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父三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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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母生我养我,恩深似海,未能回报,追悔莫及,好不容易为母亲做点事还差点出了事,至今忆起我仍不寒而栗。
  提到母亲,掐指一算,这应该是第三位了。有人说我富有,老妈都以群计算。有人说我命硬,母亲都一一离我而去。我从未寻得算命先生给我瞧命,我心想,他们大多双目失明,很难看清前世今生及来世,不然,他们怎会只认命,不求运。其实一个人运得好,命是可以有所改观的,我以为,运就是不甘沉沦,不懈奋斗。
  我出生在四川省荣县复兴场,此名和亿万炎黄子孙的愿望别无二致,可惜我出世那年月,没有兴盛迹象。听故乡人言,如今撤乡并镇,已有复兴气象,又惜近六十年未返故里,故乡是否容得我前去温故,不得而知。我也多次试图回乡寻根,到生身父母坟前磕三个响头。然听外出的伯父及故园亲戚言,我父母和众乡亲一样,身染重病,那年月缺医少药,无钱瞧病又饥肠辘辘,身为队长的父亲,牢记毛主席的教导为人民谋幸福,从未拿过生产队一个红薯以解家人对星点食物的奢求,不像现在有的村官,小官却成了巨贪。父母在大闹钢铁的年代相继离世,别说棺木,就连破门板也没有,用破草席裹缚瘦骨嶙峋之躯体,投进一坑复填泥土就终结了他们辛酸而奋斗的一生。据说早年尚有土包一个,后有坡改梯、梯改土多次土地运动,我那生身父母的坟茔早已寻不见了。从故园走出的伯父、叔父、姑姑现已作古,我父母尸骨从何寻觅,故乡亲戚也爱莫能助,上苍之神未予指点,我又有何绝世神功觅得父母遗骸一二?我唯一能做的便是逢年过节,焚烧一堆冥币,口中首先念叨的便是生父廖富贵,又名廖长生,生母范志娟。儿子今天携妻儿给你们送钱了,当年,你们饥寒交迫、命运多舛、事与愿违,未得富贵却英年早逝,今天子孙送去大把钞票,你们在那边要好好享受生活,我们会经常给你们送钱以弥补对二老的亏欠……。
  父母极不情愿地走了,因为他们膝下有两个儿子。老大是个哑巴,老二还不到两岁,有皮骨无血肉,已奄奄一息,这老二不是别人,正是笔者。
  决定廖氏兄弟何去何从的父辈全委会由伯父主持,他的话直奔主题,因为这种事情容不得山环水复、云遮雾罩:我们兄妹四个,现在二弟、二弟媳都前脚后跟地走了,留下哑巴兄弟二人,他们可是我廖家后人,我等岂能弃之不顾!这样,我是老大,义不容辞也责无旁贷,我来养这个残废的哑巴,三弟,你把光耀领去,你们有口汤给他一口水,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等着他咽气儿啊!伯父发话且字字在理,三叔岂能说个不字?会场死一样的宁静,静得怕人。突然,三妈发话了,大哥,你的儿女一大把,我们的儿女一大堆,自己的都养不活,再加个光耀恐怕承受不起,万一哪天他有个好歹,我们怎向地下的二哥二嫂交待。会场再次陷入死一样的宁静,这次宁静还伴着忧伤、惆怅、无助和哀怨。就在性命攸关、决定廖光耀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一位个子不高声如洪钟的中年汉子出现了,我养!这位敢作敢为的汉子与我的祖母、生母同姓且有亲缘关系,名进中。他与康剑清结婚多年未得一男半女,得知我爹妈走了,他第一时间赶到了我的生死场。他们自然就成了我的养父母,我也自然改姓范了。
  养父没有文化,只知埋头苦干,盘家养口。养母上过私塾,那个年代算得上知识分子了。她出生于一个破落地主家庭,深谙中国传统文化,写得一手好字。随养父到威远煤矿后,做了工属委员会秘书。她没有奶水,就买芡实糕调开水一口一口地喂我。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定量供应显然满足不了肠胃的需求,养父就开了不少荒地,种红薯、玉米、南瓜等。那年月,白米因少得可怜就显得尤为金贵。父亲有一个未曾获奖的伟大发明,在红薯米饭中放一小碗,放的位置、深浅、角度不知是如何计算的,锅底特好显摆、手舞足蹈蹦得老高的白米就跳入了小碗之中。碗中米饭成了我的特供,可怜我的父母腹中全是红薯。我前些年回过威远煤矿,当老一辈听我提起他们,都立刻打断了我的发言,喔,你是范进中的儿嗦,嗨哟,他和康剑清把你一口一口地喂大,你老汉儿能吃苦,你妈特能干,有才,当年搞大跃进,她背着你在主席台上给我们做报告,还身先士卒带领家属到矿井支持一线生产,年年受表彰当模范哩。养父母分工是明确的,父亲管衣食温饱,母亲管精神滋养。在我依稀的记忆里,十岁以前,我都是和养母一起睡的。在她体侧,听她讲励志的故事,要我发奋读书,立志成才。如今上小学,用铅笔橡皮,将来读中学还要用三角板、量角器。在她膝下,听她讲诚实做人,将来要为社会有所贡献。共产党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将来等你长大有了工作,应该靠近它……就是这位人人崇敬的女性,在我心田播下了思想、文化、精神的种子。
  疾病,人类憎恨的恶魔,就是它,1969年让我和母亲同时住进了医院。母亲住在矿医院,而我却住在了百里之外,这都因了一个不称职医倌的耽误。我胃大出血,大便已成墨色。送矿医院时我父亲遭到医生痛骂,我深知父亲忍气吞声,是在代人受过,父亲称职无疑,而该骂,在我看来简直该死的是那缺乏医疗常识的医生。矿院医生看了化验单立即拨通了矿长电话,我这里有一个小孩胃大出血,必须转院抢救,大车太颠,借用一下您的华沙牌轿车,可以吗?没问题,你们在医院门口等着,车马上到。我被小心翼翼地平放在车内并输液,左右各一护士轮番托举液瓶,她们告诉司机车速要快但要稳。父亲、护士、包括司机都心急如焚,且忧惧万分,深怕悬在空中的我把恰似蛛丝的生命线给拉断了。将近两个小时,华沙终于快速而平稳地驶进了自贡市第一人民医院,因我不满12岁,按规定只能住儿科病房。主治医生见状,抬腕看表,下达了第一道命令,全体医护人员不准下班离岗,各就各位,马上抢救!紧接着是第二道命令,验血,立即输血400cc!报告,AB型血已无库存。立即通知AB型供血人!一位胖阿姨的热血流入了我的身体。不一会儿奇迹发生了,我那僵尸一般惨白的脸渐渐红润开来,白衣天使们硬是从死神手中把我拽了回来。两次输血辅之以药物,我又活蹦乱跳了。常听大人们说小孩儿不装病,此话一点不假,脱离危险期的我开始不再循规蹈矩,常常从医院偷跑出来,来到一条公路之隔的公园,趁门卫不注意一下子就溜了进去,那段时间几乎每天我都要和园中的动物会面一次。   一天,在医院里我见到一位咳嗽厉害的老太太便想起了我的母亲康妈。半月前,我病危转自贡医院抢救,她该是何等的揪心和担心,她一定在责怪自己身体不争气,本应她来照料儿子,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害得爱人请长假两头牵挂。我多想告诉妈妈,别担心儿子了,您要多保重身体呀,您就是我的天,您是我的依赖,我的全部!可惜那年代别说电脑手机,打长途电话都是奢望。父亲看出了我的心思,儿呀,好好养病,等病好了就回去看你妈妈。我等着医生快点说你可以出院了,我多想明天就回到妈妈身边,为她送药递水,绕膝而伴,我也深知她见到我,病就好了一半。我们父子二人都等着家人团聚的这一天。期盼着、畅想着、等候着,终于等到医生说话了,18号病床,电报!我抓过一看,电报是发给父亲的,“爱人病故,速返。”日期是1月19日,我扔掉电报,就往楼下冲,妈妈,妈妈!您不能死,不能死,我不能没有您呀!妈妈,您回来呀,我这就回去,回到您的身边!我的两条小胳膊被拽住了,是爸爸和一位护士。他们劝我回病房,我手抓住二楼斜上的栏杆不放,一个劲儿高喊,我要妈妈,我要妈妈!那涌泉般的泪水顺着栏杆立柱往下滴,滴进了楼间花圃状元红的花心……父亲把我托付给护士,自己回矿安葬爱人,我吵吵着要和父亲一起回,要见妈妈最后一面,无论她能否听见,我都要向她倾诉我的哀痛,我的依恋,我的感恩……可我的请求一次一次地被父亲和护士回绝了。此时的我,后悔死了。此前打长途电话不便,为何就没想到写封信给妈妈,告诉她儿子病好了,请她一定保重身体,过两天儿子就回去看她。时至今日,我都不能原谅自己的疏忽、错误,不,简直就是罪过!永远无法弥补的过失。可以想见,母亲临终前最记挂的一定是我,嘴里默念的一定是孩子,妈妈太累了,我不能陪着你长大了,妈妈对不起你呀,你可要好好的,长大了,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哪……父亲安葬了母亲,回自贡医院告诉我,你妈是因心脏病走的,不仅仅是我们看到的支气管炎。听邻床的病友说,临行时没遭罪,从厕所回来躺在床上就再也没有醒来。记住,你母亲的坟前我立了一块两三百斤的大铁矿石,以后你很容易找的。我工作在千里之外,已把攀枝花当作了我第二故乡。然我每次回到生活了近20年的泥河,我就必然要去镇上水泥厂旁,在丛生的荆棘中寻觅那块大铁矿石,对着母亲的坟茔诉说我的过往,向她汇报我的成长,我的妻儿和家庭。我几次试图给她坟茔添土,给她盖上厚厚的被子,以免她冻着。可乡里人告我,非清明时分,最好别动土。我也试图为她立块碑,我要亲笔为母亲书写,可假期太短,来去匆匆,一直未能如愿。
  母亲病故两年后,一次偶然的机会,父亲救下了一位三期煤肺矿工的妻子,二人有了情感。本想等病入膏肓者离世二人再结合,可这一天迟迟不来。后经乡人介绍,父亲认识了她同村的王玉琴。她的爱人董志钧是威远一公路道班班长,“文革”中两派由文攻迅速上升到武卫,董志钧便是此间忽然离去的。王玉琴多次找道班、找交管局、找县长大人,他们都一口咬定说董志钧用手榴弹到河里炸鱼,误伤了自己导致身亡的。董志钧留下四个儿女,母女五人住在生产队牛圈旁的两间旧宅中,生活特别艰辛。各有需求,父亲很快就接纳了他们。十五岁的我,已有一丝叛逆,还眷恋着康妈,迟迟不给王玉琴母亲称谓,这免不了父亲的责骂。可这位继母非但不生气,还笑着对父亲说,没事儿,时间长了,也许就好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这位继母读书不多,可是特精明、特能干、特会处事,把我和下面的四个弟妹调教得很有分寸。我在接受第三位母亲前,首先接受了她带来的四个弟妹,也许年龄相差不多,便于沟通吧。为了抚养子女,父亲的辛劳与付出自不必说,他别无所求,最大的愿望便是儿女别忘本,他照旧把这四个子女改姓范,在后来的三年中,他们又给我带来了幺妹范萍、幺弟范伟。范家从此兴旺了,九口人吃饭。只有我和父亲在厂里,母亲和六个弟妹在泥河红丰村乡下,农业学大寨的日子,早出晚归、披星戴月的劳作,换回的只是照得亮房瓦的红苕苞米粥。父亲只是一名焦窑清渣工,每月收入不足50元,我中学毕业没有工作,无固定收入,15岁就帮衬父母挑起生活重担。那时不讲环保,泥河就是一条淌着泥煤水的小河,我和父亲加入了当地农民猎取煤泥的大军。先用河中的煤砂筑堰,让洗煤厂排出的黑水在堰中徘徊沉淀。入河前,黑水在厂里修筑的一长排水泥大池呈之字形回旋,厂里回收泥煤,目的不是环保,而是经济效益。河水的煤泥含量已大大降低,就是这污水都被当地农民视为肥肉一块。我和父亲先在河边挖出几个大坑,到夜里,厂子停排黑水的间隙,将围堰中的清水放掉,然后用大木桶舀入大土坑再次沉淀,排出多余的水,待水分挥发煤泥成膏状时,用宽锄将其挖出晾干后,用箢篼或箩筐从河边挑上百米坡顶的公路边晒干,再挑回家中存放。卖给几十里外缺燃料的农民,六厘钱一斤,卖100斤可换回6角钱。白天我便回到乡下干农活,男人壮劳力,干一天可评工分10分,我干一天,只给6分,原因是替母亲干的,妇女干一天只给六七分。除这两项工作外,我还去当挑夫。从泥河供应站中煤池挑粉碎后的中煤到大煤仓,两公里路程,不仅有一半是陡坡,还必经擦耳岩,左边是高山,右边是悬崖,既陡且险,挑100斤中煤到目的地可换回5角钱。
  1975年,我参加了大集体,后更名为劳动服务公司的工作,干过抬渣工,即用厚铁板焊的大撮箕抬焦窑上火红的炉渣到球磨机房楼上,粉碎后可做耐火砖。我先后干过打耐火砖、开球磨机、钢筋工、生料工、浇筑过预制楼板,换回的钱全补贴家用。我下面的妹妹、弟弟,随年龄大小也肩负生活重担,年龄越大,担子越重。由于我的勤劳、听话,母亲对我很器重,疼爱有加,视为己出。终于有一天,我开口叫她妈,她的脸上开满了春花,格外的灿烂。1976年,威远县商业局曾招过一次工,单位负责人也曾征询我的意见,得知是集体所有制,我谢绝了,心想要是全民所有制单位就好了。这天终于等到了,中国大三线建设重要基地之一的渡口还需一批矿工,省煤管局便从威远、嘉阳两个百年老矿各抽掉了50名新工人奔赴渡口。临上车时,父亲再次拽住我的手,大娃儿,渡口太远了,留在家里等我退休以后顶替吧。我再次安慰父亲,您放心,我会好好的,好男儿志在四方, 我出去工作,就多了一份收入,可以减轻您一点负担。待您退休了,二妹可以从农村出来顶替您,我们家又多了一名工人,到那时我已有几年工龄了,这不更好吗?我走后,还有六个弟妹在家,他们会很好照顾您的,还担心什么呢?那好吧,父亲终于点头了。父亲在车下招手,我在车上挥手示意,老爸,您回吧,回吧!满载新工人的汽车上欢声笑语,我却怅然若失地望着父亲越来越小的身影,眼眶里噙满了离别的泪水。此后几年,养父、继母也曾来过渡口一两次,每次我都挽留他们多住些日子,可是他们都以工作忙、家里事多丢不开,十天半月,甚至几天就回去了。我所在的龙洞煤矿不大,只好带母亲去市区、攀钢看了看。最为遗憾的是,父亲来那次只住了两天,哪儿也没去成。我说等星期天带您出去转转,父亲说以后有机会的。   1978年我被调到中学教书,教学任务特重,后又读函授大学,成天忙得脚打后脑勺。1983年5月,我们的儿子出世了。我们夫妻俩都是老白班,工作特忙,只有过点下班,从未提前回家。我家父母实在抽不开身,岳父岳母便来渡口帮我们看孩子。当时我们还住在小学校背后一个废弃的锅炉房里,没有玻璃窗,房顶是破旧的水泥瓦,刮风漏沙,下雨漏水。我到渡口后,先后搬过8次家,当然越搬越好。父亲却只到过锅炉房,后来的家没来过,他说的机会再也没了。儿子出生那年,家里来信说父亲有病,开过药也看过大夫,没说出个所以然。后来就说病重了,越来越瘦。我回信说加紧治疗,寄回一些钱让到大医院看看,等放暑假回去看望父亲。1984年4月20日,家里发来电报,父亲因鼻咽癌医治无效病故了。我接到电文,如晴天霹雳,肝胆俱裂,心如刀绞,痛哭失声,爸呀,爸呀,我的爸呀!您走得为何这么急呀,我说放假就回去看您的,您怎么就走了呀!您的孙子还不满一岁呀,您还没看到的呀!您辛苦一辈子,至今没享过一天福,儿子对不起您呀,我有罪呀!悲痛不已的我已站立不稳,妻子、岳母搀扶、劝慰说,我们也很悲痛,你节哀吧,别哭坏了身子,明天还得赶回去。等我赶到家中,父亲已经入土。我责骂自己,范光耀,你是个不孝之子,你是个罪人,生身父母告别人世,你只有一两岁,不明世事尚情有可原。最敬爱的养母康妈病故,你又患病在身,远在自贡医院,未能见上最后一面并送上一程。如今养父将你继续养大有了工作、有了妻儿,你既未养老也没为老爸送终,最后一面仍然没见上啊,你欠两对父母实在是太多太多,怎能偿还得了? 明知应该怎么做,现在却没法做了,这是何等痛苦的事!
  继母王玉琴接过养育七个子女的接力棒。好在我和二妹出来工作了,乡下的五个弟妹呈梯状,最小的弟弟九岁,也能做一些事了。儿女一年一年地大了,母亲一年一年地老了。无论探亲假、年休假还是开会、出差,只要有时间,我都回去看她。
  进入古稀之后,母亲的病痛开始多起来,尤其是腰腿痛常年折磨着她。我也曾邮回过一些膏药,镇镇痛也还行。后在央视健康指南节目里见到了享受国务院津贴的老专家、老中医介绍了一个治腰腿痛的方子。电视节目老中医讲的药方通常是不带剂量的,你要方子要药物就得打电话联系,是要花钱的。那天,小侄女见到享受国务院津贴的老专家、老中医介绍的方子有剂量,立刻用相机拍下,我们便到药铺照单抓药。我和爱人,爱人的哥哥、嫂子、爱人的姐姐、姐夫,一行六七人,包着县城转来绕去,走了好几个药铺,就缺川乌、草乌两味药,后来才听得药铺一位药剂师在一旁和另一药剂师嘀咕,别说没有,就是有,谁敢卖给你?原来这两味药有毒,大夫坐堂开处方用之都很慎重,且都是用制过的。知其关节,嫂子便托关系、找朋友,并再三说明是外用,绝不内服,才终于按剂量卖给一点点。药配齐了需60度白酒浸泡,如泡上再长途送回,不便拿且容易把玻璃瓶打坏,只好送到后再泡酒。嫂子的弟弟非常热心,说骑摩托车送我回家。盛情难却,只好依允。车过马道子,就一路下坡。当时正在修路,本来就只有两车道,半边修路,半边通车,这半边路就忍辱负重地承担起了双车道的责任。我们的摩托车在逆向错车时就被挤到了路边的路边,摩托车的脚踏板与路边高约20公分左右的水泥边沿擦挂,车头就摇晃起来,差一点就和大货车接吻了,吓出我一身冷汗。尤其是达木河到左家坝一段,路凿开后,土灰厚厚一层,大车一过,烟雾弥漫,我们早已灰头土脸,只剩两个眼珠子在转了。回到家时,母亲和弟妹差点没认出我来。将药倒进大瓶子,灌入60度白酒浸泡,再贴上“仅供外用,切忌内服”的温馨提示语标签,怕老娘眼力不好,字写得大大的,又无毛笔或碳素笔,只找到一支圆珠笔,二姐夫先写成空心字,然后一笔一笔地填写,我又再三说明只能擦不能喝。我回城还有事,交代完后,只好暂别母亲,跨上了返程的摩托车。我坐在后座上,抓住嫂弟的衣襟,时而看着脚下的路,时而又放眼生活了18年的故乡山水。
  从资中到威远的公路原是石子加泥铺的,晴天灰尘满天飞,雨天泥浆四溅。尤其是杨家湾石拱桥到菜子沟水库一段乡村公路更是坎坷不平,满目疮痍、体无完肤,晴天行车一路跳着迪斯科,雨天平路泥水如泼,上坡打滑,进退维谷。如今政府要改写交通史,将它们铺成水泥路。一是可以想象当地百姓深受其苦,二是可见政府服务民生决心之大。
  泥河是过去资中到威远的必经之路,它原是威远县辖的一个乡,因有省属的威远煤矿,为重钢提供优质精煤和焦炭,便在泥河建了洗选厂和炼焦厂。泥河是一条季节性河流,汛期,山洪滚滚而来,有如黄河浊浪滔天,冬季几乎断流,一年当中要么是泥水,要么就是泥煤水,也许泥河由此而得名。如今威远煤矿已经关停,泥河也不再污水横流。从泥河到达木河,其西岸都是低缓的丘陵和平缓的山坡,当地人喜欢用坝名之,除杨家湾油库对面叫傅家坡外,由北向南,分别名为尤家坝、王家坝、左家坝和砚台坝,各坝以沟壑小溪为界。坝上田畴无垠,春上一片新绿,秋来一片金黄。村舍分布其间,四周茂林新竹,坡上牛羊成群,院中鸡鸭展翅引吭,田间有农人劳作,打理着生活的梦想……
  我正欣欣然,车已进入“黄尘古道”,左边大车一过,滚滚黄尘如沙尘暴扑面而来,直扑得人睁不开眼,喘不过气。左侧,筑路工人正铺水泥路面,到左家坝时,左边有高山,右边是高坎,坎下是枯水的泥河,河床裸露,满是呲牙咧嘴,面目狰狞的怪石。一辆一辆的大车从我们左侧呼啸而过,他们从未考虑只有半边土路,从未考虑还要错车,更不会考虑迎面而来的摩托车,因为大车错车都没有一点减速意思,更何况两轮摩托!也许他们是要多拉快跑,也许是仗着驾驶技术空前绝后,也许是断定对方会檫肩而过,不会接吻缠绵,他们倒是特自信,我却十分恐惧。一旦接吻缠绵,那可是血洒古道,惨不忍睹,谁敢想象?我几次想对嫂弟说停车,放我下来,我特害怕,但迟迟未能说出口,一是盛情难却,二是五尺男儿,怕人笑话。嘿,你怕什么它就来什么,对面一辆脸面特宽的东风大货车向我们扑了过来,我一看它把整个路面都占完了,那我们的出路在哪里?不由得我们徘徊,也不给我们犹豫的时间,改弦更张的意念都来不及铺展,50米,30米,风驰电掣而来,滚滚黄尘的重量与大东风真可谓鸿毛比泰山,它被强大的气浪簇拥着、推卷着,以闪电的速度向我们扑来,瞬间就把我们淹没了。我两眼一抹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大东风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扑了上来,就好似张着血盆大口的猛虎,完了,难道今天我们就要在此壮烈?只听“轰……呼!”天崩地裂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响,我上身下意识地往右一倾,摩托晃了一下,我又赶紧往左倾,“噗”的一声我们倒地了,并感到人与车同时在滑行,待定住不动时,睁眼一看,大东风已像当年李白已过万重山的轻舟不见了踪影,再看身下,我们和摩托车一起倒地溜下路边斜坡,停泊在了一个平台上,二人和车的前半身在平台上,车的后轮悬空,尚在旋转。哇,感谢上帝造了这样一个平台,感谢佛祖让我们躲过了一长排巨轮。我们小心翼翼起身,嫂弟忙问伤着没,彼此查看一阵,菩萨保佑,我们还真的没受伤,连皮都未曾破一块。我俩像拖一头笨牛一般,将摩托车拖上了公路,幸运的是车也没受伤,毫无怨言地载着我们向县城赶去。过后嫂弟才对我说,其实你坐着一点不动,车是不会失去平衡的,一点事儿也没有。道理我也懂,但见了庞然大物排山倒海地朝身上压过来,便不由自主地倾斜起来,看来坐摩托和干革命一样,左倾右倾都会招来灭顶之灾呀。本想用寸心报答春晖一片,未曾想会遇到惊心动魄的一刻。
  丙申年春节,在大江南北的兄妹七人约好回故乡团年,顺便提前为老母亲庆贺八十大寿。我们见老妈精神矍铄、谈笑风生,我们的笑脸也像鲜花一样灿烂。四方众乡亲都恭贺老寿星赶上了好时代,有一堆好儿孙,四世同堂,其乐融融,乐享天年。是啊,故乡的路更宽更平了,天更蓝了,水更清了,连数十年不见的仙鹤也飞到了茂林修竹之中,唱着动人心魄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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