是泥巴,是河沙!”说到后面,他明显露出激愤情绪。
  其实,吴健一早就怀疑这年轻人就是史洪兵,现在得到证实,心中不由疑云密布。他不是疯了吗?他看了看张源,张源同样是一脸的惊讶。吴健想知道史洪兵到底知道些什么,他这么急着去大坝,肯定是另有隐情。
  虽然史洪兵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百姓,但吴健听到他的名字时,心中着实一惊,隐约感到后背有点发麻,于是问道:“照你这么说,你要见的这个人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喽?”
  史洪兵说:“对,只有他,这个时候才是我们的救星!”
  吴健和张源交换了一下眼色,似乎都已猜出史洪兵要等的人是谁。吴健从车头的储物箱中取出一包纸巾,递上去问道:“能告诉我这个人是谁吗?”
  史洪兵疑神打量了一眼吴健,道:“你我陌路相逢,就别问了,这趟浑水还是不要蹚的好!”
  吴健哈哈笑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说的那个人是东源镇镇长王长林,对吧?”
  史洪兵惊愕之际,从他眼神中,吴健已读到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于是话锋一转,“不过,我听说王长林现在对大坝的事好像不怎么关心,你找他有用吗?”
  史洪兵仔细地审视了一下吴健,问道:“你是谁?”
  “他就是……”张源刚想开口,吴健猛将手悄悄按在张源的腿上,接过他的话说:“我是王镇长的朋友。你怎么就那么肯定王镇长今晚一定会来泽丰大坝?”
  史洪兵说:“王镇长虽然没有亲自接手修建大坝,但他是东源镇老百姓的父母官,就连龙溪镇的人们也很敬重他。他在东源镇任职十多年,哪里有困难他就会出现在哪里,十几年来一如既往,而大坝关系到两镇人民的利益,这次他也不会例外。”
  吴健的脸上火辣辣的,感到有点无地自容,史洪兵的话无疑否定了他在龙溪镇的“丰功伟绩”,但他还是有点不甘心,沉闷地说道:“龙溪镇好像还有别人也做了不少贡献吧?”
  史洪兵双眼一瞪,说:“你是王镇长的朋友吗?大坝左右的百姓就认王镇长一个人。我知道你是在说吴书记的功绩,不管你是谁,我都敢说,吴健在镇里独揽专权,骄横跋扈,任人唯亲,他做的都是一些劳民伤财的表面工作,搞的是为自己升官发财的形象工程!”史洪兵越说越激动,“老百姓要的是干实事的干部,他吴健算个啥?他提出修筑大坝,又将工程承包给他的小舅子胡正海,目的就是为了中饱私囊。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家心里都有杆秤!”
  吴健脸上肌肉抽搐,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堂堂镇委书记,在老百姓的心目中竟是这样的一钱不值,他仿佛觉得今天县委会议上冯县长的赞扬对自己不再是一种荣耀,而更像在冷嘲热讽,先前头上的光环此时荡然无存。
  史洪兵没有察觉到吴健这细微的变化,从怀中掏出一本用塑料布包扎得紧紧的本子,抖了抖上面的水,然后又将它小心翼翼地塞入怀中。
  吴健一怔,侧目斜乜了一眼史洪兵手中的塑料包,心中惊道:难道他有什么证据不成?不可能,账本胡正海已经销毁了,就连唯一的知情人也……想到这里,他身上不由渗出一丝冷汗。
  史洪兵看了看车窗外,说:“我就在前面下车。”
  车子此时已沿着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爬到半山,闪电中,大雨仍然在肆虐地狂下。孤寂的山道上,小车缓缓地停在了路边。前方就是泽丰大坝,大堤上装点的霓虹灯在雨中若隐若现。
  史洪兵走下车,听着山谷中洪涛发出的狂啸声,对随后跟来的吴健说:“你听到了吗?山洪在咆哮,一切很有可能从今晚之后结束!”
  吴健说:“是啊,大堤一垮,一切就不攻自破,再加上你手中的证据,我们还有活路吗?”
  “我手中的证据?你们是……”史洪兵惊讶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雷电下,吴健的面目狰狞可怕,手中握着一把明晃晃的扳手,一步步向史洪兵逼近。
  史洪兵倒退了两步,突然明白过来:“你、你是吴健?你想干什么?你胆大妄为,竟敢杀人灭口?”
  吴健恶狠狠地道:“你明白得太迟啦!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史洪兵,是你逼我下手的,你不死就没我的活路!”说着举起扳手,向史洪兵头部击去。
  本就体虚再加上刚才遭吴健的小车撞击后流了不少血的史洪兵没来得及反抗,一脸惊愕地倒在地上。
  吴健惊慌地将手中的扳手甩下山沟,疯狂地向史洪兵扑去,一把扯开他的雨衣,从他怀中取出塑料包。这时候,张源也下了车,俯下身看了看卧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史洪兵,哆嗦道:“吴书记,现、现在怎么办?这地方不能久留啊!”
  吴健此时六神无主,他吁了两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说:“先将他抬上车吧!我们不能离开这里。从今晚的事情来看,这仅仅是个开始,看来,我们还要打一场硬仗!”
  
  3
  
  吴健回到车中,抖抖索索地打开塑料包,里面是一本厚厚的账本,他翻了两页,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猛地甩下本子,骂道:“胡正海这个饭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然后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大声叫道:“胡正海,你马上给我赶过来……”
  刚打完电话,吴健的手机又响了,是东源镇办公室的电话。吴健犹豫了一下,打开手机。电话是王长林打来的,他说:“我已打电话问过县气象站,今晚的暴雨可能持续很长时间。我很担心泽丰大坝,县里又没有防汛抢险小组,镇上更没有富有经验的抗洪队伍,所以,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要不要派人去大坝以防万一?”
  吴健忙说:“你尽管放心,大坝不可能有事。冯县长明天要来视察,你还是赶紧召集班子里的同志开个会,讨论一下迎接事宜。我有事出差在外,暂时还回不来。”
  挂了电话,吴健忧心忡忡。张源道:“吴书记,看来,王镇长一直在盯着您呢,得尽快想法子应付啊!”
  吴健点上一支烟,靠在真皮座上深深地吸了两口,心中不断地盘算下一步该怎么办。虽然现在账本在手,史洪兵已不能开口说话,但如果大堤决口,王长林、冯县长肯定会彻底调查此事。他知道,现在必须冷静,哪怕是心中乱如麻团,也必须得抽丝剥茧,整理出一条思路来。吴健手中的烟慢慢燃尽,他咬了咬牙,突然眼睛一亮,脸上浮现出一丝可怕的笑意。
  一个多小时后,胡正海驾车风风火火地赶来,钻进吴健的车内就惊恐地问:“出什么事了?”
  吴健一把抓起账本,甩在胡正海手中。胡正海诧异地翻开本子,没看上几页,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凝固了。吴健瞪了他一眼,道:“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胡正海支吾道:“这本账薄我已经销毁了,它、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吴健叫道:“这我要问你。我早就跟你说过,处理账目必须谨慎,你非要让那个夏虹当会计!”
  “夏虹?”胡正海惊诧道,“夏虹不是已经死了吗?当时我及时地发现她有问题,就采取行动,除了那两个民工,这事没人知道啊!”
  吴健哼道:“所以说你是人头猪脑,杀死夏虹这件事固然干得漂亮,虽没引起别人的怀疑,可是你别忘了,她还有个男友,叫史洪兵,这个账本就是从他身上得到的。”
  胡正海恍然大悟,道:“这小子以前上蹿下跳地想尽一切办法阻止我施工,原想将他一起干掉,后来见他疯了,就没再下手,没想到他是在装疯,拿了账本想伺机把我们置于死地啊!”
  吴健愤然道:“你明白就好。好在账本现在已落入我们手中。”他看了看后座上被雨布盖住的史洪兵,说:“史洪兵再也不能开口说话了。”
  胡正海这才发现小车的后座上还躺着一个人,着实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道:“姐、姐夫,你、你把他……”
  吴健说:“不要大惊小怪,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过,史洪兵说今晚的大雨会冲垮大堤,我想,他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胡正海,你老实告诉我,大堤会不会有事?”
  胡正海一怔,嗫嚅道:“应、应该不会有事吧。当时建坝的时候谁会想到有这么大的雨呢?”
  “应该不会有事?”吴健一拍车座,气得咬牙道:“你呀,你把我害苦啦,我的一切可全让你毁了!”
  胡正海眼睛一翻,咕噜道:“钱你一分钱没少拿,主意也是你出的,怎么说是我害你?”
  吴健气得捶胸顿足,坐在那里说不出半句话来,“咳”了一声倒在车座上。许久,他长叹一声:“听天由命吧!”
  
  4
  
  其实,史洪兵所言不虚,对泽丰大坝的整个建筑过程,他了如指掌,因为他是胡正海建筑公司的技术员,大坝技术方面就是由他负责攻关的。
  史洪兵有个女友叫夏虹,她是胡正海建筑公司的财务会计,原是史洪兵的高中同学。史洪兵高中毕业后由于家境困难没去读大学,后来就报名参军。他的工程技术就是在部队服役期间自修的,复员后就在建筑公司做技术员。在那里,他遇见了夏虹,由于有老同学这层关系垫底,再加上他禀性耿直,仪表堂堂,很快便博得了夏虹的好感,不久,两人就相恋了。
  后来市里拨款修坝,胡正海的建筑公司一举中标。拿到设计院的图纸,史洪兵非常激动,因为工程浩大,气势雄伟,自己可以有机会一展抱负。可是,在后来的施工过程中,他发现胡正海并未按图纸要求施工。图纸要求整个坝堤都必须用钢筋混凝土结构浇注,大堤上还要修建泄洪闸,排洪沟,而胡正海偷工减料,将大堤中间填上泥沙蒙混过关不说,还想将大坝上部近十米的堤墙用黄土筑起,更不用说要建泄洪闸和排洪沟了。史洪兵以前在南方当兵,多次参加过抗洪抢险,具有一定的防洪意识,他对胡正海说:“这样修坝根本不行,存在很大的隐患,一旦遇上特大暴雨,大堤肯定承受不了洪水的冲击。”
  胡正海笑道:“洪水?这里哪会有什么洪水?即便是有大雨,水位充其量也就上涨到水泥结构的堤部,上面的那十米根本就是个摆设。你就别在这里杞人忧天了,还是干好你的份内事吧!”
  史洪兵说:“可是,我们这样违约施工,就不怕上面追查吗?”
  胡正海毫不在乎地道:“哼,上面?天塌下来有我姐夫顶着,我担心什么?我说史洪兵,你的事管得太宽了一点,别说我没警告你,这事你最好不要再过问!”
  史洪兵想,大堤关系到两镇人民的安危,不能坐视不理,这个时候必须找乡政府出面干预,于是首先去找苦水村的村长陈同祖,哪想到在此之前陈同祖早已收受了胡正海的贿赂,对此事漠不关心,多次反映之下,竟说史洪兵是无事生非,造谣生事。史洪兵本想直接到镇上去反映,但一想到镇委书记吴健是胡正海的姐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史洪兵天生就是牛脾气,他就不信找不到一个说理的地方,镇上不行他跑到县里,冯县长是他唯一的希望。可是,他没想到,冯县长那些天正好到外地开会,未能回来。史洪兵在县委门口守了三天,最后无功而返。后来,史洪兵突然想到东源镇的镇长王长林,他对王长林关怀百姓的事早有耳闻,而且听说他也一直非常关心泽丰大坝的修建。于是,他决定去一趟东源镇。可是,那天王长林下乡去了,直到傍晚还没回来。
  当夜,就在史洪兵赶回苦水村的半道上,几个地痞流氓将他拦住一顿暴打,打断了他的一条腿后丢下一句话:“以后少管闲事!这次只给你一个教训,若有下次,小命不保!”
  在医院里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史洪兵想了很多,他将整件事仔细梳理了一遍,认定整件事的后面还有个黑幕,胡正海没那么大胆,他的背后一定是吴健在撑腰。想到这里,他知道,凭借自己一面之词,根本扳不倒胡正海,只有掌握充分的证据,才能将这些败类绳之以法。于是,他对前来照顾他的夏虹说:“你是建筑公司的会计,很多账目都要经过你的手,你留意一下这方面有没有问题。”
  夏虹说:“其实,我早就发现问题了,整个工程的投资计划是三千万元人民币,大坝就快完工了,我发现所有实际支出还不足两千万元,而公司的账目上体现的却是三千万元,所以,还有一千多万元肯定是做了假账。”
  史洪兵兴奋地道:“好,只要有破绽,事情就好办。你回去后马上查一下这一千多万元的去向,不过,”史洪兵忧虑道,“你千万小心,不要让胡正海有所察觉。”
  一个星期后,夏虹送来一个账本,说:“我查清楚了,这些钱都是以购买建筑材料为名分别打入到不同的账户上,这些账户都是一个叫胡玉凤的女人开的,她就是胡正海的姐姐,即镇委书记吴健的妻子。所有进出账目我都记在这个账本上,还有几项小额款不是银行转账,没办法查明去向。”
  史洪兵激动地抓住夏虹的手,说:“这次你可帮我大忙了!”
  夏虹笑道:“怎么是帮你?应该是帮我们。我想好了,等这件事完了,咱们就结婚!”
  可是,第二天,史洪兵就接到了从工地上传来的噩耗,夏虹在签收材料的时候被高架上掉下的钢板打中头部,当场死亡。史洪兵大哭一声:“虹啊,是我害了你呀……”就晕过去了。
  出院后,史洪兵整日口中喃喃自语:“是我害死了虹,是我害死了虹……”从此,他变得沉默寡言,神情恍惚,只有天将下雨的时候,他才走出家门,逢人便神秘兮兮地说:“知道吗?大堤要垮啦,赶紧跑吧,大堤真的会垮的……”
  人们说史洪兵受到的打击太大了,他疯了。大坝现在已经竣工,被胡正海粉饰得雄伟壮观,用霓虹灯装点得绚丽多彩,尤其是冯县长题的那四个大字,如血一般的鲜红。
  
  5
  
  今天的暴雨来得突然,从下午一直下到傍晚,非但没有停下来,而且愈下愈烈。一声惊雷使史洪兵的脑子突然“清醒”了,他冒着大雨在村里大叫:“大家相信我,大堤真的有危险,得赶紧去抢险啊!”可是,所有的人看到他都只是摇摇头,除了投来怜悯的目光外,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他。危急迫在眉睫,史洪兵无奈地想到了东源镇的王长林镇长,凭他的直觉,王镇长今夜一定会到泽丰大坝去,于是,他拖着一条残腿决定去大坝等待王长林。
  当吴健的小车无意撞到史洪兵后,吴健发现史洪兵并不认识他,就想知道他见王长林的目的,孰料,史洪兵掌握的情况比他预料的要多,而且他身上还有一个可疑的塑料包。这个时候,吴健顿生杀机,他悄悄地取出扳手,把黑手伸向了史洪兵。他本以为杀了史洪兵拿到账本就可以息事宁人,可现在大堤告急,他的荣耀与事业全系于大堤,此时的吴健的确感到有点后怕。训斥责骂胡正海已无济于事,他只能听天由命。
  屋漏偏遭连夜雨,使吴健难以置信的是,不久之后,王长林的那辆旧吉普车真的出现在大堤上。吴健冷哼一声:“王长林啊王长林,你果然咬着我不放啊!非要与我斗个鱼死网破不可。”
  胡正海试问道:“姐夫,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吴健双眼死死盯着大堤上王长林的车灯,久久没有说话。胡正海与张源焦急地等待,连大气也不敢出。突然,吴健道:“正海,大堤是你建的,你再了解不过了,你告诉我,如果有人想要毁掉它,不,要彻底的粉碎它,有没有这个可能?”
  胡正海惊讶道:“姐夫,您的意思是要炸掉大堤?”
  吴健眯起眼睛,慢慢地道:“兵书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想当初,楚霸王项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最后攻破秦关,今天,我们也不妨效仿一次古人。”
  胡正海和张源脑中一团迷雾。吴健见他们一脸惘然,继续道:“你们想想,这堤要是被洪水冲垮,负这个责任的就是你胡正海和我这个镇委书记,上面也会追查到底,扣下来的工程款也会被查得一清二楚,但如果堤是被破坏分子炸了,上面追查的重点就会放在炸堤这件事上,谁也不会关注这堤是怎样建的,再说,大堤一旦被炸,这翻江倒海般的洪水将会把一切证据化为乌有。”吴健顿了顿,又说,“这样做虽然危险,但却不失为一条生路!”
  胡正海眼睛一亮,狞笑道:“这一招够绝!说不定连王长林那老小子也一块收拾了。”
  吴健哼了一声:“明天冯县长来了咱们就准备给这位受人爱戴的王镇长开追悼会吧!”
  胡正海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吴健嗔怒道:“难道这事也要我这个镇委书记亲自去干吗?”说着看看表,“现在快十二点了,这件事必须干得干净利落,不能有半点纰漏。记住,天亮之前我要听到炮响!”
  胡正海嘿嘿笑道:“这是我的拿手好戏,干脆把史洪兵也交给我吧,我已想到了怎样处理他。你就瞧好了吧,姐夫。”
  
  6
  
  吴健走后,胡正海火速回到建筑公司,找到当时合谋害死夏虹的两个民工,将两万块钱推在他们面前。两个人的眼中顿时闪出贪婪的光芒,其中一个问道:“胡经理,让我们干什么,你说吧!”
  胡正海道:“这次让你们做的事很冒险,可能会死很多人。这些钱只是一部分,事成之后我再每人给你们四万元。”
  两个民工惊讶地相互对视了一眼,咽了一口唾液,异口同声道:“我们干,你吩咐吧!”于是,胡正海将炸堤的计划以及时间和细节方面的事详细地告诉他们,然后不敢耽搁,在建筑队抬上几箱炸药就匆匆出发了。
  胡正海原想在炸堤的时候将史洪兵丢在现场,造成他被炸死的假象,可当他们三人来到刚才丢弃史洪兵的地方时,却发现他的尸体不翼而飞了。胡正海当时就急得冒了一身冷汗,知道这下娄子捅大了,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前面就算是万丈深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跳,哪还顾得上这点节外生枝的事。他不敢再拖延,决定亲自动手,匆忙招呼两个民工,抬上炸药就悄悄摸到坝底。
  胡正海用的是工程上炸石山用的岩石乳化炸药,这种炸药爆破力极强,这几箱炸药一旦同时引爆,足可以将整个大堤炸得粉碎。两个民工将炸药在大坝的石基一字排开,然后依次连上电源线,说:“胡经理,现在就看你的了!”
  胡正海接过线头,小心翼翼地将它接在定时开关上,启动开关,说:“我们得有足够的时间离开这里,三十分钟后这里将会被夷为平地!”
  
  7
  
  大坝底下发生的一切堤上的人全然不知,此时,大堤上已聚集了两百余口东源镇和龙溪镇的青壮年,他们正在有条不紊地搬运装满泥沙的编织袋,指挥他们的人就是史洪兵。他的动作虽然干净利落,但看得出来,他疲惫的身躯在风雨中摇晃不定,脚下的步伐显得蹒跚踉跄。
  原来,史洪兵并没有死,当吴健的扳手落下的时候,他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击,扳手重重地击在他的颈部,只是将他打晕了。他苏醒过来时,正好听到吴健和胡正海在密谋炸堤一事,他意识到这些人已经丧心病狂,如果知道他没死,肯定又会狠下毒手,于是屏住气息装死,耐心等待逃生的机会。
  吴健虽老谋深算,但还是百密一疏,他竟然又一次相信了他的小舅子胡正海,将史洪兵的“尸体”交给他处理,没想到他走后,胡正海就将史洪兵丢在路旁的树丛里,然后急忙开车回镇上。胡正海一走,史洪兵便扶着一棵松树站立起来,他已得知王镇长此时就在大堤上,刻不容缓,得马上通知他并让他阻止这场灾难。史洪兵蹒跚地走了几步,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他咬咬牙,暗下决心,就是爬也要爬到大堤上去!
  大堤上,王长林独自在雨中徘徊。泽丰大坝关乎到本县的民计民生,王长林一直在暗中关注大坝的建设,同史洪兵一样,他也对大坝的安全性存在质疑,尤其像今天这样的雨夜,他隐隐约约地感到似乎有事情会发生。在责任驱使下,他如史洪兵所料,来到大堤上。王长林在大堤上守了一个多钟头,看着坝中的水位不断狂涨,心中焦躁不安。他在东源镇做了十几年镇长,知道怎样去固沙防尘,如何抗旱葆秧,可对于防洪抢险,他没有一点实践经验,一时也不知道该采取怎样的补救措施。突然,王长林发现前面有个人影正一瘸一拐步履艰难地向他这边移动。王长林迎上去,那人便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他就是史洪兵。
  王长林将史洪兵扶起来,吃惊地道:“你是谁?你来这里干什么?你怎么会伤成这样?”
  史洪兵吃力地道:“王镇长,快!快去阻止,有人在炸堤!”
  “炸堤?”王长林惊讶道,“他敢!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史洪兵急道:“王镇长,这绝不是危言耸听,是胡正海和吴健要炸大堤!”
  王长林更加惊愕,道:“你别急,慢慢说,这到底是咋回事?”
  史洪兵长话短说,将之前发生的事尽数告诉了王长林。
  王长林惊得瞪大双眼,口中喃喃道:“疯了!他们真的疯了!”他呼地站起来,大声怒吼道,“他们竟然连山下两镇数千村民的性命都不顾,何等歹毒!他们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王长林俯下身子,紧紧握住史洪兵的手,郑重地道:“年轻人,你很勇敢,你的血不会白流!”说完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命令道:“李所长,我是王长林。你听清楚了,今晚有人要炸泽丰大坝,你马上组织派出所所有民警,火速到坝下设伏,把握好时机,在充分得到证据之后将他们抓获。还有,此事关系重大,不能向任何人泄漏!我等你的好消息。”
  史洪兵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再也支持不住了,王长林话未说完,他便躺在地上。忽然,他像猛然记起什么,又强支起身子,说:“王镇长,我想看看堤上的情况。”
  王长林连忙扶住史洪兵。
  王长林打着电筒,扶着史洪兵在大堤上仔细地勘察了一遍。此时,洪水来势凶猛,水大流急,主流正冲向大堤。史洪兵看后焦躁不安,对王长林道:“王镇长,你相信我吗?”
  王长林道:“我同你一样着急,有什么办法你就快说!”
  史洪兵说:“我在部队多次参加过抗洪,凭经验,按照现在这样的趋势,如果不赶紧采取措施,堤上的泥沙经长时间浸泡,就会出现渗漏,再加上大堤内侧胡正海没有加盖水泥护面,根本就没有抵抗洪水冲刷的能力,如果水位继续上涨,水压过大,大堤很快就会被冲垮。现在得马上组织人员补救。”
  王长林听后问道:“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史洪兵叹息道:“这就要看老天爷帮不帮忙了,照这样的雨势,如果在两个小时内不采取补救措施,恐怕到不了天亮就……”
  “那好,你就给我两个小时的时间!”王长林像个士兵领命请缨,急道,“这两个小时的事就由我来办!你伤得那么重,我先叫救护车送你到医院。”
  史洪兵连忙阻止说:“不行!据我所知,我们虽然筑了大坝,但没有有抗洪经验的人员,在危难之时没人指挥,我不能离开。我目前还支撑得住,你还是赶快调集人马过来吧。”
  事情紧急,王长林马上要求自己镇上的干部找一批人马过来,然后立即通知了冯县长。县长亲自下令,效果非同凡响,不到两个小时,苦水村村长陈同祖便跑来了,气喘吁吁地道:“王镇长,遵照县长的吩咐,苦水村的青壮年全部动员来了,您还有什么指示?”
  王镇长盯着陈同祖训斥道:“作为一村之长,你的觉悟还没有一个普通的村民高,在乡亲们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捂着被子睡大觉……”
  陈同祖吓得瑟瑟发抖,连连点头哈腰:“是,是,镇长教训得是,我记住了,一定改正,一定改正!”
  东源镇、龙溪镇调集来的两百多名青壮年已全部登上大堤。
  王长林大声喊道:“乡亲们,今晚的情况的确很严峻,能否保住大堤,能否保住大家的家园,就全靠大家了!”
  大堤上一下子变得沉寂下来,每个人都神色庄重,犹如一支整装待发的军队在等待检阅,只要一声令下,大家就会赴汤蹈火。
  王长林关切地看着史洪兵,说:“你还能支持吗?”
  史洪兵坚毅地点点头。王长林说:“好,那这里就交给你指挥了,我和群众一起作战,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8
  
  天空中雷声大作,狂风卷着暴雨疯狂呼啸,似乎在向大堤上的人示威挑衅。这是一场人与自然对抗的硬仗,同时也是一场正义与邪恶的较量。
  洪峰一点点地吞噬着大堤上没有夯实的泥土,坝坡不断被冲刷,有的地方已经开始滑坡塌陷,众人顿时乱作一团。
  史洪兵大喊道:“大家不要慌,先将你们带来的编织袋装满泥沙抬到大堤上!”
  大家自动分工,在两边的山上就地取土,自觉奋力地干起来。
  王长林忧虑地问道:“情况真的很糟吗?”
  史洪兵气愤地道:“胡正海真不是东西,黄土建堤也就罢了,竟然连水泥护面也不砌,这样的大堤外表再怎么雄伟壮观,也经不起大风大浪啊,如果不在内侧用编织袋加一层护面,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时候,山下突然传来响亮的警笛声。王长林笑道:“我们的大鱼落网啦。”
  史洪兵仰起头,含泪道:“不,还有一条大鱼没有入网,只有将这些吃人的鱼一网打尽,夏虹才能瞑目啊!”
  王长林拍拍史洪兵的肩膀,说:“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的,你放心!今晚,只要我们保住大堤,那么,这一仗我们就彻底取得了胜利!”
  不到半个小时,百余米长的大堤上已经码满了装满泥沙的编织袋。史洪兵叫道:“大家一鼓作气,随着水位上涨,将袋子压在坝坡上,动作要快!”
  可是,光滑的编织袋一放到坡面上就滑入水中,根本无法护堤。大家尝试了多次,也没有成功,于是,目光齐刷刷的都集中在史洪兵身上。史洪兵也顿感无策,他一瘸一拐踉踉跄跄地走到堤边俯身看了一下,稍一权衡,大声叫道:“上山砍树,打桩!”
  大家齐动手,有的砍树枝,有的装泥沙,有的打木桩,有的铺袋子,这样奋战了两个小时,编织袋铺在了坝坡上,险情得到了控制。这时,大家才歇了一口气,史洪兵也瘫坐在地上。
  突然,有人大叫一声:“不好啦,这里开洞啦!”
  大家围拢过去,只听到哗啦啦的急流声,却看不到哪个地方泄漏。水声越响越大,最后竟似河流咆哮,大家还没明白过来,脚下薄薄的水泥面突然塌陷下去。等大伙儿七手八脚地将掉下去的人救上来,大堤上已决开了一条大口子,决口越来越宽,少顷就已有半米多深,两米宽。
  泥巴筑起来的大坝一决口,洪水冲刷着泥土,口子就会越来越宽,越来越深,似乎整个大坝里面的水都想从这个决口里面涌出来,顷刻之间,铺天盖地的洪水从几十米高的大堤上泻下,顺着山谷卷向山下的村子,两镇人民的生命、财产、庄稼危在旦夕。
  众人纷纷搬起编织袋往决口里面填,可是无济于事,水流太急了,填入决口的编织袋就像泥牛入海,“扑通”一声就没了踪影。
  眼看洪水将无法控制,大家再次将目光集中在有一定抗洪经验的史洪兵身上,充满期待。史洪兵突然想到,1998年长江大堤决口的时候,他们连的官兵奉命去抗洪,当时群众的眼神也是这样的,就是因为看到这样的眼神,战士们才奋不顾身,用血肉之躯筑起了一道长堤……那一次抢险,他们连的战士只回来五个。现在,史洪兵又看到了这样的眼神,他似乎没有太多的考虑,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慢慢走向王镇长,说:“为了我们的父老乡亲,我们必须冒险亲自下水,从决口边上堵起,才能控制洪水一路冲刷,防止决口面扩大。”
  吉普车一直没有熄火,停在那里为大堤上的抢险人员照明。在灯光下,史洪兵的神情是那么的坚毅。
  王长林嘴角抽动了两下,噙着泪说:“这太危险了,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史洪兵摇摇头。
  “好!你在堤上指挥,我带大家下去。”王长林坚定地说。
  史洪兵握住王镇长的手,说:“王镇长,你是我最敬重的人,百姓不能没有你,大家还等着你力挽狂澜,重整旗鼓呢。再说,在水里我比你更有经验,还是我亲自带领下水队员吧。”说着就带领三十多名自动举手愿意下水的青壮年手拉手摸索着向决口的堤坝走去,齐腰的水里立即筑起了人墙。洪水一浪浪冲来,几近淹没了他们。
  “大家不但要站住脚跟,还要传好沙袋!”站在决堤口边上的史洪兵一边吩咐村民一边吃力地接过岸上的青壮年传过来的沙袋,一袋、两袋、三袋……决堤口在慢慢缩小,人们在慢慢往岸上移,有些人已不需要站在水里了……胜利在即,人们的干劲丝毫未减。
  就在水里只剩下五六个人的时候,堤上的王长林大叫一声:“快抓住史洪兵!”
  站在史洪兵身边的一名青年反应迅疾,一只手伸出去,终于抓住了史洪兵的上衣。好险啊,迟两秒钟,史洪兵就被洪水冲走了。然而,当众人将昏迷的史洪兵救上堤岸的时候,史洪兵仅深深地看了一眼已基本堵住的决口,就含笑闭上了双眼。
  王长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嚎。大堤上的群众也纷纷跪下,哭叫声感天动地。许久,王长林擦干泪水,哽咽道:“大家动手吧,我们不能让史洪兵白白地牺牲!”
  大家默默地抬起地上的袋子,一袋一袋填到决口里,每沉下一个袋子,大家的心就如刀割一般疼痛一次,每个人都忍住悲痛,任凭眼泪纵横流淌。直到袋子填满决口,堵住洪水,大堤上才爆发出山洪般的嚎啕大哭声,久久不息……
  雨终于停了,乌云散尽,东方出现了黎明的曙光,两百余名赤条条的汉子如铜塑般站在大堤上,他们中间,史洪兵静静地躺在那里,一脸的恬静。
  冯县长来到大坝上,在史洪兵的遗体上盖上一面鲜红的国旗,深深地鞠了一躬。随从的县级领导们也纷纷鞠躬默哀。冯县长痛心疾首,在众多村民和新闻媒体面前,含泪大声道:“史洪兵在最危难的关头舍身保堤,是我们的英雄……”
  
  9
  
  吴健正在宾馆里焦灼不安地等待,不时地看着表,不断地吸着烟,不停地来回走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仍然没有接到胡正海的电话,隐约感到了事情有点不对劲,但他又不敢打电话给胡正海,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耐心地等待。
  天亮了,吴健的手机还是没有响起,他默默地关掉手机,无力地坐到沙发上,对张源说:“正如史洪兵所说,一切从今晚之后结束。嘿嘿,多么希望这是一场噩梦啊!”
  傍晚的时候,吴健提着一个皮箱,悄悄溜到只有司机张源知道的市郊外的一个别墅区,想在这里躲一段时间,等风声过后再悄悄逃走。可是,他刚进去,门外就响起了门铃声。透过防盗门上的猫眼,他看到门外站着两个身穿便服的青年,他们说是小区物业管理处的,来检查煤气管道。门一开,两名青年亮出证件,正气凛然地道:“吴健同志,我们是县公安局的,请跟我们走一趟!”
  原来,张源自知难逃法网,吴健前脚一走,他后脚就去自首。县局的干警们连夜轮班审讯胡正海,已经掌握了吴健的犯罪证据。
  第二年,大坝加固改修,大堤上的灯饰和大字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醒目的大碑,碑上刻着史洪兵的英雄事迹。人们在缅怀史洪兵的同时,也永远记住了那个惊心动魄的雨夜。
  
   责任编辑:雪月
其他文献
打零工,也就是散工,什么工都干,主要是建筑方面,可以同用工者讨价还价,完工拿钱,工多十天半月,少则几分钟,运气好的话,可以挣100元一天,好像捡钱似的,有时也叫人啼笑皆非。  去年盛夏的一天中午,我同一个老乡在收工的路上遇到一个骑着摩托车的中年人,从衣着看,像一个当地的建筑老板。他很谦和地跟我们打招呼,问我们干不干工,然后指着旁边一个工地说:“就是那点铁皮,要用拖拉机拉到另外一个工地,那边急用,本
期刊
认识李明的时候我在深圳一家公司上班,负责办公室工作。  当时李明是公司的一个供应商,因为工作关系我们经常接触。他得知我没有男朋友后,就开始追求我。李明工作不错,人品也不错,再加上对我关怀备至照顾有加,很快我就开始掉进他的情网。  之后我们都将彼此当成生命中的惟一。李明的家人对我很好,他妈妈简直把我当闺女一般地疼。我很感激他们一家人对我的疼爱,年底的时候我们就结了婚。  婚后的日子很幸福,尽管李明的
期刊
第一次来到海南省海口市,看见许许多多背着大包小包的市民在沿街叫卖,开始我没怎么注意,走了一段路后,却有人向我喊道:“同志,买点东西吧!很便宜的。”我有些好奇,见一个中年男人背着一个包,脸晒得黑乎乎的,像从农村出来。他缠着我走了很远。我问道:“你卖什么呀?”他说:“红双喜、万宝路、箭牌香烟,是出厂价,才50元一条。”我想,这个价钱比在家里少了一半多。难怪很多人说海南的生意好做。  我于是开始同他讨价
期刊
母亲四十二岁才生下了我。  我出生正是十年文革时期。我的父亲是铁匠,手艺精湛,名扬鄱阳湖以北一带,没想到因此被厂里的造反派打为现行反革命。我出生第三天,父亲就被隔离审查,随即县革委会一纸《下放证》就将母亲和我们兄弟下放到一个偏远的小山村。直到八岁我才返城上一年级。  母亲不识字,但对文化却有一种由衷的敬重。小时候我与母亲一起上街,母亲经常指着墙上标语要我读给她听,许多字我并不认识,母亲便费劲地猜测
期刊
从11月上期开始,本刊将连载长篇传奇小说——《古塬苍狼》。   巍峨苍凉的古塬山南麓,由于开采规模宏大的铜矿,迫使许多野生动物朝古塬北一带迁徙,野猪、野狼不一而足,从此,古朴宁静的古塬村的家禽、孩子屡遭野狼偷袭、残害,村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受到野狼的严重威胁,使古塬村人一时笼罩在恐慌与防范之中。于是,他们组织起猎狼小组。村民杆子、青皮、古塬生等直接受害者与野狼展开了一场又一场惊心动魄、险象环生的殊死
期刊
“加班文化”凸现制度缺失  一些外资企业在欧美常强制员工休假,来华后却“将生命作为可牺牲成本”。  一项最新调查显示:外资企业42%的劳动者处于超时工作状态。朝九晚五成了“朝九晚无”。做了8年广告策划的林小姐说:“我们早把加班当成家常便饭了。叫苦也是徒劳,借用一句广告语:如今的加班,还需要理由吗?”  翰德人力资源公司最新调查表明,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上班族出现焦虑、失眠、记忆力衰退等症状,身体健康
期刊
从部队退伍后,我跟着同村的兄弟到广州找工。  郊区龙湖村工地在招聘保安员,办公室前围了十来个应聘者。办公室里,那个三十多岁、头发油光闪亮的老板坐在当中。旁边站着一个身穿制服、带着墨色眼镜的男人,他是保安班长,他既像保镖又似打手。  轮到我的时候,我刚报出是党员和在部队时担任警卫班班长职务,保安班长就像被什么触动了一下,连忙靠过身来,双眼狠狠地盯着我:“警卫班长?会打架吧?敢和我过招吗?”  我并不
期刊
从到包装厂第五包装线上班的第一天起,拉长给我的感觉就是:一双眼睛长在额头上。  拉长是江西人,叫肖军,大伙儿都叫他阿军,是一个很帅气的男孩子。用我们公司大多数女孩共同的话来说,他是一个很容易让女孩心跳的男孩。但不知怎么的,他不曾让我喜欢得心跳加快,反而在更多的时候让我恨得咬牙切齿。  我在肖军手下做事才短短五个月,一条流水线二十多个工作程序二十多个岗位,他都让我给接触透了,每天对我指指点点,呼来唤
期刊
5万元债务对高收入或白领一族来说算不了什么,但对于仅有几百元收入的打工仔来说,真可谓是巨债如山了。  1996年的秋季,我和朋友合资办了一间鞋厂,由于经验不足,技术不精,销路又打不开,不到一年的时间,企业便陷入了困境,最后无法力挽狂澜,只好宣告破产。我和朋友各亏了5万元。  与此同时,常在我耳边说爱我永不变的女友开始变着法儿与我吵架,激化矛盾,我知道她想借此离开我,我不得不成全她,主动提出分手。 
期刊
一    2004年秋天,在奋力打掉部门上司意图不轨的手,并狠狠踢中他的要害后没一个星期,我便丢掉了平生第一份工作。虽然不甘示弱、据理力争,虽然身后有一众目光默默支持,但胳膊扭不过大腿,没有任何背景优势的我,终归被“你的工作能力达不到本公司要求”这样一个极上得了台面的理由而丧失了签订合同的机会。此时距离试用期满仅仅还有三天。  背负着不公,我绝望、愤怒、失落,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