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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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妹妹铭,是我的叔伯妹妹。
   我爸爸这一辈有三兄弟,没有姐妹,爷爷三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我幺叔是遗腹子,爷爷去世一个多月,奶奶才生下幺叔。大伯家早就出去自立门户,奶奶和幺叔一直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一直到幺叔娶妻生子,我们都没有分家。那个时候,爸爸在外面工作,因为交通不便,他每年基本上只回一次家,妈妈嫁给爸爸的时候幺叔才几岁,基本上是我妈妈跟着奶奶一起把幺叔拉扯大的。真的是“长哥当父,长嫂当母”。土地下放到户时,我们才借此机会分家,各分各的土地,我们家还给幺叔他们家修了房子,修了猪圈、牛圈。所以,我就一直把妹妹铭当作亲妹妹。
   妹妹小我十五岁,有着一张圆圆的脸,就像天上圆圆的月亮一样可爱。
   我幺婶后来又怀了一胎,一心盼着多生一个儿子,于是就不惜重金生了下来,结果,还真的生了一个小弟弟。
   幺叔幺婶家穷得实在交不起罚款,都是我们家拿钱给他们交罚款的。后来长大一些才发现,这个小弟弟是个智障儿,一米八的个子,人又长得帅。送去读书,天天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才回家,坚持了半年多,一个字都不认识,最后,幺叔幺婶他们才极不心甘地放弃让小弟弟继续读书。
   黑黑的幺叔总是弯着腰,弓着背,头顶着太阳,整个身体几乎与土地紧贴在一起。最后,幺叔还是病倒在床上了,一躺就是几年。幺叔卧病在床需要幺婶照料,还有不菲的医药费要开支,还有四个年幼的弟弟妹妹在嗷嗷待哺,家里的积蓄早就花得一干二净。幺叔幺婶已明确表示,妹妹一考完试,就把书本拿回来,不让她念书了。本雄心勃勃的她,只能泪水涟涟地对母亲说:“妈,让我考考初中升学考试吧。”考试前的一个月,看不见妹妹的笑容,她默默地上学,兀自放牛、割草,夜里拼命地挑灯夜读。考完试后,妹妹就把那些书整整齐齐叠在床头的一角。从此,她就成了一个放牛娃。考试成绩出来,妹妹考得全校第二名,小学老师来家里做了两次动员,妹妹躲在房间里哭,幺婶只有叹气。
   送走了老师,幺婶回到屋里,天阴沉沉的。
   “幺儿,你不要再哭了,妈也是没得办法,这么多人要吃饭,这么多人要花钱,我实在拖不起。等你再长大一点,妈好好给你找户好人家吧,省得你跟着妈吃苦。” 幺婶劝着妹妹。
   “妈,我觉得做人好难!”妹妹抽抽噎噎地说道。
   “你这娃娃,年纪小小的,你懂什么,还做人好难,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幺婶一下子乐了。随即就被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所包围。
   妹妹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天更暗了。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已经落了下来。
   妹妹去饭店打工去了。一个还不足14岁的孩子,每天早上五点钟起来,跟着前院厨师哥哥的自行车屁股后面跑,埋头在饭店后厨山一样的盘碗间,一干就是12个小时。有一次,幺婶中午路过饭店去看妹妹,只见妹妹正低着头背对着她和一堆山一样的碗奋斗呢。那盘子摞得比她的人都高,妹妹坐在小马扎上,面前一个大大的脏脏的水盆,小脑袋埋着,那么小的一点啊!幺婶哭了,没敢去和妹妹打招呼,悄悄退出去了。
   妹妹铭的哥哥上初中后,受青春期的困扰,一下子变得更加孤僻、脾气暴躁,没意识到还有一个比自己小却用柔弱的肩膀担起了养家糊口重任的妹妹需要关心和照顾。只是在每个周末哥哥回家的时候,偶尔在家里用拳头“关心”她一下。哥哥常常紧握着拳头,手臂上青筋暴出,对妹妹大吼大叫,让妹妹不要来烦他。那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忽略了对妹妹的尊重,也差不多忽略了妹妹的存在。幺婶心里烦躁,多半也是看妹妹不顺眼。变得凶巴巴的哥哥随时准备着拳头来“慰问”她,所以,她好怕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家。
  
   春天到了,燕子飞来了,花儿也已经绽放,妹妹,我亲爱的妹妹,也步入16岁的花季,已经发育得亭亭玉立起来,行走时如风摆杨柳,一头乌黑的长发四处飘逸着。
   追妹妹的人排起了长队,每天都有送上门的免费劳动力。特别是卢家的小伙子,比我妹妹大两岁,刚满十八。他每天不但参加地里的劳动,晚上回到幺叔幺婶家还会给我幺叔翻身,擦洗身子,洗衣服。小伙子黑黑瘦瘦的,个子不高,蛮精神,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我幺叔幺婶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可是,这一切,被一个人彻底打乱了。
   人贩子姓王,是我们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瘦高个儿,黑脸庞,带着老婆和三个孩子,经常往返于他乡与我老家之间,闲下来的时候,也与人摆龙门阵叙叙家常。不知道人贩子究竟赚了多少钱,反正,他塞给了我幺婶八千块钱,这一切都瞒住我幺叔和我们家的人悄悄进行。
   幺婶收了钱,妹妹人就要被男方家带走。幺婶望着家里人和妹妹,不知所措。妹妹说:“妈,我去。我走了,离家那么远,我再也照管不到你们了,弟弟妹妹还小,不能帮家里做事,哥哥能帮家里做事又要读书。爸爸身体又不好,妈,你要照顾好爸爸,照顾好自己!妈,我走了!”妹妹没有哭。她勇敢地坐上陌生的班车,去见陌生的人,过陌生的生活。
   其实 ,当妹妹跟着那个男孩儿踏上班车那一刻,她就已经开始后悔了。但是,又觉得妈妈已经拿了他们家的钱。这八千块钱,当时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还不清,不敢对不起父母,就不敢返回了,就这样跋山涉水地去了男孩儿四川的老家。不成想,以前还勤快上进的男孩儿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整天不跟她说一句话。即使在她怀孕生子期间,也没有尽到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她劝说了无数次终究没有效果,那段时间整天以泪洗面看不到一点希望。
   自从到了那个新家,她没有见到过自己家的一个亲人。妹妹像一个漂泊的浮萍,她找不到自己的根。离开故土的妹妹开始慢慢枯萎。
   幸好有儿子的降临多少给了她一些安慰。
   妹妹的儿子圆圆的脸蛋儿,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非常惹人喜爱。
   她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母亲。儿子天资聪慧、人见人爱。尽管有时非常的调皮,会给她惹很多的麻烦,但是,想起他的可爱之处,这些早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已经三年了,老公第一次带她回家,妹妹忙着收拾行李,特别高兴。三年了,她终于可以回家了,回到母亲的怀里,那才是真正温暖的地方。那一刻,妹妹欢乐的像个小姑娘。那一刻,她日盼夜盼!
   儿子没有带,只有妹妹和老公两个人。
   走完公路,还要走一段山路才到家。离家越近越想早点到家,山路已经被黑暗笼罩得看不见路的模样,况且路面已经开始滑了。已经是晚上九点,即使天黑夜冷、山陡路滑,妹妹他们还是不停地走着,一秒也没有耽误。摸着石头,扶着冬草,踩着黄泥,摔着跤,带着疲惫,他们终于看见了家里发出的光,那是她日思夜想的光啊!喜悦的心情变为激动的泪水,挂满脸庞。“妈,我回家了!”一切尽在这一声呼唤里。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有大亮,妹妹的老公就悄悄地准备走了,结果被早起的乡亲们发现,才又被叫了回来。
   原来,妹妹的老公打算不要妹妹了,这次带妹妹回来探亲,其实就是准备悄悄把妹妹送回娘家,然后自己一走了之。妹妹老公的阴谋被发现后,幺叔幺婶不敢再留下他们,让他带着妹妹赶紧回他的家。
   没想到这一别竟成了永别!
   那一年的冬天,年仅二十岁的妹妹去世。弥留之际,妹妹没有一个老家的亲人在她身边。
   幺叔重病缠身,幺婶一字不识,最小那个弟弟又什么都不懂,其他的人在广东打工。我也是好几个月后才从她家里人的嘴里得知这个消息的,怕是成了我这辈子对妹妹最大的愧疚。妹妹是怎么死的?
   妹妹,别哭,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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