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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厂是一个大型的港资企业,在众多打工仔打工妹中,大家都称她为“龅牙”,原因很简单,她的两颗门牙暴出来了。
我和她认识,是因为她打包装,我喷印,我的下一个工位就是她了。这也是促成我们正面开战的主要原因:每次产品顺流而下,要伴随一个截板,截板只有两三块,所以要来回用,我放下去,她掀上来,有时她没有力气了,就推到半道,我够不着,之后随流水线又会流下去,除非自己去捡,否则就还会流回到她那里去……每当我够不着,流回去时她就开始生气了,拼命向上推,一直推到我上一个工位,我被吓了一跳,而她却低着头发笑,一笑就露出了两颗龅牙。有时我刚要去捡板,她把别的板推上来,碰到我的手,我风趣地说:“靓妹,你对我温柔一点可以吗?”她说:“对不起,经常这样改不了了!”她听到我说话的口音,就问我:“你是河南的吧?”我说:“是你错了,我是陕西的。”她有些不满地说:“你也是陕西的?我们陕西没有你这样的人!”于是,我才知道我们是老乡。
日后,每次吃饭遇到她,我们都会相对微微一笑,互相打招呼。后来她们班解散了,而我们班正是陕西老乡带着,她就投奔过来了。见到她,我很高兴地说:“老乡,你又来了?”她说:“你也在这里?”我说:“是啊,你也有今天啊!”我们大笑起来……我和她又在一起工作了,渐渐地,对对方也了解了许多,她给我掀板的时候也不那么猛了,我问她:“龅牙,你现在怎么变得那么温柔了?”她脸色一变,故意把板使劲推上来。我说:“刚夸你两句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她撒娇似的笑着说:“我就是那么善变,怎样?”
陕西汉中的凉皮是全国有名的,但我总觉得没有家乡的面皮好吃。记得镇上那几家面皮摊,每天都是坐得满满的,我每次去镇上,还要往家里提几盘。我是面皮吃上瘾了,但打工在外,很难得吃上家乡的面皮,或者那是一份无言的乡愁吧?每当这时候只能用凉皮顶替。我问龅牙:“龅牙,你会做凉皮吗?”龅牙说:“废话!”然后瞪大眼睛看着我,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说:“我是在汉中长大的,怎么不会做凉皮?从小我就开始跟我妈学,做得可好吃了。”我说:“你们的凉皮可真没我们的面皮好吃!你知道我们的面皮是怎么做出来的吗?历史悠久,可也是一绝呢!”龅牙见我话中有“挑衅”的性质,也不甘落后说:“去去去!你以为我没有吃过面皮吗?”她果然随口说出了凉皮比面皮好的地方,我竟然无言以对。她还滔滔不绝地跟我说凉皮的制作工艺,听得我忽然觉得凉皮确实比面皮好吃。
有一次加班后,大多数人都走了,只有我和老鬼、龅牙,以及组长四人。老鬼问龅牙:“听说你们陕西的凉皮很好吃,到底怎么耍?”我抢着说:“凉皮不好吃,我们的面皮才好吃呢!我们以面食为主,面皮的原料是面,而凉皮的原料是米,你们的凉皮可是冒牌货。”龅牙听我这么说,竟然红了眼睛。老鬼瞪了我一眼,我刚要道歉说:“我是开玩笑的,咱们陕西人做的小吃都很好吃……”她却已经转身,说要去向班长请假了。老鬼推推我说:“傻小子,你还不赶快去追!”可能还没得到班长批准,她就走了。我对班长说:“我要请假,我不加班了。”说着也跑了。班长在后面使劲喊:“你们两个回来,快回来!”我哪管那么多,一直追了出去,边跑边喊:“龅牙等等我。”可龅牙一直没停,直到出了厂门口,才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对我笑个不停说:“想追我就来吧!”她又向前跑,在十字路口一闪就不见了。我追过去一看,见她进了一间叫“陕西汉中凉皮”的小店,我便跟了进去。那时候,吃凉皮的人很多,我看到龅牙正给老板帮忙,我就随便找个位子坐了下来。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着龅牙,我觉得她比什么时候都漂亮:她那倩影,那长长的秀发……忽然感觉格外动人。不一会,她给我端来了两碗凉皮,这两碗凉皮是她亲手做的,经过老板同意,她还亲自调料。我用心品尝着龅牙给我做的凉皮,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那美丽的眼睛和两颗龅牙。这碗凉皮不酸也不辣,深圳的天气很热,凉皮吃到嘴里,竟有丝丝的凉快,我第一次觉得味道如此独特,让我回味无穷,我好像吃到了凉皮里如同龅牙一样温顺的感觉。
当我津津有味地吃完,龅牙问我:“好不好吃?”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再来一份。”龅牙一听,用手指着我的鼻子说:“看你馋的。那你说到底是凉皮好吃,还是你们的面皮好吃?”……我没有回答她,因为我觉得能吃她做的凉皮,是我的幸福。
打那以后,我就喜欢上了这每碗三块钱的凉皮。日子一天天过,幸福就一直围绕在我和龅牙身边。后来她告诉我,她要走了。她说:“我舍不得你,当你吃着凉皮的时候就能想起我。”她还说回到陕西后会把两颗牙拔掉。我急忙说:“不要啊!如果把它拔掉了,你就不会做凉皮给我吃了,我还要等你回来,吃你做的凉皮。不管怎么样,在我心中,你是最完美的。我喜欢你,也喜欢你做的凉皮。”我又问她:“你明年还会不会来?”她说:“会来的,还进我们这个厂,还要和你在一起!”我说:“我等你,你一定要来!”
那次,我送龅牙去车站。我们手拉手四目相对,我突然感到呼吸急促,那一瞬间她吻住了我,我更加感到了两颗龅牙的珍贵——当有一天我闭上眼睛,还是这样一吻,我就知道是她了。她流着泪,泪水流到了我的唇上,她说:“你给我记好了,我不叫龅牙,我叫小利,你的小利。”我说:“我以后再也不叫你龅牙了。”她期待地问:“那叫什么?”我笑着说:“叫凉皮小利。”她假装气愤地说:“你再说一次!”我看着可爱的龅牙,深情地说:“小利,我爱你!”我们紧紧抱在一起。
车要走了,龅牙挣脱我不愿意放开的手……我突然觉得身边好像失去了什么似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忽然预感到她不会再回来了,但我已经深深爱上了她。
我再次到了那家熟悉的凉皮店,人不再像以前那么多。老板见是我,就问:“怎么没有带小利来啊?”我说:“她回陕西了。”老板说:“这年头吃凉皮的人越来越少了,明天我也打算关门,回陕西去做点生意……”秋天渐近,秋风吹乱了我的思绪,坐在台阶上,我吃着一碗冰凉的凉皮,泪水慢慢滑落到碗里,这次的凉皮又咸又酸又辣……我仿佛看到了龅牙美丽的背影,仿佛又吻到了她那两颗珍贵的龅牙。
责 编:宋世安
我和她认识,是因为她打包装,我喷印,我的下一个工位就是她了。这也是促成我们正面开战的主要原因:每次产品顺流而下,要伴随一个截板,截板只有两三块,所以要来回用,我放下去,她掀上来,有时她没有力气了,就推到半道,我够不着,之后随流水线又会流下去,除非自己去捡,否则就还会流回到她那里去……每当我够不着,流回去时她就开始生气了,拼命向上推,一直推到我上一个工位,我被吓了一跳,而她却低着头发笑,一笑就露出了两颗龅牙。有时我刚要去捡板,她把别的板推上来,碰到我的手,我风趣地说:“靓妹,你对我温柔一点可以吗?”她说:“对不起,经常这样改不了了!”她听到我说话的口音,就问我:“你是河南的吧?”我说:“是你错了,我是陕西的。”她有些不满地说:“你也是陕西的?我们陕西没有你这样的人!”于是,我才知道我们是老乡。
日后,每次吃饭遇到她,我们都会相对微微一笑,互相打招呼。后来她们班解散了,而我们班正是陕西老乡带着,她就投奔过来了。见到她,我很高兴地说:“老乡,你又来了?”她说:“你也在这里?”我说:“是啊,你也有今天啊!”我们大笑起来……我和她又在一起工作了,渐渐地,对对方也了解了许多,她给我掀板的时候也不那么猛了,我问她:“龅牙,你现在怎么变得那么温柔了?”她脸色一变,故意把板使劲推上来。我说:“刚夸你两句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她撒娇似的笑着说:“我就是那么善变,怎样?”
陕西汉中的凉皮是全国有名的,但我总觉得没有家乡的面皮好吃。记得镇上那几家面皮摊,每天都是坐得满满的,我每次去镇上,还要往家里提几盘。我是面皮吃上瘾了,但打工在外,很难得吃上家乡的面皮,或者那是一份无言的乡愁吧?每当这时候只能用凉皮顶替。我问龅牙:“龅牙,你会做凉皮吗?”龅牙说:“废话!”然后瞪大眼睛看着我,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说:“我是在汉中长大的,怎么不会做凉皮?从小我就开始跟我妈学,做得可好吃了。”我说:“你们的凉皮可真没我们的面皮好吃!你知道我们的面皮是怎么做出来的吗?历史悠久,可也是一绝呢!”龅牙见我话中有“挑衅”的性质,也不甘落后说:“去去去!你以为我没有吃过面皮吗?”她果然随口说出了凉皮比面皮好的地方,我竟然无言以对。她还滔滔不绝地跟我说凉皮的制作工艺,听得我忽然觉得凉皮确实比面皮好吃。
有一次加班后,大多数人都走了,只有我和老鬼、龅牙,以及组长四人。老鬼问龅牙:“听说你们陕西的凉皮很好吃,到底怎么耍?”我抢着说:“凉皮不好吃,我们的面皮才好吃呢!我们以面食为主,面皮的原料是面,而凉皮的原料是米,你们的凉皮可是冒牌货。”龅牙听我这么说,竟然红了眼睛。老鬼瞪了我一眼,我刚要道歉说:“我是开玩笑的,咱们陕西人做的小吃都很好吃……”她却已经转身,说要去向班长请假了。老鬼推推我说:“傻小子,你还不赶快去追!”可能还没得到班长批准,她就走了。我对班长说:“我要请假,我不加班了。”说着也跑了。班长在后面使劲喊:“你们两个回来,快回来!”我哪管那么多,一直追了出去,边跑边喊:“龅牙等等我。”可龅牙一直没停,直到出了厂门口,才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对我笑个不停说:“想追我就来吧!”她又向前跑,在十字路口一闪就不见了。我追过去一看,见她进了一间叫“陕西汉中凉皮”的小店,我便跟了进去。那时候,吃凉皮的人很多,我看到龅牙正给老板帮忙,我就随便找个位子坐了下来。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着龅牙,我觉得她比什么时候都漂亮:她那倩影,那长长的秀发……忽然感觉格外动人。不一会,她给我端来了两碗凉皮,这两碗凉皮是她亲手做的,经过老板同意,她还亲自调料。我用心品尝着龅牙给我做的凉皮,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那美丽的眼睛和两颗龅牙。这碗凉皮不酸也不辣,深圳的天气很热,凉皮吃到嘴里,竟有丝丝的凉快,我第一次觉得味道如此独特,让我回味无穷,我好像吃到了凉皮里如同龅牙一样温顺的感觉。
当我津津有味地吃完,龅牙问我:“好不好吃?”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再来一份。”龅牙一听,用手指着我的鼻子说:“看你馋的。那你说到底是凉皮好吃,还是你们的面皮好吃?”……我没有回答她,因为我觉得能吃她做的凉皮,是我的幸福。
打那以后,我就喜欢上了这每碗三块钱的凉皮。日子一天天过,幸福就一直围绕在我和龅牙身边。后来她告诉我,她要走了。她说:“我舍不得你,当你吃着凉皮的时候就能想起我。”她还说回到陕西后会把两颗牙拔掉。我急忙说:“不要啊!如果把它拔掉了,你就不会做凉皮给我吃了,我还要等你回来,吃你做的凉皮。不管怎么样,在我心中,你是最完美的。我喜欢你,也喜欢你做的凉皮。”我又问她:“你明年还会不会来?”她说:“会来的,还进我们这个厂,还要和你在一起!”我说:“我等你,你一定要来!”
那次,我送龅牙去车站。我们手拉手四目相对,我突然感到呼吸急促,那一瞬间她吻住了我,我更加感到了两颗龅牙的珍贵——当有一天我闭上眼睛,还是这样一吻,我就知道是她了。她流着泪,泪水流到了我的唇上,她说:“你给我记好了,我不叫龅牙,我叫小利,你的小利。”我说:“我以后再也不叫你龅牙了。”她期待地问:“那叫什么?”我笑着说:“叫凉皮小利。”她假装气愤地说:“你再说一次!”我看着可爱的龅牙,深情地说:“小利,我爱你!”我们紧紧抱在一起。
车要走了,龅牙挣脱我不愿意放开的手……我突然觉得身边好像失去了什么似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忽然预感到她不会再回来了,但我已经深深爱上了她。
我再次到了那家熟悉的凉皮店,人不再像以前那么多。老板见是我,就问:“怎么没有带小利来啊?”我说:“她回陕西了。”老板说:“这年头吃凉皮的人越来越少了,明天我也打算关门,回陕西去做点生意……”秋天渐近,秋风吹乱了我的思绪,坐在台阶上,我吃着一碗冰凉的凉皮,泪水慢慢滑落到碗里,这次的凉皮又咸又酸又辣……我仿佛看到了龅牙美丽的背影,仿佛又吻到了她那两颗珍贵的龅牙。
责 编:宋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