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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早饭,老莫把渔网、丝挂、皮衣皮裤、皮筏子等放到三轮车上。他要到老鳖坑里去逮鱼。
   前几天,有人见里边有一条大鱼,露着黑青的脊梁骨,像电视里的潜艇一样快速滑动。它应该是一条特大的鱼。那人很肯定地说。游到坑中央,它就不见了,在下沉的地方泛出缸口那样大的水花。那人补充说。老莫的心里有点儿痒痒。小莫出事后,他就不曾捕鱼。
   老莫最后将酒嘟噜挂在身上,就出发了。
   那天天气很好,天空瓦蓝,太阳像个大暖炉,蒸发得地里薄雾袅袅,气温也在慢慢升高。道两旁的玉米有的漏着牙笑,大豆的叶子开始泛黄,有蟈蝈趴在上面叫。最舒心的是叶子上的露珠儿,刚才还闪射着晶莹的光芒,却像捉迷藏一样,眨眼就不见了。
   老莫的心情也很好,哼起戏词来。“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这句戏词已经很老,现在的年轻人几乎不知道它出自哪出戏里。电动三轮已经很旧,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像初学拉二胡的,一直不在调上,戏词就显得格外出辙。
   半道上,老莫碰到羊倌,羊倌要到鳖坑旁边的无名河边去放羊。羊倌赶着一群青山羊,老的,小的,“咩咩”地叫着,声音此起彼伏,十分悦耳。无名河几乎干枯,河床上长满丰腴的水草,是放羊的好地方。
   老鳖坑里出了条大鱼。他对羊倌说。
   积点德吧,给它留条活命。羊倌给他一袋烟。
   这是最后一次。老莫敷衍道。他不想搭理羊倌。
   老莫闪身离开,后边传来羊的叫声,有一搭无一搭的。
   老莫又唱一遍戏词,“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戏词中散发着酒味,声音中带着沙哑。他只会这句戏词,总是翻来覆去地唱。
   “啪”,羊倌的响鞭传过来,像鞭炮一样清脆。羊的叫声慌张,颤颤巍巍的。
   走不多远,老莫碰到曹五。曹五也去逮鱼。曹五问他去哪儿?
   老鳖坑。老莫说。
   那儿早已经是一潭死水,不会有鱼的。曹五不屑地说。
   那儿出了条大鱼,脊梁骨像石磙一样宽大。
   不如跟我们去陈庄窑坑吧。
   老莫摇摇头。
   陈庄窑坑里有很多鱼,咯咯泱泱的,快要反坑了。
   那儿有鱼?老莫不信。陈庄窑厂早已炸掉,窑坑曾经被人下药,恐怕连条鱼苗儿也没有。
   不信拉倒。
   我还是想去老鳖坑,那儿有一条大鱼。
   夏天的时候,无名河里上过一次大水,几乎冲到堤岸,这条大鱼就是那个时候留在鳖坑的。老莫固执地相信这种说法。
   不会是小莫吧?
   我想给小莫做条清炖鱼,明天是他的忌日。提到小莫,老莫就心虚,声音很小,像一只蚊子叫。小莫最喜欢吃我做的清炖鲤鱼了。
   老莫不想理这个无赖的家伙,可是,他还是想到昨晚那个梦,梦里,小莫变成一条长虫,在无名河里游动。这个梦吓了他一跳,怎么会变成长虫?老莫年轻的时候,小莫总会变成河豚鱼,游在他的梦里。
   鳖坑里的水满满的,不时泛着泡儿,下边生长着水草,上边飘着绿色的藻类。坑边很陡,基本上没有坡,水下有很多腐叶,腐叶将水的颜色变成了暗红色。东南角生长着一丛芦苇,白缨子像一个个长满白发的老人站立守候在那儿。有一年无名河里发大水,有一只老鳖生活在这儿,时间久了,老鳖成精,坑越混越大,越混越深。不知道哪一年天旱,无名河里的水少了,几乎见底,可是,鳖坑里的水不但没有减少,还略有增长。没有人测量过鳖坑的深度,光是那青绿色的水就够人敬畏的。有一年,羊倌的儿子在坑里游泳,刚进到坑边不远的地方,人就没了,慌得村里人去打捞,始终不见踪影,大家拉来水泵,抽了一天一夜,水位看似降下来,不多久的工夫,又会自动升上来。人们忙碌了两天,也没能找到羊倌儿子的尸体。有人说,羊倌儿子被鳖精驮走成仙了。从此,村里的孩子就没谁敢在这里洗澡。
   老莫把皮筏子放到水里,用手试了一下水温,有几分温热,适合鱼类的活动。老莫用手划动水,皮筏子来到中间。老莫站立起来,扯开大网,撒下去,一连好几次都是空网。水里发出一股股的气味,有腥味,有腐味,还有莫名的味道。老莫喜欢这种味道,就像鱼喜欢水一样。这种味道不单单是水的味道,包含着鱼类生活的味道。鱼类和人的生活习性一样,都是白天行动,晚上睡觉。
   老莫喜欢捕鱼,一捕就是二十年。一直以来,吴镇人没谁觉得这些野生鱼有多好,嘴馋的时候,一个猛子扎到水里,就有鱼上到手里,拿回家中,煎、炖、熬,花样繁多。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开始注重起养生来,不断有人买这种野生的鱼。它们不像养殖的鱼那样,喂饲料,喂添加剂,有的甚至喂避孕药。比较来说,这些捕来的野生鱼就是纯天然的食品,它们吃草,吃泥,吃水中的浮游生物,于是,开始有城里人找他买鱼。老莫在无名河桥头设了个点,每天下午,城里人穿着华丽的衣服,开着轿车,找到他,买他的参条,草鱼,鲤鱼,龙虾,还有黄鳝。城里人看似大方,掏出鲜红的大票,可是,当他离开的时候,会顺便从老莫的鱼篓里多拿走几条。老莫也不在乎,这些鱼,除了力气外,几乎没有什么成本。老莫有的是力气,一网下去,赚得满把的人民币,比起种地来说,轻如鸿毛。老莫看到了商机,便疯狂地捕鱼,河沟,池塘,甚至臭水坑也不放过。
   城里人的胃口越来越重,他们觉得吃鱼不过瘾,就开始吃青蛙。青蛙被列为国家保护动物后,就没人敢捕获青蛙。有一段时间,开始吃龙虾,煮龙虾的时候,要放上大大的油,大大的辣椒,大大的盐,大火煮,文火炖,出来的龙虾变成红色,十分诱人,一嚼,满嘴里流油,那真叫个香啊。有一段时间,网上传出龙虾携带病菌,城里人就不再购买龙虾。老莫开始捕获鲶鱼。煤矿每天都会排出大量的黑水,水沟里生长着不少的鲶鱼,这些鲶鱼每天在煤泥里翻食,却个个长得很肥。不久,又传出鲶鱼和龙虾一样,生活在极差的水质里,吃腐质生物,吃死猫烂狗,不卫生,好多人就不来买了。再后来,城里人流行吃老鳖,对男人来说老鳖是大补,于是,有人大肆购买野生老鳖。老莫捕鱼随着市场的变化而变化,可是,这些东西老莫从来不吃,也不给小莫吃。    不久,老莫就盖了三间新瓦房,村里人又难受又酸溜地说那条成精的老鳖被老莫逮住卖了,才换来三间屋子的钱。凭什么他一个人卖掉?鳖精是全村人的鳖精。曹五也开始捕鱼。曹五不用网,直接买了一台电子捕鱼机。捕鱼机的威力很大,只要它过去后,几乎是一扫光。这样下来,老莫的生意日渐不如曹五。一年后,曹五盖起了四间三层楼房。老莫不服,也在网上订购了一套电子捕鱼器,电子捕鱼器很厉害,变压后能够达到几千甚至上万伏的电压,所到水域,几乎是所有的鱼类,无论大小,统统被电死电晕,漂上水面,白花花的一片。慢慢地,方圆几十里的坑里河里的鱼类越来越少,水也失去了生命,成了一潭又一潭的死水。樹叶落坑化作泥。水草疯长到水面,水质变腐,冒着臭气。羊倌劝老莫说这样电鱼是办绝户事。老莫说他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羊倌说杀生是罪过,终会遭到报应的。羊倌是在他的儿子死后信教的。
   要不是小莫的死,老莫说什么也不会停止捕鱼的。
   有一年,无名河里来了一群河豚。镇上的人谁也没见过河豚。它们是在无名河大水的时候冲进来的。水位下降后,河豚留在老鳖坑。无名河和老鳖坑之间有座水闸。老鳖坑的主要功能是蓄水用的,天旱的时候用来抽里面的水浇地。那天,老莫在老鳖坑里逮鱼,就发现了它们。河豚的游动不像其它鱼类,它们像一群小妖精一样有几分妖冶,几分逶迤,几分欢快。老莫跟踪了它们好久,一直没有下手。它们像一群玩家家的孩子,时而漂浮,时而沉下。老莫一网下去,把它们全部俘获。老莫拿起一只,河豚的肚子鼓得像蛤蟆,眼睛紧紧缩在肉里。老莫傻了眼,打了二十年的鱼,怎么没见过这品种?让几个同行看,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认识它们是什么鱼。它们体型长圆,长着美丽的斑纹,腹部重现黄白色,体表光滑无鳞,呈黑黄色。老莫找到羊倌。羊倌读过几年书,想了想说它可能是中华鲟,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其实,羊倌也不知道中华鲟和河豚的区别。老莫就把它们放到缸里养起来,以待高价出售。有一天,老莫没在家,小莫放学后就把它们给炖了。其实,小莫也不会炖鱼,只是他见过老莫是如何炖鱼的。小莫就来个清炖,方便又简单,为此,他还专门去镇上买了炖鱼的料,为了去除腥味,又添加了一些料酒。锅里的鱼逐渐变白,肉在抖动,发出诱人的香味,香味变成白雾,从锅盖的缝隙里钻出来,钻进小莫的鼻孔。小莫馋得直流口水,肚子里开始“咕咕”乱叫。小莫没想到这鱼肉细嫩,口感也好,便吃了一条又一条。等老莫忙完,回到家中的时候,发现小莫躺倒地上已经不省人事,立即送往医院,没能救治过来。医生说它们是河豚,体内含有毒素。
   小莫走后,老莫悔恨莫及。他有好长一段时间几乎足不出户,在家里喝酒,喝醉后躺在床上睡觉,强迫自己不去想小莫。可是,有一天,他没喝酒,还是梦见小莫变成了一条鱼,在无名河了游啊游,速度极快,有时会在水面上飞。小莫受他的影响,从小在无名河里游,逮鱼,扎猛子,仰泳,蛙泳。小莫活着的时候,村里人都说小莫就是一条鱼,比老莫还厉害。
   小莫死后,老莫就不再捕鱼。
   正午的时候,太阳更近了,水温升高。老莫喝下几口酒。他有些累了,肚子里开始咕噜噜响。“咩咩”,岸边响起羊的叫声。老莫知道那是羊倌的羊,它们来到水边喝水。坑的中央泛起一个大水花。水花的边际有磨盘一样大,伴随着无数的小水花,还有无数的水泡。凭经验,老莫觉得那应该是一条大鱼。老莫慌忙下网,“唰”的一声,渔网沉下去。老莫慢慢拽住网绳,渔网很沉,网绳开始摆动。老莫知道它果真是条大鱼,拉网绳的速度明显加快。从渔网的重量来看,这条鱼不下于十几斤。动静越来越大,水花不再均匀,绳子摆动得比刚才更加剧烈。老莫看到黑色鱼脊在水中拼命地挣扎,水花溅起老高。这是一条鲤鱼。老莫仿佛回到年轻的时候,激动的心快要跳出来。他不敢怠慢,浑身的劲都用到手上。在大鱼将要出水的的刹那,它的头钻破渔网。老莫急忙跳下水,一把抱住大鱼。大鱼摆动着身子,身子很滑,力气也大,尾巴打在了老莫的脸上。老莫觉得脸上热辣的,浑身的血液往那儿聚拢。老莫也下了死劲,将渔网一裹,渔网像条棉被,缠着大鱼。缠了一阵,也许累了,也许认了,大鱼不再挣扎,像个婴儿一样躺在老莫的怀里。老莫的心里开始激动,想想看我老莫真是宝刀不老。老莫携着大鱼往皮筏子上爬,眼看快要爬上去的时候,皮筏子却倾斜过来,老莫跌入水中,大鱼转眼间没了。老莫傻了眼,看时,水面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老莫的肚子不再咕咕叫,慢慢拉网绳,却感到很轻,看时,有几条草鱼,还有一只老鳖。老鳖的眼睛发绿,盯住老莫看,看得老莫发毛。老莫犹豫了下,还是将它纳入渔篓。
   老莫将皮筏子划到岸边,收拾好家伙,想回家。羊倌翻看着他的鱼篓,说什么也不让老莫把老鳖带走。羊倌说这条鳖是他前几天放生的。羊倌说他要是承包了老鳖坑,将要投放几千尾鱼苗。村长已经放出风来,说明年将鳖坑承包出去。
   老莫有点生气,他觉得羊倌管得有点儿宽。
   傍晚的时候,村子里传来曹五失踪的消息。大家分头去找,老莫带着众人去陈庄窑坑。窑坑里边的水很深。前几年,有人在里边养鱼,为防止有人偷鱼,水下放置了好多树枝,玻璃碴子。到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才在沟边找到他的鱼篓,那手电往里一照,坏了,曹五的渔船反扣过来,就是不见曹五。大家知道出事了,赶忙拨打110,最后,在民警的帮助下,曹五的尸体被打捞上来,已经软得像一条死鱼。警方给出的结论是曹五的电瓶接触到水,超强的电压迅速将曹五击昏,呛水而亡。
   曹五死后的一段时间,就再也没人去逮鱼。羊倌说,这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老莫也决定彻底洗手不干。
   紧接着秋收,大豆,玉米,棉花,一收就是一个半月,种上小麦的时候,已经到小雪节气。和前几年不一样,这个节气很准时,真地下了一场小雪,紧接着是北风来了,老鳖坑里的水开始变凉,水面像一面破碎的镜子,这儿一大块,那儿一小块,很难拼凑在一起。起初,冰面并不厚,薄薄的,不能覆盖住下边的水。转眼到了大雪节气,北风一场比一场大,一场比一场狠,像摊饼机,先是摊满水面,薄薄的一层,后是一层层地摞,终至于结成了一整块厚厚的冰,结结实实,严丝合缝。在冰的下面,水也不再温柔,那些鱼呀虾呀的都统统躲到水的下边。它们几乎不吃东西,躲到淤泥里,躲在水草的下边,相互依偎着。老莫记得小时候,会和别的孩子们在上边溜冰,大人们撬开一个窟窿,那些缺氧的鱼就会浮上来呼吸,然后成为不知谁家锅里的美味。    村里开会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村长说城里有个老板看中了老鳖坑,想打造一个集观光旅游美食为一体的特色小镇。具体地说,就是将老鳖坑重新用挖掘机挖开,开发成钓鱼场,办一个农家乐,每年举办几场钓鱼大赛,评出钓鱼能手,拉动农村经济的发展。村长还说,县上和乡里都很支持这个项目。经过讨价还价,村里终于和城里的那个老板谈妥,承包金十五万,期限是三十年。
   挖掘机开到鳖坑那天,老莫还迷迷糊糊地睡觉。冬眠不仅仅在有些动物身上,有时也会在人类身上。“嗡嗡”的车声惊醒了栖在柳树枝上的麻雀,它们是第一批醒来的生物。麻雀从这个树枝上跳到那个树枝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老莫探出头来,整个天空很低,茫茫白雾像漫卷的水墨,洒在树梢上,洒在屋檐下,看着有几分苍白,几分温暖。老莫听到柴油机抽水的声音,挖掘机的声音却像消失了一样。中午,老莫又开始喝酒。喝着喝着,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有些担心。外边的雾气越来越小,天气却变得比昨天温暖起来。后来,老莫喝醉了,很快就睡着了。睡着的老莫打着鼾声,拖着鼻音,毫无节奏。
   两点半的时候,天空开始飘雪,先是雪粒,后是雪肠子,再后来是鹅毛大雪,从天空到陆地,沸沸扬扬。天空中像是有无数台鼓风机,加足马力,想把这些说谎者和伪善者赶到大地。雪后的世界将会变成一种颜色,掩盖了无数的村庄和树木,道路与河流,臭坑和阴沟。
   半夜时分,老莫被一声怪叫惊醒。起先是唧唧的叫声,烦躁,甚至于绝望,像争着含着奶头的小猪发出来的。细听的时候,却没了动静。老莫翻一个身,又要睡过去,远处近处响起哭声,像是小莫的声音。老莫拂了拂耳朵,哭声却戛然而止。老莫还想睡觉,哭声再一次响起,像隔着毛玻璃传过来,有点儿模糊不清。老莫凝神静听,确是小莫的声音,时而大时而小,时而清楚,时而模糊。老莫就睡不着了,便想小莫。小莫小的时候,会像一条小狗一样机灵,每次老莫卖鱼回来,都会给小莫捎两个肉盒。小莫就扑进老莫的怀里。老莫拿胡子扎小莫的脸,扎得小莫咯咯笑。这样一想,小莫更加清晰起来,老莫有几分清醒,起身来到屋外。外边很冷,有几粒雪灌进他的脖子,老莫缩缩头。雪停了,月亮出来了,世界一派银白,刺得他的眼睛又痒又疼。老莫撒了一泡尿,尿声绵软,像是洒在海绵上。走出村庄,老莫有些困惑,这个世界让他感到有点陌生。他觉得酒劲还没过去,还在体内随着血液流淌。他晃晃悠悠地去老鳖坑。大雪有一拃厚,走起来很费力,还“咯吱咯吱”响。月光下,老莫看上去很瘦小,有八十几斤的样子,脸很小,有一耳光子大,上面瘦得只剩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皱纹像爬动的蚯蚓,别看他瘦,身子却硬朗,一年四季几乎不得病,即使有个头疼脑热的,不吃药,也不打针,扛上个三五天,就过去了。
   老莫来到老鳖坑的中央。他相信小莫就在下边,便扒开冰上的雪。借着月光,老莫仿佛看到小莫的头就在自己的脚下。老莫从坑沿拿起一块砖,朝冰砸去。冰很厚,一砸就一個白点。老莫怕小莫跑掉,慌忙去岸边拣来棒子秸,点着,火苗儿蹿出一人多高。老莫燃了一捆又一捆,不久,就烧开了一个窟窿。老莫觉得有个黑影从里面蹦了出来,似乎还抖掉身上的水,洒了老莫一身。老莫一惊,蹲坐在冰上,揉眼细看,却什么也没有。老莫呆呆地坐着,喷出的热气很快就变成一层薄霜,挂在胡子上。又白又冷的月光包围着他,像要把他变成一根冰棍。后来,他开始重复那句戏词,“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苍老,荒凉,柔细。
   第二天一早,羊倌出来找羊草,发现老鳖坑像个花脸演员,上面满是灰烬,这儿一簇,那儿一堆的,有一堆还没有燃尽,露着火星。有一只乌鸦在冰面上寻找食物,它的尾巴高高翘起,还不停地来回摆动。坑边上的抽水泵没有了踪影,挖掘机的玻璃不知道被谁敲烂,液压油管被割断,还在滴着油,地上已经洇满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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