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樱花树下的失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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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一的旅行社
  跟程以嘉相识于10年前,我17岁,大一。那时学校各社团争相吸收新鲜血液,我被一个叫“旅行社”的社团拉了进去,社团社长就是程以嘉。
  “旅行社”既名副其实,又算得上挂着羊头卖狗肉。
  说它名副其实,这社团果真专门带大家到处游玩,著名的景点,无名的犄角旮旯,什么地方都带你玩到。
  说它挂羊头卖狗肉,那纯粹是程以嘉这个社长害的。他专挑美女入社团,这样,就必然有很多男生心甘情愿来了。
  第一次社团活动是周六。周五晚上,程以嘉打电话到我们宿舍,通知我周六一早校门口集合,去长江玩漂流。
  周六一早,我穿着一身运动服,到了校门口,见程以嘉一个一个安排大家排队、点名。浩浩荡荡一群人,美女有好几个,一个个高跟鞋,连衣裙,打扮得可美了。
  程以嘉细细打量了我一番,说:“不错嘛,你挺吃苦耐劳的样子,一会儿帮我多照顾大家。”
  等安排车位的时候,我才明白自己有多迟钝。参加这次社团活动的一共20人,男女各一半,男生每人骑一辆自行车,他们每人载一个女生。
  最后只剩我没车坐。程以嘉一个一个安排好其他人的座次以后,对我招招手:“看来大家都很明智啊,一看就知道你最重,把你留给我。”
  我还不到100斤,哪里重了?
  大家哄笑。这一趟所谓漂流,就是骑车从黄鹤楼前飘过,然后到江边乘坐渡轮,到对岸一家叫漂流的小馆子吃全鱼宴。
  整个活动很简单,没什么好风景,全鱼宴听起来很牛,实际就是一盘烤鱼主餐,另外几盘不同做法的武昌鱼。社团的团员大多来自五湖四海,倒是都吃得非常尽兴,一致认为这次活动非常成功。
  当然成功啦,这一次活动结束以后,20个参加活动的人居然就有两对成了情侣。
  那一次以后,我对程以嘉有一个印象一直维持了很多年,那就是,他很会照顾人,而他居然跟我一样,都是大一新生。
  夜里的樱花
  我对程以嘉印象不错,他常常组织活动,我几乎都参加,跟着他胡吃海喝。
  程以嘉个性开朗,人缘很好,社团里对他有好感的女生很多。但他无一例外都把这些女生不着痕迹地介绍给了其他男生,有对他死心塌地的,他就是不给人机会。我眼睁睁看着几拨姑娘在他这儿铩羽而归,想着这就是一远看着光鲜亮丽,靠近了非死即伤的祸害,我还是别往前凑了。大概就是这样,我对他那点小心思还没冒烟就被掐灭了。
  我大二暑假谈恋爱了,是跟高中同学。两人高中时代有过一点暧昧,大二暑假,高中同学会,对方向我表白,我乐滋滋地答应了。一开学,两人各奔东西,靠电话短信跟QQ联系。刚开始各种热烈,不久开始猜疑。我本来是很开朗的一个人,恋爱以后倒变得很爱哭,旅行社的活动也没精神去了,学习成绩受影响,常常情绪低落,勉强撑到寒假,再见面,彼此都觉得辛苦,淡淡地分了。
  没想到,陪我度过失恋期的居然是程以嘉。
  周六晚上10点,晚自习结束,程以嘉打来电话:“来陪我赏樱花吧。”
  大半夜赏什么花?
  我裹紧衣服,来到樱花树下。月色明亮,早春的夜晚十分清冷。
  程以嘉坐在樱花树下,地上飘落了一层花瓣。
  樱花是武大的一景。每年樱花季节,全国各地不知道多少人专程跑来看樱花,学校门口常常大排长龙,到处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人说熟悉的地方无风景,樱花每年都在眼前盛开,我反而连靠近去看的兴趣都没有。没想到,月色下看樱花,那种盛开后即刻凋零的冷落,这么难以言喻。
  因为失恋的打击,我尤其爱伤春悲秋。见到此情此景,还没开口,眼泪就哗哗往下掉。
  程以嘉急了:“又不是日本人,看个樱花你哭什么?”
  “失恋不哭什么时候哭?关樱花什么事?关日本人什么事?”
  “我怕你看着樱花想切腹自杀……”
  有这么安慰人的?
  失恋的人最大,他乖乖赔罪。我越发哭得厉害,他一边说“怎么这么矫情,越说越哭”,一边倒是很有义气,把我抱在怀里,任由我抓着他的衣服抹鼻涕。
  第二天,我情绪好了很多,却听说他感冒了……
  不好意思穿的衣服
  大三时,原来一些老社团成员有的忙于恋爱,有的忙于学习,最初的成员居然只剩下我跟程以嘉两人。我们招募了一些新成员。
  我伤好没多久,又开始新的恋爱。程以嘉说:“好好谈啊。”可是我又没谈好,大三下学期,我又失恋了。
  我又哭了,程以嘉陪我去坐船。我们乘船到汉口,看着江水,我想着我那两段夭折的恋情,问他:“长江这么宽,架座桥,坐条船,还是很快就能到彼岸。可是两个人谈恋爱,多亲密,要走到一起为什么反而那么难?”
  他笑了笑:“两个人相处,比坐船可复杂得多。别着急,慢慢挑,总能遇到合适的人。”
  我真没有再着急,反而振作起来,以很好的成绩毕业,找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得到了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留京名额。
  我在北京一个画廊工作,程以嘉到了上海,做设计。
  工作的第一年,我头脑发热,爱上一个画家。画家就像传说中所有的艺术家一样,风流成性,他认为恋爱是激发他创作灵感的灵丹妙药,我应该支持他。于是,他理所当然地同时交了三个女朋友。
  我发现的时候,他不以为意,连道歉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显得我少见多怪。
  那画家当时崭露头角,我虚荣心作祟,恋爱后也没想过要藏着掖着。周围的人都知道我男友不止我一个女友,只有我自己不知道。
  如今好了,我失恋都失得理不直气不壮。我自尊心受损,也觉得没有颜面继续在那儿工作,毫不犹豫地辞职走人。
  失恋加失业,别提多悲催。程以嘉那时工作非常忙碌,知道我失恋以后,专程过来看我。他陪我去拜佛,遇到寺庙都要进去拜一拜,说:“你就开开天眼,好好挑一个好男人吧,看你这些年,那些破恋爱谈的,有谱没谱的都瞎谈。”   伤都还没好他就等不及来揭伤疤。
  他叹了口气:“你眼光烂也不是一天两天,干脆死心别找了,做我女朋友得了,省得在外面受一肚子窝囊气。”
  大概我目瞪口呆的表情太夸张,他把我推到一边:“追我的姑娘可多了,我自愿白送你还不要。”
  送他回上海,看他进安检时,突然十分不舍,眼泪又要往下掉了。他一看我表情就知道我又要出幺蛾子,赶紧冲上来抱住我,用哄小孩的口气,说道:“也不是小孩子了,慎重一点,好好挑一个。”
  说得我十分难为情。
  “少哭点,我几件衣服上到处抹着你的眼泪鼻涕,我都不好意思穿了。”
  我更不好意思了。
  “这么些年,有个问题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你看着挺好一个人,怎么老不开窍这么傻呢?”
  你当是骂你家的小狗呢!岂有此理。我朝他翻白眼:“赶紧滚吧。”
  奥黛丽·赫本的蝴蝶胸针
  27岁时,那不开眼的老天爷总算赏给我一个包容我、爱护我的好男友。我父母满意得不得了,连程以嘉都笑了,说:“总算没浪费你这么多年流的眼泪,再不给你一个好男人,长江都要被你哭决堤了。”
  我问他打算什么时候找个女朋友,他在电话那头笑:“我就没少交过女友,你不知道而已。”
  放下电话,我沉默良久。这些年,他交过女友,我是知道的,但是,那些女孩来来去去,他对我却始终很好,多年不变。
  不是没想过我跟他的关系。那些所谓男友陪伴我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如程以嘉长,我的烦恼也许不会跟男友讲,可是从来不怕说给程以嘉听。难得世界上有这样一个男人,不一定永远在你身边,可是从来没有停止过关心你。
  记得几年前,第一次失恋时,程以嘉带我去看过一部电影《罗马假日》。奥黛丽·赫本与派克演的,那是两人第一次合作,此后他们结下一生的友谊。奥黛丽·赫本结婚时,派克曾经送给她一枚蝴蝶胸针。1993年,奥黛丽·赫本去世,派克来参加她的葬礼。2003年,那枚蝴蝶胸针拍卖,87岁的派克颤颤巍巍地出现在拍卖行,买下了那枚胸针。一个多月后,他也告别了这个世界。
  程以嘉,你也是这样守护着我的吗?
  作者创作灵感:
  喜欢奥黛丽·赫本跟派克是从《罗马假日》开始的。工作中,他们合作的影片并不多,但那一部就是经典;生活中,他们的交往其实也不算多,彼此都有几段婚姻,但他们的确保持着很友好的关系。这在物欲横流的好莱坞是非常难得的。
  男女之间的交往,暧昧的多,纯粹的少。能够保持一生友谊,非得两个人都有高情商才行。所以很羡慕他们。好在身边也有派克这样的朋友,所以很高兴写了这个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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