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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预计中,对于严歌苓的“女兵三部曲”,3篇访谈就可以完成。工作真正展开之后,发现难得能够这样地与作家同在这样好的时代和有幸能够共处一片苍穹之下(地球村),也算幸运地生活在同一个时期的“文学现场”中吧。在有关“女兵三部曲”的前两期文学访谈中,严歌苓对她早期的“女兵三部曲”,即最早的三部长篇小说《绿血》《一个女兵的悄悄话》《雌性的草地》,尤其针对前两部长篇小说,回答认真而细致。通过严歌苓的感性文字,她带我们回到了她当时的创作情境,回到了当年的文学现场——严歌苓带给我们的,不仅是她早期三部长篇小说的一些珍贵的第一手资料。从中,我越来越体会到她的认真,她对于写作的让人起敬的态度。
对“女兵三部曲”前两个访谈作答的时候,严歌苓正在写作她的2020年的第三部长篇小说(2020年她已发表和出版《666号》《小站》)。严歌苓在12月1日给我的微信中修正了她正在写作的这个新长篇小说被我称为是“2020年的第三部长篇小说”的说法,她说:“我写作写的是2020年第一部长篇。《小站》是2018年开始写的,放下了一段时间,因为写到战争中波兰士兵的熊,心里太难过,写不下去了。开始写《666号》,完成之后,又回去写《小站》。”因为写波兰棕熊福泰克的故事,心里太难过,写不下去了——这便是严歌苓,也只有真正的作家、心怀有爱的作家,才会这样。
全球新冠肺炎疫情未尽,不仅令工人和保姆全都先后辞工,严歌苓要料理所有家事,每天写作至少3千字,和各种与家人的行程安排,等等,竟然都没有妨碍严歌苓来作答和与我们一起重温当年的“文学现场”。原本约定她的新长篇要闭关写作到11月底,完成这部新的长篇小说,再来作答。没想到12月1日21:50(北京时间)我就收到了严歌苓对第一、第二两个问题的回答。她在邮件中这样说道:“今天先答两题。我的小说接近尾声,估计十五日能完成,现在我每天写两千五百字,腾出时间精力答两题你的访谈。我答应月底开始答复,决不食言。”12月3日:“今天的两题来啦!我这人急性子,既然开始,就想按计划把它完成。没事,我每天答两题,少写点小说,不会太累。”12月4日:“今天答了一题,因为一个朋友病了,要去帮她一下。”
怎么说呢?也许是从小部队大院的成长经历,我格外能够体会严歌苓这样的自律、专注和一诺千金……我都一再劝她不急的哈。但是为了信守她11月底可以作答的说法,她克服了重重困难,不惜影响新长篇小说的进度(她多次讲过,就怕因为什么事情耽误了正在写的长篇小说,她曾经因此而使得数个长篇都不幸“流产”掉过)。同为热爱写作者,我太懂得被耽扰写作的心理感受了,可是,严歌苓对于自己一旦出口的话,便是一诺千金,即使是对方请她不必严守,她也一定要严守自己的允诺——怎么办呢?除了感动还是感动,感动一个优秀的作家对于写作的尊重、热爱,和严歌苓作为一名信守承诺的女性,在美丽外表之下所涵蕴的性情折射出的熠熠辉光。不免慨叹,不仅她的父亲曾经是地下党,她从军的经历,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自然生成了她血液气质里,永远都不会磨灭的军人自律精神和信诺义兼具的可贵的精神品质。
始料未及,有关“女兵三部曲”,预计的3篇访谈竟然不能完成全部话题,未曾预料到可以有那么多往事让我们回顾和心生向往……由于《雌性的草地》意义和价值的特殊性(迄今它都仍被严歌苓所最为喜爱),已经准备中就是专项作品专项访谈了。不曾想到竟然是一篇盛不下,要作“上篇”“下篇”来完成。谢谢严歌苓为我们将来的文学研究留下一份宝贵的资料。
刘 艳:严歌苓的处女作长篇《绿血》,是比较规整的章节设置,第一章至第二十六章,是不是也可以说您在初涉长篇时,整部小说在叙事分割上还是比较细心、谨慎和中规中矩的呢?由于不同的叙事转换之间,缺少空白行来区隔,难免偶爾会造成阅读上的困扰,需要读者靠自己的理性、识见来区分和辨别不同的叙事片段。《一个女兵的悄悄话》虽然也是从“1”到“22”一共22个章节,但叙事区隔已经灵活了很多。能以空白行来作叙事转换,也让叙事片段的区隔更加明显,可以更加流畅性阅读。《雌性的草地》只作了“A卷”到“L卷”加末卷“Z卷”设置,更加注意使用空白行来作叙事区隔,这似乎也是为配合小说繁复的叙事线索应运而生的吧?也想请问一下,只有“A卷”到“L卷”加末卷“Z卷”,而不是从A到Z一共26卷,这样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也是有意与读者开的一个玩笑吧?我感觉是正好就这么多卷(A卷到L卷再加一个尾声足矣),最后给你们来个“Z卷”——有点小幽默。不细心的读者就被糊弄以为是有26卷呢。
严歌苓:不是开小玩笑,是表示时间的跨度,从故事主线的结束,最后一个人物命运的交代,中间过去了许多年。沈红霞从一个虚拟的空间和时间里回来了,世界变了,生活也变了,价值观肯定也在改变,军马早已退出了军队建制,完成了历史使命,她仍然坚守着当年的价值观,她成了这场理想实验的一颗琥珀,把时间空间都凝结在化石里了。
刘 艳:《雌性的草地》这个小说中,存在大量的叙述者对话语的“议论”片段,这在1985及之后几年的先锋派叙事文学当中,本也不鲜见,但《雌性的草地》给人的感觉是,叙述者对话语的议论,是更为复杂的情况,叙述者与人物可以直接发生交流,叙述者与受述者(读者)也可以发生交流,叙述者甚至将怎样编造、设计故事和小说在某个叙事线上似乎存在几种故事走向的可能,都呈现出来和加以讨论,以及“我”的构思和创作过程,和其所涉及到的种种问题都予以展示,并且还风过无痕地自如嵌入小说主体叙事当中。但这一切,都没有影响小说的虚构性、故事性和可读性。不会有人将小说误以为有“自叙传”色彩或者作家主体过多侵入小说叙事。这是比较可贵的。